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辉颤抖着声音,追问康大光:“龙太太……真的死了?”

康大光叹口气:“已经确认过了,上海的政要和商界的大佬们都去龙家了,上海的报纸也登了,是真的。”

于明辉不可置信地盯着电报,一动不动地发着呆。身边的康大光气地咬牙切齿:“我一直当自己是勾践啊,可他们连我卧的干柴都一把火烧了,这是在拿刀子插我的眼睛啊!”

于明辉忍着内心的悲痛,深呼一口气说道:“他们这是不敢动您,在龙太太身上下手了。”

“狗屁!什么叫不敢动?他们这么做,和直接开枪打我的脑袋有什么区别!”

康大光气得使劲拍着桌子。于明辉狠狠地说道:“罗美慧啊罗美慧……”

康大光低着头,阴着脸,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于明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于明辉不知康大光什么时候走的,他恍恍惚惚地关上办公室的门窗。然后咬着牙,发泄般地砸东西。砸累了,倒在沙发上,泪流满面。

突然而至的噩耗,像一个撕裂天空的惊雷,把于明辉震倒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韩露会出这样的意外。起初,他还在努力说服自己,这是敌人放出的烟雾弹,但随着上海给康大光传来接二连三的确认消息,于明辉才不得不相信,韩露真的已经不在了。他一点都不知道这是组织上的安排。他也再没有力气去做什么分析了,他的心,早已被那份电报给击碎了。

被挟持到保密局行动处的徐参谋忐忑不安地看着盘子里的枪和钱,犹豫着,很为难。站在对面的罗美慧死死盯着他,见徐参谋还是下不了决心,有些不耐烦了,看看乔三民:“既然这么为难,算了。”

乔三民点点头,走向徐参谋,手已经伸到腰间,他在拔枪。徐参谋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扛不住,一只手伸到盘子里,拿了那叠钱,诺诺说道:“罗处长……我干。”

罗美慧这才笑了,一挥手,特务把盘子和枪收了回去。她凑到徐参谋跟前:“乔三民老跟我说,你是个痛快人。要早知道你这么仗义,咱们早就应该多来往了。”

徐参谋脸色苍白,一句话说不出来。罗美慧指指徐参谋手上的钱:“这些钱你先用着,回头我让乔三民再分批给你拿。”

豆大的汗珠从徐参谋脸上滑落,他哑着嗓子,绝望地说道:“这要是被于参谋长知道了,我可就是个死呀!”

罗美慧仿佛预料到这句话,拍拍徐参谋:“这个事情,你只需要管住你自己的嘴。其他人,包括我在内,从出这个门开始,都会变成哑巴的。”

徐参谋心里发慌,声音都抖了起来:“那……谢谢您了……”

“叫车,送徐参谋回去。”

罗美慧微笑着转身对乔三民使了一个眼色。

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乔三民一身轻松地进了门。罗美慧笑着问道:“该说的,都跟徐参谋说了吧?”

乔三民一屁股坐下:“说了,以后于明阳所有的事情,他都会随时告诉我。”

罗美慧很是满意:“重要的是细节。他和你不一样,他不明白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不重要,你要多引导他。”

“明白。我会一直盯着他的。”

乔三民话音刚落,王松山快步进来,喊了声:“处座。”

罗美慧见王松山神色有异,忙道:“说。”

“韩湘怡死了。”

王松山刚说完,罗美慧就惊愕地张大了嘴,随即,转头看乔三民,王松山也看向他。乔三民听了这个消息也很惊讶:“不对啊,我的人刚刚给我打完电话,他们还没找到韩湘怡呢,她怎么就死了?”

罗美慧严肃地盯着他:“乔三民。你跟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你的人干的?”

乔三民见两人都不信任地盯着自己,内心有了一丝悲凉:“处座,要有一句假话,我今夜就遭天谴。”

罗美慧没有再看他,神色严峻地自言自语:“不是你,不是我,会是谁?除了我们,谁会对龙啸声的老婆下手呢?”

王松山插嘴道:“会不会是共产党?韩湘怡跟他们做生意,难免有做砸的可能。”

罗美慧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就为了一些钱,他们犯得上与龙啸声为敌吗?共党可是拉拢人心的好手啊!”

王松山也觉得不像,不说话了。罗美慧在房间里不停踱步,沉思:“谁会杀她?为什么要向她下手呢?”

忙完各种焦头烂额的事,罗美慧回到家时已经深更半夜了,她轻轻地推门走进,小心翼翼地关门。回头走了几步,才看见母亲在沙发上坐着,还在等着她。罗美慧惊讶道:“您……怎么还没睡啊?这都几点了?”

