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巴图最后定下了一处有湖泊的谷底,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晚。而不远处就是几个热气氤氲的温泉,冬天常有野兽到温泉旁来取暖。温泉内的硫磺更是治病的好物,能预见这个山谷里的猎物一定不会少。

整整一天里,游淼都提心吊胆的,看得出李治烽也很紧张,只不知道聂丹隐身在山林的何处。

当夜,狼群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游淼在帐中辗转反侧,一时间心里忐忑至极。睡到半夜,醒来时忽然发现李治烽不在了。

“李治烽!”游淼下意识地坐起,像这样他不在自己身边的,尚属头一次。他走出营帐,四处看了看。

寂静无声的黑夜里,一道银河横亘天际。

游淼站在浩瀚的星空下,一时间心旷神怡,深深呼吸了一口冬夜的冷风,头脑清醒无匹。

在这黑暗的夜中,聂丹不知道在何处,李治烽出去,是去找聂丹了?

有一名侍卫发现了游淼,朝他说了句话,又指了指东边高处,游淼会意,知道他朝自己说,李治烽到山腰上去了。

那就应当不是去找聂丹,李治烽能被人发现行踪,多半只是在附近逛逛侦查。没有蓄意瞒着人的意思。游淼裹着衣服,朝山上走去。

他看到李治烽在漫天的星光下,安静地站在温泉水里,水声轻响,游淼一脸不满,居然跑到这里来泡温泉!

李治烽头也不回,听脚步声就知道游淼来了。

“怎么?”李治烽道。

“怎么一个人?”游淼道。

“这些年里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边,偶尔也要一个人,想点事情。”李治烽淡淡道。

“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了。”游淼没好气道。

李治烽笑了起来,转头道:“过来,伺候夫君洗澡。”

游淼在岸边看了一会儿,他自己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巴图被刺杀,李治烽居然还这么有闲情雅致……真是拿他没办法。

“衣服脱了,下来。”李治烽的话里带着命令的口吻,然而游淼听到这话却相当的受用,心里是很想下去的,表面上却表现得有点磨磨蹭蹭。紧接着李治烽一步跨上岸边,把游淼抱着,游淼要大叫,却被李治烽捂着嘴,哗啦一声抓进了温泉里。

******河蟹******

黑暗的夜里,游淼记得曾经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也在北方,但那是许多年前,李治烽只差一点点,便离开了他。

他仍然沉浸在温泉的迷恋里无法自拔,搂着李治烽的脖子,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觉着他有力的心跳。

“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游淼笑着揶揄他。

李治烽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答道:“我不知道带着你回犬戎,以后的日子,能不能让你舒心。”

“没有关系。”游淼笑道,“顶多就是跟着你,当你的奴隶而已。”

李治烽也笑了起来,回到帐内,李治烽给游淼换上薄里衣,两人便安静地抱着,游淼还在忍不住地出气,像头小狗般在李治烽肩上、胸膛前摩挲来摩挲去。李治烽拈起他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

“沙那多。”游淼说,“你带我走,我就会走。”

李治烽静静地注视着他,瞳孔澄澈犹如天上星河,游淼心中一动,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他想把游淼带到他的领地,去筑一个狼一般的巢,回到他的国度,在游淼的陪伴下,去当他的王。这些年里他在江南生活,始终是寄人篱下,托庇于汉人。然而自打回来北边以后,他便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思考这些问题。

李治烽没有回答,而是低低地唱起了一首歌,游淼很少听到他唱歌,在江南时,李治烽心情好的日子会唱,歌声粗犷而歌词简单,都是犬戎的语言。他还会教游淼,告诉他这是塞外的民歌,翻译过来,正是汉族人传唱的那首: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然而今天,他唱的却是一首游淼曾经听过,只听了两三句的民谣。游淼听他唱时,觉得旋律很温柔很舒服,却不料还有更完整的。

李治烽看着游淼的双眼,吟唱起那首歌,眼里带着温柔的光芒,歌词游淼听不懂,但他明白,这一定是犬戎族求爱的歌。他摸了摸李治烽的脸,在他唱完后,游淼亲了亲他的唇,问道:“是唱什么的?”

“是可那大叔教我的。”李治烽说,“犬戎男人在卸下猎弓,回妻子所在的部落里生活的时候,朝爱人唱的,回家的歌。”

游淼笑了起来,倚在李治烽身前,彼此就这么静静地抱着,谁也不说话,生怕打破了这美好的静谧。

“我突然有点想走了。”游淼小声说。

确实,在那一刻,游淼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想把一切都抛开,与李治烽远走高飞,离开嘈杂人世去过小日子的想法。

李治烽答道:“回犬戎的事还得靠媳妇呢,不然你让我这头狼,去哪里歇脚?”

