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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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死？

赵曜沉默地打量着年轻人的侧脸，看起来有点眼熟, 体态不像是练家子。

车里只有两人, 一个是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 还有一位正在开车。

绑架吗？

赵曜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坐在身边的人。他雇用的保镖可都不简单，单凭这两人是怎么把他从疗养院带出来？而且他都快死了, 竟然还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

年轻人的目光正停在外边刷刷过去的车流上, 声音里带着几分抱怨：“曜哥, 前面的车慢下来了, 看起来好像是堵车了？”他转过头来看赵曜, 正巧与赵曜深沉的目光对上。

姚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曜，不发一言的赵曜身上带着生人勿进的疏远感, 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而下一瞬赵曜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姚白的手在赵曜面前挥了挥，“曜哥还气呢？生气憋屈又伤身, 别太给赵齐真那小子面子, 咱们不想那事了。生气太给他脸了。”

赵曜看着这有点熟悉的正脸，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姚白？”

“咋了哥？”姚白不明所以：“你脸色看起来有点白, 要不让王叔……”

赵曜目光移向前座开车的中年人，声音一顿：“王叔？”

被称作王叔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车流，没注意到赵曜跟姚白的对话，以为赵曜问路程的事，便道：“少爷, 应该十分钟就能到。”

十分钟就能到？

“要去哪？”

赵曜不解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他不是因为重病晚期住在郊区疗养院吗？而且王叔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候，他记得王叔早在他三十岁那年因为癌症晚期不治而亡, 怎么会在这时候给他开车？还有姚白，是他的曾经的朋友也是刚开始进入赵氏时给他打手的助理，后来因为出国选择辞职……

王叔闻声有点意外：“您不是要去公司参加会议吗？”

他继而又道：“少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会议？公司的事他早就放权交给其他心腹了，如果有会议也不会让他亲自去公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做梦了吗？梦到十几年前的故人？

赵曜心里想着事，手不知觉地放在腿上。

姚白见到赵曜脸色苍白，不免担心道：“曜哥你是不是腿疼了？”

腿？不对！赵曜定下神来，左腿传来隐隐的疼痛，他伸手摸向左腿，果不其然摸到宽松裤子底下打好的石膏。

石膏，左腿受伤，姚白跟王叔……

赵曜人生三十多年人生，唯一左腿打石膏的经历只有在他二十三岁那年遭遇车祸，左腿骨折休息了三个多月才有好转……他稍稍咬了下唇，唇间的疼痛顿时散开，不是梦？

姚白见赵曜不发一言，以为他是在忍痛，赶忙从另一边的箱子里翻翻找找，“曜哥你等一会啊，刚出来的时候医生给了我些特效止痛药，咱们要是撑不住了就回医院，天大的会议也没你腿重要。”

箱子里瓶瓶罐罐被翻动，赵曜的目光随着姚白的动作移动，随后问：“启辰项目？”

姚白总算翻到止疼药，拧开矿泉水又倒了片止疼药，“是啊。赵总给你发的消息，说是今天启辰项目的会议要开了，让你尽可能到现场去一趟。”他把药片跟水递给赵曜，“要不是哥你出了车祸，这项目哪会轮到赵齐真那小子来耀武扬威，这个机会本来就是哥你的……”

赵曜微微垂目看着自己的掌心，细腻白嫩的手完全不是他三十多岁时该有的模样。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现在的情况应该不是他死了，而是回到了二十三岁的人生节点，他这是重新来过了……？

三十五岁时的身体破败不堪，免疫系统近乎崩溃，在疗养院住了一年有余不见好转，甚至在前不久他还听到医生的最终诊断。他太习惯自己的身体了，疼痛缠身夜里难眠，怎么可能会有如今轻松自如的身体？

重新来过，他从千疮百孔的三十五岁，回到了年轻健康的二十三岁。

赵曜顿时觉得这一切莫名好笑，他回到二十三岁，回到了一切刚刚开始的二十三岁，这时候他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赵曜，也还没背上赵家这个无底洞家业，身边更也不是举目无亲。

赵氏是家族产业，二十三岁这年，他刚接触赵家的产业不久就面临父亲即赵家掌权人重病，就此引发一场家产争夺。而启辰项目就是拉开这场家产争夺序幕的重要节点，一个被称为继承人考核的项目。

赵曜没有接药片。

姚白一愣：“哥？”他怎么感觉他哥有点奇怪，刚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上车就问些奇怪的问题，脸色也不太对劲。

