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街道一个面摊前,几个人在吃饭,王参谋也在其中。老板给他盛汤,他非常有礼貌地感谢。旁边,张小龙走过来:“老板,一碗面。”

老板笑眯眯地应下:“哎!”

张小龙左右看看,没地方了,直接向王参谋走过来:“同志,拼个桌吧。”

王参谋装作不认识他,马上起身喊老板:“老板,结账。”

张小龙飞快地拽住他:“坐下!”

王参谋无奈,只好坐下。张小龙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别急,慢慢吃。”

王参谋看看左右,皱眉,不说话。老板端来面条。张小龙接过。王参谋对老板马上换上笑容。

二人各怀心事地吃完后,一前一后晃悠悠地走到僻静处,王参谋确定附近没人后,压低声音骂:“你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刚才那么找我,两个人都会暴露的!”

张小龙一脸的不以为然:“我是有事找你。”

王参谋暴跳如雷:“什么事也不能直接来找我,你的上级没教过你吗?上次王司令发布的渡江消息,根本就是在甄别内鬼!时间到了,一点渡江迹象都没有,我现在已经很危险了,懂不懂!”

张小龙被骂得有些烦了:“我本来就不是军统的人,已经够努力的了!我怎么知道见个面有那么多说道?这不是也没事吗?”

王参谋懒得听张小龙解释,摆手打断他:“什么事?快说!”

张小龙严肃地说道:“我要求你查韩湘怡,查清楚她的底对罗处长非常有帮助!”

王参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张小龙继续说道:“我感觉她和于明阳关系不一般,所以她的背景、真实身份等等来龙去脉我都要!”

王参谋皱了皱眉头:“说完了?”

张小龙叮嘱道:“一定要详细,韩湘怡虽然是抓了,可是我担心问不出东西抓了也是白费功夫,所以你一定得在这边提供大量的资料,韩湘怡有问题,可我觉得于明阳的问题更大。”

王参谋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冷笑一声:“做不到。”

张小龙看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不满。王参谋不耐烦地解释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自保。我多留下一天,党国就能多拿一份东西。那些你关心的事,你自己去查吧!”

张小龙板起了脸:“这么说,你是不帮忙了?”

王参谋不想再和张小龙废话,扔下一句“各自保重”,扭头就走。张小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满脸恼,提高声音叫道:“混江龙!”

王参谋惊得头皮一麻,赶紧站定,皱眉,回头。就见张小龙扬着脸,一字一顿道:“你要是做不到,我就不走,要么就一起暴露。”

王参谋突然发狂般冲过来,揪住他的脖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张小龙平静地拿出枪顶住他的头:“我不怕死,别跟我来这套。你已经上了这条船就得跟我们一起划到对岸,否则要死大家一起死!”

王参谋气愤又无奈:“罗美慧怎么会重用你这么个东西!”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农家院子,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屋后有个地窖入口,上面盖着草席。地窖内潮湿阴暗。韩露被绑着,嘴被封着,靠在土墙上眼睛到处乱转,恐惧地张望。周围空无一人,韩露苦苦挣扎,但没有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时,突然听见地窖外一群小孩在玩捉迷藏。一个小孩被蒙住眼睛,旁边几个小孩喊开始,然后四散跑开,各自寻找藏匿地点。被蒙住眼睛的小孩奶声奶气地倒着数数儿:“10、9、8、7……”

一个小孩跑到地窖边上,他看到了地窖入口,兴冲冲地躲了进去。地窖外面,小孩们听到地窖里传来大叫声,愣了愣,都钻了下去。孩子们没想到地窖里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嘴巴被布封着,呜呜叫着,不停挣扎,这个模样把一群小孩吓得四散疯跑了。但有一个胆大的,留了下来,看着韩露。他慢慢走过去,把封着韩露嘴的布扯开了。韩露大口喘气,满脸笑容地说:“小弟弟,来,帮姐姐把绳子解开。”

小孩不动,站得远远地问道:“谁把你捆住了?”

韩露着急说道:“坏人。姐姐被坏人绑了。”

小孩还是有些害怕,边退边说:“我回去告诉我妈。”

韩露害怕孩子走了,赶紧叫道:“别走!小弟弟,你帮姐姐解开就好了……乖!很容易解的!你过来……”

小孩想了想,过去帮她解绳子。绳子解开了。韩露刚站起来,眼睛瞪大了,赶紧把小孩拉到一边,在她对面,站着刚刚回来手里拿着枪逼着她们的张小龙。原来他已让王参谋了解到了韩露的真实身份,当然还有她和于明辉的恋人关系以及卧龙山军事基地的不寻常故事。这让他欣喜若狂,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快点见到罗美慧。没想到他刚回地窖就看见韩露被解开了绳子,不由得气急败坏,把小孩扔在地窖里,又搬起一块大石头压住出口,然后举枪呵斥韩露:“走!”

