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了。

这真是一场梦。可能对别人来说是一场噩梦,可是对侯曼轩来说,简直美得跟童话似的。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别人的,是龚子途的。想到这一点,她就感动得在医院都差点流下泪来。他们俩的分别是她此生的遗憾,但有了他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大大弥补了这一份遗憾。

刚好这段时间和戚弘亦相处称不上愉快,她可以以此为由,不再勉强和他培养感情,而是光明正大地开启形式夫妻的模式。于是,她不假思索地约了戚弘亦晚上在家里谈谈。

可是,听到她怀孕的消息,戚弘亦没有勃然大怒,没有死心绝望,而是缄默了两分钟,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会好好对这孩子,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得到这样的答案,感动是不必多说,但更多是蹊跷。

这是正常男人的反应吗?她都已经给他开启了一道不正常却很适合他们俩的形婚后宫大门,他却不愿接受?

而更巧合的是,不管她如何努力生活,如何努力想要从原生家庭的噩梦中走出来,最后还是走了母亲的老路。当然,她不清楚母亲是不是有意为之,她自己潜意识里是想要龚子途的孩子的。她和戚弘亦会变成什么样的结果呢,和母亲还有养父一样吗?

有趣的是,龚子途也跟她的生父一样消失了。一次,她在公司遇到了蕴和,和他聊了几句。蕴和说,兔子人在美国,短期内不打算回来。侯曼轩没想到他会跑这么远,让蕴和劝他回来,并说他在演艺圈红得很不稳定,被替代性很强,不能消失太久。蕴和只是失落地摇摇头:“兔子平时性格平易近人,但其实少爷脾气很重,又是倔脾气。我觉得他甚至有可能不会回来了。”

因为龚子途人间蒸发的事,BLAST的人气和公司收益也受到了影响。杨英赫觉得焦头烂额,心累。同一时期,侯曼轩和赫威的合约快到期了,他有四天没睡好觉,就是在想开什么条件留住她。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上侯曼轩再跳槽,恐怕公司股票会是一片黯淡。然而,当他提出要续约的时候,侯曼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续约条件是加速《OneDay,OneLife》的制作进程,还要求先拍主打歌的MV,再录制剩下的歌曲。这条件不难完成,却古怪得很。杨英赫纳闷着答应了,给了她最好的制作团队配置。

在这首歌里,她穿一身军装,长直发染成了橙色,全部在脑后梳成干练的马尾。编舞只教了她一遍,她就学会了舞步,然后光速拍完了MV,之后一切正常。

直到三个月后,杨英赫在微博上看见侯曼轩怀孕的话题,谜团才总算解开了。而这时,龚子途已经远程与赫威集团解约,并且赔了赫威巨额违约金。

十二月二十四日夜,杨氏第17届年度圣诞舞会杨英赫父亲的私人别墅中举行。这一天,除了赫威旗下的艺人,许多娱乐圈的名流巨星都受到了邀请。侯曼轩因为行动不便没有参加。

入场之前,Alisa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邀请函,而杨家是音乐世家,比英国人还要一板一眼,只认函不认识明星脸。她在门口晃了半天,想等其他队友进来把她带进去,却等来了吴应。

“连邀请函都没有带,怎么这么傻。”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无人的角落里,吴应走过来,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邀请函,“我带你进去吧。”

“不用了,谢谢。”Alisa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Alisa,事情都已经过了挺久的了,不是吗……你这是还跟我赌气?”

“那还不至于。”

“我们是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如果当时一意孤行强行在一起,我们俩都要凉凉了。”说了这么多,发现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吴应对着夜空长叹一口气,“好吧,你不想理我也没事,我只给你一句忠告:好好发展事业,别再走过去的老路。我不希望你再受伤了。”

“吴应你看我今天搭理你了吗?说这么多,难道你现在还喜欢我?”

