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内已一片漆黑,游淼点起灯,翻出唐博等人准备的折子,认真看,预备明日早朝时当庭提出,增赋、备粮,支援前线。

风竹沙沙作响,已是初夏时节,游淼倚在案前,迷迷糊糊,忽然一个声音在耳畔道:“子谦。”

游淼猛然惊醒,只见满堂风停,灯火摇曳,继而渐渐地暗了下去。

聂丹走进政事堂,一身戎装,摘下头盔,放在案上,坐到游淼身边。

“怎么回来了?”游淼惊讶道:“李治烽怎么样了?”

聂丹摇头,看着游淼。

“待三弟回到族中后,大哥的义子重央,就拜托你们了。”

游淼迷迷糊糊,未曾睡醒,朦胧中感觉到聂丹把他抱进了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一刻,游淼突如其来地哽咽起来,刹那间眼泪淌下。

“大哥……你……”

聂丹放开了游淼,转身离去,离开政事堂的那一刻,转头看了游淼一眼,温和地笑了笑。

风又刮了起来,沙沙作响,游淼一身冷汗,猛然惊醒。

唐博提着一盏灯,问道:“游大人?”

游淼虚汗满背,不住喘气,唐博忙放下灯,快步上前,试了试游淼的额头。

“生病了?”唐博问道。

游淼脸色苍白,坐着直喘气,说:“我梦见……聂将军回来了。”

唐博登时色变,继而勉强镇定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游大人……你别……自己吓自己。”

游淼勉强定了定神,朝唐博点头,跑出政事堂外,唐博在身后喊道:“游大人!你去哪里!冷静点!不可进宫!”

街上空旷无人,游淼独自走过拐角,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梳理此事,只是一时昏头昏脑地就跑了出来。待得在宫墙下喘息片刻后,游淼方冷静下来,改为朝城南钦天监走去。

夏夜银河如带,繁星灿烂,全城渐歇,灯火零星,正是观星的最好时机,钦天监正陈庆正站在高台上,见游淼拾级而上,颇觉意外。

“今天偶得一蹇卦。”陈庆笑道,“没想到来的竟是参知大人。”

游淼微笑道:“蹇乃异卦,下艮上坎相叠,利西南,不利东北,利见大人,贞吉。”

陈庆问道:“什么风把参知大人吹来了?”

游淼道:“夜间被噩梦所扰,所以过来拜访陈大人,一解心头之惑,盼大人教我,如何除去心魔。”

陈庆会心笑笑,却不多问,答道:“是参知大人日间政务繁多,心神不宁而已。天子九五之尊,宰辅有文曲加身,须臾心魔,近不得游大人的身,当可放心无碍。”

游淼也不忙说,走到陈庆身边,与他一同抬头观测天象,陈庆忽有所感,问道:“游大人也参周易?”

“昔年先生曾教过些许。”游淼答道。

孙舆当年不信鬼神,游淼从小也不信,但周易是孔子作的注,孙舆学贯百家,未专攻儒经,但五经里,游淼也多多少少学了些。

“孙老学识渊博,实非我辈能及。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这个机会,跟着孙老读书。”陈庆叹道。

“老师生前授课严厉。”游淼也不自觉地叹息道,“他的本事,我只学了个皮毛……现在想起来,常常后悔,早知道当初再刻苦一点。”

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

游淼已成惊弓之鸟,到观星台来,正是想问陈庆天象是否出现异兆,此刻看到流星,更是心惊,脸色一变,陈庆就看出来了,安慰道:“流星乃自然发生,参知大人不必担忧。”

游淼道:“监正大人夜观天象,可有所获?”

陈庆自嘲地摇摇头,没有回答,游淼心里也觉得荒唐,北伐之事,大家从来没想过问问老天爷,反而却是在这个时候,最不该迷信天意的自己,倒是迷信起来了,半夜三更跑来问卜苍天。明日朝臣要是知道了,免不了又被胡说八道地揣测一番。

“譬如说……”游淼道,“将星如何?”