深夜,乔三民独自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又想起那个泉州路的告示栏,不停思索琢磨着,他十分肯定那是一个情报中转站,但是给于明阳发消息的那个人是谁?是共党吗?他拿着手上的照片,心里清楚那些价格数字就是密码,解码本就是《康熙字典》。可是译出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韩露是谁?内鬼又是指谁?渡江消息一定和即将到来的大战有关……想通这一切,他不禁得意地笑了,内心汹涌澎湃:“这是一个能掀翻天顶的大发现,应该马上报告上级!——不!这对于自己来说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立功机会!此刻不能轻易上报,应该顺着这根藤,把于明阳和与他接头的人、包括那个韩露都抓到手!到那个时候功劳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主意已定,于是马上坐到办公桌后,提笔在一个记录簿的空白页上写:“风声紧,恐暴露,联络方式改为美国来信。”

还是在上次那个茶馆包间,乔三民把一张伪造成欣欣百货价格告示的纸交给徐参谋,并叮嘱他:“这个东西拿好,一会儿你就去泉州路那个告示栏等,等到贴告示的人出现,你一定不要惊动他,跟着他,我要知道发消息的人是谁。”

见徐参谋点头,继续道:“看有没有新的消息给于明阳。”

过了一会想到什么,又补充说:“不管有没有欣欣百货的告示,你都把我给你的这张告示贴在告示栏里。有欣欣百货的你拿回来给我。”

徐参谋赞赏地向他翘起拇指。乔三民得意洋洋地摇晃着头:“只要于明阳看到,他就会跟着我的步子走啦!”

事实证明,乔三民这计果然奏效,于明辉路过告示栏时,记住了徐参谋贴上去的假消息。回到办公室,用《康熙字典》解码,消息逐渐被他对了出来。他信以为真,皱着眉头,很是担心。

一江之隔的江北华野总部也在为渡江计划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王司令从柜子里取出一份图纸,走向办公桌前的陆明,命令道:“为配合渡江战役,现在开始启动潜伏在敌军内部的同志。”

陆明神色严峻,朗声答应:“是。”

王司令在桌上展开图纸,只见上方标着“国防部人员组织结构图”字样。图上标注了一系列密密麻麻的姓名、职位。王司令给陆明指点着图纸,把上面的一些名字划上圈:“重庆号巡洋舰舰长潘越、国防部第6厅第2科科长徐茂祥、南京军事参议院参议吴礼斌、江防要塞第四炮台台长郑清平、国民党97师师长张晏明、江防要塞第一炮台炮兵杨思博、国民党第二舰队司令陈佳阳、南京大校场机场通信联络处明庭刚、国防部第2厅技术参谋朱国胜……”

王司令看着所有划出的名单,直起身果断地说道:“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同志,有的从47年就开始部署了。现在,是启动他们的时候了。”

陆明问道:“是让于明辉和火鱼去跟他们联络?”

“对,尽快!”

王司令斩钉截铁地说。

王司令展开的那张组织结构图终于通过白鲫之手辗转送到王松山手上。王松山坐在办公室,默不出声地看名单。看完,他走到桌前,打开收音机后盖取出康熙字典,翻开,用数字密码给于明辉写信息:“4223、6089、6013……”

第二天一大早,王松山写的那串数字密码融入欣欣百货告示,张贴在告示栏上。贴告示的人前脚离开,徐参谋后脚就上前把这张告示揭下来。看看左右没人,很快地离开。

办公室里,乔三民手上拿着《康熙字典》,旁边的一张纸上写着已经解码的信息。直到最后一个字被他对了出来,才长呼一口气,放下《康熙字典》,看信息内容:正式启动内部潜伏同志,名单已有,明天下午两点,教堂,面议。乔三民看到这里,喜出望外。

中午时分,乔三民紧急约见徐参谋,交给他一封伪造的美国来信,交代说:“把它放在江防要塞的收发室,如果有人撞见你,就说顺手替电报局的人拿过去的。”

徐参谋点头,将信件收好。乔三民喜不自胜地说:“下午晚些时候,我们的于参谋长就会收到这个消息了。”

徐参谋犹豫了一下,张口问道:“我的钱呢?”

乔三民笑笑,拿出一根金条给他。

“这……”

徐参谋一脸惊喜。乔三民大咧咧地说道:“几根金条算什么,这只是个开始,这次你配合好,我还会给你。”

徐参谋激动不已,拿着金条爱不释手。乔三民仰靠在藤椅上摇头晃脑说道:“明天,我先赴那个内鬼的约,这样我不但可以抓到这个鬼,而且可以拿到潜伏的共党名单。后天我再去见于明阳,再多套点情报,抓他个现行,这个事情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徐参谋听完赶紧谄媚地一笑:“这大功一立,处长的位置算什么,局长的位置都不在话下。”

乔三民也十分兴奋。但兴奋后不禁有疑问:“到底我们这边的那个鬼是谁呢?”

下午,王松山在伏案工作,心情不错的乔三民从门口晃悠着走进来。王松山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主动开口,继续工作。乔三民探头过来看,王松山也不阻止,任由他看。乔三民假装诧异道;“呦,下个月才交的工作汇报,现在就开始做了,王队长这是和叶秀峰局长比敬业呀。”

说着坐到边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得意的样子。王松山头也不抬:“有你乔大队长在,敬业的帽子,我可不敢独戴。”

乔三民掸掸裤边上的灰不无得意:“最近是有点忙,罗处长也不怎么来,好多事都堆到我的头上,费神啊!”

