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一团和乐,陈家也没啥不和乐的。陈二奶奶回家说了沈氏有孕的话,陈姑妈亦是欢喜,双手合什直念佛,道,“真是苍天保佑,倘再能得一子,家里就越发兴旺了。”又与陈二奶奶道,“把上好的燕窝备一些,明儿个我去瞧瞧你姑妈。”

陈二奶奶笑,“左右我在家没事,我陪着母亲过去。”

陈姑妈笑,“这也好。”

陈姑妈去寻何老娘说话儿,又是说沈氏有孕之喜,这正说到何老娘的心坎儿上,便将往日闲隙暂抛开了,笑,“不要说咱们,子衿她娘也没想到哪。”

“是啊,这样一算,阿冽都八岁了。”陈姑妈笑嗔,“妹妹也是,有了喜事,也不打发人过去与我说一声。要不是老二媳妇说,我还不知道呢。”

何老娘还真没打算去跟陈家说,不过,她人不笨,偶尔也机灵的很,道,“早想与姐姐说,只是还没到三个月。子衿她娘年岁也大了,凡事小心些不为过,我就暂没往外说。”

陈姑妈笑,“正好我带了些燕窝来,这东西最是滋补,每天早上炖了吃一碗,于大人于孩子都好。”

何老娘是没钱买这贵东西,关系到宝贝孙子,她也不推辞,笑道,“又让姐姐破费了。”

“哪里的话,咱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要是以后恭儿媳妇能多给咱家生几个小子,不要说每天一碗燕窝,就是每天一锅,我也只有高兴的呀。”陈姑妈实在是替娘家高兴,四五代人都是单传,陈姑妈不愧与何老娘是姑嫂,拉着何老娘的手叹道,“当初咱娘活着时,就说妹妹旺家。如今看来,咱娘的话再不能错的。要是弟弟还活着,看到如今,不知该多高兴呢。”说着不禁滴下泪来。

何老娘叹,“我早给阿恭他爹上了香,跟他说了家里的事。”

陈姑妈拭泪笑道,“是啊,兴许就是弟弟在九泉下保佑着阿恭呢。”

“他要有那本领,多活两年比啥不好。”想到嫁个短命鬼,何老娘就郁闷,死鬼自个儿去地府乐了,倒显着倒跟她克夫似的。

何老娘道,“我听说阿志他媳妇也有了身子,按理该过去瞧瞧她,只是姐姐也知道我这家里,子衿她娘不敢动弹,子衿又小,我一时半会儿的倒抽不开身。”还因着当初陈大奶奶的事,何老娘自是不乐意去的。

“她一个小辈,过不过去的有什么。”陈姑妈道,“我每想到那败家媳妇,心里都觉着对不住妹妹。”

“算了,都过去了。”何老娘也不想再说这些事,反正陈大奶奶都去念经了,何老娘难免也要问一句,“阿志这成亲也有小半年了,他媳妇可好?”

陈姑妈道,“亏得娶了这么个媳妇,阿志也听她规劝,现今在家发奋念书呢。就是大妞,也不必我操心了,阿志媳妇就能收拾得住她。”

便是对陈志有些成见,何老娘仍是道,“这就好。有这么个人管着,长房的事也就不必姐姐操心了。”

“是啊。”陈姑妈对许冷梅是极其满意的,许冷梅自成亲就日日往陈姑妈面前立规矩,话虽不多,人却也懂礼。尤其陈志私下与许冷梅说过陈大奶奶的事,陈志的意思是,看许冷梅能不能在祖母面前替亲娘求个情。许冷梅是这样同陈志说的,“我一个孙媳妇的面子,再怎么也比不上亲孙子大。爷跟我说句实话,您可在祖母面前替母亲求过情了?”

陈志自然是早为亲娘求过情的,只是没求到什么情面。

见陈志点头,许冷梅道,“爷别嫌我说话直,您常在外头走动的人,什么事不知道呢。您现今是秀才,情面自然是小的。倘哪天您考了举人、进士,为官做宰的,到时情面自然就大了。您说一句话,家里人自然要听的。”

要说人心势利的道理,陈志以往可能还真不明白。但自从他亲娘被关,家里换了陈二奶奶掌家,便是大房的份例并无克扣,许多事情也不同了。自己的亲妹妹的亲事尚无着落,二妞便已与胡家换了庚贴,择吉日就要定亲了。这些事,真正自己亲身经历了,方能有所感触。

故此,许冷梅直言直语,陈志一时也没说话,道,“那你看顾着大妞些。”

许冷梅道,“不要说小姑子,就是禅院的事,您也不必担心,有我呢。我虽不能为母亲求情,可也不会让下人苛待母亲半点儿。”

陈志便去念书了。

许冷梅先稳住陈志,才抽出手来“教导”陈大妞。而且,许冷梅在“教导”陈大妞前也是跟陈志通过气的,许冷梅道,“妹妹这样,再不能学个乖,婆家怎么办?这一耽误可就是一辈子了。”倘家里真拿着陈大妞当回事,便不会先定下陈二妞的亲事了。陈家孙女不少,多陈大妞一个不多,少陈大妞一个不少的。

陈志唉声叹气,“我也不是没劝过她,奈何就这么一根筋,可怎生是好?”