赵曜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打了石膏的左腿。

“不疼。”赵曜看了姚白一眼，“把水给我。”

姚白愣愣地把矿泉水递过去，“哥你是生气了吗？听说这个项目要到处出差，要是咱们这次没机会了也不用气馁。”他说完又觉得多嘴，小心翼翼道：“我不是说哥你没机会，只是你腿伤不便……”

赵曜喝了口水，脑子快速回想这个时期的事情。

二十三岁时的记忆太久远了，赵曜记不清其他事情，但却忘不了启辰计划的诸多细节。启辰项目是个撕破脸的项目，以前的他想要，而赵家其他人也想要。上辈子因为车祸导致行动不便，他在与赵家人的争夺中落了下风，差点错过参与启晨项目的机会，还受到赵齐真的冷嘲热讽。

现在这个时候正巧就是他得知启辰项目会议即将举行，从而不顾车祸后需要静养的劝阻从医院赶往会议现场，为的就是参加那场所谓继承人考核的项目推选。

开车的人是从小到大照顾他的管家王叔，坐在身边的人是他的助理姚白。

而他再过十分钟就会抵达会议现场……

王叔通过后视镜看到赵曜阴沉的脸色，斟酌后道：“少爷应该多休息几天才出院，之前医生说这个情况最好静养。”

赵曜闻言却笑了一声：“那前面路口转了吧，回医院。”

此话一出，车里两人皆是愣住。

姚白不知道赵曜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那回医院还是，需不需要跟赵总说一声咱们不去了？”他拿出手机。

王叔看到前方路口，“那我在前面改路回医院。”

“开玩笑而已。”赵曜合眼休息，“继续开吧。”

姚白没弄明白，拿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操作，傻愣愣地反问了声：“啊？那去还不去？”

王叔心里有了主意，并没有在路口处转弯，他对姚白道：“少爷很看重这次的会议。”

赵曜闭目凝神，漫不经心道：“很重要吗？”

对他来说没什么重要，倒是他缺席可能某些人的期望就要落空了。

-*

车很快就拐到商业大厦楼下。坐在另一边的姚白开门下车，撑开伞从另一边把轮椅放好，连同王叔合力把赵曜扶到轮椅上。

姚白推着轮椅到没雨的地方，“这雨跟咱们作对是不是，刚出医院就开始下，这会还越下越大了。”

赵曜目光平视前方，看着这栋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厦，“雨天也没什么不好。”

姚白点头，“那也是，凉快些。”

王叔需要去停车，他道：“时间超了不少，让小白先送您上去。”

赵曜侧目看着周围，温声道：“不急。”

这边的人并不着急，而楼上得知三少的车行至大厦，早已派人背地里盯紧。赵曜刚刚到了大楼内部，就看到从电梯里匆忙走来的西装男人。

接到通知的秘书匆匆下楼，见到赵曜时面露喜色，走上前来：“三少过来了？会议刚开始，赵总让我下来接你。”

启辰项目会议拖了有些时间，唯独这关键人物之一赵家三少赵曜迟迟未来，以至于会议室里边拖延甚久才开。

赵曜笑了笑，神情自若道：“赵致凯吗？”

赵致凯的秘书显然没想到赵曜会这么直言称呼赵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回复，转移话题道：“大少他们也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赵曜，之前听说这赵家三少聪明是聪明，不过还有点刚入社会的天真，但现在见到三少本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半点不敢小觑。

赵曜一脸乏趣，“走吧。”

身侧的姚白推着轮椅往前走。

姚白刚走两步，注意到秘书的目光，“怎么？”

赵致凯的秘书干咳一声道：“这位先生到休息室暂候，会议估计有段时间才结束，我送三少上去就行。”

意思是姚白不用跟了，上面的会议不适合他在场。

姚白哦了一声，对秘书的话并不意外。在外人眼里他是赵曜的助理，但其实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助理。他低头正打算跟他哥说一声，就听到赵曜先说道——

“姚白跟上，王叔一会到休息室等我。”

姚白一愣。

而赵曜目光淡淡，他抬头看了秘书一眼，“有问题吗？”

秘书顿时尴尬起来，只好道：“没问题，我给您引路。”

王叔道：“少爷万事小心。”