当初消息爆出来以后,Alisa毫无分手之意,但吴应对她的态度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淡,长期下来她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能含泪离开。如今时过境迁,他还旧事重提,她终于忍无可忍了。她本来指望对方冷漠地反驳,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的沉默让两个人都陷入了尴尬。

这时,一只涂着嫩粉指甲油的小手挽在了吴应的手肘上,伴随而来的是非常可爱的萝莉音:“姐姐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吧,应哥哥早就向前看了,你可不要再勾引他,然后再次受伤了哦。”

站在吴应身边的是一个个子瘦小、皮肤白净,但颜值远驾驭不住奢华打扮的女孩子。Alisa搜索枯肠,想起了她是一个死忠冰火饭,利用唱片公司高管父亲的资源满世界追踪BLAST的动态,曾经因为和蕴和挽手合照又发到微博上,被四万六千多个冰火饭的评论喷得狗血淋头。面对这种上门挑衅的粉丝,如果换作侯曼轩,大概就是不为所动地微笑无视了,但Alisa一直都是个小□□包,现在受了委屈还被吴应的粉丝欺负,她抱着胳膊,毫不客气地说:“谁勾引谁了,你这小姑娘讲话怎么这么难听,以为谁都会像你一样主动追求你的哥哥们吗?”

“我主动追求哥哥是因为真爱,最多也就这样了。”女孩子把吴应的胳膊往前推了一些,“可没有像姐姐这样做出对女孩子来说很羞耻的事情,也没有像姐姐一样被甩了还一直放不下呢。”

吴应知道这个女孩子家底强又事多,已经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了,但还是没有推开她。

Alisa内心□□包引线烧得很快,快要爆炸了:“你说,我怎么就放不下了?是吴应自己来找我的好不好?”

“我才不信。有过全世界最好的BLAST,你还能看上谁呢?”

“妹子,逻辑呢,BLAST和吴应是一个人吗?”

“因为BLAST和冰火饭,wearetheone。BLAST是神,再来一万个NPC,也没资格黑他们。有过应哥哥,姐姐是找不到更好的男朋友啦,所以才这么纠缠他,姐姐吃相很难看呢。应哥哥没事,有我们守护你。谁若折了BLAST的翅膀,我定废她整个天堂。”

面对如此告白,吴应并没有感动到泪流满面,反而觉得有点囧。但经过上一次的事件,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多少。作为一名偶像,他的女朋友就是粉丝。于是他调整好心态,转过头去摸了摸女孩子的头,微微一笑:“是的,BLAST和冰火饭,wearetheone。”

女孩子快幸福得晕过去了。而Alisa已经受够了这个脑残而感人的画面,转身就打算走远点,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人的怀里。她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是谁,那个人已经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自己的怀里:“谁说有过吴应她就找不到更好的男朋友了?她有我!”

其余三个人都一脸懵圈,女孩子最惊讶——虽然她是BLAST的团粉,很喜欢吴应,但最喜欢的还是唐世宇。以前不管她怎么追踪,都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他。而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唐世宇本人吗,怎么会比电视上还好看那么多?他气质好干净好干净,身材好瘦好瘦,脸好小好小,这张脸只有自己一半大吧?虽然穿着黑色晚礼服,但一点香水味都没有。天啊啊啊啊啊,她窒息了。

“世宇哥哥……”她快哭了,不由自主就松开了挽着吴应的手。

“想叫我哥哥,可以。以后不可以再欺负Alisa。”

“好的,不欺负!以后Alisa就是嫂子了!”

这态度转变的,让Alisa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那还差不多。你们俩先聊,你嫂子我带走了。”唐世宇自信地扬眉笑了笑,是那种女孩子和他自己觉得很霸气很酷、Alisa觉得依然是高颜值版隔壁家二傻子的笑。在女孩子双手捧心的注视下,他拖着Alisa的手腕入了场。Alisa回头看了看吴应,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比刚才还尴尬。

难以言喻的爽感涌上了她的心头。这样对吴应这种认真讨好粉丝的敬业爱豆似乎太残酷了,但没办法,基因这种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唐世宇二成这样,到底还是杀伤力最强的两大门面之一。她一路爽到了进入杨家前院,手却突然被唐世宇甩开了。

“你可不要误会,刚才只是行侠仗义。我对你这种男人婆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说完,唐世宇还嫌弃地擦擦牵过她的手。

Alisa因为心情太好,直接忽略了他那个傲娇的小动作:“我知道,放心,我也对你没兴趣,但还是谢谢你。先进去啦。”

她刚转身走两步,唐世宇就追上来,挡在她面前,不满地说:“等等,什么叫‘你也对我没兴趣’?”他哪里比不上吴应了?!

