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自然是没有听他的话,江恕一走,她便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巧碰上小演员的女助理,问她借了一片,回去换好之后立刻回到片场。

这事江恕莫名不想假借旁人的手,只得自己厚着脸皮去买,买的时候混了几包烟,表情到底有些不自在。

结果回来的时候又扑了个空,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扯着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片场的时候,温凝已经站在打光板前口齿流利地说台词了。

此刻还没正式开拍,几个演员先走个位串一串词,江恕懒懒站在镜头监视器旁边,睨着温凝的小脸瞧,脸色倒是比方才好了一些。

才站了没一会儿,边上一个副导演殷勤地端了杯热腾腾的茶水到江恕面前,还支了个全片场最顶配的小沙发在一旁:“江总,您喝茶,请坐请坐。”

江恕懒懒地抬抬眸,接过热茶,握了握手中的温度,偏头问他:“接热水的地方在哪?”

副导演一愣,卧槽,这江总是主动和他说话了吗?他有点受宠若惊,忙躬下身:“我带您去。”

他眼神瞥见江恕手里握着的粉红色保温杯,又立刻殷勤道:“江总是要打热水吗?我可以帮您去。”

江恕并没有要把杯子交给他的意思,只随手将那杯茶水放到一边,懒懒地起身系上西服纽扣:“不用,我自己来。”

这保温杯是方才替温凝买卫生棉的时候一块买的,延续了他一贯的直男审美,整个杯身都是粉红,一看就是女孩儿用的。

副导演盯着那杯子瞧了瞧,总觉得江总这些天来片场来得这么频繁不太对头,怕是有尊佛养在了他们剧组。

江恕亲自把崭新的保温杯里里外外烫了好几遍,替温凝冲了杯姜糖水,洗杯子泡茶这种事,过去都是别人巴不得抢着替他做,压根不用他伸手,只是如今……大概是占有欲作祟,他总觉得就连水都要她喝他亲手泡的,他心里才舒坦。

温凝还在走位,她这角色虽是打酱油的,可作为男主角身边的宫女,需要出场的时候很多,永远在男主身边刷脸。

温凝暂时只是过来体验演员生活的,没有经纪公司更没有经纪人,别的小艺人都有随行助理贴身照顾,她的双肩包就那么孤零零放在片场角落,江恕回来时,顺手把温凝的双肩包拎到自己手上。

拉开拉链,把保温杯卫生棉布洛芬还有一些管饱充饥的小零食全数装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江恕莫名生出种老父亲心态,带着年岁尚幼的小闺女出来郊游体验生活,又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放心不下便给她小背包里塞满东西,有可能还会被闺女嫌弃。

男人淡淡地勾了勾唇,可不是嘛,那小不点儿比他小那么多,他在她眼里可不就是个老男人。

然而下一秒,老男人就笑不出来了。

他往温凝那边看了眼,原是想嘱咐她包里他放了东西,没成想刚一抬眸,就看见温凝站在那传说中武大郎后代的边上,笑容放松自在,似乎比在他身边要快乐得多。

江恕吃味地把包往椅子上一放,深吸一口气,离开片场回了公司。

**

早上拍摄一切顺利,到了下午,气氛却没那么融洽了。

副导演领了个女人过来,说先前有关贵妃的戏份全部重新拍过,原因是先前那位演贵妃的演员突然生病没法参与后续的拍摄,为了不影响剧组的拍摄进度,只好临时换人。

贵妃的戏份算是这部剧中的重中之重,虽说先前还未拍摄几组片段,可涉及的其他演员还挺广,男女主角都得再次安排行程,抽出空来配合重拍,可见这空降兵背后金主下足了血本。

至于原先那个演贵妃的演员到底是真的生病还是被迫生病,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温凝原本都两耳不闻,她不过是来客串几天的小角色,这其中的复杂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没想到这位空降娘娘的脸她居然熟悉。

饰演贵妃的演员名叫汪婉婉,学过跳舞,先前又是模特出身,下午换上戏服来到片场的时候,温凝第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早上在她匆匆从后门进来遇上的那对男女,其中男人是王总,另一个女人……就是面前这个穿着贵妃服装的汪婉婉了。

