档案组的条崎解读的“川繁重机”几个字终于有了答案。

正确的称谓是“株式会社川繁重机东京总社”。这个公司就在大川公园往南的第四街区,一栋四层的建筑里。

按秋津的说法儿:“这个公司的工厂在佐仓和川崎,在东京的总社最近也准备搬迁到佐仓工厂内新盖的楼房去了。在它还没搬走之前找到它,还算是咱们有运气吧。”

走访了川繁重机的秋津,很快就找到了照片上拍到的人物。她是在会计部工作的佐藤秋江,二十二岁。她记得在大川公园事件发生的前一天,她去银行办事时是从公园横穿过去的。

武上看了秋津写的汇报材料,这些材料已经收录在案卷里。档案组的桌子旁只有条崎在忙着。他正忙着把刑侦科研处的照片分析结果整理成报告书,也不知道他怎么是一脸不愉快的表情。

武上也同样是一副心境不佳的样子。

佐藤秋江是个可信赖的证人。她讲话的条理清晰,记忆力也好。去取证的秋津回来后直称赞她,说:“是啊,那可是个既可靠又可爱的女孩儿。”

这个既可靠又可爱的女孩儿,因为工作关系两三天就得去一次大川公园北侧的东武信用金库隅田川支店,每次她都从公园穿过。她说:

“从公园里穿过去可以近一点儿,还不用等红绿灯,所以每次都这么走。”

因此,她也经常在公园里看见流浪汉,照她的说法:

“公园里那样的人好像不少。”

从附近打听到的流浪汉的情况也大致如此,公园内厕所的屋檐下,有挡雨房檐的长凳上,常有用瓦楞纸围成屏障的流浪汉睡在那儿。墨田区街道办事处也对这样的事情感到为难。

听佐藤秋江说:“我只是在白天经过那儿,不是早上就是下午……”

武上的目光从旁边摊开的公园地图上移开,看了看报告书的卷宗。发现垃圾箱里的右手的塚田真一和水野久美都没有提到过流浪汉。看来是时间段不同吧。

佐藤秋江对自己去银行的规律也作了说明:“去东武信用金库的时候,总是在它快要关门的时候。几乎没有例外。会计部总是在那个时间把必须去银行办理的单据什么的整理好,所以去银行的时间基本上是固定的。我想,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是下午两点半到三点之间吧。”

照片上的人影很长,调查总部也对照片拍摄的时间段作了同样的推断。至于拍照片的摄影师,因为一次拍了很多,也记不清哪一张是什么时间拍的。根本别指望他能给你做出什么说明。

佐藤秋江在看拍到自己的那张照片的时候,看到背景上的另一个人的轮廓时,说道:“那个时候,正好有一个流浪汉踢哩塌啦地从旁边经过。就在垃圾箱附近。虽然不能肯定,但我觉得拍到的这个人就是从我旁边走过的那个人。”

一般被称为“流浪汉”的人,并不等同于危险人物,武上心想。从佐藤秋江的角度来看,她是不得已才匆匆穿过公园的,所以她对于流浪汉的样子和在做什么是不可能仔细观察的。

“那个人是往垃圾箱里扔什么东西,还是从垃圾箱里捡什么,我不知道。我没看见。”这是佐藤秋江的原话。

关于那个人的特征,她是这么描述的:

“我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个流浪汉。”

看着旁边的条崎,武上苦笑着说:

“喂,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呀。”

“哎……”

刑侦科研处对照片的分析结果,也推断佐藤秋江身后的那个人物是个流浪汉,主要是从服装和头发的长度推断的。照片是用计算机分析的,图像被分解成一个一个粒子,滤掉多余的部分后,然后把必要的粒子的色彩加深,再一次组成一张图像。和原来的图像相比,拍到的物体要清晰得多。

根据推断,那个人物的年龄在三十岁至五十岁之间,身高在一米六至一米七之间。很遗憾,看不清相貌。

调查总部认为,这个人物应该是与罪犯有过接触的人。也许是罪犯托他把那个纸袋扔到垃圾箱里去的。因此,如果能查出这个流浪汉的话,也许就能对罪犯的相貌略知一二了。

问题是,现在在大川公园里连个流浪汉的影子都看不见。这就是条崎懊丧的原因。

条崎有气无力地说:“咳,自从事件发生以来,咱们没日没夜的干,却连点罪犯的影子都没抓着,真让人丧气。”