罗母心疼地看着她:“吃饭了没有?”

“早就吃过了,您赶紧歇着吧。”

罗美慧心里涌出一阵感动,赶紧过去,挨着母亲坐下。罗母拉过她的手:“你天天这么晚才回来,回来我见不着,早晨一醒,你又走了。”

罗美慧心里也觉得对母亲有些亏欠:“这阵子事情有点多,我……”

罗母捧起她的脸:“这么辛苦,你为什么呀?”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的。”

看着罗美慧发黑的眼圈和日益消瘦的脸庞,罗母心疼不已:“保密局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人这么拼命?事情是做不完的,你再这么下去,别人没什么事,你自己会先累倒的。”

罗美慧笑笑:“没事,真的没事。”

罗母叹口气,顿了顿说:“净想着别人的事情。你自己的事,你不打算想了?”

罗美慧伸手拢了拢母亲耳边的碎发:“什么事啊?”

罗母佯怒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事。”

罗美慧知道又是老话重提,有些不耐烦:“您又来了,这事急不得,找个不合适的,一辈子都不舒服。”

罗母看着她,心里着急得不行,埋怨道:“一天不急,一个月不急,一年不急,你很快就老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等不起呀。”

罗美慧敷衍地点点头:“我知道,您放心,人迟早我给您带回来。”

罗母想了想笑眯眯地问道:“以前那个于明阳,我看着就挺好的。可就是那么一顿饭,再也不来了。你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吗?”

说起他,罗美慧黯然神伤起来:“有些事儿,由不得人啊!”

罗母埋怨道:“我还不知道你,只有你看不上人家的,什么时候有人家看不上你的。”

罗美慧安抚母亲睡下,回到自己的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拿着于明辉的照片,仔细看着,口中喃喃自语:“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一夜无眠的不止罗美慧一人,此时于明辉也焦躁不安,站在教堂的忏悔室耐心地等着。不一会儿,火鱼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于明辉隔着窗子一把抓住了火鱼的领口。火鱼大惊:“你干什么?”

于明辉情绪失控地吼道:“你不是告诉我韩露没事吗?是不是你说的?你骗我!啊!说啊!你不是说她没事吗?”

火鱼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韩露出事,太突然了,我也没想到。”

于明辉气愤不已:“没想到?你能想到什么?赵教导员你救不了,我们那么多的同志你救不了,韩露你也救不了!”

说着,于明辉泪光闪烁,哽咽起来。火鱼看他这样,内疚地说道:“明辉同志,我正式向你道歉,那么多同志的……死,我有责任。”

于明辉收住了手,忽然,他哭了:“你知道吗?韩露跟我说,她要我等她到胜利那天……我还活着,可她已经不在了……”

火鱼叹口气安慰道:“韩露和你、我一样,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这条路是我们自己选的,可我们预测不了这条路上的危险。不知道有多少天,多少个晚上,我都和你一样,想笑的时候,不敢笑,想哭,也哭不出来。”

于明辉擦了擦眼泪定定地看着他。火鱼接着道:“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就是在演戏,演一个完全不是自己的自己,明辉,节哀顺变。”

于明辉点点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告诉我,是谁干的。是罗美慧吗?”

火鱼见于明辉这样很是意外,急忙问道:“你要报仇?”

于明辉不顾一切地点点头:“对。她杀了我们那么多同志,现在韩露也……罗美慧这样的人活着,我们的同志太危险了。”

火鱼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不同意!你这样贸然行动会暴露的,你知道吗?”

于明辉把拍有真正兵力部署图的胶卷交给火鱼:“这个是真正的兵力部署图,补给路线的任务我一定会完成。可是有一条,等我把东西全弄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谁也别管我,我干我自己的!”

火鱼皱眉,顿了顿:“你这种情绪,不适合留下来继续完成任务,不行……你就回去吧!”

于明辉愤愤说道:“我要是现在回去,韩露也不会答应的。”

“明辉……”

见火鱼阻拦自己,于明辉摆摆手:“不要说了,拿到图,我会走的。”

说完,于明辉扭头走了,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火鱼着急的低沉叫声。

江北,敌工部办公室内,陆明正独自在看资料。门轻轻开了,一个戴着眼镜、帽子,用围巾捂着脸的女子走了进来。陆明抬头看了一眼,微笑着起身。女子慢慢摘下围巾,露出了脸。陆明伸出手:“韩露同志,欢迎你回家,坐。”

韩露风尘仆仆地坐下来。只听陆明说:“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韩湘怡了,而且,你也不是韩露。”