陈庆似乎十分好笑,朝游淼解释道:“游大人过虑了,自古钦天监只观天象,虽素有岁星犯主,将星陨落一说……”

游淼心道你这家伙,不问你还没事,一开口还真敢说……

“……但在下以为,都不过是个现象而已。”陈庆道,“有心人,自然会利用异兆大作文章,然而不可尽信。岁星犯主,时常可见,不足为奇,乃季节更替的法则,至于星体陨落,本是前朝人装神弄鬼的无稽之谈,大人试想,自有史以来,世间名将何其多?若每将一死,天上便有星陨落,撑不到上千年,东方七值那一块,早就空了,还哪来的星星可落?”

游淼莞尔道:“也是。”

游淼把自己的梦境朝陈庆详细说了,陈庆听完后安慰道:“游大人只是公务繁忙,心神不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您与陛下都时时担忧北伐胜败,更甚而担心将士们攸关性命矣事,这话平日君臣都不敢说,憋在心中,夜里便有梦现。”

游淼本来也是这么想的,遂欣然点头,陈庆又道:“再不然,您看天上星辰,史上名将、名相、名君、名臣层出不穷,每一位英雄的现身,便主宰了一个时局,待得发光发热过后,便如同方才那颗流星,发出耀眼光芒,消逝于夜空中。有结束,才有新生,世间万物,不外如是。”

“陈大人说得是。”游淼肃然道,“受教了,陈大人倒是想得开。”

“生乃道之有,死乃道归无。”陈庆笑道,“修道,就是为了勘破生死,站在比时代更辽阔的位置,去顺应天道,看看世间。”

观星台深夜,凉风习习,银河灿烂。

游淼与陈庆互一鞠躬。

翌日早朝议完政事后,游淼来到书房,赵超便问道:“昨天晚上怎么了?没睡好?半夜三更地跑出去做什么。”

游淼莞尔道:“听谁说的?”

赵超翻了翻奏折,笑道:“正想去找你说说话,唐博说你做了梦,跑出去了。”

游淼叹了口气,赵超看出游淼有心事,又问:“怎么了?”

游淼把昨夜之事详细告知,赵超听完后莞尔一笑,说:“未料陈庆倒是这样的一个人。”

游淼知道赵超一直痛恨道家,毕竟老皇帝当年就是在宫里什么也不做,炼丹求仙写青词,才把一个好好的国家给折腾成这样。但他也没有当着赵超的面明说,只是解释道:“诸子百家,都有其理,只是有人曲解了个中含义。”

“嗯。”赵超点头道,“史上也有贤君以黄老之道治国,清净无为,休养生息,藏富于民,令国家强盛之法,待得北伐大业一成后,是该轻徭薄赋,解去百姓这些年的负担了。”

游淼点头,沉吟不语,看着赵超,却发现他的眼里带着笑,显然是今日心情甚好。游淼心中一动,正要问时,外面却传来紧张的声音。

“求见陛下!前线有军报!聂将军出兵大捷!”

游淼与赵超刹那就愣住了,赵超快步下来,游淼推开门,只见平奚,李延等人站在书房外,信报按捺不住激动,满身风尘仆仆,大声道:“陛下!聂将军于五月初九在蓝关下伏击鞑靼军,巴图大溃而逃,一举歼敌五万!李治烽将军于东梁关外予以成功截击,会师后在梁北平原展开会战,鞑靼军全线败退!逃回延边,巴图在乱军中不知下落!”

