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艾刚从普林斯顿大学、加州工科大学的教授听见这件事,并不是在美国?”海利西问。

“不是。”我说。

“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问过美国移民署了吗?”

“对哦,”海利西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洁,有一件事我怎么都想不通。”

“什么事?”

“这个乍看之匣看似单纯幻想的故事,其实是正确的科学模拟。对吧?”

“是的。”

“也就是说,这些全部都是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对吧?”

“没错。”我说。

“但是,其中唯一一件事除外,不是吗?”

“那件事是什么?”

“芮娜丝的螺丝式脖子,还有她的头在艾刚眼前掉到地上的描述,这不是科学。就算机器人这种科学在理论上站得住脚,这种人的脖子也不应该是螺丝式的。全世界都在制造机器人,在制造两脚直立行走的机器人方面,目前全世界技术最先进的国家应该是日本。除了日本之外,还有很多种机器人,像迪士尼乐园早就有虽然不会到处走,却有音效动漫效果的精巧人偶了。”

“60年代开始就有了。”

“但不管是哪个机器人,脖子都不是螺丝式的,不是吗?”

“大概是吧。”

“螺丝式脖子的说法简直太荒唐了。为什么一定要做成螺丝式的?做成螺丝式的,是因为要常常转下来吧。”

“我也这么想。”我同意。

“这是一般人偶的做法……不,即使是人偶也不会用这么奇怪的构造。”

“没错。”

“所以这一点我不懂。这根本不是科学,是噩梦。虽然还不到疯狂的地步,确是精神有问题的人所看到的幻象。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在科学上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洁,这本《重返橘子共和国》不是一切都很合逻辑,连细节都很合理的科学故事吗?”

“是这样没错,海利西。”

“所以螺丝式真的和小跳步一样吗?我总觉得怎么看都像费里尼的‘爱情神话’那样,让人觉得是一种恐怖幻觉。难道背后也有合乎逻辑的解释?”

我摇摇头说:“没有这种解析,海利西。”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无法解释的恐怖,你却说是科学……”

“海利西,我没这么说。它是属于T层的。”

我一说完,海利西马上接着说:“T层?啊!对了,因为这是事实?”

“对。”

“可是,这么一来,我就更不懂了!是事实的话,这么荒唐的事应该不可能发生吧?说它是幻想也好,说它是披头士的歌词也罢,但两者都不是,不是吗?说它是科学的话,也许可以用我不懂的什么东西来牵强附合。但你说它是事实?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实际发生!”海利西激动地说。

“一般来说大概不会发生吧。”我笑着说。

“就是说嘛,洁。但是明明这样,你还这么肯定地坚持说它是T层。”

“对。”我坚决地说。

“你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到目前为止的规则性。专有名词一出现,所有和这个人本身、立场、行动有关的描述,全部都是T。所描述的事实一定存在,否则就必然有与之相似的行动或事实存在。所以,如果它不是事实,道理就说不通了,因为前后会变得不一致。”

“胡扯!你刚刚不也说这不可能吗?”

“我是说过,但我是说平常是不可能发生的。它和马卡特先生的大脑一样,这个大脑,也不是平常会有的。”

“那么,这种说法怎么样?有个什么药剂的瓶盖,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瓶子。这个瓶盖松掉了,艾刚把它和芮娜丝的脖子搞混了。”

我摇摇头说:“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为什么?”

“这种形式的转换,在这样的案子里绝对不会发生。瓶子和盖子,兴致与人类的脖子根本不一样。因为拿掉瓶盖而发生什么事,谁会怕?”

“嗯……”

“盖子和有着五官的人类头部,对大脑而言承受的冲击深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两者都是瓶盖的话,就另当别论。就算如此,这种混淆很快会被遗忘,就算弄错了瓶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所以不是这个吗……”

“不是。”

“那么,这个说法怎么样?芮娜丝遇到火车车祸。车祸中有人,大概是芮娜丝,头被撞断了。这个事实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了,所以就变成这个故事。”

“这也不对,”我肯定地说:“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别忘了螺丝这种特殊的物品,所以不可能是这种情况。”

“那么杀人分尸呢?”