“我明白。”

韩露淡淡地说道。陆明解释道:“从一线回来的人,两年内是不能再工作的,这你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

韩露神色严峻地点头答应。陆明不放心,又叮嘱道:“记住,韩湘怡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要尽快从那个身份里出来,适应现在的自己。”

韩露坚定地点头:“我会尽快适应的。”

陆明笑了笑又关心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韩露看看身边:“没什么东西,就是几件衣服。”

陆明指指门外:“车已经在外面了,一会儿会有人拉你去乡下,那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很安全。”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的直接上级没有确定之前,暂时还是我。到了乡下,你会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按部就班地生活就行了。如果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如果没有特别着急的事,不要来这里找我。我会定期和你联络的。”

韩露随着陆明走到门外,一辆吉普车停在外面。韩露拿着一个包袱,走向吉普车。陆明送她。快上车前,韩露站定,转向陆明,有些欲言又止。陆明看着她:“还有什么问题?”

韩露顿了顿,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于明辉……什么时候回来?”

陆明看着他,不说话。韩露自嘲地笑笑,死心了:“这是纪律,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陆明一脸抱歉:“一路顺风。”

韩露想了想,恳求道:“如果他回来,你能告诉他,我在哪儿吗?”

陆明有些好奇:“为什么?”

“在南京的时候,我答应过他,等江防计划的事情结束了,我们胜利那天,我给他包顿饺子。”

陆明有些动容,点点头:“我不用通知他,因为我们渡江成功以后,你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你自己告诉他吧。”

“能……通知他吗?”

韩露说完害怕陆明误会,顿了顿又解释道:“他不知道这个事情的话,会担心的,而且,万一保密局那边用这个事情做文章,他是会被利用的。”

陆明表示理解,安慰韩露:“现在联络不是很顺畅,你放心,我会想办法通知他的。”

听到这话,韩露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终于轻轻地笑了。

这几天午休时,康大光没事就来到于明辉办公室聊天。这不,于明辉刚刷好饭碗,他就一步三摇地过来了,见面就道:“保密局的人总觉得他们是皇亲国戚,谁都不敢动。不等真的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们就不会明白,自己只是个太监。”

于明辉心不在焉地附和:“这些人都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

康大光一拍沙发扶手起身笑道:“记不住,那是因为不知道疼。”

于明辉趁机拱火:“龙太太这事,很多人都在看要塞的笑话啊,要是不给保密局留点伤口,她们会越来越肆无忌惮的。”

康大光狡黠地眨眨眼睛:“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的伤口了。”

午后时分,行动处楼外,罗美慧的专用吉普车停在门口。罗美慧从楼门里出来,走向吉普车。

她正准备上车,手即将拉到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喊声:“处座!”

她回头看,一个特务从楼里跑出来:“毛局长的电话,找您的。”

罗美慧一听连忙转身往楼里走。她刚走开几步,一声巨响,吉普车猛地发生爆炸。罗美慧被气浪冲倒,虽没有大碍,但也已是魂飞天外。顿时,警笛大作。乔三民、王松山和一群特务都跑了出来。乔三民率先冲过来:“处座,您没事吧?”

罗美慧摆摆手,用衣袖擦脸上的烟尘。

回到办公室的罗美慧特别狼狈,满脸黑灰,她一边擦脸,一边接毛人凤的电话:“对不起局座,刚才发生了点意外,让您久等了。”

毛人凤冷冷地在电话那头说道:“韩湘怡被投毒这个事,是不是你做的?”

罗美慧深呼一口气:“不是,之前我已经跟刘秘书汇报过了,我们一点都不知情。”

毛人凤不相信:“我怎么听说,你在上海留了人?”

罗美慧坦白说道:“上海我确实留了人,可他们连韩湘怡的人都没找到,她就已经死了。局座,这有可能是别人给我们头上栽赃啊!”

毛人凤在电话那头根本不听解释:“马上停职反省。在我调查出来之前,你不能离开南京。”

罗美慧很是意外:“局座,您听我说,这个事情绝对不是……”

毛人凤愤愤打断她:“不要说了,明天的现在,我要看到你的深刻检查。”

“是!”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罗美慧纵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门外,很多特务在来来回回地巡逻。一辆军用卡车开过来,吱呀一声刹住车,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车上下来,有序、迅速地跑向各主要出入口,站好位置,把守着。

罗美慧平定一下慌乱的心情,紧急召集各路人马开会。王松山、乔三民等人坐在周围。罗美慧寒着脸:“你们都看见了,如果不是毛局长的电话,我今天就不能坐在这里和各位说话了。这次的炸弹事件,我纯粹是替别人背黑锅,而且不知道是替谁在背,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王松山正要说话,乔三民抢了先:“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查,一定会揪出来的。”

罗美慧环视大家:“还有呢?”