她微皱起眉,回想起早上两人一边做着龌龊的事,一边说着情话,她记得那个女人说,贵妃的角色一定要替她拿下。

温凝当时没多想,现在看来,原来要拿下的位置正巧是她们剧组的。

倒是可惜了先前饰演贵妃娘娘的演员,听说为了能有更多演戏机会,跑了十一年龙套,好不容易受人赏识,试镜通过了个戏份较重的角色,演得不错,和大家配合也相当默契,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败给了资本,成了别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汪婉婉不是科班出身,早年因为一组尺寸非常大的模特私房照红极一时,自那之后便成了各大金主老总房中常客,流水的金主爸爸,铁打的汪婉婉。

这样的人,心思自然不会花在正道上。

这部剧是小成本制作,后期的宣传力度也不大,按照汪婉婉的一贯胃口,本是看不上的,不过她近来迷上了这剧里饰演太子的男主角武承业,不甘心只在屏幕前看他,追星直接追到了剧组。

汪婉婉的演技一般,心思又不正,一整个下午都在出错。

导演皱着眉头骂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贵妃和太子爷辈分上是母子!汪婉婉你把眼神收一下!别一门心思黏在武承业身上。”

这话一出,武承业也难掩尴尬,下意识往身边的宫女靠了靠。

汪婉婉那眼神一下睨上温凝,立刻把不满转嫁到她身上,扬起下巴和导演顶嘴:“那凭什么太子和宫女能靠得这么近,成何体统?也得亏是演戏,要是放到古代,浸几次猪笼都不为过!”

这导演倒和那些个谄媚的制片副导们不大相同,哪怕因为资本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位空降,可暴脾气是向来没收过,有一说一,从不捧人,汪婉婉一句话怼过来,温凝已经下意识地避开好一段距离,然而导演性子直,张口就来:“你还好意思提温凝,人家一个小姑娘从来没演过戏,条条一遍过,台词那么长就没出过错,一个小宫女都演得比你强。”

导演撂下手里卷成长条的册子,掏了包烟出门冷静,副导演腆着笑脸过来圆场,站在汪婉婉身边顺她的脾气。

汪婉婉仗着有人撑腰,眼睛都长得头顶上了,盯着温凝态度趾高气昂,说话刻薄:“我还真就看不惯这些天天只知道装可怜勾男人的东西,都是女人,有什么心思大家看不出来。”

副导演附和着“是是是。”还顺便给温凝使了使眼色,让她先到一边去调整自己的状态。

温凝哪里能想到,这事最后竟然还怪到了她的头上,她过去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此刻心跳得厉害,点了个头,忙回到原先等待的小角落。

小角落里多了把舒适的小沙发,她先前带过来的背包端端正正地放在上头,温凝拿过包,没敢坐,只蹲在边上,习惯性地从包包侧兜里掏糖果吃。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吃的糖,就是江恕给她。

那个来自大城市的小哥哥,包里有好多稀奇古怪她没见过的东西,有天他问她:“小不点儿,喜欢吃糖吗?”

小温暖笑眯眯地摇摇头:“没吃过。”

江恕剥了一颗塞她嘴里,小姑娘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小手圈着他脖颈,砸吧砸吧嘴,眼睛一亮,这是她长到八岁,第一次知道甜是什么味道。

江恕见她喜欢,把整袋都给了她。

他离开后,温凝等了好多天都没能再见到他,糖果吃了小半袋便没舍得再吃,一直留着。

后来温凝终于在店里见到一模一样的包装,那糖是美国牌子,价格挺贵的,向来节俭的小姑娘第一次咬咬牙,买了两袋回家。

从那之后,每当紧张害怕或者想他的时候,她就习惯性往嘴里塞一颗糖。

然而刚刚心跳得厉害,温凝抱着包的手都有点抖,在侧兜掏了半天没掏出来,才发现大抵是前一阵刚离婚的时候吃没了。

小腹因为恐惧而惴惴生疼,温凝皱着眉头,想打开包拿点纸巾再去趟卫生间,拉链开了的瞬间才发现,包里满满当当塞了点心零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袋子里竟然还有包一样的糖,边上是未开封的卫生棉,还有个沉甸甸的粉红色保温杯,水杯下边还压着一沓现金和卡。

温凝回想起方才在卫生间,江恕离开之前说要替她去买卫生棉,想来这应该是他的手笔。

不然她也想不出还有谁会动不动给人塞钱塞卡的。

她自动忽略现金和卡,忍着小腹的疼和心里的紧张,把糖袋拆了掏出两颗来吃,又喝了口热腾腾的姜糖水,感觉浑身有了些暖意,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然而少女蹲在小角落里舔着糖的味道,鼻尖没来由地酸了酸,眼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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