王松山哦了一声,还是不抬头,继续他手里的报告。乔三民看王松山不理自己,故作不经意道:“你说最近这是怎么了?你都有时间在办公室写报告了。当年什么事情只要挂上绝密和重要的号儿,那全都是你王队长的活儿呀!”

王松山淡淡地说道:“风水轮流转嘛……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过来。”

王松山站起来,招呼乔三民和他一起往办公室外走。乔三民不知所以,跟着。走到办公室门口,王松山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乔三民先走。乔三民得意地迈步。刚出门,王松山从里面“啪”地把门关上了,哗啦从里面拴上门。乔三民碰了一鼻子灰,听着里面栓门的声音,气愤地对着门啐了一口。

一封美国来信,此刻正放在于明辉的桌子上。于明辉皱着眉头在看信的内容:“……后天下午六点,茗茶馆二层,靠窗房间,见面详谈启动潜伏同志配合渡江战役之事……”

于明辉看完,丝毫没有怀疑。他把地址记在脑子里然后起身把信烧掉。

于明辉当然不知道他接到的信息,是乔三民挖的一个陷阱。而这个陷阱和里面的荆棘,就在离他不远的前面。一旦掉下去,不但他粉身碎骨,火鱼也将无可幸免,而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同志,也会遭遇灭顶之灾。此时的于明辉,丝毫都没意识到,一个巨大的危险,就在他的眼前。

紫金山密林里神秘的小楼,在夜幕笼罩下,显得愈加阴森恐怖。中间楼层的密室门窗紧闭,只有一盏灯微弱地亮着。韩露被绳子绑得死死的,丝毫没有逃脱和反抗的可能。张小龙坐在她对面,很平静地看着她,嘴里轻轻吐出:“韩露——”韩露听张小龙叫自己的真名,不禁有点惊讶,想掩饰。张小龙不放过韩露表情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抖抖腿道:“我刚听到你真名的时候也很惊讶,后来想想,一切就想通了。你和于明辉既是同志又是恋人。他在南京冒充哥哥于明阳,你就来当龙太太,表面上是跟康大光合作走私,实际上是帮于明辉和南京地下党传递情报。对不对?”

韩露白了张小龙一眼:“你是在说书吗,故事编得太传奇了,于明辉早就死了!”

张小龙自顾自摇头:“于明辉的墓地我去过,可是这骗不了我

。现在的江防要塞参谋长,到底是于明辉还是于明阳,我很清楚。我只是需要你来确认一下。如果你不确认,我也有把握揭穿这个谜底。”

韩露笑了:“简直天方夜谭!你不是做过于明阳的副官吗?那个美国归来的军事专家是什么样一个人你比我更清楚!别在这儿讲故事给我听了,要杀要剐你痛快点!”

张小龙轻蔑地看了韩露一眼:“我不想杀你,一点都不想。有些话,我也不瞒你,你是共产党那边的军官还是士兵、你手里有多少不利于党国的东西和资料、你隐瞒身份传递了什么情报,所有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韩露迷惑了:“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美慧。”

提起罗美慧,张小龙脸上浮现出一抹甜蜜的微笑,但随即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愤怒的表情:“于明阳刚回国的时候,我很简单,就是不愿意看见美慧跟于明阳在一起。他们只要一见面,我的心就会疼。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韩露没有反应。张小龙仿佛一个囚困的野兽,突然嚎叫:“那种滋味,比枪毙了我还要难受!”

“所以你要杀了于明阳,抢回罗美慧?”

韩露撇撇嘴角说。张小龙却突然伤感起来:“现在不用抢,美慧也不会再跟他见面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美慧的心,也不会放在我身上了。我不是傻子,我能看得出来。”

韩露叹口气:“那你还要这么做?”

张小龙眼中燃起一股炙热的火焰:“我可以为了她去死。她爱不爱我,是她的事情。我爱不爱她,是我的事。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对美慧有威胁。”

韩露吃惊地看着他。张小龙一字一顿:“于明阳就是于明辉,这一点,确凿无疑。”

见韩露摇头。张小龙冷笑道:“于明辉和你是恋人。对不对?”

韩露不置可否。张小龙脸上浮起失落的苦笑:“你可以说不是,但到底是不是,你心里比我清楚。你对他,和我对美慧的那份心意,应该是一样的。”

韩露有些烦躁:“你别瞎猜了。”

张小龙往韩露面前一伸脖颈:“是对是错,很快就会知道的。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出来,只是你要说了,就不用太痛苦。”

韩露不想听了,挺挺身子:“别啰嗦了,直接动刑吧!”