乔三民继续说道:“外面的保卫工作已经加强了,您在这里、在家里,都会有专人负责安全。”

罗美慧点点头:“韩湘怡是谁杀的,这个,你有想法吗?”

“这个……”

乔三民一下哑口无言了。王松山瞪了他一眼:“处座,我觉得不排除有三种情况:一,想嫁祸给我们的,很有可能是中统那帮人;二,龙啸声那些姨太太争风吃醋;三,龙啸声自己的仇人。”

罗美慧欣赏地看了看王松山:“韩湘怡到底是谁杀的,要查。炸弹是谁放的,也要查。就算动不了,我也要摸清楚底。我已经停职检查了,你们要一查到底。放假的是我,不是你们,这段时间我不能出面调查,但你们的脚步不能停,把网撒下去。任何一个跟韩湘怡有过接触的人,都要盯死。对于明阳也不能放松。”

“是!”

王松山、乔三民异口同声回答道。罗美慧继续补充道:“我放假这段时间,你们还是照老样子,每天早晨,我都要看到你们的工作报告。”

众人起立:“明白!”

其实罗美慧心里很清楚,韩湘怡一死,很多人都会怀疑是她干的。这个黑锅,自己是背定了。那么,炸弹会是谁安的?嫌疑最大的就是康大光。如果是康大光做的,那于明阳知道吗?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傍晚,康大光独自一人在家。电话响了,康大光走过去,接起来:“我是康大光……什么?罗美慧没死?当初是谁告诉我万无一失的?蠢货!你明不明白,这次办不成,她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

啪,康大光摔了电话,遗憾无比。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在郊区紫金山麓密林里的一栋小楼内,不大的会议室里,很简单地摆放些桌椅。十几个特务分几排坐着,每人手里拿着一份档案袋。罗美慧站在中间,布置工作,王松山和乔三民并不在其中。罗美慧一改白天的狼狈,干练地说道:“你们手上的档案都是密封的,拆的时候,不能让任何人看见。里面是你们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众特务听着。罗美慧继续说:“处里那么多人,都看不住一个韩湘怡。我们内部已经有鬼了,这一点,毛局长也认同。所以,我做个停职的姿态,退到二线,就是想看看到底谁是鸡窝里的兔子。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现在,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特务们群情激奋。罗美慧一扬手:“开始吧。”

特务们刷地站起。罗美慧顿了顿:“五号留一下。”

只见一个人坐了下来,是背影。看不清楚他的长相。罗美慧等大家走完,走到他面前,坐下:“知道为什么把你留下吗?”

见五号摇摇头。罗美慧璀璨地笑了起来:“对我来说,真正能信任的人,已经不多了。留着你,是要你做更重要的事情。”

五号的背影微微一动,显然,他被这句话打动了。

保密局经历了爆炸事件,人人都忙着值班,加强保卫力度。乔三民办公室的灯彻夜亮着,此时乔三民正和两个心腹特务嘻嘻哈哈地聊着天。他抽了根烟,翘着二郎腿说道:“罗处长已经被停职了,降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一特务谄媚地笑了起来:“处座下去,人选肯定就是您了。”

乔三民冷冷“哼”了一声:“如果真的有这一天,上面有可能会找个人来接替罗美慧,但也不排除在现有的人里选一个。所以,我们应该把眼睛放到王处长的身上。他要是臭了,排也排到我上位了。”

“您的意思是?”

见特务眯起眼睛,乔三民点拨道:“有些事情,该漏的,就要漏一漏了。王处长在城南的待阳路那边,不是有个相好吗?”

另一特务赶紧报告:“我们一直在盯着。她还在那儿,除了每个月的月初出去买首饰,基本上都在家里不出门。”

乔三民大笑起来:“屋里呆得太久了,会生病的,让她出来透透气吧!”

见特务们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乔三民优哉游哉,意味深长地说道:“中国人讲究师出有名。我看,你们的职责就是替王处长把关,检查不利于他安全的事,这个说法,走到哪儿都是站得住脚的。”

特务想了想:“她每次去买首饰,都会报王处长的名字,老板记在账上,事后统一结算。要不,我们从老板那儿入手?”