“一样不可能。如果是分尸案,就只是砍断头的故事了,重点是螺丝。这是极为特殊、人工制造出的形态,在自然界不存在,外观和功能也都很特殊。螺丝是利用旋转确保前进的,很难收到其他外来力学的影响;也因为具有这种功能,才被设计成机械的一部分。这样的东西不会无端出现。身体某部分有螺丝的动物、树枝基部有螺丝的树木,世界上哪里有这种东西?”

“的确没有。”

“螺丝,只有在机械里面才会有,所以螺丝就是螺丝,不是其他东西,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取代它的功能。如果螺丝是某种东西的投射,那么原本的东西就只能是螺丝。这么一来,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可能,还是只能把它想成确实如此发生过。”

“螺丝就是螺丝……那么,用在洋娃娃身上怎么样?身高差不多这么高、女孩子常常拿来玩换衣服游戏的洋娃娃,头可以拿下来的那种……”

“你看过脖子是螺丝式、可以换衣服的洋娃娃吗,海利西?”

“确实没有。但是……”

“而且,常常在玩、宝贝得要命的洋娃娃头掉下来,你觉得马卡特先生会因此而受到激烈冲击吗?”

“这个嘛……也对。他已经是中年人了。不是十岁的小女生,早就过了玩洋娃娃的年纪。”

“就算他是十岁的小女生也不可能。海利西,你有点想错了。这个案子不是那么幼稚的东西,是足以破坏马卡特先生大脑的事情哦!你一点你别忘了。”

“你说什么?这么严重?!”

“对,没错!换衣服游戏的洋娃娃怎么可能破坏他的大脑?”

“你是说,因为这件事情,他的脑子才会坏掉?是这样吗?”

“至少可以肯定,这件事也破坏了他的脑子。但如果问说是不是只因为这个单一因素,答案恐怕是NO。”

“啊。”

“的确是很难置信。他的大脑原本应该更坚固、稳定,精神也应该更正常才对。他考上哥特堡大学,从生物系毕业,还以生物学家的身份生活过一阵子。到底遇到什么样的事件,才能把他打击得像病弱的少女一样,实在很难想象。”

“对啊,应该不会是洋娃娃的头。”

“看到洋娃娃的头掉下来脑子就坏掉的人,根本没办法挖掘猿人骨头。”

“对,每次看到骨头出土就昏倒。”

“如果还有其他别的东西的话——我想肯定有的,那么应该是更具体的外来压力造成的障碍,还有就是酒精。”

“何谓外来压力造成的障碍?”

“是指因意外、受伤而让脑功能发生多重障碍。”

“你说的意外是指?”

“车祸或重击造成的障碍,或是遭到施暴等情况。”

我说完,海利西想了一下,然后说:“你会这么想的理由是?”

“是马卡特先生的翅膀的遗痕。”

“什么?你说什么?”

“他的肩胛骨啊。正中央不是有点隆起吗?那应该有什么意义才对。”

“有什么意义?告诉我。”

“我目前手上木有任何资料,纯粹是以医生的身份和知识下的判断。我没有他的脑部MRI,也没有他全身的X光片。如果让他全身照X光,连小地方也做仔细检查的话,一定可以发现好几个地方会有骨头异常的现象,这我敢跟你打赌。换句话说……”

“嗯,换句话说?”

“马卡特先生的肩胛骨,过去曾经严重损坏过。不只是骨头龟裂而已,有一部分,大概是中央的部分吧,曾经整个粉碎并且无法修复。中间的隆起,就是修补的痕迹。而且只有那里隆起,代表这是很久以前的手术。”

海利西听了,沉默了一下子,然后说:“但是,洁……”

“嗯,你想说并没有使用人工骨骼吧?”