张小龙摇摇头:“我心里清楚,一般的手段对你不会有用的,因为你要保护你的爱人,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忍受,这种心情我太了解了。你和我,都是为了感情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如果不是于明阳,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这份感情,一般人是不明白的。”

韩露头转向一边。张小龙开导道:“好好想想,说了,你就可以走了。”

张小龙终于离开了。韩露看着他的背影,思索着:张小龙是个透明人,他不可能隐藏得这么深,编这么多的东西来蒙骗自己。他手里,怕是确实拿到了于明辉的底细资料,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于明辉时刻都面临被揭露的危险,一定要想办法,保全于明辉。

次日上午,乔三民召集自己的手下和亲信在办公室开会布置行动,靠墙放着一块黑板,上面贴着一张教堂的大平面图。出口、入口、讲台、座椅区、门外街道等关键区域,图上都用粗红色星形符号标了出来,配以文字,很醒目。乔三民站在墙边,指着各个入口出口等标记道:“一组,负责两条交叉的街道,街道的口子都要收好。记住,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在目标出现之前,一定要保证街上不能出乱子,打草惊蛇。”

一组组长拿着笔记下。

乔三民接着说:“两个入口,一个出口,要有精干的人守着。总的原则是,只许进,不许出。在目标没有出现之前,如果有人要走,不要硬拦,可以借口随后有教会活动,请他们留下,总之,不能让任何人离开。这个由二组负责。”

二组长点头。

“三组,教堂两个方向的建筑物,都要控制。四组负责清场,十二点之前,附近的茶馆、饭馆,能清的闲人都给我清走。”

三组组长、四组组长在紧张地记录。

乔三民环视了一下大家,强调道:“对方手里有没有枪,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这次迎接的,不是什么亲共分子,是潜伏多年的老共党,说句谨慎的话,能力肯定不比在座的差。”

乔三民说着目光定在五组组长身上:“所以,你要控制制高点,一旦发生枪战,我要你先下手。但是有一点,胳膊、大腿你随便打,给我留口气儿就行。今天我要抓活的,懂了吗?”

五组组长大声应是。

乔三民走到众组长面前:“都听明白了吧?”

组长们齐声回答:“明白。”

乔三民很是满意,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今天的教堂,各位要当成战场。赢了,我们就是党国的功臣,勋章奖金,鲜花朵朵。你们能想到的好处,都有。要是输了,很简单,我革职,你们背处分,这辈子也别想再翻身了。”

说着充满信任地环视几个组长:“今天是我和各位的关键一役,拜托了!”

众组长刷地站起,整齐、有力地敬礼。乔三民拿起桌上的手枪,振奋人心地吼道:“出发!”

隔壁王松山的办公室,门开着,窗户紧闭。王松山走到门口,看看门外,确定没有情况,把门关上,快步走到沙发边,从沙发座垫下面,摸出一个纸条,走到桌子前面,再次看窗外。然后拿过一支钢笔,把钢笔外管拧下来,将写满名字的纸条,小心地卷到钢笔的内胆上,然后套上笔管,拧紧,扣好,插在衣服内兜里。他看看表,时间到了,站起来出门。

教堂里,气氛宁静,空无一人。二楼的帷幔后面每一个柱子旁,都有枪口伸出。中午十二点四十分。穿着便装的乔三民隐蔽在教堂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入口处。

时针终于指到下午一点整。乔三民胸有成竹地抬头看看二楼,在他视线尽头,几个枪口仍旧在那里。这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女人声音:“乔队长,你是在等我吗?”

乔三民猛地回头,呆住了。在他身后的暗影中走出一个人,正是罗美慧。

罗美慧定定地看着他,神态平静。

“我……”

乔三民一时反应不过来,情不自禁往后退。罗美慧步步逼近:“你在等谁?”

乔三民一脸茫然,直退到教堂中央,才语无伦次道:“罗处长,您……我是……”

罗美慧厉声问道:“我问你,你在等谁!”

乔三民被眼前的情景弄懵了:“我……我约了一个人……”

罗美慧冷笑道:“我知道你约了一个人,我还知道你要把一份共产党潜伏人员的名单交给他。我来就是找你拿名单的!”

罗美慧说完一挥手,王松山快步从后面过来,一只手用枪顶住了乔三民的脑袋,另一只手从他身上搜出一把短枪。与此同时,之前乔三民安排在二楼、一楼的人都被用枪顶着,被从隐藏的角落里逼了出来。罗美慧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教堂外,一批穿着军服的特务,扑向了之前伪装成各种身份的便衣特务,将他们扑倒在地,搜身,不停有短枪被搜出。叫喊声、拉枪栓声不绝于耳。两批全副武装、手里举着枪的特务们分别站在街道的两个方向,整齐而远远地面对面站着,两排枪口冲着混乱的街头,将路口牢牢封死。

乔三民的头被王松山用枪顶着。慌忙解释:“处座!您弄错了!我是来抓共党的!”

罗美慧短促地回答:“我也是来抓共党的!”

乔三民愣了。罗美慧厌恶地说道:“乔三民,幕布都落了,你还跟我在这儿演戏啊?”

乔三民急了:“罗处长,您是说……我是内鬼?”

罗美慧愤愤不已:“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我看见来这儿的人真的是你的时候,我有多伤心多失望?”

