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还未说什么, 元祐却先气不过, 娇目圆瞠, 要上前去把崔画珠从沈昭身边扒拉开,被瑟瑟察觉, 慌忙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来。21

这一出《淇奥》正舞到好处,水袖翩跹, 腰身纤娜,看戏的人无不面带笑容。瑟瑟领着元祐在皇后的另一侧坐下, 皇后转过头来看她,鬓边一支金点翠鱼纹钗光茫璀璨, 映着妆色精致的面容更加雍容。皇后微微一笑, 道:“瑟瑟,蜀葵可采回来了?”

瑟瑟恭恭敬敬地点头,面不改色,甚至都没往沈昭和崔画珠那边看一眼。

元祐将蜀葵交给宫女,她们立即换下了置花瓶里的旧花。她忿忿不平地瞥了一眼崔画珠, 见对方已从沈昭的桌边走开, 回到清河公主身边去了,轻摇着团扇,举止娴雅, 倒好一副良家女子的模样。

公主殿下怒目瞪着崔画珠,眼珠转了转, 蕴起一抹乖巧俏丽的笑, 冲着皇后道:“都怪元祐不懂事, 硬要拉扯着三嫂出去,三嫂身份尊贵,外面野花野草又多,若是一不小心被那支不长眼的搔着眼睛,那可就不好了。”

皇后望着她,慈和一笑:“你也说了,你三嫂身份尊贵,自然不会跟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野花儿一般见识,是不是,瑟瑟?”

瑟瑟面色端稳,笑靥轻绽,道:“母后和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

三人一唱一和,把崔画珠臊得满脸通红,握住团扇玉骨的手不住颤抖,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梨花若雨地偷看向沈昭,指望着他能替自己做主。

可沈昭却也只当没听见,轻靠在椅子上,仿佛将歌舞看得入了迷,全然不管这些琐碎事。

崔画珠那瘦弱的小身板颤了颤,霍得起身,走到皇后面前盈盈拜倒:“臣女身体不适,请容臣女先行告退。”

皇后关切地看向她:“不舒服?要不找太医来看一下?”

崔画珠低着头道:“只是一些女孩儿家的小毛病,不必劳烦太医。”

皇后朝清河公主道:“画珠既不舒服,你还是陪她回去吧,这歌舞总有看的,不拘什么时候。”

清河公主早也觉得在这儿坐得别扭,一听皇后放话,忙起身鞠礼告辞,拽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下了石阶,清河公主轻搡了一把崔画珠,气道:“你穿件鲜亮衣裳,抢一抢温瑟瑟的风头便行了,往太子跟前凑什么?他都娶太子妃了,难不成你要去给他当妾?”

清河虽有些小心眼,但到底是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公主,该有的骄傲自尊还是有的:“咱们临淄崔氏虽比不得旁的京门大族,可到底也是清流文士。娘虽然比不上兰陵,可也是公主,你是娘的女儿,将来只能为人正妻,不该动的心思少动。”

崔画珠冷笑了一声,道:“您不是总让我上进,替您争口气,别被温瑟瑟盖住。天底下只有一个太子,将来他就是天子,女儿就算再上进,找的夫婿也必赶不上他。既然如此,何须麻烦,我与温瑟瑟痛痛快快争个高低。”

清河公主道:“你别糊涂,朝中谁人不知太子是兰陵一手扶持上来,太子不会为了个女人跟他的前程储位做玩笑,你趁早收收心,别想自己不该想的。”

崔画珠笑道:“可我怎么听说这两人是面和心不和?翠华山上可传出不少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再者说了,太子既是冲着兰陵姨母的权力,那对温瑟瑟就一定不是真心,我委屈自己当个侧妃,等他日太子站稳了脚跟,自然知道从前委屈我了,会给我该有的名分。男人嘛,只要得了他的喜欢,什么要不到?”

她是名门贵女,父亲是清流文士,自小受尽娇宠与恭维,仗着念了几年书,便自诩才女,平日里很看不上她母亲在兰陵面前备受打压又无力反抗的模样。自己心气儿高,觉得跟母亲不同,也听不进她说的话,小小年纪便有大主意。

母女二人走出了宫门,府中小厮将车赶过来,临上马车时,清河对着女儿幽怨又无奈道:“你这孩子根本不懂,那是东宫太子妃,那是兰陵长公主,要是那么容易被你这丫头片子讨到便宜,她们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崔画珠自是听不进去的,也懒得再跟她母亲争执,上了马车,再不言语。

宫门外母女两争得热火朝天,宫门内却完全是另一番场景。

自打出了昭阳殿,瑟瑟就冷着一张脸,全然不搭理沈昭,沈昭几次拽着她的衣角想解释,可看看深宫里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女,又怕这里面有皇帝的耳目,便一直憋着没说,想等着到了东宫再解释。

回了东宫,瑟瑟直奔中殿,一张俏脸如覆霜雪,冷得扎人。

沈昭紧跟着进来,道:“瑟瑟,你听我解释,我……”

瑟瑟倏得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如碎石珠儿冷冽晶亮,道:“解释吧,站着解释,这没你坐的地儿。”