“对。”

“他的皮肤上一定留有手术的痕迹。看了那个痕迹,他是否动过手术就一目了然了。其次,关于你的问题,所谓人工骨骼,简单地说,就是磷灰石凝固后的东西。这在X光片中会呈现白色。金属的补强材料,不用说也都是白色的。”

“嗯。”

“但是,海利西,人类的骨骼,是由三十条纳米的磷灰石和三百条纳米的胶原蛋白组合而成的;人类的骨骼就是这些分子排列整齐的构造。因此,只要混合这两种东西,给予适当条件的话,就可以做出和自然骨骼很相似的固体出来。”

“嗯。”

“所谓的适当条件,在实验装置内环境下,就是PH值9,摄氏39度。”

“原来是这样啊。”

“在这个条件下把两者混合的话,两种分子开始整齐排列,变成白色纤维状的东西。把它压住固定后,就是成分和真的骨骼非常相近的人工骨骼了。”

“原来如此。你是说艾刚用的就是这个东西?”

“就是这样。”

“如果是这种东西,在X光片上不会呈现白色的?”

“不,会呈现白色的。”

“咦?那么……”

“海利西,这种新型人工骨骼的优点并不是这个。所谓人类的骨骼,大概两年半就会全身换成新的骨骼。”

“嗯,我听过这种说法。”

“首先,一种叫做蚀骨细胞的东西会溶化老旧骨骼,而另一种成骨细胞会附着在融化之后的痕迹上,并且让新的骨骼形成。利用这样的过程,全身的骨骼会不停地持续汰旧换新。不这么做的话,人的骨骼会迅速劣化,人类就会在数年内灭绝。这样的过程,也代表这个人还活着。精密的人类身体,之所以能比汽车保存长久,也得感谢这种结构。”

“确实如此。”

“以往的人工骨骼或金属,会被蚀骨细胞当作异物而跳过去,这也难怪,所以补强的部分永远都维持现状,而且它碰到神经的话也会痛。”

“嗯。”

“之所以会被当作异物,原因是成分和骨骼不一样。但是这种新式的人工骨骼,成分和真的骨骼极为接近,所以会被蚀骨细胞误认它是真的;这代表它也会被蚀骨细胞溶化,被溶化后就和真的骨骼一样,会有成骨细胞附着在上头,结果真正的骨骼就长出来了。”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以人工骨骼当踏板,可以把真正的骨骼诱导到这个地方来。如此不就可以完美地修复了吗?”

“是啊。嗯,艾刚使用的可能就是这种材质咯?”

“对。这种新型的人工骨骼的想法,确实在70年代就有论文出现。马卡特先生的肩膀上装的,可能是用试作品做的。”

“所以那根本不是翅膀的遗痕。”

“至少马卡特先生的肩胛骨不是。提出这个想法的是日本的医生,这表示如果马卡特接受治疗是在70年代的话,操刀的医生是日本人。地点在和日本有关的医院,或至少是有日本医生执业的医院,这样他才能使用日本制的试作人工骨骼。”

“嗯,原来如此。”

“之所以会有很大的隆起,不是铰链的遗痕,而是因为这项手术在当时才刚萌芽,实验性质居多,该放进去的人工骨骼数量、形状、大小等等都不知道。因为没有前例的数据当参考。因此,可能是为了安全起见,放了比较大的东西进去。因为日本有句俗话说大能容小。”

“对,也得考量到失败的情况。”

“是的。万一无论如何都必须再开一次刀,太大总比太小好处理。”

“嗯,也对。”

“这代表马卡特先生曾经遭到重大意外事故,让他两边的肩胛骨都有粉碎性骨折。如果这样,他的脑功能障碍,自然就有可能和这个意外事故有关。”

“原来如此。跟翅膀、酒精成瘾就无关了……”

“和酒精成瘾有关。因为酒精成

瘾而让乳头体受损伤,或损伤恶化而导致目前的状态,这种假设也值得参考。大概过度的酒精摄取,对他的大脑而言,就像对想投河自杀的人,从背后狠狠推他一把一样。”

“嗯。”

“总之,肩胛骨遭到重大撞击,粉碎骨折,很难想像头盖骨会毫发无伤。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他碰到了导致重伤的重大意外事故,这件事是不会错的。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意外事故让他的大脑严重受损的可能性就很高。我们靠推理,很自然地被引导到这里,那么,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那个地方在哪也可以推理出来吗?”