乔三民急切辩解:“处座,您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这,这是有人在陷害我呀!今天这是我布的陷阱,我前前后后准备了那么多天,就是为了今天能抓共产党的现行啊!处座,您不能听别人乱说……”

罗美慧拉着脸打断他:“这次,没有任何人来告诉过我,你是要证据吗?我就是!”

见乔三民惊愕地看着自己。罗美慧咄咄逼问:“我问你,韩湘怡第二次被抓的时候,是谁把关押地址泄露给于明阳的?”

罗美慧说话的同时,脑中闪回一个场景:保密局会议室门口,乔三民跟某特务说:我去厕所。不一会保密局楼上某块玻璃上便被人写上了密码……

乔三民被罗美慧盯得发慌,声音抖了起来:“是……不是我啊!”

罗美慧失望地说道:“从那次开始,我就确定家里有鬼。但那次只是个开头。从那次事件之后,你以为我被毛局长停职放假了,所以更加为所欲为。对不起,那是假的……”

乔三民的脸上开始发白。罗美慧继续道:“你和徐参谋做的所有事都在我的监控之下。你还说你是在工作?那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收到过你的报告?”

见乔三民汗珠直冒,张口结舌,罗美慧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直到前不久,我才发现徐参谋并不仅仅只是替你监视江防要塞,他好像还有一项任务,是替你去找东西。徐参谋在频繁活动期间,你在干什么?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在保密局的办公室里给你的共党同伙发密码!”

“这根本不是……”

乔三民刚想反驳,罗美慧就冷冷打断:“你的密码是什么,我本来不知道。可你百密一疏,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把《康熙字典》放在自己的桌上;更不会在记事簿上留下痕迹。”

罗美慧说话的同时,脑海中又回想起一件事:乔三民办公室,她坐在乔三民的座位上,拿着桌面上的记事簿,翻开,仔细地看。终于在某一页,她找到了一处撕下来的痕迹,随即,用铅笔在被撕下去那页纸的下面一页,用铅笔来回轻轻地扫,字迹逐渐显现,那是乔三民给于明阳假消息的内容……

罗美慧说着,把那张铅笔扫出字迹、从乔三民记事簿上撕下来的纸拿出来给乔三民看,念道:“正式启动内部潜伏同志,名单已有,明天下午两点,教堂,面议。”

乔三民懵了,愣了愣,赶紧着急地辩解:“处座,这完全乱套了!那是我设的局呀!”

罗美慧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设的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套本事?”

乔三民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还是不死心地解释:“我……如果我是内鬼,我应该自己来啊,怎么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罗美慧厉声骂道:“你的意思,这是正常行动了?那我问你,你这个所谓的行动,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是你什么时候升官了,需要我来向你汇报?”

“我,我……”

见乔三民着急的模样,罗美慧鄙夷地道:“立功心切是吗?”

乔三民赶紧使劲点点头:“对对对,我一直想立个大功,这您是知道的!”

罗美慧失望地说道:“保密局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我什么时候拦过你们立功?你要立功,反倒不通知我,你觉得毛局长会绕开所有人,来给你颁发勋章?”

乔三民知道罗美慧误会了,想解释,谁知越说越乱:“不,不是……处座,我没想越级,真的……”

罗美慧不再听他解释,拉下脸吐出两个字:“名单。”

乔三民茫然:“什么名单?”

罗美慧恨恨地吐出一个字:“装。”

乔三民委屈不已:“处座,我真的不是内鬼呀,我也是来查名单的啊……我要有名单,就不会这么兴师动众了!”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松山开口了:“乔队长,您多聪明啊。我要是内鬼,可不会像您一样,找一帮不知底细的龙套,来帮着搭台唱戏。”

乔三民见王松山扇阴风,咆哮道:“王松山!你他妈血口喷人!”

王松山不仅不生气,反而笑起来:“多简单啊。表面看是保密局的正常行动,五个行动小组,你全都给派出来,你怎么没调来两个师啊?”

说着说着突然厉声呵斥道:“我要是共产党,看见这么大的阵势,也他妈早跑了!你这样做,不就是想让你的同伙明白,有你坐镇,情报传递是再安全不过了?”

乔三民气得大喊:“姓王的!你这是落井下石!”

王松山抱拳握在胸前,不无讽刺地说道:“乔队长,你今天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呀。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铺排这么大的阵势,最后随便找个替死鬼充数,又能立功,又能让真的拿了名单的同伙金蝉脱壳,这计多妙啊!”

乔三民额头青筋暴起:“这里这么多人,我要跟人接头,他们都是瞎子吗?”

王松山点点头:“问得好。如果你是一个刚来不久的人,麻烦确实会有。可你是谁?你是乔大队长啊?谁有嫌疑,谁是清白的,你说一句话,那些小喽啰敢不信吗?”

乔三民还要说话,罗美慧刷地站起:“我再问你一次,名单!”

乔三民哭丧着脸:“处座,我冤啊!我真没有什么名单啊!”

罗美慧不理他,拉下脸下令:“带走!”