乔三民听完一脸不屑:“一只笼中雀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太太了。”

因为这是一条背街的小巷,所以即使是白天,行人也不多。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提着一些东西,从街道一边走过来。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个特务,站在她面前的路上。女子看他有些不善,警惕地回头,转身离开,但是没走出多远,又站住了。后面的路口也站了一个特务。两个特务把王松山的相好逼到角落里。一个特务用枪指着她。女子一点都不害怕,挣扎着。另一个特务在一旁翻她的包,包里的东西被倒在地上,里面有一些首饰和钱。女子非常生气,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这么做,会掉脑袋的。”

持枪特务邪恶地笑起来:“你是谁啊?”

女子有些惊恐,躲闪着说道:“我男人是保密局的。知道保密局吗?原来叫军统,警察局也得哈着他们,明白不明白?”

持枪特务轻蔑地瞪了她一眼:“保密局的呀,你是毛局长的二房吗?”

女子气得发抖:“你们……你们会被枪毙的!”

特务们不理她,把她的嘴堵上,架走了。女子被堵住嘴,还在含糊不清地叫骂和挣扎着。

这个女子就是王松山的相好,此时她被关在审讯室里,双手牢牢绑着,坐在椅子上,但还没动刑。乔三民坐在她对面,不友好地问东问西。另一个特务在做记录。

乔三民上下扫视了眼前的女人一眼:“说说吧。”

女子憋着一肚子气:“说什么?”

乔三民笑眯眯地看着他:“把你带回来,肯定不是问你今年的物价为什么上涨。你心知肚明,我就不用再复述一遍了吧?”

女子很生气,不住地嚷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乔三民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还问我叫什么名字,怎么,要开除我呀?”

女子恨恨地瞪了乔三民一眼:“等着吧,你会笑不出来的。”

听了这话,乔三民和身边的特务对视一眼,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流里流气地笑道:“吓死我了。”

女子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乔三民突然收住笑容,猛地一拍桌子:“看着我!”

女子被吓了一跳。乔三民从墙上拽下一个皮鞭,往桌子上一摔,指着这女子的脸:“是不是给你脸了?我告诉你,再跟我废话,我现在就让你把血从嘴里吐出来!”

女子因为害怕,身体都不禁抖了起来:“你、你别乱来啊!”

“说!”

乔三民吼道。女子一脸疑惑:“说什么?”

乔三民朝地上啐了一口:“为什么打着王队长的名义,到处赊账,骗首饰?”

女子赶紧解释:“我,我没有骗……”

乔三民冷冷地笑了:“没有骗?王队长和我天天一起上班,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你,怎么,不是你胡说,难道是王队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女子晕了,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不是……”

乔三民继续恐吓道:“不是什么?今天不说个一二三四,明年的现在,你也别想出去。”

女子快急哭了:“王松山在吗?你……你去问他……”

乔三民和身后的特务对笑一下,转过来继续吼道:“王松山这三个字也是你叫的?这时候了,还他妈敢诬陷!”

说着一招手,一个特务拿着刑具过来。女子看见刑具都拿了上来,吓得赶紧承认:“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乔三民很满意,对身后的特务使了一个眼色:“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要让罗处长第一时间看到,懂吗?”

特务拿起笔纸:“懂。”

乔三民又重新看向女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开始吧。”

好容易才让王松山的相好招供,乔三民忙里偷闲,把徐参谋约出来一起吃午饭。两人面前摆着几个菜,一壶酒。徐参谋大概讲述了于明辉这两天的情况。乔三民听完皱起眉头:“就这些?”

“就这些。”

见徐参谋不像是在骗人,乔三民有些不满:“再想想,这些东西不值得我专门来跑一趟啊!”

徐参谋一脸无奈:“这才几天啊,我能刨于明阳多少事啊?”

乔三民赶紧换上一副笑脸:“别那么着虑,先喝酒,慢慢想。”

对面的徐参谋拉着脸,伸出手来:“我的钱呢?”

乔三民笑笑,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你放心,保密局不会克扣这点小钱的。只要有用的信息多,后面还有。消息就是钱呀,我在给你创造机会。”

徐参谋喝了一口酒,抱怨不已:“都是你,老子才上了这条贼船。”

乔三民奸诈地笑着:“贼船也是船。哪条船更稳当,你会知道的。”

下午。咣当一声,审讯室的门被一脚踹开。听闻消息的王松山怒不可遏地冲进来。守在这里的特务愣了,赶紧起身,恭敬地说:“王队长。”

被捆在椅子上的女子正在打盹儿,听见响动,惊醒了,看到王松山,眼泪都快下来了,委屈地叫道:“松山……”

王松山脸色铁青,走到女子面前,把她解开。女子委屈地抱怨:“松山,我在街上走得好好的,他们就把我带到这儿来,我说了你的名字他们也不听……”

王松山心疼地看着他,压抑着怒火:“回去再说!”

