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霍兰中尉把杜安·笛维尔等领到警署物证室,那里铺着白纸的长条桌上摊放着彼得逊夫妇案发时穿的衣服。

在卡瑟琳的灰色绒衣和绒裤上,杜安·笛维尔发现了不止一处传递式印状或抹状血迹,“这意味着,”杜安对霍兰中尉说,“有人曾将别处的血液通过手等中介体转移到卡瑟琳身上。可以确定,其中有的是当迈克·彼得逊扑倒在妻子的尸体上痛哭时留下的。但也有几处无法解释,”杜安指着绒裤的背面,“你说过,你们看到的尸体是仰面朝天而卧,而这些传递式血迹却是在人手根本不可能触摸到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在卡瑟琳死后,或倒下后,有人曾经搬动过她?”

杜安·笛维尔点点头:“非常可能。”

但更令杜安不解的是,绒裤正面的大腿处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带血的半截鞋印:“就好像当卡瑟琳躺在那里的时候,有人踩到了她身上。”

杜安·笛维尔拿起办案人员在尸体旁边发现的那双男式运动鞋。迈克·彼得逊已经承认,那鞋是他的。两只鞋都沾满了血迹,鞋底花纹和绒裤上的鞋印完全匹配。

杜安指着右脚鞋面上若5美分硬币大小、差不多是正圆形的一大滴血:“我们管这样的图案叫90度滴,或垂直滴落。也就是说,当鲜血滴下时,这只鞋就在血滴的正下方。还有这里,”外侧的鞋帮上有一处变了形的血滴,“这种血滴图案显示出非常明确的‘方向性’,说明当鲜血滴到鞋子上时,这个人的脚正在动。”

迈克·彼得逊的T恤衫和短裤也是同样的血痕斑斑,正面腹部处还有被水冲洗过的痕迹。但特别引起杜安·笛维尔注意的,是卡基短裤的裤裆和右腿裤管内面的血迹。没有人向杜安提示或建议过什么,但经验告诉他,要产生这种角度从下往上的喷溅式图案只有一种情形,一种对杜安而言并不陌生的情形:当被害人倒地后,凶手两腿分跨在被害人身体两旁,居高临下地对被害人实施打击。

“如果这种情形确确实实发生在了本案中,”杜安·笛维尔推论道,“结合现场的其他血痕图案,其空间位置就应该是在楼梯的最后几级。而时间上的顺序,则可能是案犯对受害人的最后打击。”

卡瑟琳有一个和她同样能主持场面的大妹妹堪戴丝·冉勃利尼。星期一,卡瑟琳的女儿和家人们陆续抵达杜尔罕后,堪戴丝便应迈克·彼得逊之邀,接管了有关卡瑟琳后事的一应内务,脚不点地地带领着女眷们四处奔波,挑选墓地、打造石碑、定购鲜花、邀请友好、策划葬礼、置办卡瑟琳的穿戴等等等等。迈克·彼得逊自称沉湎于过度的悲痛之中,已无心无力顾及他人他事。其实即使没有这些理由,堪戴丝·冉勃利尼还是很愿意亲自操办姐姐的丧事。自从刚到杜尔罕时,看到了那些围绕着彼得逊家园子的黄色警戒线,不知怎么的,堪戴丝心里就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别扭。事实上,她是不放心把卡瑟琳的事交给旁人,特别是彼得逊家的人。

12月11日,星期二上午,堪戴丝·冉勃利尼正在彼得逊家的楼梯间里,这是她第二次在这里清擦血迹。81岁高龄的母亲将在今天下午飞抵杜尔罕,堪戴丝不希望老人家看到这些血,以免触景生情。

接到女儿的死讯后,芙罗妮卡·亨特夫人已经在敬老院的医务室里吊了一整天点滴,今天刚能够打起精神,勉强动身启程。倒不是老人身体已经康复,只是必须挣扎着再见女儿最后一面。为了配合母亲的飞机班点,堪戴丝·冉勃利尼将卡瑟琳的遗体告别仪式安排在晚上的5点到8点。

堪戴丝·冉勃利尼第一次清理楼梯间,是在星期一晚上警方撤走之后。事前她听一位女警察说起了现场的血迹,便一口应承说没有问题,她负责清理。她记得那警察当时怪怪地瞥了她一眼。后来身临其境,才明白了女警察的眼神儿。

那天晚上,堪戴丝一边擦,一边流泪。一个小时过去了,才刚刚擦掉不到五分之一。堪戴丝只得歇手。不单是因为工作量太大,也因为四周无处不在的血迹,她从不管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无法避免的血迹,而且是亲人的血迹,压迫着她,让她感觉头晕,感觉目眩,感觉窒息。这也许就是没有太多科学依据的所谓“血亲反应”吧。再加上狭小的楼梯间形似深井,更让她产生了一种身陷囹圄的不安和无助。其实在英语中,这种半封闭式的楼梯间本来就叫“楼梯井(stairwell)”。“楼梯井”——“死亡陷阱”,这个陡然冒出的联想令堪戴丝为之一惊,全身不寒而栗。

这一次,因为有了经验和思想准备,堪戴丝镇定多了。她已经想好,先从高处开始。她用左手将瓶中的洁净剂喷到墙上和“黑猫图”的玻璃镜框上,再用右手的海绵拭布擦抹。混合了洁净剂的血水顺着她的右胳膊徐徐流淌,又从肘部滴落到脚下的地板上……

一位摄影师模样的人走进彼得逊家的大宅子,要堪戴丝马上让出楼梯间。堪戴丝看着他在楼梯间周围架设起各种各样的灯光和摄影器材。

“你这是要干什么?”堪戴丝问,“是警察派你来的吗?”

那人说,他不是警察派来的,他也不准备回答堪戴丝更多的问题。

摄影师忙碌了一个半小时,拍了许多不同角度的照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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