流浪汉有流浪汉的生活习惯,他们一旦决定了在哪里安家就不轻易改变。但是,因为什么情况一旦离开了,几乎不可能再返回来。要知道他们的行踪是非常困难的。

如果,一个区域内的某个流浪汉不在那里了,还有可能向他周围的流浪汉打听。可是,这次不同,在这个区域内的流浪汉全都跑光了,真不知该到哪儿去打听他们的下落。看来只能耐心地等待,或许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什么时候会返回来。但是,调查总部可不能等那么长的时间。

武上的眼前又浮现出有马义男那愁眉苦脸的模样。

在警方向有马义男询问了一连串的情况之后,有马义男认为罪犯也许会跟某一家电视台联系。老人说,只要能让鞠子回来,让他在全国的电视观众面前下跪他都愿意。但是,直到现在,罪犯还沉默着。从过去的经验来看,罪犯是一定会有所反应的。

有马义男答应了调查总部的要求,在江东区深川四丁目的他的豆腐店里和在东中野的古川家的电话上都安装了通话录音和逆向侦察装置。他也知道警方已经在他的身边安排了警力。

武上一想到罪犯有可能再次敲诈有马义男就恨不得立刻抓到这个家伙。可是,现在还无法预料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这样的话,只能指望新宿的那个女高中生的线索了。”条崎说道,“那个到广场饭店送信的女高中生,很有可能直接和罪犯接触过。”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武上问道。

“那个女高中生要是和佐藤秋江一样,是个头脑清楚的女孩子就好了。”条崎说着,显得很无奈的样子。

武上又读了一遍与佐藤秋江有关的报告书。他一边对照着大川公园的地图,一边确认着她的证言中所说的步行路线。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业余摄影师拍摄的照片上。

这时候,他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武上口里说着:“我是不是弄错了。”一边急忙把事件当天的现场照片的卷宗找了出来。他把有垃圾箱的照片都转了360度,排列成一排来看。

开始时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当他再仔细看时,对照着地图,又把大川公园管理处管理员提供的情况记录找了出来。

大川公园内的清扫和垃圾处理周期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因为是开放型的公园,没有开园和闭园的时间,只是规定了职员的上班时间。通常用扫帚对园内进行清扫,每天上午九点和下午两点各一次。垃圾箱里的垃圾也是在清扫的时间收集。一般是员工推着手推车在园内更换各垃圾箱里的半透明塑料袋。

这些情况早已了解清楚了。也就是说,前一天下午两点以后到第二天上午九点以前,垃圾箱是没人管的。那张拍有好像是往垃圾箱里扔什么东西的流浪汉的照片上,取景的范围正好被截止在垃圾箱的位置。

武上发现,正是这个“截止”的位置被忽略了。

“喂,条崎。”武上大喊一声。条崎吃惊地抬起头。

“大川公园的地图上,垃圾箱的位置都画上去了吗?”武上问道。

条崎马上点点头,说:“是啊,已经画上了。垃圾箱的位置、个数都画得很清楚。”

“那么,发现那只右手的垃圾箱当天的位置和个数呢?”

“噢。”条崎眨巴眨巴眼睛,说:“给,在这儿呢。”

“你过来看。”武上把照片的卷宗往条崎面前推了推。说道:“事件当天,垃圾箱的位置对吗?”

在解读“川繁”的时候,两人已经彻底地研究过这张照片。照片上除了大波斯菊的花坛和佐藤秋江的侧影,还有流浪汉和垃圾箱。

“你来看,当天现场的垃圾箱位置是在离开大波斯菊花坛的地方。可是,在这张照片上,从全景看,花坛的后面紧接着就是垃圾箱。如果垃圾箱是在当天现场的位置的话,拍大波斯菊花坛的照片上就拍不到垃圾箱了。因为变化不大,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条崎顺着武上的指点仔细看了看照片。埋着头把几张照片比了又比,抬起头来说:

“真是像你说的,是不在一个位置上。”说着麻利地站了起来。

“我再去确认一下垃圾箱的位置,看看垃圾箱是不是移动了。去问问事件前一天清扫时是什么状况——”条崎边说边往外走。

“查清楚了,赶快写个报告给我。”武上说。

这件事儿终于在当天下午调查清楚了。

武上的发现没有错,垃圾箱的确改变了位置。前一天拍的照片上的垃圾箱位置和事件当天垃圾箱的位置相比,离花坛大约近了两米左右。

据前一天下午两点在这附近清扫垃圾和更换垃圾袋的管理员说,他不记得挪动过垃圾箱。他说:

“要搬动它可太费劲儿了,重得很呢。我没有搬过它,我就是想搬恐怕也搬不动。”

这就是说,大波斯菊花坛旁边的垃圾箱位置,是拍照片那天才被挪到这儿的。

“也就是说,事件前一天的下午两点收集垃圾后,有人挪动过这个垃圾箱。而在第二天早上那只右手被发现之前又把垃圾箱给挪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于是,正在调查总部留守的成员由神崎警部主持,召开了临时会议。会上神崎警部说:

“你们大家动动脑筋想想看,挪动垃圾箱是什么用意呢?”