游淼:“……”

赵超:“……”

所有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游淼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长吁一口气,知道敌方主力溃退,只要夺得延边,大安立即就成孤城,鞑靼的命运,除了退出长城,再没有别的下场。

“太好了……太好了……”游淼喃喃道,“感谢老天……先生在天之灵庇佑……”

赵超笑着看游淼,游淼不知不觉眼泪淌下,赵超伸开双臂,与游淼紧紧拥抱。

赵超拍了拍游淼的背,眼眶发红,朝游淼道:“朕昨天晚上就有话想告诉你,子谦。”

游淼茫然以对。

赵超笑道:“你要当舅舅了。”

游淼:“……”

前线大捷,乔蓉有孕,简直是喜上加喜,当天夜里,赵超亲自斟了酒,将游淼灌了个烂醉。又把他扔在宫里,游淼多日之愁一扫而空,总算不再绷得紧紧的,虽然未来还有许多事要做,但至少他们已成功地打赢了第一场至关重要的硬仗。

南北局势,迄今全盘逆转,天启终于全面占据了上风。

游淼躺在御榻上,昏昏沉沉,脑子里尽在嗡嗡响,一时间是北方的金戈铁马,一时间又是江南的漫天桃花,梦里李治烽黑甲闪烁着金光,在千军万马中奔走厮杀,而桃花散尽,乔蓉打着伞,抱着一个小孩,抬眼朝他微笑。

“子谦。”乔蓉的声音低声道,“快醒醒。”

游淼头疼欲裂,坐起身来,乔蓉眼眶发红,吩咐宫女道:“快取解酒汤来给国舅爷服下。”

游淼咳了几声,让乔蓉扶着坐直,乔蓉亲自端来醒酒的汤药,游淼刚喝了几口,就哇的一声吐了满床。

“让我再睡会儿……”游淼又一头栽了下去。

乔蓉道:“子谦!快起来,前线出大事了!”

游淼猛地一惊,酒醒了一半,乔蓉又道:“快把陛下的便服拿一套来给国舅穿上……你三哥在书房里等着你呢,子谦!”

游淼道:“等等……出了什么事了?”

游淼定了定神,看着乔蓉,努力地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映入眼帘的,是乔蓉悲痛的脸,游淼的心蓦然漏了一跳。

他顾不得换衣服,起身推开宫人,快步直奔御书房,招呼也不打便推门进去,看见书房里,赵超的脸色犹如死人一般。黑布蒙着双眼的唐晖在,兵部尚书平奚也在,李延在,除此之外,地上还跪着一名前线来的信使。

御书房内的案几已被掀翻,纸张,奏折散落了一地,赵超倒在椅上,像一尾出了水的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一名宫人正在给赵超捏人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赵超绝望道。

游淼在那一刻真正地犹如被五雷殛顶,站着不住发抖,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战败了?”游淼颤生问道,“折损了多少人?上午不是才传来捷报的吗?”

“聂将军率军追缉巴图。”平奚的声音也不住发抖,“在梁东遭遇犬戎族突袭,两万骑兵全军覆没,李治烽将军回援不及,聂丹落败……不降……身死。”

游淼哇一声地大哭起来,跪在地上。

平奚哽咽道:“信报加急归来,但慢了一天……”

游淼以头触地,大哭不止,赵超不住打颤,咳出一口血。

前线军报流水般送到,天启举国震惊,都无法相信聂丹战死一事,就连游淼也连着好几天恍若身在梦中,总觉得聂丹还会回来的。就像中原沦陷时那样,敌人不过是送来了聂丹的护腕与腰牌。

李治烽收拢了双方所有的军队,归于麾下,在蓝关下扎营,等候朝廷命令。

十天后,聂丹灵枢送回扬州。

长街十里,尽数痛哭出声,数以万计的百姓冲出街道,抱着灵枢大哭。

跟着灵枢一同归来的,还有李治烽的军报。游淼在廷上读出了军报内容。

“达列柯俘虏聂将军后,犬戎已分裂为两派,一派坚持亲南,一派则愿与鞑靼缔结合约,无奈多番角力后,鞑靼亲王格根赶至,亲自劝降,大哥宁死不屈。又因昔年大哥曾在犬戎族中卧底,遂以叛徒之罪处之……格根设计杀死大哥后,达列柯自知与南朝结下仇恨,非一朝一夕可解,只得应承鞑靼合约条件……”