游淼一想也是,遂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一起努力罢。”

数年前他在山庄里待着,常常觉得没多大意思,毕竟再怎么努力,也就都是那样了,在江湖,家财万贯;在朝堂,位极人臣,做什么都没了念头。如今一出来,李治烽仿佛变了副模样,游淼的生活也充满了刺激感。两人再来一次白手起家,想想就觉得有趣。

而未来的日子,他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以在一起变老,这令游淼觉得十分幸福。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刺客们不来了。”游淼想起隔壁营帐里的巴图,明天多半逛逛就要回去了,顶多在白狼山内再住一天。如果贺沫帖儿和锡克兰的刺客不来,这次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会来。”李治烽低声道,“多半就在后半夜。”

游淼诧道:“为什么这么说?”

李治烽道:“你没觉得今天晚上有什么不妥?”

游淼想了想,这时候才开始仔细思索周围的环境。

“静。”游淼说,紧接着他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夜里格外的静!为什么?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心底的不安来自哪里,昨天晚上群狼还在山里此起彼伏地夜嗥,而一到今夜,群山静谧无声。

“那就是他们的刺客。”李治烽道。

游淼蓦然直起身子,李治烽却拉着他道:“等等,不要轻举妄动,聂大哥正在潜伏,一旦有动静,他会报信。”

游淼终于明白了,他在帐内度日如年地坐着,隐约猜到犬戎人的刺杀计划——用狼来刺杀!犬戎自诩狼的子民,想必对付狼群有一套,那么如果狼群袭击营帐,造成混乱,刺客再趁虚而入呢?

游淼坐立不安,李治烽却沉默坐着,专心擦拭他的一把匕首。

直到远方,一声狼嗥响起,远远传来。

刹那间山林内群狼应和,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来了!”游淼道。

侍卫们纷纷钻出帐篷,巴图也出来了,显然还没睡醒,鞑靼侍卫纷纷喊话,显然是意识到了危险,鞑靼人虽不像犬戎人般终日游走于塞外,却也是久经风霜的草原游牧民族,对付狼本来就有自己的一套。

巴图朝游淼道:“方胜儿,过来,到帐篷里来。”

游淼却感觉十分危险,对方要动手,必然是不将这两百名侍卫放在眼里,自己已知有人前来刺杀,便万万不可轻敌大意。

“巴图末。”游淼说,“到火堆前来。”

“不用担心。”巴图认真道,“我的侍卫训练有素,区区几头狼,足够对付。”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游淼道,“既然都醒了,喝点酒,暖暖身子罢。”

巴图一听,欣然过来,与游淼并肩在火堆前坐下,李治烽走到二人身后,打量四周。

“我的管家十分忠心。”游淼朝巴图道,“身手也很好,有他保护咱们,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相信他就行。”

巴图笑吟吟道:“看得出来。”

狼群越来越多,山野里一片绿莹莹的光点,看那架势,只怕有上千只狼。

“这个地方不宜围猎了。”游淼朝巴图说,“这么多狼,鹿和孢子,只怕都被抓完了。”

巴图若有所思,点头道:“明天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游淼道:“这次出来已经有两天了,我觉得陛下还是先回去……”

巴图不悦道:“哎,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怎么又让我回去?我以为你知道我的脾气……”

游淼认真道:“不,陛下,您不觉得,这里的狼出现得有点蹊跷吗?”

游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计划终于真正地开始了,事到如今,他必须下注,将此行的关键转折点全部押在巴图身上。

果不其然,巴图警觉地眯起双眼,答道:“今夜我听狼群已不叫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你这么一说……”

巴图蓦然起身,大声说了几句鞑靼话,侍卫们便动了起来,开始拆帐篷,堆到空地中央,缩小防御圈。

“撑到天亮。”巴图朝游淼说,“天亮我们就马上撤出山谷。”

游淼约略放下了心,点了点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逐渐发现了,巴图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能。作为皇帝的候选人,想必从小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是要把所有东西都烧掉,利用火来阻止群狼的迹象。巴图沉吟片刻,又奇怪地端详游淼,游淼忽有所动,抬眼看着巴图。

“你不像商人。”巴图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要骗我。”

李治烽看了游淼一眼,游淼与他交换眼色,思忖再三,最后躬身,行礼道:“可汗陛下,欺瞒您,是我罪该万死……”

就在这个时候,狼群倏然动了!