“对,靠推理可以找到。显示地点的关键就在那里转来转去,就算缺乏经验的推理家,也应该可以找得到。”

“真的吗?我不知道……那个地方不但有日本医生驻诊的医院,而且日本对当地影响力很大。其他……还有什么?所谓的太阳王又是什么?”

“所谓的太阳王,大概是象征日本的军队、战后日本企业的进驻、经济的往来等等吧。其他的话,海利西,据说还有戴生和巴迪教授的别墅。”

“啊,别墅啊?原来如此。”

“他们不是大富翁。大概是用合理价格,在那里建造了一个外国人住的社区,是同为英语人士可以集体购买、居住的社区形态。”

“啊,嗯。”

“而且,如果萨塞茨其也到那里去的话,他的目的应该不是想和有钱人打交道,而是想和高级知识分子聚在一起。也许萨塞茨其很有钱,但其他的人顶多是手头还算宽裕。这些人希望有个地方可以一年去几次避寒或避暑,而且当地人不仅要会说英文,西班牙文也要会;就算不会说,起码也勉强能沟通。”

“听起来好像洛杉矶。”

“但是,不是洛杉矶。别忘了还有没鼻子、没耳朵的老人。”

“真的有这种人?!”

“我想是有,不是多到满街都是,但是70年代应该还有一、两个存活着。”

“这种地方,真的存在吗……”

“还有一件事,就是70年代曾经发生过大地震。”

“地震?”

“对,地震。因为地震,芮娜丝的头才慢慢掉下来的,不是吗?这是T层。这样的话,它也必须实际发生过才行。有地震,海利西。”

“那么,艾刚受伤,也是因为地震?”

我点点头。

“有可能。我们再搜寻看看吧。”

我上网搜寻地震的相关资料,把显示世界大地震的图表找出来,还顺便叫出了标示地震常发生地点的世界地图。

“找到了,这里也有图表。七四年以前的可以不要,要七四年以后数年以内的。”

“等一下,洁,为什么数年以内?80年代不行吗?”

“可以。但如果萨塞茨其和这个事件有关,而且又因此死亡的话,70年代会有更多吻合的点。如果他是在使用假名的状态下,死于大地震的骚动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消失方式了。如果他在地震后还活着,像他那样的人,一定会有什么传闻或资料出来,可是后续什么消息都没有,表示他早就死了。嘿,有耶,海利西,七六年1月24日,发生了芮氏地震六到七级的地震,震源是民都洛岛附近的海沟。八打雁、葡多咖蕾拉、卡拉邦等地受灾严重。”

“八打雁?葡多咖蕾拉?那是哪里?是西班牙属地吗?”

“据说马尼拉也受灾严重。是菲律宾啦,海利西,菲律宾发生大地震。”

“菲律宾?!”

“对,菲律宾。”

“你好像早就知道了,洁。”

“对,猜到的。因为巴迪他们的别墅、太阳王、西班牙属地,还有之前的‘茂朗杭金’。”

“‘茂朗杭金’?那是什么?好像听过。”

“是出现在橘子共和国的人工月亮,芮娜丝把它叫做‘茂朗杭金’。其实这是菲律宾语‘雨(maulan)和风(hangin)’的意思。位在太空殖民地中央的人工月亮,可能就是在表面开小洞,让雨滴从小洞往地面落下来的装置。风也是从这个人工月亮以人工方式让它吹出来的。这个圆球是月亮,同时也是具有制造风雨的机器,所以芮娜丝把它叫做‘风和雨’。”

“喔喔。”