刚撩了前袂弯腰要坐下的太子殿下陡然僵住,维持着这动作好半天,而后慢吞吞地站起来,掠了一眼殿中的宫女内侍,轻咳一声道:“那个……刚才歌舞看得久了,坐得有些僵,站站挺好的。”

瑟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任由他把满殿的人都赶出去,只剩他们两个。

“我承认,我对崔画珠笑了,可我告诉你,这不是白笑的,为着这笑,她得付出代价。”

瑟瑟斜睨沈昭,却见这人竟厚颜无耻地来摸她的手,边摸,边语重心长道:“我的笑,只有在你这里才不值钱,才要多少有多少,我冲外面人笑一笑,那人但凡是个聪明的,就该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倒霉了。”

瑟瑟把手抽回来,冲沈昭微微一笑:“那么漂亮、懂事又善解人意的画珠妹妹,你舍得让她倒霉啊?”

沈昭嘴角抽了抽,刻意忽略她话中的阴阳怪调,一本正经道:“我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母后出手,这事我思来想去,唯有皇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不能明着把崔画珠赶出长安,父皇那般多疑,刚跟他提过画珠和瑟瑟有几分相像,他立即就容不下画珠,落在父皇耳朵里,必然会生出猜疑。

同样的,这事也不能让兰陵公主来做,他们都是瑟瑟至亲,难逃‘做贼心虚’的嫌疑。

再三揣度,便只有裴皇后才是最适合来做这件事的人。

若他对于瑟瑟身世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当着裴皇后的面儿跟崔画珠来了这一出,皇后必然不会视而不见,她会维护瑟瑟,会替瑟瑟解决麻烦的,毕竟,在外人看上去,这太子妃还没有在东宫站稳脚跟,尚没有达到裴家和兰陵公主的期望。

解决麻烦的手段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若沈昭猜得不错,‘赐婚’当属上策,毕竟都是宗亲勋贵,能体面解决总好过撕破脸。

他刚在父皇面前提过元祐的婚事,那时清河公主和崔画珠也在,由皇后出面这样做,传到父皇耳朵里,才不会起疑心。

但他这一番说辞掐头去尾,刨去了最重要的因果,却糊弄不过瑟瑟,瑟瑟当即追问:“事情有这么复杂吗?你若是对画珠坦坦荡荡,不理她不给她指望便是,何苦要费尽心机把皇后拖进来?”

沈昭垂眸望着瑟瑟,手抚上她的脸颊,眼中翻涌过瑟瑟看不懂的东西,他默了一阵儿,道:“我要这样做,自然是有我的理由,瑟瑟,你该相信我,这世上能令我费尽心机算计保护的,只有你。”

瑟瑟觉得他奇怪,却一时又说不上究竟奇怪在哪里。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自幼时常出入宫闱,对这些女人家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事看得多了,不至于出现个崔画珠,就让她惶惶难安。

沈昭的做法也过于草木皆兵,小题大做。瑟瑟甚至有种感觉,觉得沈昭在心里藏了个大秘密,也不是就想瞒她到底,只是在说与不说之间,他还处在徘徊难以决断的时候。

这也是冷静下来之后才揣摩到的东西,方才只顾着生气,气沈昭那副欲擒故纵的模样,再往深处说,就是有些酸……

沈昭好似将她看穿了一般,弯身蹲在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在唇上啄了一口,笑道:“不过,你能为我吃醋,我还是很高兴的。”

瑟瑟脸颊微烫,将他推开:“别想三言两语就把我糊弄过去,这事还没见分晓呢,你要是敢骗我,你给我等着。”

沈昭低眉浅笑,对这醋劲儿很受用,可又觉出不对来:“这旁的女人要是吃醋了,必会在使小性儿后对自己的夫君百般温柔,非要把他拴在自己身边不可。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只剩下小性儿,没有温柔了——给我亲亲,不许推开我。”

瑟瑟被他圈进了怀里,细碎的吻从眼角辗转落于唇边,把她亲得一阵困惑又郁闷——

明明她是要兴师问罪的,明明她最先是冷着一张脸登徒子勿近的,怎么没说几句话,就演变到了这种情形?

但眼下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沈昭这登徒子亲得不够魇足,竟开始扯她的衣带。

瑟瑟向后仰身,握住他那不安分的手,喘息微乱:“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

沈昭目光炙热地盯着她,像是才刚寻觅到一点点滋味的猛兽,就被遽然喊停。饥饿的猛兽容易发怒,更何况还是被撩拨到心尖痒又不给吃了的猛兽。

他强摁下心头那股燥热,抬起手给瑟瑟整理那被自己弄乱了的衣襟,又将衣带系回去,做完这些,他闷声道:“这都要怪你!”

哈?瑟瑟疑心自己听错了,惊愕地看向这头炸毛的小狼,他振振有词:“你要是不故意拈酸吃醋,不来勾引我,我至于这么没定力么?”

瑟瑟被他气得脑子发晕,思绪都熬成了一锅浆糊,半天才搅弄明白——

哦,这朵小白花现在不光会装无辜,装柔弱,还会倒打一耙了,厉害,真是太厉害了。,,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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