鞑靼人大声喊叫,所有侍卫层层围过来,将巴图、李治烽与游淼三人保护在中间,面朝外面虎视眈眈的狼群。野狼已摩拳擦爪许久,第一只扑上来后,登时引发了一场大混乱。游淼听不清也听不懂侍卫们喊的鞑靼语,但巴图的侍卫们身体强壮,武艺高超,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纷纷冲出包围圈去,以木棒敲击狼腰。

巴图也是第一次见这阵势,虽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内心还是有点害怕的,然而随着第一个侍卫倒下,受伤的侍卫越来越多。

巴图勃然大怒,大吼一声,显是让侍卫们打起精神,然而眼尖的游淼却立即发现了不对。倒地的侍卫只是被狼抓了,却没有再爬起来。是中毒了还是被什么一招毙命?

“有人趁乱偷袭!”游淼道,“别出去!”

巴图提着长剑正要出外督战,却被游淼死死抱着,拉回火堆前,他惊惧地看李治烽,却发现李治烽闭着双眼,侧过耳朵,仿佛辨认着狼嗥里夹杂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李治烽扯开长弓,一箭如流星般射去,树顶发出一声惨叫,有人跌落树下。

无数细小的黑色箭矢从另一棵树上飞来,游淼明白了,那是毒箭!他拾起一块木板,保护自己与巴图,倒地的侍卫越来越多,李治烽又拉开长弓,一箭射去,另一棵树上看得出有黑衣人跃下树来,逃进了夜色。

然而那黑衣人没跑多远,又是一声惨叫,被从旁杀出的另一人夺去了性命。李治烽两箭点射,黑夜中接连叫喊,不知道情况。

远方一道焰火升起,照亮了黑夜。

“跑!”李治烽吼道。

越来越多的狼从山坡上扑下,游淼拉起巴图,冲出了包围圈,巴图朝游淼吼道:“不能跑!外面有狼!”

“还会有追兵的!”游淼朝巴图喊道,“相信我!”

游淼与巴图彼此对视,仅仅是一息之间,巴图便起身跟着游淼,回头朝侍卫们喊了句话,侍卫们掩护断后,保护巴图撤出山谷。

狼群占领了营帐圈,并朝着他们锲而不舍地追来,马匹早已受惊逃脱,人的双脚又怎么是狼的对手?侍卫们一边朝后射箭,一边大声交谈,巴图道:“我们这样跑不了多远的!上树……”

“跟着我!我有办法!”游淼在他耳边大声道,“相信我!”

巴图没有再问,跟着游淼,踉跄跑出山谷,冲下山路去,游淼自己也不知道该逃往何方,他只是跟着李治烽,而李治烽,则是跟着聂丹所放焰火指引之处跑。

紧接着,巴图与游淼同时一脚踏空,从斜坡上摔了下去。

两人一起大叫,摔得灰头土脸,身上衣服被撕破,巴图先起身,又拉起游淼,踉跄跑向前方。水响声不绝,数人已逃到了溪边处。

巴图转身,见侍卫们举着火把,先前被那一轮毒箭偷袭,又有狼群撕咬,活下来的侍卫竟然只剩下二十余人。巴图惊惧的双眼望向漆黑的山谷内,那里有更多的狼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

侍卫们守在溪边,彼此大声叫喊,料想是让巴图先跑,自己等人忠心护主,留下断后,巴图大声与他们争执,眼看狼群就要冲上来的一刻,李治烽深吸一口气。

忽然间诡异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紧接着,李治烽发出一声直贯黑夜的狼吼!

那一声长啸绵绵不绝,惊醒了沉睡中的山脉,树木在风雷般的寒风中滚滚翻涌犹如海潮,所有鞑靼人都为之色变,巴图险些摔倒,望向李治烽的眼神内充满了畏惧。

游淼被这一声震得惊心动魄,然而李治烽的啸声再次攀升,游淼马上下意识地捂住巴图耳朵,侍卫来不及反应的,都被李治烽一啸之下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许久后,李治烽收了啸声,围绕他们的狼群竟是缓缓后退,退入山林之中。

巴图道:“你……你是……”

李治烽看了游淼一眼,游淼点头,李治烽单手按着左肩,躬身,朝巴图行了个犬戎人的礼节,低声说了犬戎语。

“犬戎王子沙那多,特来保护巴图可汗。”

游淼也跟着躬身,朝巴图行礼。

巴图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但没过多久,便即恢复镇定。

“原来……原来……我居然什么也……不……不知道……”巴图心有余悸道。

“陛下。”游淼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先想办法离开这里,走!”

