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管事的那儿出来,彭一陷入了浓重的焦灼之中。

难怪湘西那头的工程,他怎么也找不到人打听,原来不够格的都已经死了,而够格的则入了水精,现在,估计正安稳待在漂移地窟里呢。

凤凰眼那头,应该也一样,他是因为被选中继续参与昆仑的工程,才又多活了这么多日子。

看来,蚩尤方已经差不多完成了部署,准备全面地安静蛰伏,它们忽然偃旗息鼓,黄帝方长久得不到线索,必然会渐渐失去对这事的关注,接下来,就看谁更能熬了。

它们会蛰伏在水精之中,熬到黄帝方尽数变成了普通人,熬到麒麟晶成熟,熬到重见天日,熬到自己的时代卷土重来。

彭一悚然心惊,深感自己责任重大,这信息,他必须得递送出去,只要能出去,事情就好办了:先找山胆,集齐物件,再入九曲回肠,灭水精,焚箱。

但关键是:怎么出去呢?

更关键的是:如何能悄无声息、不为任何人察觉地出去呢?如果这一逃沸沸扬扬,管事者察觉到事情有变,很可能会改换计划,这样一来,他辛苦探听到的信息,一夜之间就会一文不值。

彭一有了第一套计划。

他仔细审视了工程图,这山,分上中下三个部分。

上段是九曲回肠,没法动手脚,下段是漂移地窟,也没出路,只有中间一段可以下手。

中间这一段,颇似个环形柱体,除了那石台外,内柱都是虚空,而外环柱,密布蛛网般的冰血管。

这个时候,冰血管已经完工,等同于封闭,上承山肠,下接深渊水。

彭一看中了一条横生的冰血管,如果能从石台的一侧,打一条密道接入冰血管,借一段道之后,尽头处再打一条密道,就可以通往山外。

这是计划的第一步,不过这事,得由死人来干。

***

江炼没听懂:“什么叫‘得由死人来干’?”

神棍整个人已经瘫软着窝进座椅里了,这事太复杂,基本是他一个人讲,委实不轻松:“你想啊,它们用的工具肯定是比什么凿子铲子要先进多了,但两截密道,那可不是短时间内能打出来的,当时的监管防守那么严密,时不时点算人数,你老是突然消失,能不引人怀疑吗?”

江炼明白了:“所以,如果一个人诈死,那就方便了——死人可以从早到晚在冰血管里偷偷开凿密道,反正当时的冰血管已经封闭了,也不会有人去。”

说到这儿,呢喃了句:“彭一不能自己诈死,他一死,就会有人来料理后事……这个时候,就得用到况祖了吧?”

***

彭一找来了况祖,开门见山告诉他,工程一完,就是他的死期。

况祖背井离乡、不惜变节,图的还不就是能活着,一听这话,吓得面无人色,立马成了彭一外逃最死心塌地的同盟。

按计划,彭一先制造了况祖的死,他向上头报说,石蝗养了几天了,但不够凶悍,攻击性也不强,他要找几个人,伺喂一下。

反正这山腹里不少人都是要死的,去做太岁的肥料或者石蝗的养料,没什么区别。

这要求很快被批准了。

为示没有藏私,彭一还大方邀了几个头目过来看,只不过在时间上略动手脚:观摩的人到达的时候,况祖已经成了石蝗的腹中餐,地上只余了衣服和残血,而其它那几个,要么才开始,要么刚进行到中途。

那场景够惊骇,观摩者啧啧赞叹,况祖就这样,“死”得合情合理。

紧接着,况祖的专长再一次得到了发挥,所谓密道,也可以看作是个异形的箱子,密道入口,也需要箱盖遮掩和开启的机关——欲出肠口,门左寻手,神棍他们之前出逃的生门,就是出自况祖的手笔。

从此,况祖就如地洞里的老鼠般,藏身于那道门内,在里头不分昼夜,一点点按计划拓进,为了保险、防止况祖胡乱开门出来被人看到,门只能从石台这头、由彭一打开,因为石台的工程是他负责的,他多的是机会过来探看,顺便给况祖送吃喝,或者转移多出的石料,安排石蝗吃掉。

密道的进展顺利,彭一开始实施这套计划的第二步,旧伤变新伤。

***

江炼也说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一头雾水了:“什么叫旧伤变新伤?”

神棍斜了他一眼:“小炼炼,你怎么越来越傻了呢?”

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这肚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如果你事先根本没看到我肚子上有条‘s’形的胎记,现在我肚子烂成这样,我一掀,你会知道那儿原先有胎记吗?”