许冷梅道,“我倒有个法子,就是担心爷舍不得。”

“你说便是了。”

“唱戏的还有黑脸白脸一说呢,妹妹觉不出爷的好,是因为爷一直待她这样好。”许冷梅道,“不如我去唱个黑脸,待我把她得罪一回,爷再去哄她一哄,妹妹便能觉出爷的好儿了。兴许就能听进些道理去呢。”

陈志一时哑口……

许冷梅道,“只怕爷误会我。”

“我怎会误会你,我是担心家里别人挑你的不是。”新婚燕尔,何况陈志是个多情人。

许冷梅心下暗叹,道,“只要爷知我的心,咱们夫妻齐心的能把妹妹教导好了,我就是给人挑些不是怕什么?我做嫂子的,说来年岁还比妹妹小一岁,妹妹一年大似一年,再耽搁下去,哪里耽搁的起。”许冷梅想的很清楚,陈大妞这等小姑子,这样的性情,连学个乖都不会,能嫁谁家去?可陈大妞不嫁,日日寻是生非的,许冷梅也忍不了她几日的。

许冷梅先与陈志打好招呼,又私下同陈姑妈提了一句,然后,在某一次陈大妞又寻她不是时就爆发了,一骂陈大妞自己不争气,连个婆家都寻不着,没人要的老姑娘;二骂陈大妞人见人厌鬼见鬼嫌,活着也是浪费米粮;三骂陈大妞就是个窝里横,没能为!甭看许冷梅还小陈大妞一岁,陈大妞儿刻薄,她刻薄起来比陈大妞加个更字。许冷梅直把陈大妞骂的要上吊,这是真有其事,并非陈二奶奶夸张。

陈大妞寻死觅活,许冷梅给她□□、匕首、白绫,让丫环守着门,随她去死!

结果,陈大妞硬是没舍得死。

陈大妞就这么便给许冷梅降伏住了,许冷梅先用暴力制住陈大妞,接着偶尔给她几个好脸,陈大妞竟觉着嫂子是个好人了。

陈志陈姑妈一道念佛。

许冷梅还得教陈大妞收拾了性情,又求陈姑妈给陈大妞寻门妥当亲事。

陈大妞眼红陈二妞的亲事,许冷梅说她,“没错,这的确原是你的,可你自己不争气,怪不得别人。”陈大妞也不敢言语,再一红眼圈儿,许冷梅更十万个看她不上,便道,“看这哭哭啼啼的德行,窝囊又没用,你能哭出个什么来。”

陈大妞自认琴棋书画都通,必要寻个好夫家,许冷梅道,“窑子里的婊\姐儿们琴棋书画更好!”便不理会她了,只要陈大妞安安分分的不寻她的麻烦,管她是嫁阿猫还是嫁阿狗呢。就是老在家里一辈子,安分了,也不过是多口饭吃的事儿,陈家又不是养不起。

许冷梅自己过舒坦了,又有了身孕,一味保养身子,越发不管陈大妞的亲事,只凭陈姑妈做主。陈大妞终于给冷酷的现实教了个乖,凭家里给定了丰宁县一户姓姜的人家。

姜家也是殷实人家,说来还是胡家三奶奶的娘家。不过,胡家三奶奶的亲爹并不在丰宁县,而是在帝都大理寺任职,老家是丰宁县的。家族中有在帝都做官大老爷,姜家的日子自然也是不差的。许冷梅再教陈大妞个乖,“我嫁过来有日子短,现在又有了身子,你的嫁妆,定不是我来料理。你多去往祖母跟前尽尽孝,家里委屈不到你。”

陈大妞老实的去了。

陈姑妈自然对许冷梅另眼相待。

至于许冷梅,脑子不清楚的婆婆在禅院念佛出不来,惹人厌的小姑子马上就要嫁人了,丈夫虽然不算聪明,胜在肯听话,她只需讨得太婆婆陈姑妈的喜欢,日子便过的悠哉悠哉。

至于其他人的挑衅,譬如在她打发陈志屋里的丫环时,陈二奶奶那话,“唉哟,侄媳妇现在毕竟不方便,我还以为侄媳妇要留下她们服侍阿志呢。侄媳妇可是书香人家,大家闺秀。”

许冷梅淡淡道,“哦,二婶是要给屋里丫头开脸服侍二叔,还是想借以教导我来教导二妹妹呢。”一句话便将陈二奶奶给干掉了。

当然,许冷梅婚后战斗力惊人,在婆家都过得舒坦,更不必说回娘家时了……用长嫂史氏的话说,我们这做嫂子的,本也不值得姑奶奶正眼瞧一瞧。

其实,便是有一次何子衿伴着沈氏去酱菜铺子,偶然遇着许冷梅,许冷梅只略说了两句话,也没正眼看她们,便带着丫环走了。

何子衿道,“她怎么这样儿啊。”那是什么眼神儿啊,轻视写脸上了,跟上次去宁家碰壁时遇着接待她的婆子那脸色,一样一样滴。

沈氏不以为然,“以往我随你爹去许家时就这样。说笨吧,她可不笨。只是眼里太分得清高下了,比她家强的,便是笑脸迎人,略不如她家的,就是个敷衍样子。”

沈氏悄与何子衿道,“阿洛没应这门亲事,算是走了运。”

反正,许冷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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