一语出,所有人再次动了起来,沿着小溪在黑夜中行走,逃离山谷。

天蒙蒙亮时,他们走出了山谷,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离开白狼山了,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游淼望向高耸的山峦,忽而道:“我上去看看。”

游淼登上高处,白狼山入口的峰峦间,朝前看,能看到广袤的苔原,苔原上已有村庄。巴图也爬了上来,与游淼并肩而立。

“你看那里。”巴图朝游淼道。

游淼转身,从这片山崖上,恰好可以看到一道阳光下犹如玉带般的小溪。而小溪的尽头,就是他们昨夜栖息的宿营地。

在那里,有一群兵士正聚集在宿营地内,已成为小黑点。巴图不住喘息,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游淼却预感到危险,朝巴图道:“快走,我怕他们会再追上来。”

虽是这么说,但游淼知道聂丹一直在保护他们,一定有能力摆平追兵,巴图则带着侍卫们匆匆离开山谷,沿着平原逃离。正在游淼心想要怎么去报信之时,平原道上,一队鞑靼兵士足有上千人匆匆而来。

糟糕,游淼分不出是友是敌,看巴图时,巴图却示意镇定。

“是来找我的。”巴图道。

“可他们怎么知道……”游淼皱眉道。

来人到了面前,纷纷下马,焦急叫喊,巴图被一群人簇拥着上马去,李治烽听懂了鞑靼话,才朝游淼解释道:“巴图是偷偷溜出来的,宝音王后不知道他逃出了宫,跟着这些侍卫们去看猎场。”

原来如此……游淼当真是谢天谢地,正想着这么远的路要走回去,当真是要把小命给交代在这里。

一路上巴图一语不发,回到西陵宫后,宝音太后登时大发雷霆。

游淼虽听不懂宝音的鞑靼语,却知道这一次问题非常的严重,想也想得到,太后会说点什么。宝音将巴图狠狠责骂了一顿,最后又转向游淼与李治烽,问了句鞑靼语,兰沫音脸色不善,翻译成汉语。

“沙那多王子,太后问您到鞑靼来做什么?这件事与犬戎脱不开干系。”

“先前不知情。”李治烽答道,“碰巧,无意而为则以。”

宝音太后的声音缓和下来,吩咐了身边一句话,侍从拿来垫子,让李治烽坐下,李治烽盘膝就坐,游淼则跪在一旁伺候,兰沫音看两人,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侍从递来奶茶,游淼双手接过,再递给李治烽,李治烽想了想,朝兰沫音说:“在南朝日久,如今得以回乡,多年前我与兄长在族中的矛盾,想必太后与可汗都知道了。”

兰沫音翻译过去,看过宝音太后脸色,继而朝李治烽道:“贺沫帖儿将军禀告过此事。”

李治烽点头道:“不错,这次回大安,正是想收复犬戎全族。”

兰沫音冷冷问道:“你如何证明,你与锡克兰的刺杀毫无关系?”

李治烽淡淡答道:“如果有关系,我为什么还要出手救巴图可汗?”

巴图说了句话,却被宝音太后厉声训斥,游淼大概能听懂,巴图在解释,李治烽是好人。

毕竟在溪边,李治烽行礼时,行的是臣属礼,这种礼节只有对地位高的人才会用,李治烽平生只以此礼朝拜过他的父亲犬戎王,其次就是游淼。游淼朝巴图望去,以眼神示意,又缓缓摇头,意思是你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

巴图不易察觉地点头,两人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宝音太后,想必他们离开后,母子之间还有一番争吵,但那不是游淼该操心的了。

游淼还发现大部分时候宝音太后并不开口,而是由兰沫音自己提问,翻译给宝音听,由此可见兰沫音受宠程度。

兰沫音又问:“既然你与达列柯、锡克兰等人势成水火,为什么还能知道刺杀的详情?”

李治烽抬眼答道:“锡克兰身边也有我的旧部,这很奇怪?”

兰沫音翻译给宝音太后听,片刻后宝音太后叹了口气,兰沫音又问:“你打算怎么样?”