电梯很快就到了二十层。姚白推着他路过一众办公室，工作区域的员工纷纷抬头看他们，直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会议室的门大开，会议桌边坐着的人纷纷投来目光，各式各样的目光从赵曜身上走了一遍，有着好奇、猜忌甚至疑惑。赵曜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有着启辰项目的分支组长，也有着他家集团的董事。

除此之外正前方坐着的几人，则是这次会议的重头戏。

赵曜的目光往周围扫了扫，熟面孔有，生面孔也不少。

电子投屏上已经演示了一部分，很显然会议已经开始。

西装革履的瘦高的主讲人站在演讲台上，目光时不时看投向底下的中年男人。而他所看的中年男人正是特意让秘书下去接人的赵总赵致凯，也是这场会议的关键人物。他看到赵曜进入会议室，脸上不觉带上几分喜色，“来了？”

赵曜的目光停在赵致凯身上，还未开口说话，另一边却有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三哥来了，先坐，等你好久了。”穿着随意的年轻人面带笑容地站起来，他看到赵曜坐着轮椅的样子，于是吩咐道：“椅子也太麻烦了，先挪开吧。”

姚白看到年轻人，小声嘀咕了句：“假好心。”

赵曜偏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赵齐真。

赵齐真大大方方地对上赵曜的目光，还挑衅地往他受伤的左腿看看。

姚白气上心头，嘀咕道：“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他低头附耳道：“哥你别给他脸色，那太看得起他了。”

赵曜：“……”

姚白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以前姚白辞职以后，他身边来过好几任助理，但都是有心人安插的眼线，应对他的时候小心翼翼，从来没有一位像姚白这样直言直语。姚白的性格并不适合陪他出席各种场合，像这样的情况还只有他早年刚开始在赵家工作时有过一两回，后来姚白就没跟他了。

赵齐真兀自吩咐着工作人员把赵曜的位置安排好，见到赵曜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顿时有种被无视的怒意，他朝着工作人员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赵曜挂了电话，“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

季鹤宇偏头看了赵曜一眼，他总觉得赵总接完电话后的心情好像不怎样。

到了富人区了，姚白推着轮椅走在前面，后边还跟着个有点胆战心惊的季鹤宇。季鹤宇第一次来富人区，以前听说过s市这一代房价惊人，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上老板家蹭住两天。

很快就到了赵家，姚白这才推开门就注意到门口玄关处留下的皮鞋，他稍稍一愣：“家里这是来人了吗？”

赵曜面色平静：“赵致凯来了。”

！！！

姚白：“哥你怎么不早说。”

赵曜简单换了鞋，“有区别吗？”

王叔打过来电话并非问晚上想要吃什么，而是赵致凯现在正在他的公寓里边。这件事并不意外，赵曜早有预料赵致凯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会在这个时间段亲自上门。

上辈子的时候他是在启辰项目后期才被赵致凯反手坑了一把，以前的他可以说是全心全意信着这位帮自己筹谋划策对付赵长烁的二叔，却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就被赵致凯利用在内。他失眠的症状也是在那段时间渐渐加重，姚白出国，身边的心腹多是赵致凯提前布下的棋子，差点逼得他走投无路。

不过也幸亏他提前留了一手，上辈子赵家的家业才没被赵致凯夺去。他跟赵致凯的上辈子的仇恨其实也已经了结，至少他病重住疗养院的时候，赵致凯还在监狱里待着。

对付这种以前的敌人，赵曜忽地感觉没什么兴趣，手下败将的手段在他面前宛如毫无遮拦的稚童行为，自以为是的虚伪面孔一戳就破，只是他稍微有点好奇，这辈子赵致凯筹谋刚开始就被他坑了一把，现在他身边也没用可以利用的人，赵致凯还会怎么做？

“小曜回来了？”赵致凯一身正装坐在客厅里，见到赵曜回来起身走去，“听王叔说今天出门去复检了，情况怎样？”

王叔并没有把他去晖华的事如实告诉赵致凯。

赵曜把外套递给一旁的王叔，“晚上添两副碗筷，小季会在家里住两天。”

王叔看向一旁大包小包的季鹤宇，应道：“好的，少爷。”

赵曜吩咐完事才看向赵致凯，“二叔过来有事谈吧？我们去楼上书房。”

季鹤宇胸口闷得慌，他看着刚刚那个和蔼的男人，心里总有个说不出来感觉。他小声询问道：“刚刚那是赵总的叔叔吗？”