女子不说话了,自己直抹眼泪儿。王松山拉着脸,走到特务面前,一伸手,啪啪,甩了特务两个耳光。特务捂着脸委屈不已:“王队长,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您的……”

王松山冷冷地打断他:“乔三民在哪儿?”

特务指指外面:“出去了,不知道……”

没等他说完,王松山拉着女子,出了门。

酒足饭饱的乔三民剔着牙,晃晃悠悠从外面进来。王松山从楼里跑出来,冲了上去,后边有几个特务一边拦一边劝着,可谁也拦不住。乔三民抬头看见王松山,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王松山已经冲了上来,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王松山上去还要打,乔三民爬起来就跑,两人

一个跑一个追。特务们出来劝,王松山拨开众人,猛追乔三民。两人围着院子绕圈子。乔三民边跑边喊:“人呢!来人啊!”

王松山一边跑,一边四处寻找能掷出去的东西。在他视线尽头,有一块瓦片。乔三民还在喊:“快去叫罗处长!快啊!”

这时一块瓦片扔到他脑袋上,乔三民应声而倒。王松山冲了过去,有人抱住他,劝:“王队长,会出人命的……”

王松山红着眼睛喊:“乔三民,我他妈弄死你!”

晚上,王松山垂头丧气地站在罗家。罗美慧穿着便装,脸色很不好看:“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和街头那些无赖有什么区别?”

王松山低着头:“处座,是我不对。我愿意接受处分。”

罗美慧皱着眉头:“纳妾、养小,还为个女人和同僚打得头破血流,戴局长要在的话,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容许的。”

王松山一凛:“是。”

罗美慧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报告,走到王松山面前:“乔三民去窑子也就罢了,全南京都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说着啪地把报告摔在他身上:“你呢?要是没看到这份笔录,我还不知道你比他更出色啊!”

王松山声音很小:“这事儿您能不知道吗?我不敢瞒着您。时间长了,有了感情,就有些舍不得了。”

罗美慧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舍不得,这三个字是你应该说的吗?”

王松山紧张地解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想瞒着您,有什么话都不想藏着。”

罗美慧叹口气:“我以前也不是没暗示过你,不听。现在好了,这事让乔三民知道了,上面也很快就会知道的。你这是在跟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王松山着急了:“乔三民这是在脱了鞋,用脚踩我的脸啊!”

罗美慧想了想:“什么都不要说了,马上让那个女人离开南京。”

“是。”

王松山闷声答应着。

罗美慧看他不动,不耐烦起来:“你不走,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松山从兜里掏出一份报告:“处座,不是我报复,乔三民的劣迹早就在我手里了,之前我一直担心影响团结,就没给您……”

罗美慧接过来,看,越看越生气。王松山趁机煽风点火:“五年之内,他干过所有违背党国的事情,全在这儿了。”

罗美慧看着看着,忍不住了,啪地把报告摔在桌上,气得声音发抖:“好啊,这就是我最得力的两个队长干得好事!”

王松山吓得不敢说话了。

次日清晨,一辆吉普车停在一所民居的大门外,王松山的相好提着一个小箱子,从里面出来,表情非常委屈。王松山站在吉普车旁边,给她拉开车门。女子把小箱子放进车里,正要上车,回头看王松山,眼圈红了。王松山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她上车。女子上车,关门,车发动了,女子趴在窗上,哭着看王松山。车渐渐远去。王松山望着离去的吉普车,脸色铁青。

此时于明辉和冯参谋也在办公室心烦意乱地说着江防的事。只见冯参谋为难地说:“补给路线方案?可李处长现在也没给我派活儿啊,我又不能去硬要。”

于明辉皱眉:“能想想办法吗?他肯定是离不了你的。”

冯参谋忽然说:“参座,不是我不愿意去争取。有个问题,我觉得……”

于明辉看了他一眼:“你说。”

冯参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走私货跟长江防御的补给路线有什么关系?再说您自己不是已经做了一份交上去了吗?为什么还要李处长做的那份?反正最后由上级定一份大家执行就完了,何必去和李处长这么倔的人打交道呢?”

冯参谋的话瞬间提醒了于明辉,他一愣,但反应很快:“咱们做技术的,不都这样嘛。李长维是他山之石啊,不瞒你说,其实我很想看看他是怎么做的,好对比对比自己做的,取长补短。”

冯参谋正要说话,于明辉补充:“这也是康司令的意思。他是个喜欢把控一切的人。”

冯参谋猜测道:“他是想知道整个江防图吧?”