来开会的有五六个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胡乱发表意见。都在琢磨着垃圾箱位置的变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认为,这里边肯定有原因。”武上说,“也许,就是罪犯干的吧。”

有谁笑了起来。

“罪犯干嘛要挪这个垃圾箱呀?”

“为了拍照嘛。”

“拍照?这个业余摄影师的照片?”

“正是。这个业余摄影师一直陶醉于在大川公园里摄影。我认为,罪犯肯定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想利用他的照片吧。”

神崎警部皱了皱眉。

“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儿?”

“说实话,警部,我们都上当了,都被骗了。”

“被谁骗了?”

“罪犯呀。”武上指着桌子上的照片又说道,“这家伙挪动了垃圾箱,故意想让摄影师拍照时把垃圾箱也拍进画面里。然后,让在这附近露宿的流浪汉——我想应该是给了点儿钱——去替他扔那个纸口袋。还特意在摄影师开始拍摄的时候去扔,这样就可以被拍进画面里。其实,这时候流浪汉去扔的那个垃圾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垃圾。而实际上,那只右手是在夜里,罪犯又把垃圾箱搬回原来的地方的时候扔进去的。”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的人听了武上的话忍不住想笑,武上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继续说道:

“这是个很狡猾的家伙。也许,他去大川公园侦察过好多次了。利用摄影师的招儿可能就是他观察到摄影师的活动规律后想出来的。他希望摄影师的照片能够把垃圾箱和扔东西的人都同时拍摄进去,这样,只要警方看到照片,就会顺着照片上提示的信息,全力侦察那个看起来是去扔那只右手的人而被引入歧途。”

神崎警部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道:“就算是这样,罪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就算那只右手被扔进垃圾箱的时间不是照片上拍到的时间,我也想不出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高兴呗。”武上说。接着他又分析道:

“罪犯对于我们在事件发生时会怎么做,如何进行搜查,是相当清楚的。他确信,警方必定会找到那个业余摄影师。也就是说,他在偷偷地设想着警方的行动,包括我们现在的动向在内。”

在场的刑警们都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神崎警部说道:“好吧,权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们再找那个业余摄影师问问看,兴许能问出点儿什么呢。如果真的像武上说的那样,这个罪犯肯定早就知道这个业余摄影师的存在,并且还应该很了解摄影师的行动规律。也许还与摄影师直接接触过呢。”

于是,神崎警部宣布散会。大家都走了,只有武上一个人没走。神崎警部朝武上看了看,隔着桌子在他对面坐下。说道: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吧?”

武上坐着,用手抹了抹脸,说道:

“实在对不起,我知道由我们

档案科提出搜查意见是不合规矩的。”

神崎警部苦笑着说:“别这么说,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不过,看你这么生气的样子倒很少见哪。你是不是见过有马义男了?”

“是啊。我跟他谈过了。”

“难怪你会这么冲动,那个老人真是怪可怜的。”

照神崎警部的话说,武上的心是被有马义男的遭遇深深地触动了,是在为老人的遭遇而愤慨。其实,令武上愤慨的还不止这些。

“这次照片的事儿是由我引起的——我们档案科分析照片出了岔儿。我被罪犯给耍了。”武上说,“我们一看到照片就特别兴奋,忙着分析。还庆幸有可能偶然得到了抛尸瞬间的照片了呢……”

“咳,过去也有过这种偶然的事情啊。”神崎警部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不是也有过靠偶然的目击者或者偶然的遗留物,还有偶然的事件什么的使搜查取得进展甚至抓到罪犯的吗?所以说,这也不能怪你们啊。”

对于罪犯来说,“偶然”常常是致命的。相当细致严密的犯罪计划会因某个偶然的小事儿被打乱。例如忽略了什么细节,当天下了雨,或者是没有马上叫到出租车,罪犯往往因为这样的小事儿慌了手脚,留下了犯罪的痕迹。这些痕迹却是警方破案的绝好依据。

到现在为止,这次事件的过程也是这样一个模式。先是“偶然”发现了事件前一天的照片,而且罪犯本人在犯罪地点被拍摄下来,这种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不是在描写犯罪的小说和电影里,而是出现在真实的事件中……

不过,现在武上的思维已经从这个模式中摆脱出来了。根据他的推测,这次事件的罪犯,不但对于现实生活中经常发生的“偶然”很有研究,而且,他对于警方首先从可疑的人或事入手进行调查的工作规律也了解得相当清楚。

武上说:“我没看过什么推理小说。小说里也许会有偶然拍到与犯罪有关的现场照片的描写,不过那完全是理想主义的东西。如果拿现实中的真实事件与小说相比的话,现实比小说更单纯。”

“往往也更无情。”神崎警部赞同地说。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不怀疑那张照片的真实性——必须调查一下。可怎么才能知道是虚是实呢?”