这话有点拗口,江炼想了好一会儿,蓦地心头一激:“你的意思是……”

“哎,对咯,”神棍很是神气,“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失足,从山壁上滑下,被尖利的岩石划破了肚腹,然后一掀衣服,把伤口展示给大家看——人人都知道他有这么道伤了,也都会认为,这伤是新的。”

江炼想错了方向:“这样的话,就能混过死后净洗那一关了?”

神棍摇头:“他永远混不过去,除非是自己把自己烧成灰,别忘了,彭一是还有自体繁殖能力的,但那个棋子没有,彭一死后暴露的概率,比生前大多了。他这么做,只是让大家知道,他身上,有这样一道非常明显的伤疤,不能凭面目认人的时候,可以凭特征认。”

江炼愣了一下,电光石火间,一道凉气掠过心头:“他这么做,是想杀况祖?”

神棍嗯了一声:“可以伪装成意外,给况祖换上自己的衣服,让他从高处摔下,摔得面目模糊,只肚腹上留一道好多人都见过的伤痕——山腹中就这么多人,数目是一定的,死的当然就是你了,谁也不会怀疑。”

江炼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吁了口气:“这彭一,也是心思用尽,把况祖的死利用到极点了。”

一个“死了”的况祖帮他设密门、挖密道,然后又帮他金蝉脱壳,人力、技能包括尸体,都被他压榨了个干净。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么说,死的是况祖?美盈的祖上,其实是彭一?”

神棍摇头叹气:“没有,这套计划行进到最后,放弃了。因为彭一发现,有个漏洞他没想到。”

“密道工程太慢了,按照进度,至少也得一两个月,但是,九曲回肠,最多几天,就会完工了,也就是说,大限到时,密道还没挖完。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聊过,说人死的时候,意识没那么快消亡,所以要做头七?”

彭一是有“神魂入水精”的资格的,昆仑工程地每天都会核查人数,人一死,尸体必然很快会被找到,到时候,况祖被当成彭一入了水精,还不瞬间露馅?再把什么都给招了……

届时,移花接木、接过况祖的凿铲继续挖密道的彭一,密道还没挖上两米,就会被揪出来了。

***

江炼把自己代入彭一的境地想了想,还真是一筹莫展:既要逃走,又要逃得不引起注意、不招来怀疑,这也太……

过了会,他厚着脸皮当伸手党:“那他……到底是怎么弄的?”

神棍回答:“彭一最后想明白了,他出不去,但况祖能出去的概率却很大。与其浪费时间在那琢磨自己,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况祖这头入手。”

说到这儿,他忽然转了话题:“小炼炼,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九铃盛家有一个法子,叫做‘蝶变’?”

江炼点了点头。

有印象,具体来说,是一种“融血换血”,某个人,即便不是盛家人,把她体内的血换成了盛家人的,她也有可能生出有掌铃能力的盛家后代。

只不过,行“蝶变”的当事人,往往活不久、死得也会很痛苦,神棍在有雾镇大宅的那个室友石嘉信,他曾经的女朋友尤思,就是因为被行蝶变,年纪轻轻撒手人寰,石嘉信为此一夜白头,终身痛悔,至今仍活得如同行尸槁木。

神棍说:“彭一没有出去,他让况祖带出去的,是从自己伤疤中取出的、落过咒的血和那口箱子,山肠收起之后,石蝗就会放出,彭一饲养过石蝗,他的血能帮况祖躲过石蝗的威胁。”

“这两样东西,都送到彭氏族落去——况祖虽然当过叛徒,不足以托付大事,但彭一觉得,自己救了他的命,让他帮这点忙,还是可行的。”

江炼心中一动:“你刚刚讲‘蝶变’,彭一让况祖带自己的血出去,不会也是想让家人帮他融血吧?”

神棍没正面回答:“小炼炼,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三江源的路上,翻看关于彭祖的书,当时你说,彭祖有那么多儿子,都是亲儿子,完全没继承到他的能力,还说,彭祖家族繁衍到现在,得是一个巨大的家族,规模不输山鬼水鬼。”

有吗?江炼早忘了。

神棍说得很慢,眼神里带些许恍惚:“当时的神族,按支系来说,没有几十支,也有上百,各家应该都有些特殊的能力,但后来,说成普通人就成普通人了,能力也消失了。”

“可是,为什么,山鬼、水鬼、九铃盛家,乃至况家的能力没有消失呢?每代总会有那么几个,你觉得,他们的共同点在哪里?”

江炼说不上来,他觉得,今天的自己是有点笨:“共同点是……都追随了蚩尤?”