于明辉借驴下坡:“对,他是要塞司令,知道这个是天经地义的,可他和谭司令……你想想办法吧。”

冯参谋点点头。于明辉继续说道:“对了,回去查查你的户头,今天康司令刚刚给你打了一笔钱。另外,一定要抓紧时间。”

这时候,门开了,徐参谋拿着一摞资料,站在门口。看见冯参谋,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参座,我没打扰您吧?”

于明辉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徐参谋递过资料:“您得签一下。”

冯参谋起身:“那我先走了。”

于明辉点点头。冯参谋出门。于明辉接过资料,签字。徐参谋看着冯参谋的背影,若有所思。

冯参谋走后,于明辉就马上意识到,今天的做法有些冲动了。他太着急了,太急于求成了。现在连冯参谋都有了疑惑,这不会是什么好事的。接下来,他必须要控制自己的心态,形势越危急,越要平静下来。

离要塞不远处的一个茶馆包间内,罗美慧在看一些资料。徐参谋候在一边。罗美慧道:“于明阳和冯参谋见面的次数,比他和康大光都要多啊!”

徐参谋也有些疑惑:“他们俩在工作上本来是没有什么直接交流的必要,但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在一起。”

罗美慧抬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说什么?”

“听不清,每次都是神神秘秘的。”

罗美慧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一摞钱,放到他面前:“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办得很好,下次有什么动向,和今天一样,直接来找我,不要经过任何人。”

徐参谋犹豫道:“包括乔三民?”

罗美慧点点头,加重语气:“任何人!”

晚上冯参谋下班回家,一进门,傻眼了。屋里,罗美慧坐在沙发上,腰身挺直,面无表情。旁边,妻子和母亲、孩子站在角落里,几个特务用枪逼着他们。地上还有一个大木头箱子,外面是木头,里面用篷布绷着,不透气。冯参谋冲过去,但被一个特务拦住。冯参谋对以前的事情心有余悸,不安地瞪着罗美慧:“罗……罗处长,您这是……我没得罪过您呀!”

罗美慧慢慢站起来:“冯参谋,对不住了。今天要问你一些事情。”

冯参谋一脸茫然:“我,我知道什么呀?”

罗美慧笑了起来:“真的吗?”

冯参谋的汗都快流下来了:“您想知道什么呀?我就是一个小参谋……”

“于明阳最近找你,有什么事情?”

冯参谋想想:“没什么事啊……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罗美慧看着他:“我再问你一次,只是工作上的事吗?”

冯参谋喉结滚动:“是啊,真的只是工作上的事……”

罗美慧不理他了,对特务一挥手。

几个特务把冯参谋的妻子和孩子拽进了箱子,盖上盖子、隔上篷布、封箱,一气呵成。冯参谋挣扎,但被特务用枪逼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妻儿被关了进去,焦急万分。罗美慧挑衅地看着他:“能说了吗?”

冯参谋无奈至极:“您要知道什么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罗美慧做了一个往下的手势,特务用大锤、钉子,将木箱箱盖封死了。冯参谋痛苦万分。罗美慧冷冷地看着箱子。箱内不断传出挣扎声。冯参谋痛苦不堪:“罗处长,您不能听别人瞎说啊……罗处长,求你了,别动我的孩子啊……”

罗美慧不为所动。

突然,箱内安静死寂,之前的挣扎没有了,毫无声响。冯参谋忽然双腿一软,终于熬不住了:“罗处长……求求你,开箱吧……我说,我什么都说……”

罗美慧这才点点头特务把箱子撬了起来。冯妻和孩子大口喘气,冯母赶紧过去照顾。罗美慧木然地说了一句话:“对不起,是敌人对我太残忍了,是他们在逼着我变得必须比他们更残忍。”

冯参谋脸如死灰。

于明辉一进茶馆,就看见穿着便装的罗美慧端坐在桌旁,耐心地等着。于明辉看到罗美慧,下意识地咬咬牙,脸颊的肌肉被他咬得非常明显,但只一瞬间,他马上换上笑容坐下:“今天怎么想起约我喝茶来了?”

罗美慧微微一笑:“我被停职放假,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闲着,就有空找你了。”

于明辉假装不知道:“停职?放假?为什么?”

罗美慧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于明辉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罗美慧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那我的车里被放了炸弹,差点都见不到你了,这事,你也不知道了?”

于明辉故作惊讶:“炸弹?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你被炸弹袭击,你还要停职?”

罗美慧明显不相信,笑笑:“应该是康大光吧!我都替他可惜,分秒之差呀!”

