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过后,这学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叶钦被无形的紧迫感重重包围,不想落下“一整个学期都没把人追到手”的笑柄,在四人小群里越发活跃。

叶钦:【他又不回复我短信了怎么办?】

刘扬帆:【……】

赵跃:【……】

叶钦:【点个屁啊,还不快给我想办法!】

刘扬帆:【上回周封不是说他已经沦陷了吗?】

叶钦:【???】

周封:【啊,就是沦陷了啊,还主动给你拧瓶盖】

叶钦:【拧瓶盖算个屁啊!】

赵跃:【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钦:【笑什么?】

赵跃:【阿钦太不容易了,只敢在咱们跟前说粗话】

叶钦:【……】

刘扬帆:【我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一个契机】

叶钦:【什么契机?】

刘扬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叶钦:【周封快快快把他踢出去】

赵跃:【哈哈哈哈哈哈,依我看还是别绕弯子了,跟他打直球吧】

周封:【比如:你还磨叽个屁啊快做我男朋友?】

叶钦:【……】

刘扬帆:【说起来这可是咱们阿钦的初恋呢】

叶钦:【初恋个屁,假恋!】

经验永远不嫌多,至于用不用、怎么用,就是自己的事了。跟程非池相处的是叶钦本人,他认为不能拿来主义,必须将学到的东西融会贯通,找出一个预期效果最好的方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争取一击必中。

然而理论和现实存在差距,想得容易,实现起来却没那么游刃有余。

这周六,叶钦又带着周家妹妹上辅导班。里面的女程老师给小朋友讲故事,外面的男程老师被大朋友叶钦缠着,摊开一本化学五三,要他给自己讲题。

“你做家教时薪多少?我给你双倍。”

“无功不受禄。”程非池道。

想要功劳还不容易?叶钦又拿出一本物理五三:“那把物理也捎带上。”

课业在他这里都成了讨价还价的砝码,程非池哭笑不得:“这不是几门功课的问题,好老师多得是,没必要找我。”

“我找的就是你。”叶钦坚定不移,“我就要你嘛程老师——”

最后三个字拖长音调,在程非池耳朵里转了几个弯,导致他手上的苹果险些脱手掉地上。

程非池随便拿了个苹果给叶钦:“先把这个皮削了,我看看你的资质。”

叶钦知道他在找借口拖延,还是拿着水果刀认真地削皮,姿势别扭,削得坑坑洼洼不说,还不慎切到了手。

程非池拿着药箱进房间,看见叶钦扭着脖子偷偷抹眼泪,顿时好气又好笑,初见这小家伙的时候完全没看出来他娇气成这样。

伤口在指腹,创面不大,只淌了几滴血。程非池托着叶钦的手给他擦酒精消毒,裹上创可贴,叶钦嘴巴噘得老高,咕哝道:“你们家的刀怎么这么快啊……”

程非池捏了捏他的手指:“你皮肤嫩,像我皮糙肉厚的就切不破。”

这话叶钦听着受用,就不怎么顾得上疼了,又开始讨价还价:“你看我都光荣负伤了,你就当我老师呗?”

能把前因后果毫无关系的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的也只有叶钦了,程非池看见他还红着的眼眶,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奈地把桌上的习题册扯到跟前:“哪道题不会?”

有了“名师”加持,叶钦的心思却没有真正放到学习上。

会考刚过,一场运动会又放飞了少年们的心性,再加上这段时间节日云集,班上的同学都蠢蠢欲动,尤其是女生,一到课间时间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捣鼓手工。

有一回叶钦凑上去看,瞧见女生们织手套有的织围巾,花花绿绿什么颜色都有。

“这东西能戴吗?还不如花钱买。”叶钦拈着孙怡然织的围巾一角皱眉道。

“怎么不能戴?”孙怡然一把拽回来,“亲手织的才有意义,买的哪里比得上。”

周封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期待道:“这给谁织的啊?”

孙怡然瞟他一眼:“反正不是你。”

周封有气无力地趴了一节自习课,叶钦也没什么精神,托着腮若有所思。

廖逸方发习题册发到两人跟前,担忧道:“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说出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周封哀嚎一声:“感情上遇到困难,班长也能帮忙吗?”

