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拿起来端详的发带放回架上,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瞄,婴儿车不见了。

咦?回头望去,也不在那里。

进驻大型购物中心的店铺之一“咪咪&莎莉”的饰品展示架面朝通道设置着。虽然很少会进店里慢慢逛,但今天也像以前那样停下脚步看了看这个饰品架。

咲良出生以后,外出时不管望向前后左右任何一方,总是会意识到压迫胸脯高度的推杆。搭电扶梯的时候、坐电梯的时候,就连走在通道上,都总是留意能否确保婴儿车的空间。婴儿车就是如此与现在的君本良枝如影随形,她从来没有在买东西的途中离开过婴儿车。

“咦?”这回声音冲出喉咙。听着自己的声音,良枝嘴唇发僵,发笑也似地抽搐着。

七穗购物中心敞亮的通道旁,良枝把头前后左右转了转。

不好,我放在哪儿了?

心中所想不断地化成声音。她想要立刻确定婴儿车,看看咲良的睡脸。不好,我一定是把婴儿车留在“咪咪&莎莉”里面了。

陈列着一件不到一万圆的廉价服饰的展示架区隔出许多通道,良枝确信婴儿车一定就在其中一条,于是一一确认。这家店很小,可是哪儿都不见应该一眼就可以望见的婴儿车。原本隐约刮擦着背部的不安一下子化成了真实。

不见了!

她慌张奔向收银台。“请问,”对化着辣妹妆的褐发年轻女店员说话的声音沙哑颤抖。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婴儿车?”

店员怔住,那不可靠的模样令人焦急。或许婴儿车是在刚才自己待的通道上。以为不见了,或许只是自己弄错了。啊啊,神哪,婴儿车千万要在那里。良枝觉得现在的每分每秒都珍贵得不容浪费,尖叫起来:

“婴儿车!婴儿车有没有在店里!”

良枝喊着,脚已经朝店外冲了出去。她回头,望见面朝收银台摆放的人型模特儿穿着雪纺材质的上衣,一阵绝望:“啊啊。”最近她对看起来方便哺乳的前开式衣服很敏感,然而却对只要走进店里绝对会看到的这件上衣毫无印象。我今天没有进来“咪咪&莎莉”。我只看了外面的商品架,婴儿车不可能在这种我根本没进来的地方。

楼梯部分挑高的七穗购物中心天花板是玻璃材质的,刺眼的阳光如雨般倾注。天花板下以一定间隔排列的萤光灯更进一步明晃晃地照亮了这里。在宛如不允许一丝阴霾的明亮中,顾客稀稀落落的平日白天的通道上,却遍寻不找婴儿车。相似的店铺左右并排,踏在漫长的乳白色地板的脚瑟缩了。怎么办?她说出声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婴儿车上有婴儿吗?”

辣妹店员从刚才的店铺走出来,从背后叫住良枝。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在脑袋被搅成一片混沌的状态下,良枝点点头说:“嗯。”

婴儿。

被辣妹店员说的话所触动,想起直到刚才应该都还看着的咲良那柔软的嘴唇和尖细的三角型下巴,还有紧搂住她时暖呼呼的背,她哭出声来:“咲良……”

会不会是被谁带走了?想到这里的瞬间,冻结般的恐惧笼罩了全身。前阵子她才看到有小孩在超市的儿童游乐区被人抱走的新闻。血液从脑袋哗的一声流光,同时她觉得意识倏地远去。

回过神时,身旁有两名警卫,穿制服的中年人跟一个年轻人。良枝抓住年长的警卫手臂说“快帮我找”,结果右手和左手的无名指不自然地弯曲起来。被慢性腱鞘炎的钝痛刺激,弯曲的手指这下子打不开了。刚生产没多久,她就出现扳机指的症状。每早醒来,关节就感到不适和疼痛,上星期医师才说明那是腱鞘炎会有的症状。一想到自己不断地用发痛的手指和手腕支撑着咲良的头,日积月累之下,先是左手,再来是右手变成了这样,胸口就好像要被撕裂了。