神棍叹了口气,都懒得鄙视他了:“你不觉得,他们是因为,都有某些特殊的物件吗,山胆其实跟山鬼的关系不大,只是在他们那儿收藏而已,所以我之前开口,让大姑婆把山胆交给我处理,她犹豫得很,我也就没明说——山鬼有的,其实是金铃;盛家的,是九铃;水鬼的,是水精;而况家的,是箱子。这些家族,伴着这些物件代代繁衍,物件的存在,催生了他们天赋异禀的能力,有了这种能力,又能反过来使用这些物件。”

让神棍这么一说,还真是“共同点”,江炼心跳得厉害:“那……物件的销毁,会使得他们的这种能力,也就此消失?”

神棍没承认,也没否认:“现在,再回到我身上,古早时候,都是多生多育的,彭氏家族繁衍到现在,得是一个巨大的家族,规模不输山鬼水鬼——如果确实有这么一个家族呢?”

“彭家具体是怎么融血的,我收到的讯息里没说,不过同族同姓融血,跟盛家那种伤天害理的操作应该不一样:和彭一融血的那个人,渐渐开枝散叶,子嗣繁衍,和山鬼、水鬼、盛家一样,他的每一代,也许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特殊的人,这些人生来就有执念,对怪异诡谲的事儿有浓厚的兴趣,要去追索一些东西,不死不休。”

江炼的头皮发麻:“你是说你吗?”

神棍的目光有些涣散,看向车前不知几许远处:“也许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有些怪异,会被遗弃,又也许只是我在特殊的年代被遗弃了——他们拥有的物件,就是‘s’形胎记里那下了咒的血,所以生来带着彭一那使命未完的执念,时机合适的话,就会慢慢激活记忆,如果真是这样,小炼炼,过往的千百年里,每一代都有这么几个神棍,在不断探寻访求,也许现在,这世上,就不止一个神棍。”

每一代都有神棍,这一代,不止一个神棍,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里,有着同一个执念,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如同爬同一座山,但因着际遇不同,有人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有人爬到了山脚,有人攀到了半腰。

江炼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些神棍,应该……都长得不一样吧?”

要是都一样,顶着同一张脸,想想真是怪渗人的。

这话成功阻断了神棍的幽古之慨,他没好气:“当然不一样,山鬼水鬼包括盛家的女儿,还不是一人一个模样?只不过,也许是天注定,我长得最像彭一,我也是众多人里,最接近真相的那个。”

此时,再回顾之前,一切历历,忽然就多了点宿命的意味:“时间隔得太久了,那些记忆越埋越深,有时终其一生都不会苏醒,只在特定的时候才能激活。现在想想,彭一当时最大的执念,是始终找不到山胆,而山胆又偏偏最重要,是个关键词。”

江炼心头一凛,险些叫出声来:“你当时,好像就是在营业厅……听到‘山胆’两个字,一下子跟上了七姑婆,然后又梦见了箱子……”

神棍感慨:“是啊,然后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现在。我连彭一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了,湘西的悬胆峰林、广西的凤凰眼,最后是昆仑的九曲回肠。”

说到这儿,他重新拉起衣服,露出被绷布遮盖的肚腹:“那些人,没找到箱子也就算了,找到了,还以血开箱了,就再也不能停下,你不是问我焚箱的动机在哪吗,就在这了,这就是他在血里落下的咒。”

***

明白了,还真是个漫长的故事,往外看,夜色似乎都有些稀薄了。

又有辆车过路,是辆物流车,车厢里,大概无数快递,司机看到这辆车一直停靠路边,许是有些奇怪,放缓车速,揿下车窗向这头喊话:“朋友,是抛锚了吗?要帮忙不?”

江炼也揿下车窗,朝那头摆手:“谢啦,聊天呢。”

物流车开走了,夜风把那头的嬉笑声送过来:“大半夜在这种地方聊天,肯定是跟女的。”

江炼想笑,或许是故事太沉重了,笑不出来。

顿了顿,他问神棍:“不是说,让况祖把箱子和血都送去彭氏族落吗?况祖把箱子给……扣了?”

神棍叹气:“人心哪,隔着肚皮,那条讯息,是彭一在山腹里留的,他不可能知道况祖出山后做了什么,我只知道,况祖当时是发了誓的,说一定送到,绝不贪扣,否则世世代代受折磨,直到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人,美盈可不就是最后一个人吗?