廖逸方思考片刻,推推眼睛道:“虽然学校不提倡早恋,但是所谓的‘早恋’其实是青少年对男女关系的探索,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学习,不如你说说看,我试着帮你们分析分析。”

周封问他怎么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廖逸方仔细想了想,说:“学习上要因材施教,交友也是同样的道理,投其所好,方为上策。”

周封觉得他说了句废话,乱打比方道:“比如我送你一套五三?”

廖逸方愣了下,然后腼腆地笑了:“五三我自己买了,现在比较想要《王后雄学案教材完全解读》。”

脑子里只有学习的人的恋爱意见只能听着玩玩,周封问完就忘,叶钦却记在心上。结合孙怡然说的“有意义”,他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里买了一沓叠星星的长条纸。

织围巾什么的他也想过,否决的原因一是觉得太娘,二是觉得程非池用不着,上回他给自己上药,那手掌热得跟暖水袋似的,一年四季手脚冰凉的叶钦都不舍得撒手。

说到用不用得着,叶钦就想起程非池家里死气沉沉的压抑氛围,还想起他房间里除了书就是证书奖杯,连个相框摆件什么的都没有。刚好去文具店的时候看见收银台上摆着一罐做好的星星,五颜六色漂亮得很,听店主说还是夜光的,摆那儿可不让程非池家里蓬荜生辉?叶钦未加思索,当即就决定是它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整天想着逃学逃课的叶钦同学突然变安分了,每堂课都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面听,只有附近的一圈同学知道他躲在书后面捣鼓什么。

叠星星的过程起初举步维艰,叶钦最近接触的唯一与动手有关的只有乐高,折纸什么的他小学之后就没碰过了。后来孙怡然看不下去过来帮忙,教他叠完还得用指甲把五条边按下去,这样星星才能变得饱满好看。

叶钦不留指甲,就拿尺子按,慢慢也能做出像模像样的了。

兴致勃勃做了一笔袋的星星,孙怡然又跑来提醒他:“你在里面写字了没?”

叶钦懵逼:“写什么字?”

“把祝福或者愿望写在包起来的那一面啊,这样就能好梦成真。”

叶钦一边气愤地问她为什么不早说,一边把做好的星星都拆了。

写什么又让他犯了难。本来准备写“希望妈妈身体健康天天开心”,转念一想,这是送给程非池的东西,咬着笔纠结了一节课,终于艰难地做下决定。

上课时周封凑过来看他写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问他:“阿钦你不会来真的吧?”

叶钦写得专注:“什么真的?”

“真喜欢上他了?”

叶钦当场跳脚:“我要是演得不够像,他怎么可能上当?”

立刻写了一张“程非池你个大傻子”叠成星星扔在玻璃瓶里,信心十足道:“等我成功了,就让他把这星星拆了看,谁喜欢他谁是傻子!”

学期末最后一天,到校主要为了拿期末考试成绩。

学校大约怕学生太无聊,临时组织了一场关于合理安排假期时间的讲座,还有一学期就要升入高三的高二准考生们全都进了大礼堂,放眼望去都是黑黢黢的头顶。

叶钦包里揣着东西,怕碰碎了,紧张兮兮地抱在怀里,伸长脖子往理科一班张望,一眼就看见坐着都比别人高的程非池,正侧着头跟旁边的女生说话。

叶钦没来由地有点不高兴,掏出手机发短信:【喂】

礼堂里信号不好,讲座开始十来分钟,程非池才回复:【?】

叶钦最讨厌别人给他回复标点符号,他以为那个“喂”字已经很直白地告诉程非池自己心情不好了,这家伙居然还这么敷衍他。

生气归生气,短信还是要发的:【我在你后面】

叶钦等了半天,坐在前面几排的程非池也没有扭头看他一眼。不一会儿收到回复,就四个字:【好好听讲】

叶钦气得吐血,把书包往地上重重一扔。

扔完了立刻后悔,忙弯下腰检查里面的玻璃罐子碎了没。

讲座结束后每个班留几名学生打扫场地,廖逸方拉着周封,周封拉着叶钦,组成二(2)班勤劳小分队。

叶钦边捡地上的垃圾,边偷摸往前头瞟。要不是看见程非池没走,他才懒得留下做好人好事。

快放假了,大家打扫卫生都兴致高昂,偌大的场馆里欢声笑语不断。叶钦眼睁睁看着一群女生把程非池围在中间,人群中传出的笑声简直要将房顶掀翻。

理科班男多女少,那边的动静就显得格外引人,周封想去凑热闹,叶钦问他:“不去找怡然吗?”