武上设想罪犯也在揣测警方的行动,于是说道:

“罪犯在垃圾箱上做了手脚,现在可能正得意着呢。接下来,这家伙要看垃圾箱和流浪汉是不是被拍摄到了,警方是不是发现了照片,警方对照片的分析结论是什么。如果我们对这个案子按兵不动的话,这家伙没准儿还会跟电视台联系,也许还会谈到有关照片的事儿呢。”

神崎警部把手交叉在胸前,歪着头说:“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是说,警方要装做没有发现这个骗局?或者说,装做没有注意到那张照片?”

武上点点头。说:“正是这样。”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很担心,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相当危险的。罪犯在设计捉弄有马老人的时候,在设计扔那只右手的时候,接触过在公园内的流浪汉。”

“还有新宿的女高中生。”神崎警部紧接着说。

武上又说道:“是啊。如果她能认出他,就可以取得目击证言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啊。”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武上接着把他的担心说了出来。

“在我们把那张照片看作是偶然拍摄到的照片的时候,我没有这种担心。但是当我发现他是罪犯设的骗局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这家伙是把前前后后的事都盘算得很清楚之后才干的。所以,他为了自身的安全,恶作剧的材料也一定是计划周全的。”

神崎警部看着武上的脸,武上也看着神崎警部。

“流浪汉。”

“还有女高中生。”武上说,“是不是还活着?”

就在武上他们讨论着女高中生的时候,正有一位不安的母亲在焦虑地等待着自己的女儿回家。

正在读高中二年级的女儿,到今天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回家了。能想到的电话都打过了,哪儿也找不到。

以前,女儿也离家出走过。就在最近,就有四五天没回家。突然回来时,拎着一个纸口袋,里边装着自己的制服,身上穿的却是母亲从没看见过的新套装。还化了妆。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母亲没有责骂女儿而是哭着恳求她不要干傻事。对于母亲的恳求,女儿只是冷眼相对。

母亲为了弄清女儿离家出走的原因,趁女儿去上学的时候偷偷进了女儿的房间。房间里杂乱地扔着各种高级服装、首饰和化妆品,这些东西决不是母亲给的零花钱能买得起的。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从什么地方买的?母亲哆哆嗦嗦地拉开抽屉翻着,想从中找出点儿线索,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地址簿。母亲翻了翻,上面记着的全是朋友啦商店啦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看得出,其中也有男人的名字。在其中的几页上,每页只记了十几个电话号码,没有姓名也没有商店的名称。

母亲觉得奇怪,就试着拨了排列在第一行的电话号码。

电话马上接通了。但是从对话中,母亲觉得对方与女儿似乎毫无关系。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个中年男人,口气很温和,母亲猜不透那边是服装店还是美容院。电话里的人还说感谢她打来电话。对方还询问了是不是现在谈,你的年龄多大等等。

母亲照实说自己是从高中生的女儿的电话簿上看到的这个电话号码,拨打这个电话是想知道女儿在跟什么样的人联系。

对方沉默了。随后,还是那个口气温和的男人小声回答道:

“这里是电话俱乐部,伯母。”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那天,女儿放学回来,母亲严厉地批评了她。责问她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些什么?电话俱乐部这种地方是高中生该去的吗?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呀?母亲边说边流泪,越说声越高。

女儿也生气了,顶撞母亲说那是自己的私生活,不要母亲管。女儿说:

“我正经去上学了,你还要怎么样?”