“刚才还在的,咲良的婴儿车。我没有丢开它。我真的连一分钟都没有离开,可是却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每隔几小时就被夜啼吵醒,睡眠被打得零零碎碎,眼睛已经好几个月总是一片雾茫茫的状态。“快帮我找。”良枝不停地诉说。“我也会找。”她叫道。积在眼睛底下的乳白色浓雾益发膨胀,脸颊、喉咙,整张脸越来越烫。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据说是七穗购物中心的总经理现身,把手放在良枝肩上问:“你还好吗?”她被带到员工休息室的椅子坐下,脚抖得好似再也没法站起来了。良枝低垂着头,同时内心满是想要立刻冲出去外面找的冲动。可是她不知道要从这偌大的购物中心的哪里找起才好。这么明亮,有这么多员工,却找不到咲良的婴儿车。

“可能是拐带幼童。”总经理说。

良枝瞪大眼睛抬头,总经理露出“不妙”的表情,立时闭嘴,“我们正派人在找。”他接着说。

“要报警吗?”

我被卷入了什么犯罪吗?良枝难以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她应该没有离开婴儿车。自己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才一眨眼而已。才一眨眼,咲良就从良枝的手中溜走了。

她后悔今早、昨天、前天,几乎每天都祈祷着能摆脱咲良。她后悔背对着催促的哭声,一边用冷水给牛奶降温,一边怒吼回去。早知道就不要奢求什么想要一个人的时间了。

我再也不敢有要离开那孩子的念头了。

呵噎呵噎,是咲良像猫叫般的哭声。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的眼睛、还未曾好好踏过地面的软嫩脚底,这些直到刚才都还在身边的,应该是自己的一部分的,现在却不见了,难以置信。

“求求你们,快帮我找。”良枝哭泣,恳求。

“你是不是该连络一下家人比较好?”总经理建议,良枝慢吞吞地翻找皮包。这时她发现自己没带手机。没有手机通讯录,丈夫、娘家的母亲电话她都不记得。她打了唯一会背的娘家室内电话,好像没人在,无人接听。

肩膀垂垮下来,眼睛明明睁着,眼前的世界却好似陷入倾盆大雨中,逐渐变得阴沉。良枝打电话的时候,警卫进房间来,她以为找到咲良了,就要起身。然而警卫严肃的脸歉疚地不看良枝,只小声跟总经理说了什么。跟警卫谈完后,总经理回到良枝这里。

“打通了吗?”

“我要回家才知道丈夫的电话。”

怎么办怎么办?她只能哭泣,吸起鼻涕。从刚才开始,脖子和脸颊就不住地起鸡皮疙瘩。总经理的眼神变得同情。

“我看这样好了,你要不要先回家连络一下亲人?这边我们会尽全力寻找。也会连络保全公司,立刻调阅监视器画面。”

良枝已经告诉过购物中心的人,她家距离这里开车只要五分钟。原本就是因为中意这样的地理条件才买的房子。

良枝不想离开这里,但听到监视器,便感觉到一丝光明。只要看监视器,一定就可以马上找到咲良。就像嘲笑现在担心得要死、怕得要命的良枝,那孩子一下子就会被找到了。

“拜托你们了。”良枝又行礼。虽然不知道监视器设置在何处,但它一定拍到了失踪前的咲良的婴儿车。或许也拍到了掳走她的歹徒。

歹徒——化成文字一想,良枝又毛骨悚然。

咲良被陌生的对象带走,现在在哪里、怎么了?她才十个月大。虽然已经开始会怕生了,但偶尔还是会对陌生人微笑。一阵晕眩。一想到那孩子跟不认识的别人在一起,良枝就快疯了。如果那孩子有什么万一,我也不要活了。

好想听听丈夫的声音。好希望快点有人知道咲良的下落。“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良枝一再低头恳求,全力跑向车子。

神哪,拜托你,求求你。

良枝甩开窜遍全身的沉重肌肉酸痛,心中呐喊似地祈祷。祈祷声仿佛在暴风雨中呼啸的风或浪涛般响着,逐渐麻痹了脑袋。

把咲良还给我。为了那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把那孩子平安还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绝对不会再放开她。豆大的泪珠簌簌滑下脸颊,滴在裙上。握住方向盘的手被汗与眼泪沾湿了。小轿车后车座载着空掉的婴儿座,朝家里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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