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大轿车到达温莎城下是21日上午11时多。

门田作为团体游客的导游,记不清到这儿来过几次了。看着耸立在山岗上的中世纪灰色城堡,毫无兴致。他在大家的先头,走在沿西侧城墙下的坡路上。拐过凸出在城角处的小塔,走到那古老窄小的“亨利八世之门”前。从这儿鸟瞰已经离得很远的那座火筒形的圆塔,觉得塔影变得越发巨大。塔上飘拂着金茶色底,一角染成深蓝的女王旗。

门田连塔的东部都懒得去,巴不得早点完事。在这儿,如穿过皇宫般的粉红色“亨利八世之门”就到了芬娃沃德广场,那儿有卫兵守卫着,还有教会的纪念礼拜堂,也有修道院。右手边对着圆塔的,是高岗上的建筑物,在这儿能看到政府公寓、女王住宅。门田对大家说,女王陛下来的时候,时常在温莎城中散步,就能瞻仰到女王的风采。女学生们或许未能在爬山虎遮蔽的女王住宅窗中看到女王的身影而躁动着,卖鱼的金森幸江也咧开大嘴叫嚷不休。

门田任凭初次上阵的土方悦子带队,穿过圆塔北面被称为诺尔曼门的狭窄的门,来到北草坛。绿色的高台公园正下方就是深邃宽阔的泰晤士河,在公园的西侧能俯瞰温莎的小街。

从草坛到大街的入口,延续着所谓“百阶梯台”。

这儿除了一条东西向的主干道外,还有不少错综复杂的南北向的小路。大街上有红砖砌就的酒馆及土产商店,汽车象玩具般地整齐排列在停车场里,三五成群的人们在正下方的阶梯台上下走动着。对面,街的尽头,一片绿色的丘陵地带,星星点点的住宅座落在斜坡上。天空多云,阳光隔了许久才洒落下来。

春天的苏格兰气候易变。中午还是晴天,下午就有小雨。下面走动着的人们,差不多都打起了窄小的雨伞。

门田凭靠着草坛的栏杆放眼眺望:十来个日本女人在左手的坡路上七零八落地向街区走去,一看就是自己的旅行团,这里面有土方悦子的纤细身影。

在城内游览,可以说是自由行动,宣布一个小时以后在停车场的巴士里集合。团员都走散了。门田正想把团员们集中起来,引回劳娃沃德广场,突然眼中捕捉到一个情景:

一个身穿深蓝色风衣的男子,正凑近土方悦子,和她打招呼并说起话来。远远看去,那个男的脸虽然很小,但他的络腮胡子和身影却很眼熟。

是那个家伙!门田想起来了。他从栏杆离开,又立刻反射性地将上身探出栏杆,专心凝眸着。阳光将那个男子的脸耀映得雪白,虽然隔有一段距离,但相貌却明显地呈现出来。他肯定是哥本哈根“比兰哥丹”酒店里遇到的三流新闻界的“邮差”通讯员。

门田血涌到头上,想马上就跑下这百级石阶,那个通讯员和土方悦子开始问答起来,姑且再耐心观察一下他们的情况。

土方悦子对通讯员提出的各种问题抱着极其消极的态度。通讯员开口问三四次,她不一定回答上一句。显然是在回避通讯员的提问。接着,她甩开他走在前头。通讯员一手拿着笔记本追缠上去,继续发问。

门田正想快步走下台阶,突然肩后被人轻轻地拍了下。A社的浅仓笑容满面地站在那儿。

“昨天太打搅您了。”浅仓的头发乱蓬蓬的。

“不,对不起,失礼了。”门田感到惊惶失措。浅仓突如其来的问候,和“邮差”通讯员一起出现,除了想追查哥本哈根旅馆事件决不会有其它目的的。

“那个在频频采访的男人,就是你说的哥本哈根的通讯员吧?”浅仓嗤笑着还在一个劲儿地纠缠着土方悦子的男子。

“是的。那家伙在哥本哈根不知足,又一直追到伦敦来。不满足那份信口胡诌的材料,还打算让我们为难,太可恶了。”门田朝着通讯员气愤地说。

“可是,那位铃木先生还真不简单哪!”浅仓眯着眼也望着他。

“哎呀,你也遇到他了吗?”