“不是每个女生都会喜欢泡面头的好吗,神经病。”

“我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弄那个发型了!”

“我不喜欢男人系领结,老旧。”

唐世宇立刻摘掉领结,解开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锁骨。Alisa愣了一下,睫毛抖了抖,但还是抬头强硬地看着他:“你干嘛啦,想证明自己帅吗?可惜你长得太萌了,那么高的个子走性感路线也是金刚芭比而已,还是把领结系回去吧,衣服穿好。”

唐世宇理智断线了。他一只手捏着她的双颊,把她的脸捏成了金鱼嘴,左右摇晃,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她:“你这肺活量女,气死我!可恶!”

“你对姐姐介吗咩大咩小的咩!”

“姐姐是女神,是侯曼轩那样的,看你这话都说不清楚的傻样,哪里有一点姐姐的样子?”

“不清齿难道不系你捏的,你介奋账……!”

……

这两个人在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杨英赫在二楼书房往下看,笑着摇摇头,觉得年轻真好。年轻也很不好,因为他正为身边的人发愁。他对着窗外吐了一口烟,有些无奈地说:“子途,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龚子途弹了弹烟灰,但没有再抽下去,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的违约金九月份已经转到公司账户了。”

“你知道我根本不稀罕这点违约金。你的价值比这大多了。”

“谢谢董事长赏识,但就像之前我在电话里和您谈的一样,如果等我回来那天还能维持如今的价值,会按照现在的签约金和赫威重新签约,一分钱不涨,只要董事长给我这个回归的机会。”

杨英赫其实并不看好龚子途的决定。他开始也因为这不听话的孩子气得大发雷霆,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知道了龚子途比外表看上去更固执,也不想再对龚子途表达过多无意义的失望之情。他没有思索太久,就点了点头:“行,一言为定。”

“我可以给赫威写一份协议。”

“不必,我相信你的人品,如果真有这一天,你会兑现自己承诺的。”

“感谢。这件事请务必帮我保密。”

“尤其是侯曼轩,今天你来的事我都不会告诉她,OK吧?”

“什么都瞒不住董事长。”龚子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笑容褪去,就只有难以掩饰的落寞。

结束了对话,杨英赫目送他离去,并没说出心里想的实话。

现在BLAST的形势大好,会比一般的男团寿命最少长五年。原本BLAST能红多久,龚子途就能红多久。对于一个偶像而言,这是二十年难遇一次的契机与奇迹。而现在呢,这孩子算是夭折了。不仅如此,一下有两个人退团,BLAST的人气也会受到重创的。

这两个人里,另一个人当然就是凌少哲。杨英赫原本觉得凌少哲自身艺术才能很高,但不知变通,在这圈子初期发展总是会很难出头。没想到凌少哲性格大变以后,不仅学聪明了,还学得非常老奸巨猾。他紧紧抱住了沉然的大腿,使出各种花言巧语把沉然哄得特别开心,也激发了沉然的作曲灵感,现在事业和他的臭脾气成正比往云霄中腾飞着。

这个晚上,杨英赫在庭院派对中遇到了凌少哲和沉然。他把凌少哲单独叫到一边,对他说:“现在我帮了浅辰,你可以远离沉然了么。他现在对你是言听计从,我觉得情况不太好。”

“合作关系,有什么言听计从的。”凌少哲轻笑一声。

“你觉得沉然这种高岭之花会在乎和你的合作?他图什么你清楚得很,装傻没意思。”

凌少哲咬了咬牙,挑衅地看着他:“这和董事长有什么关系吗?”