于明辉听完不住感慨:“人心险诈,你得多小心啊!”

罗美慧有丝失望:“不说这个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天天都是要塞那些事情。”

罗美慧试探着:“还在弄你们的兵力部署?”

于明辉不经意说道:“早弄完了,现在是补给方案。”

罗美慧顿了顿:“你们那些东西,我也不懂。对了,我约你出来喝茶,不会打扰到你吧?”

“还好。”

见于明辉很是冷淡,罗美慧心里涌出一阵伤感:“那就是打扰了。没事,我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喝几杯,你就忙你的吧!”

于明辉赶紧赔笑道:“这几天是有点太忙了。”

罗美慧不无遗憾地道:“我还想请你晚上一起去舞厅呢……我们好久都没有跳过舞了。”

“是啊!”

于明辉顿了顿:“等忙完这几天,一定奉陪。”

罗美慧意味深长地感叹道:“等你忙完了,我也该忙完了。”

于明辉没听出来,也假装感慨道:“唉,要塞的事多,身不由己呀!”

于明辉进了办公室门,正在挂衣服。这时候,电话响起。于明辉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冯参谋笑道:“参座,是我。”

于明辉来精神了:“冯参谋?你说。”

冯参谋激动不已:“李长维又开始用我了,他那边忙不过来,我上午就已经开始在那边工作了。”

于明辉很是意外:“噢?好事啊!”

冯参谋继续说着:“我已经看过了,补给计划就在档案柜里,如果不出意外,下午我就能复制一份。”

于明辉大喜:“太好了,那晚上你能来找我吗?”

冯参谋想了想拒绝了:“还是去我家吧,我去您那儿不合适。”

于明辉没有多想就满口答应下来。

傍晚,紫金山密林小楼的会议室内座无虚席,罗美慧神情严峻,一众秘密特务坐成两排。罗美慧看看表:“十分钟后出发,地点是冯参谋家。一组在房子周围,二组封住街道。今天晚上有两套方案:一,如果于明阳有问题,一组当场抓人;二,如果他在屋子里没问题,二组跟上,看他拿到补给图以后,会交给谁。”

众特务竖起耳朵听着。罗美慧补充道:“如果冲突起来,原则上不开枪,我要的是活的,明白了吗?”

众特务齐声回答:“明白。”

罗美慧一挥手:“出发。”

众特务起身,鱼贯而出。

五号仍然坐在那里,看着罗美慧。罗美慧走过去,五号起身,开口了:“为什么这次还不让我参加?”

五号抬起头来,竟然是张小龙。原来他并没有死,就在他入殓的最后时刻,一场大雨竟然浇醒了他。

罗美慧叹口气:“你现在是我唯一能信赖的人,我不能让你轻易行动。你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懂吗?”

张小龙明显稳重了很多:“我懂。”

罗美慧继续安慰道:“这次的行动,不适合你。你以前和于明阳有过私怨,也不适合参与。”

张小龙表情平静:“美慧,我会等到你需要我的那一天。”

罗美慧满意地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张小龙,她又不禁想起前不久的一个夜晚,也是在这栋楼的密室内,张小龙已恢复健康,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他脸色平静,郑重地告诉她说已经准备好了,不会走出这个楼一步,直到她需要他出去的那一天。她也适时地鼓励他说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还活着,这对他来说是一次机会。他斩钉截铁地向她发誓决不会让她失望。

到了和冯参谋约定的时间,于明辉急匆匆走出要塞的大门

他很快便来到了冯家院门外,装作随意的样子左右看看,然后信步进门。他并不知道,冯参谋家院子外面的几个视野良好的地点,都有便衣特务埋伏着,盯着冯参谋家的大门。在冯参谋家客厅背后的一个小房间里,罗美慧正隐藏在里面,从她的视线往外看去,客厅尽收眼底。

客厅里,冯参谋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于明辉的到来。在他手里,抓着一卷图纸。他下意识地往罗美慧的方向看去,他看到的窗户,只是一面镜子,而小房间里的罗美慧,他则完全看不到。冯参谋深呼吸一口,转过头来,恰在这时,敲门声响了。他连忙起身,镇定一下自己,上前开门。

于明辉进来。冯参谋赶紧招呼:“参座。”

于明辉神色轻松地问道:“你太太呢?没在啊?”

冯参谋笑笑:“对……她出去了。”

于明辉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位于镜子边的衣帽架前,伸手把外套和帽子挂在上面,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被帽子压歪的头发。

一镜之隔。镜子里面的罗美慧死死地盯着于明辉,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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