激烈的争吵过后,女儿真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去上学了。但是,母亲看到女儿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母亲在想着怎么办,她想法子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电话俱乐部这样的组织,搞的都是一些高中女生不应该涉足的游戏。

女儿的“私生活”已经很淫乱,身上穿着的超短裙短得能看见内裤。

母亲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儿渐渐对闷闷不乐的母亲流露出反感的情绪。她一反常态地把自己的生活内容都向母亲公开了。她这样做并不是反省自己的过错,而是为了避免听到母亲的唠叨,是一种和母亲对着干的方法。

照她的说法,“朴素的服装清洁的面容,那都是中年大叔们喜欢的女人模样。”她说:“去约会是可以拿钱的。要不然我哪来的套装呀。一开始就穿着华丽的话,好大叔就没兴趣了,大概是觉得碰上了危险的女孩儿吧。”

她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经验。

“通过电话俱乐部见面的人,一次就够了,只要拿到钱就可以了。”

母亲听了战战兢兢地说,你这不是卖淫吗。女儿却放声大笑。说:

“我是和好人在一起,去的是高档饭店。有什么不好?对谁都没有坏处,大家都高兴,不是吗?”

母亲流着泪,责备女儿的话还没说出口,女儿就恼了。说道:

“别用你那伟大母亲的脸看着我,没有用。别对我说那套没用的话,我不想听。”

母亲扪心自问,什么是没用的话?做母亲的对这样的女儿究竟应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决定给远在外地工作的丈夫打个电话。女儿从小到大都是由母亲一个人照料的,为了女儿的问题给丈夫打电话还是头一次。

丈夫整日忙于工作,疲惫不堪,母亲也不便详谈。仅仅简短地告诉他,女儿在卖淫。而且,离家出走,去朋友家住,几天都不回家。这大概是青春期的逆反心理造成的吧,自己很替女儿担心。

丈夫大怒,骂她没用。母亲知道,自己连惟一的能谈论女儿的事儿的人也没有了。

从此,母亲一直忍耐着,烦恼着,不知道该对女儿怎么办。对女儿好吧,女儿不接受。对女儿发脾气吧,女儿也反过来冲她发火。恳求女儿吧,女儿却蔑视她。

如今,女儿是第二次离家出走了,两个晚上没回家了。这次是去哪儿了?这次会不会还是四天就回来呢?

这天傍晚,母亲接到了电话。电话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打来的,母亲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电话里声音很奇怪,像是机械发出的声音。就像银行自动取款机工作时发出的声音。

“是伯母吧?女儿在家吗?”电话里的人问道。

“你是问我女儿是吗?”

对方发出哧哧的笑声。说道:

“不在家吧?应该是不在家。在我这里呢。”

“啊?我女儿是寄宿在你家吗?”母亲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问到。

“是啊,是寄宿在我这里。我是要你女儿帮我干点儿事儿,我有点儿重要的事儿要办。”

然后,对方打断了母亲感谢他照顾女儿的话,接着说道:

“伯母,你来接你女儿吧。”

“你是说我女儿吗?”母亲问道。

“对啊,她今天夜里就回去。”

母亲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高兴地想着女儿就要回来了,自己要去接她。于是,她问道:

“我该去哪儿接她呀?”

对方回答道:“就在你家附近,有个儿童公园,不是吗?就是有个大象形状的滑梯的那个儿童公园。”

的确,是有这么个公园,母亲马上就明白了。那个大象形状的滑梯自从她们家搬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女儿小的时候,母亲常带她去玩儿,从象屁股爬上去,再从象鼻子滑下来。女儿很喜欢那个“大象滑梯”。

“我知道了,是让我去那儿接她,是吗?”母亲问。

“对。”话筒里又传来“吱……吱……”的声音。说道:“今天夜里两点。可别迟到了。”

母亲再次感谢对方,对方却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母亲擦着眼泪,渐渐不安起来。刚才光想着女儿能回家了,现在才想到女儿到底在什么样的人手里,心中立刻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深夜两点,母亲来到儿童公园。

公园的路灯很少,周围光线很暗。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空中弥漫着雾气,连星星都被遮住了。从草坪中传来昆虫的鸣叫,让人感觉到秋夜的气息。

一走进公园,母亲就注意到滑梯上好像坐着一个人,就坐在大象的头顶上。因为是夜里,只能看见一个黑影。

母亲走近了,抬头朝滑梯仰望,知道是穿着制服的女儿,抱着膝坐在那儿。

“我是妈妈,来接你了。”母亲说,“快下来吧,别生气了。”

女儿还没下来。心急的母亲上前去拉她,从滑梯下面伸手,正好能够着女儿的裙边。

女儿的身体一下子倒了,就像一个球一样,头朝下一头滚了下来。

母亲吓得大叫起来,急忙过去抱起女儿。等她把女儿抱在怀里才发现,女儿的身体是冰冷的,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嘴巴半张着,像是要发出求救的呼喊似的。母亲惊呆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用绳索残忍地勒死了她?她想喊什么?在她的身后留下了一个个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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