“我托付族中死士,牺牲数人,盗回大哥尸身,封棺送回,入土为安。大哥生前常言一身杀戮过重,千万将士因他而死,若有日陷于敌手,须是天道轮转,不必被仇恨蒙蔽双目,行复仇乖张之举,一切以国家安危为考量……”

“犬戎分裂之机,可趁机取之,鞑靼大势已去……不出今年,可速取延边,进取大安……请陛下……”

游淼读到最后,看见那一行“请陛下派出子谦助我,大事可成”,不敢在群臣面前说,改口道,“……请陛下……果决……尽早下令出兵。”

读完军报,朝堂一片死寂。

“以李治烽一人之力,无法独立决策前线战机。”平奚率先道。

游淼道:“我可赶往蓝关,进行协助。”

赵超道:“开什么玩笑?一国宰辅亲自上阵领兵?!”

游淼也知道聂丹一死,前线的大军就全压在李治烽肩上,李治烽虽跟随聂丹多年,名分是同僚,实是结义兄弟,但于兵法上,更像师徒。把大军交给李治烽,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李延道:“游大人,恕我直言,李治烽是否与犬戎族中,早已暗通消息?”

游淼道:“将领侦查军情,必然有自己的渠道,难道派什么人当卧底,都要一一告知李翰林不成?”

李延怒道:“聂将军卧底又是怎么回事?!你能担保李治烽不是为了进取犬戎,刻意漏出的风声?”

“李治烽要想把聂将军给卖了!”游淼也怒吼道,“他当初就不会从北方把你这只畜生给救回来!”

李延却丝毫不惧,喝道:“他与犬戎传递消息,本来就是极其危险之举,就算他毫无此心,你又怎么知道不是被达列柯将计就计?!”

“够了!”赵超一声怒吼,朝廷肃静。

“中原陷落后,南渡前一战之将,如今已去得差不多了。”谢徽叹了口气道。

谢徽一开口,群臣都不敢再说话,游淼虽是参知,但谢徽资格尚在他之上,也不敢多说。

“林将军,王将军,孙将军……”谢徽道,“都少与聂将军合兵,通晓聂帅兵谋,并能独自率领聂帅旧部,重拾士气之人,不多……”

游淼知道谢徽这么说,不过是委婉之言,这事他也想过不止一次。当年和鞑靼人打过仗的,不是老死了,就是战死了,自从回南后,也就这么寥寥几个。扬州的新将领自有其派系,调上前线去带兵,一来聂丹的兵不服管;二来也无法与李治烽配合。

唯一的老将只有唐晖,但唐晖已双目失明,又带惯了御林军,当年派他出征已属勉强,现在上前线,接手十万人,明显在他能力之外。

谢徽又道:“老臣昨夜便在思考此事,以目前来说,朝中唯一人选就是唐将军。”

游淼道:“我还有一人选,可令涂日升领军。”

涂日升自从打狱中放出来后,已被调任夷州,赵超最后还是听从了游淼的建议,让涂日升带兵,并防守夷州。但此刻若要把涂日升调回来,则夷州便无人守卫,只怕海寇将乘虚而入。

唐晖安静站着,蒙着黑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喜怒。谢徽又道:“先问唐将军,若让李治烽收拾残兵,接手聂帅兵马,由你代替李将军,统帅剩余军力,得胜机会有几成?”

静谧中,唐晖开口答道:

“不足三成。”

“再说涂日升将军。”谢徽道,“涂将军虽惯用民兵,却擅步兵,且其人适平原战,不擅游击与应对游击,只怕也不妥。”

游淼道:“所以唐晖与涂日升配合,双方可形成互补。”

谢徽道:“游大人觉得,胜算有几成?”