“沙那多想问的是,你们打算怎么样?”李治烽不客气地反问道,“我们犬戎人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我救了你们的可汗,你该知此事若没有我们在,结果的严重性。这次到大安来,我也只打算对付族中的叛徒,伸手相助,全因方胜与巴图的关系,如今居然都要算到我头上来了?”

兰沫音被李治烽质问这么一番,脸色更是难看,看看李治烽,又看游淼,最后还是把话朝宝音太后解释了一通。

宝音太后放下茶碗,慢条斯理地说了几句,中间有点犹豫,最后朝李治烽笑了笑。

兰沫音不情愿地说:“你……沙那多,你别这么不客气,你是王子,我也是公主,又不欠你的。”

李治烽面若寒霜,只是静静听着,巴图打圆场道:“我姐姐不会说话,沙那多,你不要放在心上……”

兰沫音瞪了巴图一眼,巴图只好又不吭声了,游淼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被他这么一笑,便即缓和了些。

兰沫音道:“沙那多,太后说,她一直敬仰你父亲,也尊重你们犬戎族,你哥哥达列柯来到大安后,也与鞑靼王室交好……这件事……”

巴图突然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游淼略略动容,兰沫音叹了口气,说:“我们鞑靼不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巴图怒了,朝兰沫音说话,却被宝音太后以眼神制止,游淼马上就明白了——宝音太后的原话,应该是感谢李治烽为鞑靼做的,问他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但兰沫音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牵连太广,贺沫帖儿与达列柯勾结,非一句表态能办到的事,是以不敢乱答应,押后再议。

李治烽面色松动了些,点头道:“没有关系,巴图可汗不仅是鞑靼的天子,还是我们的朋友,我们都是白狼神的子民,理应互相帮助。草原上没有不需要翅膀的鸟儿,也没有不需要朋友的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兰沫音朝宝音太后翻译过去,宝音太后直接朝李治烽点头,笑了笑,说了句话,游淼知道那是“谢谢”的意思。

那是游牧民族交流的习惯,李治烽以谚语开口,巴图也需以谚语回答,巴图便答道:“孤狼徘徊无措,群狼所向披靡。谢谢你的相助,沙那多,这个恩情我将毕生铭记于心。”

“不客气。”李治烽起身道,“还有一不情之请。我冒着生命危险,暴露了身份,很容易遭来锡克兰的反扑……”

兰沫音截住李治烽的话头,说:“我们不会忘恩负义,一定会为您守住这个秘密。”

“如此甚好。”李治烽点头道,朝游淼作了个手势,游淼点头会意,跟着李治烽告退,离开了西陵宫。

回到客栈后,游淼才松了口气,李治烽为他脱掉衣服,仔细地检视伤口,两人都没有被狼咬到,只是皮肉挂出了点小伤。计策得售,游淼一边上药,一边考虑下一步行动。

虽然李治烽在宝音太后面前说了,让她们帮自己掩盖身份,但实际上现在游淼与李治烽的身份已经等同于暴露在贺沫帖儿面前了。

首先:巴图是偷偷跑出去看猎场的,而贺沫帖儿会第一时间得知此事,计划下手,应当是在巴图身边埋下了奸细。

其次:既然埋下了奸细,就必定会知道李治烽与游淼同行,深夜里李治烽的那声狼啸制住了群狼,并破坏了贺沫帖儿与锡克兰的刺杀计划,犬戎与将军府都必有察觉,开始彻查游淼与李治烽的身份。一定会查出李治烽就是沙那多。

再次:宝音太后知道了此事,贺沫帖儿便已生活在危险之中。只要宝音太后掌握了证据,随时有可能会掉脑袋。但在事发之前,贺沫帖儿也一定不敢朝李治烽与游淼下手。

游淼打开窗,朝外看了一眼,见驿馆外面围了一圈侍卫。

“是巴图派来保护我们的?”李治烽问道。

“应该是了。”游淼道,“这应该也是给贺沫帖儿与格根的一个警告,近期内,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李治烽道:“我觉得,他们很可能还下不了手杀贺沫帖儿。”

游淼道:“我们能做的事情几乎都做完了,现在就看宝音太后和巴图的本事了。”

话虽这么说,游淼更觉得,巴图要杀贺沫帖儿的决心已经下定了,虽说巴图长于妇人之手,但这对母子也不是好对付的。既然能在激烈的王位斗争中顺利上位,就必然有自己的本事。

现在他更担心聂丹能不能进来通风报信,聂丹应该已经跑掉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游淼也不敢多想,疲惫奔波了一整天,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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