“其实‘茂朗杭金’这个名字不是她取的,而是在菲律宾有房子的巴迪或戴生教授取的。名字是谁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语言是塔加洛语,‘芮娜丝’也是,是‘星期一’的意思,也许芮娜丝是星期一出生的。你知道塔加洛语吧?那是菲律宾话。它可以说是菲律宾的公用语,但又有点不对。政府以塔加洛语为基础创造出菲律宾文,努力推行,希望在菲律宾普及化。据说菲律宾有一百多种方言,所以需要一种共通语;然而英文普遍的程度,恐怕是亚洲第一。总之,这种语言让我猜到橘子共和国就是菲律宾,连调查地震都不需要。而地震发生在菲律宾也在我意料之中。”

“这样啊……”

“书中也说芮娜丝是孟恩(Mangyan)人。孟恩族其实是民都洛岛上原住民的后代,而且菲律宾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当地人现在会说西班牙文的人不多,但民都洛岛上现在还在说西班牙文,至少都听得懂。对于在西班牙活动的萨塞茨其教授而言,应该是不错的地方。还有,这里有很多日本企业进驻,日本人很多,所以应该也有日本医生和日本的医疗技术。

“菲律宾和夏威夷一样,从以前就有美国的海军基地。太平洋战争中,日军进驻,赶走美军,短暂占领过一阵子。当时部分菲律宾人民组织游击队,盘踞山中,突击日军,带给日军很大的困扰。因此,日军对提供食物等援助给游击队的当地人,给予严厉的惩罚,惩罚的方式就是劓刑。”

“劓刑?”

“没错。这是封建时代的日本武士,传统留下来的愚蠢刑罚,在众多同伴面前斩落鼻子或耳朵。为了让百姓感到恐惧、让他们顺从,日军处心积虑,才会出现这种野蛮行为。更惨的是,当时被如此对待的菲律宾人,好像有很多是无辜的。因为这种暴行,当地人彻底憎恨、蔑视日本人。”

“喔。不只日本人,俄国的彼得大帝做过这种事。”

“战后进驻菲律宾的日本企业,也污染了菲律宾的自然环境。但是70年代后,日本人渐渐开始反省,部分日本企业也协助菲律宾的自然保护,盖别墅尽力扶植当地的观光产业,也兴建给外国人住的别墅。”

“原来如此。”

“七六年1月发生了大地震。这么看来,菲律宾完全符合了所有的条件,查到这里,毫无疑问菲律宾就是橘子共和国。”

海利西似乎听得有些出神,说:“啊……真实惊人啊。”

“我们到咯,海利西。欢迎光临橘子共和国。”

我这么一说,海利西马上露出苦笑。

“但是,这里其实是地狱。”我说。

海利西听了,露出怪异的表情说:“是吗?”

“对。70年代的菲律宾,正是毒虫最嚣张的年代。”

“啊……但是……你很清楚耶,洁。”

“我是很清楚。我连一般家庭的电压是110伏和220伏都知道,因为当时我就在附近,所以很清楚,光看那个地方的风气我就了解了。70年代,菲律宾,唉!多么悲惨的年代啊。”

“真的吗?”

“动荡不安的年代。马可仕还没有被放逐,附近还在打漫长的战争;美国是恐怖活动和毒品泛滥,这里则是亚洲的地狱,真的是史上最糟的时代。所以,菲律宾是最适合犯罪者窝藏的地方。”

“真的吗?”

“真的。它也是亚洲数一数二的贫穷国家。”我说,“简直就是一场疯狂的茶宴,但是当时他们喝的不是茶,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毒品调制成的鸡尾酒。在这种地方,脖子是螺丝式的人被杀,一点也不稀奇。”

海利西好像在猜测我真正的意思,静静地看着我。

不久之后,他说:“洁,你是很正经的在说这些话吗?”

“当然是正经的,因为那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年代。”我笑着说。

“你刚刚是不是说,一个活生生的人,脖子是螺丝式的,然后被杀了?”

“对。”

“是药物成瘾患者的幻觉吗?”