游淼黯然沉默,事实上就连他也说服不了自己,但事到如今,唐晖与涂日升二人,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赵超道:“众卿忘了,聂大哥生前,与他一起带过兵,打过仗的,还有一个人。”

朝中群臣神色微动,赵超双眼通红,道:“还有朕。你们忘了,自当初在京中,朕还是三皇子时,便跟随聂大哥习练领军。”

李延色变道:“万万不可!陛下尚无子嗣,怎能贸然亲征?”

“皇后已有身孕。”赵超起身道。

游淼知道,赵超虽说曾经带兵屡战屡败,但也是顽强不屈,他一直觉得赵超有领兵的能力,曾经只是被朝廷拖了后腿。泱泱天启,若说谁最生不逢时,确是赵超无疑。

在第二次上京时,他就相信,假使有一日让赵超全无阻碍地带兵出征,他一定能打个胜仗。然而事到眼前,游淼又开始顾虑起别的许多事——包括李治烽能否与赵超配合,在子嗣未出世的情况下御驾亲征,乃是史上罕见之事。若赵超战死……那么天启的重任,就落在了乔蓉与她的孩子,以及游淼的肩上。

寻思片刻,游淼什么也不敢多说,只是答道:“陛下,请三思。”

赵超长叹一声,说:“先看看大哥罢。”

群臣在赵超的带领下出了宣武门,浩浩荡荡前往内城门,迎接聂丹的灵枢。

游淼大哭过无数次,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然而站在聂丹的棺椁前,仍是不由自主地哽咽,红了双眼。

仵作开棺,游淼以头抵着棺木,险些昏倒过去。

赵超潸然泪下,朝臣们一并痛哭起来。

聂丹伟岸身躯被打断了双腿,曾经刚毅的脸上,已剩两个血洞,双眼被剜去,一口牙齿在生前被活生生拔除,舌头被割断。

他的尸体安静地躺在棺材内,游淼急怒攻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游大人……”

声音渐渐远去。

游淼再睁开眼时,一脸泪水,他头疼欲裂,翻身坐起,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跪在地上大哭。口中升起一股甜血,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子谦!”赵超快步入内,让游淼坐起。

游淼闭着双眼,悲痛道:“大哥他究竟图的什么……一辈子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赵超双眼通红,哽咽道:“明天我会率军出征,子谦,仗还没有打完……”

游淼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赵超抱着游淼,小声道:“别让你姐姐知道。”

游淼点头不语,一时间悲苦不胜,伏在赵超肩前,大哭起来。

聂丹在犬戎族中饱受折磨,不降而死的消息,只有极少人知道,但在开棺后,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天启与犬戎,已结下不可解除的仇恨。但凡有心人都知道,这是格根的毒计,为报贺沫帖儿之仇,离间天启与犬戎的办法。

这怪不了谁,两国交兵,要么生,要么死,游淼潸然长叹,坐在政事堂前,一连几日,心中郁恨悲伤都难以排解。

他还记得在大安的那一天里聂丹所言,总要有一天,解去乱世之危,不再让胡人杀汉人,也不会去杀胡人。大家坐下来,一起过过安稳的日子。

他知道,聂丹的离去,预兆着从前的那个天启,终于彻底结束了。

这个王朝,即将走向新的未来。

江南梅雨季节,天空笼罩着一片阴霾,唐博不声不响进来,走过长廊,把一个匣子放在游淼身边。

“御驾亲征之事如何了。”游淼看了那匣子一眼,问道。

“三天后发兵。”唐博道:“陛下让参知大人今夜进宫一趟。”

游淼点了点头,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唐博又道:“这是聂将军的遗物,在军中已分好,匣子里都是留给您的。”

游淼看到那匣子里,只有一把折扇。

他打开折扇,那是当初四兄弟结义的一天,聂丹留下的扇子。游淼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而李治烽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赵超的是“国破山河在”。

如今,他终于有幸能看见聂丹留给他自己的话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唐博喃喃道。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游淼喃喃道,收起折扇道,“我这就进宫去,折子准备好了吗?”

唐博点头,说:“我派两个人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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