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 整个夜晚被闷热湿意笼罩。黄鹦倚着窗帘,黑夜里辨不出窗帘颜色,唯是她雪白的肌肤映衬着深暗, 静静望着一行人走出别墅大门, 车灯划过她通透的眼睛。

黄鹦转身离开窗前, 脚步轻纤下楼梯,一阵风拂进餐厅, 细细瘦瘦的影子就到这座多层蛋糕前。

上面几层已经被毁得乱七八糟,她握住锯齿刀, 围着蛋糕仔细端详,找到了最完整的一部分切下,开小差, 拎起樱桃梗降落在嘴里,再将装饰蛋糕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挑最好看的, 铺满盘底一圈,揣上几根蜡烛, 小心翼翼捧到楼上。

脚尖顶开书房的门, 将蛋糕放在他眼前的桌上,黄鹦顺势坐在他对面, 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腿, “就因为你,我连蜡烛都还没吹。”

陈宗月送给李佳莞那么奢侈华丽的一份礼物,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有。不需要多贵重, 只要是他送的,她就喜欢得不得了,比如, 戴出去过一次就被她收藏起来的耳环。

气都气烦了,哪有心情好好过生日。

陈宗月一眼扫过这块蛋糕,些许皱眉,“重新买个蛋糕吧?”说着,他就把手伸向桌上的电话。

“不用了……”黄鹦马上扣住电话机,阻止了他,“这么晚了又下着雨,我不是想吃,只是意思一下。”

陈宗月搁下听筒,接过她递来的几根蜡烛。

黄鹦塌下腰往桌上趴,下巴垫在手背上,盯住他,说,“我是不是很好,一点也不像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那种女生?”

陈宗月正把蜡烛插/进蛋糕,哪里听不出她是在跟李佳莞较劲,惯着她说,“对——”

不知他从哪儿找出一盒火柴,刹那擦燃,点上蜡烛,甩灭火柴扔到烟灰缸里,对她说着,“许个愿。”

黄鹦十指交握,对着烛光,闭上眼睛。

天灵灵地灵灵,亲爱的天父,万能的神,请让陈宗月眼里、心里都只有她。

黄鹦睁开眼睛,吹灭这几根细长的蜡烛,食指剜了一块奶油,起身绕过桌子,侧着身子坐到他的腿上,他也就搂住这小情人。

要将沾着奶油的手指放入他口中,他启唇接受,含住,男人的舌头比奶油还柔软。

黄鹦拿出食指,自己吮了一下,“你说我和李佳莞……”她认真的问道,“谁更漂亮?”

好像今晚她一定要跟李佳莞‘拼个你死我活’,陈宗月不禁失笑出声,又郑重回答,“你。”

漂亮得让人困惑,漂亮得上天堂也想带着她。

她明亮眼睛一眨,“千真万确?”

他点了下头,“千真万确。”

黄鹦两手勾在他颈后,指尖刮了刮他的皮肤,双目低垂下来,想着问,“那……你以前的女人,还有比我漂亮的?”

陈宗月忍着不笑,严肃对待,“没有,都没有,你最靓。”

用了‘都’,肯定不止一两个。黄鹦腹诽着,嘴上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澳门?”

陈宗月把问题抛给她,“你想呢?”

她却剑走偏锋的问着,“要是到了澳门,不会有一堆的女人恭候你吧?”

陈宗月表情中有着隐隐约约的笑容,“如果有怎么办?”

“分手!我走!”

黄鹦言之凿凿,不过一秒钟,就倾身抱住他。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的,仍然哀伤,因为她意识到就算他有再多的情人,也下不了决心离开他。凭什么是她离开?

“不行!不可以有!”黄鹦又按住他的肩膀,拧着眉告诫他,“有也不能让我知道。”

陈宗月拿她这些不近情理的想法没辙,无奈说着,“你真是个小醋缸啊。”

黄鹦自己也有察觉,自从遇上他以后,嫉妒对她来说就是人之常情,大概等到他老去离世,她才能安安心心。

“我是。”她磊落承认,摸上他的脸庞,“你会因为这样讨厌我吗?”