姚白瞥了楼上一眼，“算是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道他这个时候上门来干嘛。”他之前还挺信任赵致凯的，后来经过赵曜提醒留了点心，才注意到赵致凯在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

之前想要推赵齐真上位时态度傲得很，现在赵齐真眼看没用了，就天天让秘书打电话来约时间，明知道他曜哥腿不好还尽是难为人，现在倒是屈尊上门来了。

-*

书房的窗帘合着，赵致凯顺便开了书房的灯，昏暗的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小曜，二叔也不拐弯抹角了，之前会议的事你是怎么想的？不是说好我帮你对付赵长烁，然后把赵长烁弄下台吗？”赵致凯推着赵曜到红木桌那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记得你讨厌赵长烁，为什么会在会议上主动站队支持他？”

赵曜闻言微微一笑，十指交合放在腿上，目光却直直看向赵致凯，声音平淡道：“我不想争，那只能支持他了，难不成跟二叔一样想要推赵齐真那个草包上位？”

赵齐真经常针对赵曜，虽然跟挠痒痒似的，但是赵曜并不喜欢赵齐真。

书房的气氛一下子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赵曜目光坦然地看着赵致凯。

而后者神色阴鸷，声音微怒道：“赵家的家业不能落在赵长烁手上，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赵曜毫无波澜的眼看着赵致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直接：“那赵家的家业该落在谁身上？”

赵致凯闻言有一瞬惊愕，“你什么意思？若不是赵长烁，当初你母亲病死的时候你父亲就不会在外出差回不来，我为你筹谋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却在启辰会议说出支持他这种笑话。”

见赵曜毫无反应，赵致凯声音稍沉：“赵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想把这份家业让给赵长烁？你的本事完全不输给他，你父亲现在病重，你所有表现都有可能在最后反将一军，可现在你把这个机会毁了。”

赵曜道：“这是我的机会吗？”

赵致凯忽地想到某件事，“你是说第二次会议我让赵齐真顶你位置的事吗？在那种情况下，启辰计划落在赵齐真手里，我们到时候还能以他办事不利推他下台，但是落在赵长烁手里想要争回来就难了，你怎么就不懂二叔的良苦用心呢？”

赵曜平静地看着赵致凯解释，眼前人气急败坏却急于挽回，把自己的野心包装之后就变成为他着想的良苦用心。赵致凯还是上辈子的那个样，顶着一副虚伪的老好人模样，却暗自筹谋自己抢夺赵氏集团的庞大野心。

真是可笑……

明明有很多的迹象，但是以前的自己还是被他欺骗到最后，最后陷入困局，差点把赵家的家业拱手让人。现在想想这份破家业也没什么好争的，但是他父亲的东西落到赵致凯这种人手里，他还不如成全赵长烁。

等到赵致凯把自己把自己的心血野心说出来之后，赵曜垂眸看着自己细腻白皙的手指，凉凉地问了句：“二叔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赵致凯收敛住自己的神色，“简直不可理喻，你现在不争，就等着赵长烁一手遮天之后再来对付你吧。”他也不再跟赵曜理论，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走后，赵曜拿起手机联系了ev：查一下赵致凯名下的资产动用情况。

ev很快就回：你不是跟你二叔关系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想查他了？

赵曜：钱不够？

ev：嗨呀，当然够了。顺带服务帮你查下赵致凯养的情妇，上回我家小弟可拍到他不少好照片。

赵曜其实不想卷入赵家那些混账事里，但是听到刚刚赵致凯提到他母亲，便心想着这辈子放过赵致凯还是太便宜人了。也不知道赵长烁多久才会拔赵致凯这个毒瘤，但是他不介意再给他大哥递个顺手人情。

毕竟人家刚刚才送了个团队过来。

赵曜按灭了手机屏幕，自言自语道：“人重生一回，心也变得不一样了吗？”

-*

书房的讨论不欢而散，赵致凯气冲冲地从书房里出来后就离开了。季鹤宇在楼下客厅里坐着，见到赵先生的叔叔离开，“他不留下来吃饭吗？”

姚白正在看着手机文件，赵曜跟陈系合作后他的工作也变得多起来，“赵总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来我们这小地方吃饭。你没见我哥连他的碗筷都不留吗？”

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王叔才推着赵曜到楼下来。吃完晚饭后姚白跟季鹤宇谈了下以后的工作安排就离开了，半夜季鹤宇有点认床睡不着，忽地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声音。他推开门一看，不远处的客厅里亮着光，电视播放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