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时,窗外起了大雾。浓白一片, 寒气缭绕。

岁岁从床上爬起来, 不远处连夏生半躺在沙发上, 盖着西装外套。

岁岁轻手轻脚,穿着拖鞋来到阳台边,楼下已空无一人。

资临离开了。

门打开,走廊上佣人正抱着枕被, 岁岁喊住人,接过枕被, 问:“车里的那位先生, 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走。”

“有说什么吗?”

“没有。”

岁岁抱着枕被, 身后有人喊:“怎么不多睡一会?”

岁岁回过头看, 连夏生睡眼惺忪朝她而来。

昨晚他在房里守了她一夜, 任由她在阳台发呆。今早会在床上醒来, 大概也是他将她抱上床的。

他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抱着她睡, 而是自觉宿在沙发上。

她知道,他彻底清醒了。就算是连夏生,也需要过渡期。

鞋尖挨着鞋尖,岁岁扯了扯连夏生的衣袖,“我想吃早餐。”

连夏生微微一笑,揉揉岁岁的头发,“我做给你吃。”

太阳底下无新事, 轰轰烈烈的南北之争就此告一段落。岁岁办了停学, 停下工作室所有的通告, 安心待在南城。

在连夏生身边,她不再掩饰,无论是隋穗还是岁岁都行,惹人怀疑也无所谓。

只要不是连夏生,凶手是谁,她都不怕。

连满孝回过别墅,岁岁照常唤他连伯伯。连满孝在家待了几天后,由一开始的戒备疏离,渐渐变成从前的眼神。

这天回家,连满孝带了庆春园的小吃。

南城最好的饭店庆春园,寻常人连门都进不去,属于有钱也消费不了的地方。托连家的福,岁岁爱怎么在庆春园吃就怎么吃,其中她最喜欢吃的一道小吃,就是庆春园的龙虾煎蛋饼。

“趁热吃。”连满孝让佣人将外卖包装拆掉。

是龙虾煎蛋饼。

岁岁鼻子一酸。

这十年来连伯伯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她可以对连夏生无法无天。

她刚到连家那阵子,连满孝外派,没有多余的关心,但是该有的物质生活从来不缺,后来等她长大一些,连满孝也结束了外地的常驻任务。那个时候,她整天小心翼翼,不敢靠近连满孝,在学校被诬陷的事过去后,连满孝开始主动问起她的事,她渐渐和连满孝亲近起来。

她将他当做父亲一样崇拜,在她心里,连满孝象征着父爱。

不明不白死去后,她曾想过要回南城找连满孝,但是她不愿意伤害连满孝,逼他为自己伸张正义,毕竟,她曾认定,凶手是连夏生,是他的亲生儿子。

连满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以前隋穗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去庆春园吃这个龙虾煎蛋饼,有一次去晚了,人家不卖给她,她就不肯吃晚饭,非说要等到明天店开门了再去吃,脾气不知道是随谁,犟得很。我看不过去,悄悄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半夜三更送了夜宵来。”

连满孝停顿,笑出褶子,“她一边说着不吃,一边将整盒夜宵全都啃进肚里。隋穗啊,最会讨人高兴,这不,给她送一顿夜宵,她能记上一个月,那段时间,她每天都眨着眼对我说,连伯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岁岁眼眶湿润。

连满孝:“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是亲的,也没有随我连家的姓,但是对我而言,她就是我女儿。”他意味深长看岁岁一眼:“最开始我以为夏生疯了,但现在我能理解了,朝小姐,无论如何,请你活得快乐幸福。”

岁岁吃一口酥香的龙虾煎蛋饼,眼泪掉下来。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她不会奢望别人都像连夏生那样接受,连伯伯能对她说出这番话,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两人正在客厅聊天,佣人出声:“小连先生回来了。”

连夏生风尘仆仆,迈进客厅,眼睛往茶几上一瞥,当即上前,直接将食物全都丢进垃圾桶。

连夏生拉起岁岁,神色肃穆:“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吃东西吗?”

岁岁吓一跳,“你怎么了,是连伯伯买回来的,不是别人买的。”

连满孝:“夏生你什么意思?”

连夏生将岁岁护在身后,一双幽深似湖的眼睛又冷又寒,仿若毒蛇,目不转睛,凝视连满孝:“爸,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

连满孝拍桌而起,“夏生,你再怎么胡闹,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今天,你实在太过分,把话说清楚。”

连夏生:“我重新开始查隋穗的身世,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连满孝一愣,下意识看向岁岁,神色有些慌张:“能查到什么,当年我做善事在孤儿院接回一个小女孩而已。”他起身,有意回避:“夏生,有什么事我们去书房谈。”

“行。”连夏生朝岁岁招手:“岁岁,你也来。”

从客厅到二楼书房,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三个人的步伐格外缓慢。

心思各异。

连夏生紧紧牵着岁岁的手,力道太大,差点弄疼岁岁。抬阶只差一步,他忽然停下。楼梯拐角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岁岁抬眸去看,连夏生犹豫彷徨。

“夏生哥哥?”

连夏生伸手为她将长发挽到耳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无论之后你听到什么,都不用害怕,更不必对自己有所怀疑,你要记住,你是最好的,包括你的感情。”

连满孝站在书房门口,若有所思看向他们。

等进了书房,连满孝开门见山:“夏生,想问就问吧。”

连夏生:“爸,隋穗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岁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什么?”

连夏生回避她的目光。岁岁想起他刚才在她耳边说过的话,有些发懵。

难怪他要那样说,如果她真是连伯伯的女儿,那她过去的十年感情,就相当于一个笑话。

岁岁揉揉眼角,心里闷得慌,像是一个气球越吹越大,快要将她胀破。她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发抖,向沉默的连满孝讨一个答案:“连伯伯,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本正经的连满孝再也憋不住,弯腰大笑。

岁岁和连夏生四目相对,一头雾水。连夏生:“爸?”

连满孝:“难怪你一回来就摆臭脸,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要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实话,隋穗不是我的私生女。”

连夏生:“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当初你根本不是一时兴起到孤儿院做善事,我找到了当年孤儿院的负责人,负责人承认,当年你直接点名要抚养隋穗,她被送到孤儿院的第二天,你就将她接回了连家。当时和你同时出现在孤儿院的,还有一个女人。”

连满孝点一根烟。

连夏生有些急躁:“爸!”

连满孝不耐烦,烟抽没几口,狠狠摁掉,烟丝爆出。

“她是我一个好友而已。”

连夏生:“正是巧,你的这个好友,恰好是岁岁的母亲朝月。”他站起来,语气略显激动:“如果隋穗和你没有血缘关系,那朝岁岁呢?朝岁岁是你的私生女吗?”

连满孝无奈地睨他一眼:“都不是,你不用担心,你没有爱上自己的妹妹。”

连夏生脸上神情总算有所放松,还想问,连满孝不愿意多说,“当年我答应过朝月,绝不泄露半个字,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不能破这个戒,你要想知道,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查。”

连夏生坐回去,似乎对连满孝的守口如瓶早有预料:“既然我要查,肯定要查个究竟。我已经从北城接了朝月,晚些时候她就到。”

这个夜晚结束得并不愉快。

岁岁从书房离开后,连满孝和连夏生在书房里吵了起来。

书房隔音效果好,岁岁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她隐隐猜到什么,站在书房外发愣。

连夏生回来时的愤怒,不仅仅是为了她的身世,或许还有她被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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