王松山一挥手,两个特务过来,把乔三民押走了。乔三民挣扎着大喊:“罗处长!罗处长!我冤枉啊……”

王松山对押他的特务使了一个眼色:“别让他乱叫,再把共党惊走了。”

一个特务一拳砸在乔三民头上,乔三民晕了。俩特务抬起来就往外走。

罗美慧转身叫道:“松山。”

王松山低眉顺眼地答道:“处座。”

罗美慧抬手看看表:“把现场收拾一下,抓了的都带回去,埋伏点全换上我们的人。”

“是!”

王松山说完一挥手,几个特务快速离开,分头埋伏。罗美慧坐在座椅上,等着。王松山在一旁安静地站着。

时间慢慢过去,罗美慧要等的人,依然没有出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出现了,因为,那个本来要和乔三民接头的地下党,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

此时的徐参谋家,唱片机开着,放着戏曲小调。客厅的小桌上,摆着两三个小菜和一壶酒。徐参谋坐在桌边,侧对门口,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眼神迷离,一边给酒盅倒酒,一边摇头晃脑,跟着唱片机里的唱腔哼哼。

这时,有人敲门。徐参谋看看墙上的表,自言自语:“这么快就抓着人了?够顺利呀!”

徐参谋边开门边说:“三民,备了酒正等着给你庆祝呢,来……”

门开了,徐参谋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有消音器的枪顶到了他头上。徐参谋一愣,酒也醒了,吓得一动不动。那只举着的枪口伸进来,徐参谋连连后退。握枪的人进来了,是白鲫。

徐参谋吓得结结巴巴:“您,您是……您肯定认错人了……我,我……”

白鲫快速扫视了一下房间:“你们不是在找共产党吗?我就是。”

徐参谋吓得嘴巴大张,他飞快地用余光看一眼窗户,嘴里不断地辩解:“不不,误会了,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干,我,我……”

趁白鲫不注意,他一拳砸向枪口,将枪口砸向一边,飞快地向窗口扑去。一声沉闷的枪响。徐参谋背部中弹,扑倒在窗口边的沙发上。

白鲫快速地把屋子弄乱,将抽屉里的钱和金条翻出来,打包在一起,背在自己身上。他把家里布置成徐参谋拿了细软逃跑的场景,过去把徐参谋身下的血擦干净。

乔三民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他身处保密局审讯室这个熟悉的地方,双手被绑在椅子上,虽然没有动刑,但他环顾四周,脸色惊慌。王松山从门外进来,乔三民赶紧招呼:“王队长,我真的是被冤枉的,你得替我澄清啊!罗处长呢?”

王松山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怎么?我们冤枉你了?”

“对对对,”乔三民忙不迭地点头,“你听我说,这事完全弄乱了,要不是我……贪功,不会弄成这样的。”

王松山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说说看。”

乔三民咽了口吐沫,急切地说道:“你我同僚多年,你了解我啊!我就是想立点功,往上爬一爬,我怎么会是共党的内鬼呢?”

王松山一脸无奈:“是不是内鬼,我说了不算啊!”

乔三民哑着嗓子:“可你清楚我是什么人啊!”

王松山叹口气:“你说你不是内鬼,是设的局,谁能证明?”

“那几个行动组的组长都可以作证。”

听完乔三民急切的解释,王松山不以为意地说道:“那可都是你的人。吃谁的饭,替谁说话,这是咱们当年跟着局长和中统拼天下的时候,你我都明白的道理。”

“王队长,现在是我掉脑袋的时候,你不能乱说话!”

乔三民说完觉得刚才的话有点硬,又婉转说:“王大队长!这次我只能求你了,以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有那些非分之想,只要我能过这一关,以后我老老实实跟着大哥你干!”

王松山看到乔三民这样实在觉得解恨又好笑:“乔三民,不是我不帮你,你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你让我怎么拉偏架呀?”

乔三民着急不已:“我手里真的有证据,你知道吗,于明阳,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共产党!”

王松山瞪大眼睛:“于明阳?罗处长不是说已经取消他的嫌疑了吗?”

乔三民索性和盘托出:“那是冯参谋死的时候。后来不久,我发现,于明阳每天散步都经过同一个告示栏。跟踪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他实际上是去接收同伙给他的消息,方法就是通过欣欣百货的告示。我破解了他们的密码,今天就是将计就计,约于明阳的同伙在教堂见面抓他的……”

这下王松山终于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暗自庆幸,今天如果不是罗美慧误打误撞拦了他一把,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原来王松山把名单卷在钢笔管里面,插在衣服内兜,出门去教堂时,刚好碰上罗美慧,她吩咐说跟她去教堂执行任务。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答应下来,一场凶险就这样消弥在巧合之中。

乔三民还在啰唆着,王松山不由得摸摸此刻还在衣服里兜插着的那只钢笔,打断道:“你说慢点,有点乱。”

乔三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脸委屈地说道:“于明阳和他的同伙,用告示栏上的布告传递情报,密码本就是《康熙字典》。他们之间来往的每一个信息,都在我手里。但是罗处长发现的那个,不是他们之间的消息,那是我写的!是我故意写来套他们的。我他妈太冤了!”