陈宗月捉住她的手,包在掌心揉着,“不会,怎么会……”

黄鹦迫不及待的帮他说完,“爱我还来不及呢,对吧?”

陈宗月眼神温柔的笑。

我不爱你,黄鹦。

这一晚,卧室里只亮着盖有金色薄纱的一盏壁灯,窗台外时而响起雨水溅落的声音,床上的少女正熟睡,陈宗月坐在沙发上吸着烟,恍惚间,清醒着坠入梦境。

回到香港九龙的家中,中年女人在游泳池旁摆桌与好友打麻将,中年男人在厨房一边读报一边煲汤,男童坐在桌旁,晃荡着够不着地板的双脚。

陈宗月走到他身旁,他扬起天真灿烂的笑容,满手颜料的把图画展示给他,“爹地,妈咪,哥哥,还有我!”

滚烫的汤水溢出锅盖,温馨的画上开始渗出血,牌桌翻倒进水池中,一切变得灰暗,耳朵塞满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枪响之后,家里空了。

陈宗月回过神,见她从床上坐起,“怎么突然醒了?”

黄鹦视线中的男人面孔晦涩,往烟灰缸里熄灭了烟蒂,起身来到床边。

“梦到你和好多女人在一起,左拥右抱,还赶我走……”黄鹦说着紧紧抱住他的腰,挨着他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的烟味。

陈宗月轻轻拍了她几下,掀开薄被躺上/床,让她枕着臂弯,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黄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昨晚的梦,她换上一件海军领的姜黄裙子,就像早晨的金丝桃,而它又像光线中少女脸上的绒毛。

对着镜子,她扎起头发照了照,又不满意地拆掉,散着鬈发跑下楼,挽过等她多时的男人胳膊。

一坐上车,黄鹦就说着,“这是什么礼物,架子这么大,还要我亲自过去接它?”

陈宗月听了笑,然后说,“它在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

为了足够惊喜,黄鹦让他在下车后,遮住她的眼睛。因此,她只感觉到走进了一扇门,即刻被芳香环绕,嗅不出具体是什么,像很多很多的香气聚集在一起。

陈宗月还给她豁亮的视野,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温室花房中,阳光倾泻而下,透过玻璃的围墙和天顶,带来一种浪漫的震撼。

黄鹦吓住,不由得抚上嘴巴。

全是花,正在盛放的花。

路易十四、龙沙宝石、奥斯汀月季、杰夫汉密尔顿,世界各地品种的花,成片成片连接着,仿佛天然生长到一起。

陈宗月说道,“经常看见你‘研究’那些花花草草,所以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那天见到她把栀子花瓣放进嘴里,他都疑惑,是不是真有什么味道。

黄鹦难以描述感动,只得怔怔说着,“可是,这么多的花,我怎么照顾得过来……”

他笑着回答,“有人替你照顾,你可以常来给它们浇浇水,或者什么时候想起这里了,再过来看看。”

黄鹦彻底高兴起来,低头抬头的环视,那些幽绿藤叶垂及地上,好像都迈不开腿、牵绊住她的裙子,她不禁踮起脚搂上他脖子。

还没等到吻上,她又生一问,“这花房也搬不回去,我要怎么向李佳莞炫耀?”

陈宗月愣了一会儿,哭笑不得,捏住她的脸蛋,“你啊……”

离开花房,车子停在法租界内的一间金店门前,已是中午。

走过雕梁画栋的一楼柜台,展柜下陈列着珠宝翡翠,而价目牌特别小,还用着阿拉伯数字,后面的零让人数不清。

上到二楼贵宾室,经理带来一只盒子,戴着手套打开,里头是羊脂白的和田玉手镯,光泽油润,留有清晰的原皮,脂感厚重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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