我摇摇头说:“不,是事实。”

“也就是说,像艾刚的小说那样的案子……”

“发生了。我想一定发生过。”

“就像书中所写的一样?真的发生了?”

“真的发生了。”我肯定地说。

“洁,我们来打赌今天的晚餐好不好?”海利西说。

“好啊。”

“我认为没有发生,而你认为发生了。这样可以吗?”

“可以。身为脑科学者,我得为自己的逻辑殉道,不是吗?如果没有发生,理论上说不通,所以我只能说它真的发生了,这是研究者的义务。现在我们就来确认看看吧,看是事实背叛了脑科学的理论,还是理论的正确性可以得到证明?”

“我发现了一家很棒的餐厅,洁,也许价格有点贵。你要取消打赌的话就趁现在喔。”

“我不可能取消的。”

“不,还是算了吧,洁。这样对你不好意思。”海利西说。

“你怕了吗?”

“喂,这句话是谁要说的啊?我只是觉得明知会赢的比赛,对你实在不公平,显得我很没男子气概。”

“别介意,海利西。那家餐厅有什么料理?”

“腌鲱鱼和鹿肉,还有起司和硬面包……”

“不错嘛!好像和葡萄酒很搭。那么我们早点结束,赶快去吃。”

“是你要请客耶,洁,搞清楚状况啊。”

“是你请客。”

“好,如果你这么想请客的话我也无妨咯。洁,那要怎么确认?”

“警方应该会留下记录吧?”

海利西点点头说:“如果是那么诡异的案件,应该会有报案记录,如果真的发生过的话。但是,要查哪里的警察?”

“先查马尼拉的。找不到的话,再找八打雁,这样应该可以。”

“用电脑搜寻?”

“先用搜寻的就好了。日期很清楚,七六年1月24日,这不会错。如果找到什么线索的话,再用电话联络就好。”我对着电脑说。

“洁,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计划吗?”

“什么意思?”我边敲键盘边反问。

“假装搜寻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案子,是想开什么玩笑吗?你的举动才真的叫做疯狂茶宴吧。”

“那么,你要怎么解释马卡特先生写的故事的最后那一段?”

海利西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说:“我的天啊!别装了,洁,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怎么捉弄我?故意一本正经地敲键盘,到底要连线到哪里去?是想让我看头掉了的米老鼠吗?”

“好啊。”

“书中的描述不必一五一十地全部反映事实,不是吗?就这么一件,是他把大胆的、艺术家的构思给写了出来,不行吗?”

“不对,这不是那种性质的东西。既然他写得出来,那件事就一定真的发生过。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可能,它都一定存在过,人脑就是这样的机制。”

海利西双手一摊,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喔。如果真的发生过那种事,就不能打赌腌鲱鱼和鹿肉这么小气的东西。我们就吃遍乌普萨拉的每家餐厅,一直吃到天亮吧?还有葡萄酒,我把乌普萨拉所有的葡萄酒都买来,带去你家,倒在浴缸里,然后跳进去,把酒喝光给你看。”

我听了捧腹大笑,不放声大笑我会受不了。笑完之后,我说:“钱准备好了吗,海利西?你看,找到了!”

然后我指着出现在电脑液晶荧幕上的某个部分,上面写着:

“七六年1月24日,弗朗哥·V·塞拉诺螺丝杀人案。八打雁省皮拉尔大道的办公大楼,发现了弗朗哥·塞拉诺(56岁)遭枪击毙命的尸体。弗朗哥的躯干和头部被切断,连结头部的颈子上,看得到一个直径9公分左右的大型螺丝;躯干的颈部则开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螺丝的洞,洞里看得到可以锁上头部螺丝的螺帽沟纹。”

我瞄了一下海利西,他也在看电脑荧幕上的英文。

看完之后,他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望着空气,再把视线聚焦在我的脸上,对我说:“我今天带的钱,可能不够把乌普萨拉所有的葡萄酒都买下来。”

我很慷慨地对他说:“没关系,葡萄酒下次再买就好。今天晚上先去吃鹿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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