王松山好像听懂了乔三民的话,也有点同情他的样子,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放到乔三民嘴上。乔三民赶紧叼住。

王松山给他点上,安慰道:“你只要是干净的,身上有再多的泥也能洗掉。放心,一会儿等罗处长来了,我会替你说话的。”

乔三民猛吸几口,感激道:“王队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恩人了!”

王松山看着他吸了好几口,表情变得怪异,乔三民熟悉的那个王松山不见了。王松山突然从他嘴里把烟头拿下来,另一只手捂着鼻子,小心地把烟头掐灭,又把烟头揣起来。乔三民迷茫地看着这一切,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怎么……了?什么意思?”

王松山凑过去,低声地笑道:“知道我给你抽的是什么吗?”

这时氰化钾的毒性开始发作,乔三民感觉到了,顿时脸色大变:“你是……共产党……今天我在教堂等的人,就是你……”

话没说完,嘴角已经淌出鲜血。王松山微笑道:“你说得对。如果罗美慧不去,你等到的人,就是我。”

乔三民瞪大眼睛看着王松山,头一歪,死了。

此时罗美慧正坐在椅子上,听一个特务汇报:“徐参谋失踪了,他家周围和办公室我们都找过了,都没有找到他。”

罗美慧皱起了眉头:“家里什么情况?”

“现金和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

罗美慧心烦意乱:“畏罪潜逃,消息够快的。马上封死所有陆路和水路,哪怕尸体也要给我带回来!”

正说着,王松山匆匆走进来,着急地喊道:“处座!”

罗美慧不解地看他。王松山神情严肃地说:“乔三民服毒自杀了。”

罗美慧一惊:“自杀?”

起身就往外走。

审讯室里,乔三民的尸体还靠在椅背上,嘴角淌出鲜血,两眼圆睁。穿白大褂的军医在一旁化验,见罗美慧和王松山进来停下手中的活,向罗美慧敬礼:“罗处长”。罗美慧点点头问:“什么结果?”

军医回答:“氰化钾。这是共党最常用的自杀手段。”

罗美慧有点伤感地对王松山说:“我终于抓到内鬼了,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三民!他跟了我那么多年,以后我还能相信谁?”

王松山不说话,故作唏嘘状。

经历一天跌宕起伏的王松山终于回到住处,他进门后再三检查门窗是否关严,一切完毕后疲惫地跌倒在沙发上。屋里大灯没开,只有台灯亮着。他还穿着军服,领口和袖口敞开着,本来油光水滑的头发有些凌乱,头发尖已经被汗水浸湿,额头上也满是汗珠。他拿着一支烟,放在嘴上,点火,手在微微发抖。他大口地吸了一口烟,徐徐喷出,陷入苦苦思索之中。今天是他潜伏以来遇到的最大一次危险,也是离死亡最近的一回。乔三民已经给了于明辉明天见面的消息,但他现在仍然蒙在鼓里。他会去赴约吗?如果今天不是意外翻盘,结果会怎么样?真是不敢想象。乔三民还有没有别的布置?现在都是未知数。他想,必须和于明辉见面了。

同样一身疲惫的罗美慧回到家,打开灯意外发现母亲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罗安邦的黑白照片,也不说话,一副生气的样子。罗美慧半蹲半跪在母亲身边,苦苦劝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罗母看了罗美慧一眼平静地说:“你不用再劝我了,我不会走的。”

罗美慧耐着性子:“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您看看外头,能走的都走了。去香港的、去台湾的、去美国的,现在连政府也在准备南迁广州,连陪您打麻将的人都走光了!”

“她们走她们的,我留我的。”

说着抚摸相框:“你父亲如果在,我想也不会走的。”

“妈!”

罗美慧无奈地叫道。罗母不再理她。

罗美慧起身严肃地说:“去广州的车已经安排好了,您必须走。”

见母亲还是沉默,她不得不叹口气,再次蹲下:“我求求您,走吧。父亲没了,我不想连您都……”

罗母有些动容,看着她:“我离不开你父亲。我走了,清明节的时候,谁去跟他说话?”

罗美慧眼睛里泛起泪花:“我保证,您会回来的。”

罗母摩挲着罗美慧的头发:“你别瞒我了。我知道,只要走了,就回不来了。”

罗美慧咬紧嘴唇,起身,走到门口喊卫兵。见卫兵跑过来,罗美慧低声命令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天晚上必须让我母亲上车。”

谁知罗母听到站起来,严厉说道:“我看谁敢逼我走?”

说着转向罗美慧:“要我走可以,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罗美慧叹气,陷入深深的无奈。在保密局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多么无助。不仅仅是无助,她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惧。在南京,还有多少个乔三民,她不知道。也许,只有真正撬开韩露的嘴,才能让她得到更多的消息和更多的安全感。

于明辉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此时他正伏在桌上看花名册。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他放下资料,过去接,刚接起来,电话铃忽然停了。于明辉皱皱眉头,转头,继续看资料。很快,电话再次响起。于明辉快速过去,伸手准备接,忽然想到什么,停止了动作,看着电话机,电话铃声还在响着,他再次接起来。但很快,电话又被挂掉了。于明辉意识到什么,盯着电话机。

顷刻,电话声再次响起。于明辉等它响了五声,接起来:“喂?”