“怡然给她爸送围巾去了。”周封不再为没收到围巾难过,反过来问叶钦,“你的星星送出去了吗?”

叶钦不说话。

他突然有点不想送了。

整个场馆里只有廖逸方在正儿八经地打扫,累得汗流浃背,摘下眼镜擦汗。

“欸,别动别动,别戴回去!”周封发现新大陆般地喊,“阿钦你快来看,班长原来长这样!”

没了厚重黑框眼镜的廖逸方露出清秀的眉眼,黝黑的大眼睛嵌在白嫩的小脸上,视线含水拢雾般朦胧,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周封掰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动,仔仔细细看他的脸,遗憾地说:“早把眼睛摘了啊,说不定哥哥还能对你好一点。”

叶钦无语,这厮就喜欢在好看的人跟前自称“哥哥”,上初中的时候就让自己叫他哥哥,被揍得满地找牙,后来又试图让孙怡然叫他哥哥,也没能成功。

廖逸方大概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加上在象牙塔里泡出来的性格天真纯良,对人从不设防,在周封的威逼利诱下很没骨气地叫了声“哥哥”。

周封跟被雷打了似的杵在那儿半天没动弹,缓过神来就围着廖逸方得寸进尺地让他再叫几声听听。

二(2)班三人折腾到最后才走,叶钦不想听周封在耳边一惊一乍地聒噪,踩着自行车先行一步。从后门小路出去,刚拐弯,看见程非池站在路边的银杏树下。

一声“哥哥”差点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的叶钦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他暗暗在心里给周封记上一笔,然后不慌不忙地刹车停步。

骑在车上更没程非池个子高,叶钦一副“我气还没消”的样子,昂着头说:“你等我啊?”

程非池没承认也没否认,说了句无关的话:“我今天没骑车。”

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叶钦以要推车为由,把自己的书包扔给程非池,程非池胸前背后各背一个,步伐依旧轻松稳健。

叶钦注意到他书包拉链上挂着的一个用气球拧成的小动物,状似不经意地问:“这猫你做的?”

“嗯。”程非池道,“这是狗。”

“哦。”叶钦扭头张望学校的钟楼,继续随意地问,“你还会做这个啊?”

“嗯,之前在商场打工,给小朋友做过。”

叶钦嗤之以鼻,心想也就那些幼稚的小姑娘喜欢这些花哨东西。走过一个红绿灯,眼睛又忍不住往那只小动物身上瞟:“除了猫,你还会做别的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程非池已然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关于是猫还是狗的话题也不与他争辩,胳膊拐到背后从书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瘪气球,放到嘴边吹几下,封口,手上飞快地翻转拧动,十几秒钟的工夫,一朵五瓣花出现在手中。

“给我的?”

叶钦嘴上试探着询问,手已经伸过去接了。

程非池又拿一黄一红两只气球拧了个双色棒棒糖。叶钦把它放在车篮里,眼角眉梢渐渐染上笑意,兴奋地追问程非池还会做什么。

气球是在大礼堂后台找到的,给班上的女同学拧着玩已经用掉一大半,剩下的就那么几个,拧完一个爱心后,就只剩下最后一只气球了。

叶钦手上、车上挂满各式各样的气球玩偶,还不满意,说想要别的。

看着叶钦亮晶晶的眼睛,程非池意外地心情不错,耐着性子问他:“还想要什么?”

叶钦冥思苦想许久,等过了下一个红绿灯,行至人烟稀少处,用手指戳了戳程非池的书包。

程非池不明所以,往背后看:“也要这样的小猫?”

叶钦摇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程非池没听清,真给他拧了只猫。

叶钦把跟他衣服颜色一样的猫摔在程非池身上,恼羞成怒道:“我说要你啊,要你这个人,行还是不行给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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