杨英赫笑了笑,等一首钢琴曲结束,才轻声说:“你觉得利用沉然来报复我很有意思对吧。那你知道么,他有遗传病,随时会死的。”

凌少哲愕然地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在花园前静静等候的沉然:“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如何,好玩么。”

舞会结束后一个小时,戚弘亦也回家了,不过他是出去应酬,喝到断片,是被司机和助理背进家门的。侯曼轩让他们帮他换好衣服,拿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就撑了撑后腰,想回房休息,却踢到了他掉地的手机。她捡起来一看,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短信预览:侯小姐还不知情吧?发送者无姓名,是一个陌生号码。

侯曼轩看着那条短信思索了一会儿,拿起戚弘亦的手,在手机按钮上按了一下,指纹解开了锁屏。然后,她在短信里搜索这个号码,无历史消息。她又复制这个号码到微信好友里搜索,找到了一个叫“汪乐游”的名字,但也没有历史消息。戚弘亦手速很快嘛,都删光了。

她又打开他的邮箱,在搜索里输出“汪乐游”,结果出现了一大片邮件记录,时间都是六七月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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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娱乐营销水军评论表格6月12日(通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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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发:侯曼轩生世新闻二

转发:0610早8点第一稿定稿(HMX和LYQ)

……

列表之长,内容之周密详细,只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对于黑色海洋事件,侯曼轩一直觉得很奇怪。这种集体ANTI活动一般都只会出现在新人身上,而且得是那种一夜爆红并且引起黑粉强烈反感的年轻偶像。她这件事虽然影响不好,但她毕竟出道十多年了,很多民众又是帮着自己的,不至于闹到所有人都灭荧光棒的程度。搞成这样,背后一定是有组织的,而不仅仅是一群煽风点火的冰火饭。

当时她情绪太低落,以至于忘记思考这件事的不合理性。

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这半年里,戚弘亦不再像是以前那个不择手段利益至上的男人,让她始终觉得奇怪以及不习惯。甚至连她怀了龚子途孩子这种事都照单全收,实在太诡异。而事实是他人设没崩,是她没他的肠子会拐——最高的利益,无非就是和她结婚。既在资源上得利,又战胜了龚子途这个强劲情敌,又能得到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好名声。当然,也不排除他对她还有感情。但这个人的心如此复杂,复杂到像一片混浊的泥,感情在其中,不过沧海一粟。

所以,他绕了这么大一圈,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最终目的达到了。

想到这几个月他的假仁假义、蛇蝎心肠,想到半年前因为母亲病逝重演自己饱受折磨的黑暗时期,再想想伤心至极销声匿迹的龚子途,侯曼轩气得浑身发抖,只想把桌子上的花瓶砸到他的脑袋上,然后叫他滚起来离婚。但她调整了气息,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不断告诉自己,要保护肚子里的小生命,不能发怒,不能冲动。

她已经失去子途了,不能再失去他的孩子。

戚弘亦脑子这么好用,当然也应该知道一个道理:如果一个女人婚前能容忍男人朝三暮四,婚后也只能继续忍着。

侯曼轩把邮件一个个看了一遍,都和当时的事件对上号以后,默默关掉了手机,把它塞回他的裤兜里。这时,醉梦中的戚弘亦翻了个身,握住她的手:“老婆……我好想你,我回家了……”

“别担心,我在呢,你好好休息。”侯曼轩声音很温柔,眼神却充满寒意。

从明天开始,她会好好“照顾”这个丈夫的。

而跟龚子途,她知道回不去了,但内心还是期待着能和他重逢,毕竟现在他们俩之间多了一个牵绊。即便父母不在一起,等孩子出生的时候,能第一眼看到爸爸也是很好的。

只希望后半生里,他们能成为介于亲人和朋友之间的关系,不要有任何芥蒂,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可是事与愿违是人生常态。接下来的三年零七个月里,她都没有再见到过他本人。他超出所有人的意料,走到了她够不到的地方。

足够成熟的人都知道,感情就像火焰。熊熊烈火往往短暂燃烧一次后就消耗殆尽,化为灰烬了;蜡烛微光不痛不痒,但可以烧完整个漫漫长夜。

大多数人选择了用微光保护自己,同时小心翼翼保护终生伴侣的感情。

侯曼轩也是这大多数人之一。

而与龚子途相恋七个月那样的经历,想要每一次都如此,是有些贪心且不切实际了。

那样的爱,一生一次,已经足够消耗掉余生所有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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