电话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于明阳?”

于明辉相当意外:“火鱼?”

火鱼要言不烦:“情况紧急,下午四点,在康庄路的野草书店等你。见面细说。”

于明辉还没有反应过来:“好,你……喂?喂?”

电话已经挂了。他不由得思索起来。这个尘封已久的联络方式本来是自己联系火鱼的方式,外人不可能知道。但为什么火鱼本已约好第二天见面,现在又用这种方式进行紧急联系?难道出什么事了?

下午,按照约定时间,于明辉走进书店,迅速观察内部环境:书店里只有一个人在安静地看书。此人戴着火鱼的帽子、穿着火鱼那件风衣背对着于明辉。于明辉站定没说话,风衣男子一回头,竟然是王松山。于明辉一愣,大为意外,正要说话,王松山打断了他,低声用火鱼的声音说道:“跟我来。”

说完,往内室走去。于明辉赶紧跟上,进去。

野草书店的内室,于明辉和王松山坐在一个小桌旁边。于明辉激动不已:“我真没有想到是你。”

王松山也很激动,但明显比于明辉平静许多,恢复平时声音:“你之前收到的见面信息,不是我发的。”

于明辉有些意外:“不是你?”

王松山点点头:“是乔三民。”

接着把前晚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于明辉很惊讶:“这次真

是太危险了!徐参谋和乔三民知道了我们那么多东西!”

顿了顿又问道:“徐参谋人呢?”

王松山一脸泰然:“我们的人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于明辉擦了擦汗,点头:“以后一定要更小心。”

王松山从衣服内兜里拿出钢笔,从笔管里抽出名单递给于明辉:“这上面的,都是我们的同志!”

于明辉接过后仔细地看着名单,边看边说:“真是周全啊,这些岗位上的同志一旦启动配合渡江战役,我军会降低很多伤亡。不过……要塞这部分只有第四炮台台长和一个炮兵,太薄弱!要塞有京沪钥匙之称,控制这个孔道,京沪战场便可以互相策应,变化无穷。所以要塞一定要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

王松山皱起了眉头:“能从康大光那儿着手吗?”

于明辉点头:“我想想怎么做,你可以利用保密局里的身份配合我。”

“好。”

王松山看看表:“以后就用电话联络,见面就在这里,我得回去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于明辉顿了顿:“韩露,她还好吧?”

王松山点点头:“在乡下,很安全。”

于明辉这下放心了:“好,我没事了。”

王松山转身出门。

紫金山上的小楼里,外面阳光明媚,可房间里却是阴森幽暗。一张桌子上,放着几小瓶注射液和一些针管。罗美慧有些怀疑地问张小龙:“就这么一小瓶药水,就能让人开口?”

张小龙自信地说:“美国人做过试验,没有一例失败的。”

罗美慧还是有些不放心。张小龙察觉到罗美慧的疑惑,苦笑笑:“你知道我为了这件事情,找了多少人、下了多少功夫,才搞到这个药的?”

见罗美慧看着自己,张小龙自顾自说道:“这种药水,如果注射到人的血液里,会引起神经系统突变,如果没有解药,只能一直嘶叫,等什么时候血从嗓子里喊得喷出来,才会死。”

罗美慧想象那个场景就觉得有些恶心,皱眉:“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个东西的?”

张小龙眼里燃起莫名其妙的火焰:“我也不想这么干,可我一定要撬开韩露的嘴!”

罗美慧看看他,招呼道:“走吧。”

两人来到关押韩露的密室,只见韩露被紧紧绑着,丝毫无法动弹。张小龙拿着一支针筒,从药瓶里抽取注射液体。坐在凳子上的韩露看着张小龙的动作,表情惊慌,恐惧不已。罗美慧坐在韩露对面,冷冷地看着。她注意到了韩露的恐惧。

不一会儿,张小龙调配好了,用针管吸满,走向韩露。韩露大骇:“张小龙!”

张小龙走到她面前,捋起她的袖子,邪邪笑道:“别乱动,我是第一次给别人打针。”

韩露看着针管逼近自己的胳膊,慌忙大叫:“罗美慧!我有话说!”

张小龙一愣,手上动作停止。罗美慧懒懒地开口:“怎么,你连死都不怕,美国人的这么个破针,你就觉得自己受不了吗?”

韩露惊恐万分、大口喘气:“这东西我知道……我们的一个同志,被你们打过一针,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罗美慧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张小龙:“喔?看来共产党也有害怕的时候啊。说吧。”

韩露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如果我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东西,你也要满足我的条件。”

罗美慧根本不理会她的讨价还价、吩咐张小龙:“动手。”

张小龙举起针头,往韩露胳膊上扎去。韩露惊恐不已,挣扎着大喊:“我说!江防要塞的于明阳根本就不是于明阳!”

张小龙和罗美慧一愣。韩露疯了一般,披头散发地不停叫着:“于明阳早就死了!他是于明辉!他是我们华野敌工部的侦察队长于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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