“刚才在这个修道院前。他说从哥本哈根飞到了伦敦,来到兰卡斯塔饭店时,听说你们到了温莎城,就尾随而来。在这儿和我们汇合,向你的团员采访。”

“我们?”

“就是昨天在兰卡斯塔饭店会见过的B社的诹访君、C社的高村君、联合通讯社的内藤君。”

门田木然了,顿时作声不得。

“请不要误解,我们不是来追访哥本哈根事件的。作为本社有这种难得的机会,打算将妇女旅游团作为妇女专栏的花边消息。绝对不会为难你和团员们的。请根据这一精神协助我们的采访。”浅仓大声武气的声音,多少有点大模大样,这或许是大报社的架子。

“是吗?”门田无可奈何了,只好竭尽力抵抗了,“那么,哥本哈根那件无根无叶的事,会不会由于日本的大肆宣传,引起过分的轰动呢?”

‘肯定会的,”浅仓先点头称是,不表示反对,“可是,只以这次为限,下不为例。我们就在游览时间里干吧。用不着大声讲。实际上不过是以采访日本妇女旅游团为口实,想和你们一起到苏格兰去看看。在旅馆里不是跟您说过,公家出差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呀!”浅仓说出了实在话。

“可是,浅仓,那个……”

“请不必担心,我们不会纠缠不休的。实际上我们不住在爱丁堡,打算去圣·安德留斯打高尔夫球呢。”浅仓孩子气似地眯缝着眼睛。

圣·安德留斯是高尔夫球的发源地。据说五百年前,这儿的一个牧羊少年,边追羊边用棍击石而演出了今天的高尔夫球。圣·安德留斯是世界高尔夫的圣地。

“假如在圣·安德留斯打过高尔夫球,回到日本在高尔夫球友中就有势力了。我认识一个高尔夫会员,想仰仗他去当个游客,顺便还可以聊聊。从爱丁堡去圣·安德留斯乘汽车或火车差不多两个钟头就够了。”

“真料不到。”门田无可奈何,只好这么说。

“对我们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想一定得好好感谢为我们创造了这么个好机会的铃木君才是……哎呀,怎么看不见铃木君了呢?”浅仓说话间察觉到了。

门田从草坛的栏杆望下去,那儿已经看不到通讯员的踪影了。正在这时,马上在游客群中又发现了通讯员。他已经和土方悦子分开了,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门田一眼就看出那是多田真理子。

多田真理子就是哥本哈根“扼杀未遂事件”的肇事人。“特派记者”铃木即将开始采访真相了。门田考虑到多田真理子那微妙的自我卖弄心理,担心她会洋洋得意地对“特派记者”讲叙那个事件。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的。她添枝加叶,想要玩弄花招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

如果相信梶原澄子观察的话,那个事件就是她的自编自演。医院院长的寡妻从她的后颈部留下的指申印疑点证明了那件事。可多田真理子还不知道此事被揭穿,也许她会危言耸听地大谈其“遭难”。越是一场骗局,当事者越会夸大其词。

门田没回答浅仓,走出草台,飞一般地跑下梯阶,惹得正在上下梯阶的其他众多游客惊诧万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绅士之国”英吉利索以彬彬有礼、持重矫矜著称于世,视粗暴鲁武为禁物。门田没有碰撞到别人,总算没被奇异的眼光遭到盘问。他大踏步地下到了第五十级,意外撞见了拾级而上的土方悦子。

“啊,团长。”土方悦子傻了眼,呆住了,“去哪儿?我正在找您哪。”

“什么事?”门田气喘吁吁生硬地说。

“我看到不少新闻记者,向我们打听情况,弄得挺窘。”土方悦子表情显得很为难,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来。

“都说了些什么?”

“主要是了解哥本哈根旅馆里多田真理子被卡死的事。特别是有一个纠缠不清地问这问那的,够狼狈了。”

门田眯起眼睛向附近别的房子那儿看去,那个通讯员又不见了。多田真理子和其他的团员们正漫不经心地望着土产品商店的橱窗。

土方悦子也同时朝那个方向看去,指点着:“啊,是那个人,那个日本男人身穿藏青色风衣,在红砖砌的酒馆那儿小巷里的二栋民房前,和藤野由美一个劲儿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时,门田的眼帘中也映入了通讯员的身影。通讯员离开了多田真理子,这次在向藤野由美采访,说他是“邮差”,精力确实够充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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