风太大了,在车里来回灌扫,吹得手边搁着的抽纸哗啦作响,江炼又把车窗揿上:“彭一都能给自己的后人落咒,我想,在箱子上,他应该也做了手脚,就是怕况祖出尔反尔,况家的怪病其实是由此来的——你不是想要吗,那你就一直守着它吧,算是帮我保管,等我来取。别弄丢了,离远一点,你都会不得好死。”

神棍也是这想法:“况祖八成是盯上了麒麟晶,作为神族人,他知道这东西的金贵,我先前一直以为,况祖的口述是我写的,现在才知道,确实是他:他当时在山腹内做工,又是跟着彭一的,听到不少事儿,当时九曲回肠内,消息又传得到处都是,他应该是早就起了心思了。”

口述是况祖写的,山形路线图,也应该是他画的,包括湖中的倒影——作为工匠,这对况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江炼默然。

彭一留下的讯息,为防意外,应该不是任谁开箱都能读取的,如果况祖践诺,血、箱子都送回,再转交黄帝,以黄帝的神通,安排融血、以血开箱,拿到讯息,应该都不是难事,甚至能帮后人免除血咒。

他忽然后怕:“幸亏这况祖没有坏到家,他要是直接扛着箱子跑了,把彭一的血也给扔了,那彭一的一番心血,可就真白费了……说正经的,美盈的病,有解吗?要是焚箱她死,不焚你死,这也太让人难做了吧。”

神棍回答:“有,别忘了,箱子回到我这里,就是回到了彭一的后人手上,成功焚箱,就是彭一的心愿达成——况家的诅咒,也就至此到头了。”

江炼瞪了神棍半天:“所以,你一声不吭带着箱子跑了,是因为你觉得不是在害美盈,而是在做好事,默默帮她?”

神棍那脸上,还真浮现出了做好事不留名被人撞破之后的谦虚。

江炼哭笑不得:“这又不是坏事,你干嘛偷偷摸摸、不跟我们说呢?”

一句话,让神棍重又发蔫,顿了顿才说:“山鬼伤亡了不少人,为了我这活不活死不死的肚子,不好再拉人家去涉险了,这完全是我个人的事,你呢,伤又还没全好。”

“挺容易的,就是灭个水精焚个箱,我能搞定,再说了,葛大先生不是说过我吗,好命,长命,可见我是搞定了,不用你们操心。”

江炼笑:“一,你都能搞定,可见没什么危险,我跟着去也没关系;二,兴许正是因为我去了,你才搞定了,只是葛大先生没看到而已;三,帮美盈彻底断病根的事儿,我怎么着都该在边上压阵……咱们到了那儿,就只是掏出山胆,然后点起凤凰翎焚烧龙骨,把箱子架在上头就行了?箱子里的物件,你都找齐了?”

神棍推了推眼镜:“以我收到的讯息,就是这样。物件也差不多了,最关键的那几个齐备就行。”

江炼重新发动车子:“那挺容易的,我就说嘛,上次离开的时候,我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事情还没完,果然,这感觉是对的。”

又低头看手机:“有信号的时候,我跟千姿也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神棍说了句:“我建议你别跟她说了,说了的话,她十有**会跟来,孟小姐,她这辈子都别再去那个九曲回肠才好。”

江炼一怔:“为什么?”

有些话,答应了高荆鸿不外传,神棍也不好多嘴,只能说得委婉:“你还记不记得,在三江源的时候,那个螳螂人,曾经写字咒过孟小姐?”

江炼反应很快:“你是说,那句什么,你会死在天梯那?”

神棍把一切推给感觉:“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感觉,那句话不是空穴来风,孟小姐想平平安安的,最好别再去那了。”

江炼不说话了,只是慢慢把手机收了回去。

车内重又沉寂,风小了不少,偶尔,能听到车皮和路面摩擦的沙沙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炼忽然又冒出一句:“你刚刚讲的,彭一的事,还有一处我没想明白。”

神棍嗯了一声:“你说。”

“彭一去哪儿了啊?他没有离开那里,也就是死在那里了,你不是说他死了之后,暴露的风险更大吗?”

神棍也不确定,他收到的讯息里,完全没提这一节。

他想了想:“可能把自己给烧了吧,烧得一块皮、一根骨头都不剩,被烧成了灰的人,应该就没法自体繁殖了。”

好像勉强说得通,江炼记得,神棍被孟千姿打晕发呓语时,也说过诸如“一块皮都不剩,烧掉”这种话。

“那箱子呢?况祖拿走了箱子,里头的人就一直没发觉?”

“里头都没人了之后,况祖还挖了一两个月的密道呢,可能是等里头的人死光了,他才把箱子拿走的。”

这属于强行解释了,江炼反驳:“那扇生门是单向的,只能从石台那头打开,彭一一死,就没人为况祖开门了,怎么可能是等里头的人死光了才出来拿的?”

也对,神棍皱了皱眉头:“那,可能做了个赝品,把真的换走了?”

江炼没吭声。

还是有点牵强,那口箱子的材质那么特殊,山腹里,上哪去找类似的材料做赝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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