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炼最后一张,画的就是阎罗。

清醒过来时,天将黑而未黑,时间掐得刚好,他长吁一口气,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刚想起身,目光所及处,忽的一愣。

况美盈和韦彪居然都在,非但他们在,行李也在,连他的那份都收拾妥当了。

江炼反应很快,没等况美盈开口,先问出来:“干爷不好了?”

况美盈点头。

“回去的票也定好了?什么时候的?”

订得太晚,最近的机票是晚上10:40的,但是午陵山距离张家界机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也就是说,七八点左右,就得出发了。

江炼看了眼时间,过五点了。

况美盈说:“我们约好车子了,吃个饭再出发,时间还算宽裕。”

江炼下意识答了句:“好。”

只能如此,现在这事最大,就是太突然了,刚睁眼就告诉他又要赴下一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江炼理好桌上的画纸递给况美盈:“你拍下来,方便的话再复印几份,这样保险点。”

况家的药方,若是能多几份备份,分散存放,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后人今时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疲于奔命。

嘴上说时间还宽裕,但毕竟出行在即,况美盈没来由地觉得时间仓促,接过画纸,小跑着就出去了,韦彪觉得这种琐碎事应该由自己代劳,也紧随其后。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逐渐远了,房间里倏忽而来的短暂寂静让江炼怔了一下,蓦地想起了什么。

他先往楼上去,想找孟千姿。

三楼住的都是大佬,为稳妥计,楼梯口设了个卡,有个山户正坐在那儿玩手机,他礼貌地拦住了江炼,说是孟小姐早上就跟着五姑婆出去了。

想起来了,她是提过,说今儿要应酬。

江炼又下楼去找柳冠国。

也是挺巧,柳冠国刚帮着况美盈把复印机启动起来: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就设了一台,老式的,反应有点慢,原本是方便住店的客人打印景区攻略、车次表用的,没想到这两年手机智能化发展太快,什么都在手机上看,这复印机十天半月也用不上一次,都落上灰了。

他跟江炼打招呼:“炼小哥,你忙完了?孟小姐早上出去的时候还让我们要安静呢,说是你要做事。”

江炼笑了笑,不想当着况美盈他们的面说:“柳哥,借一步说话。”

柳冠国莫名其妙,被他“借”去了门外。

江炼斟酌着词句:“你知道孟小姐她们……去哪了吗?”

柳冠国笑:“这可不知道,见老朋友,连我们都不带呢。”

说着掰手指:“就要了辆车,带司机,孟助理陪着去了,还有孟小姐那个小化妆师。”

“那,你有孟小姐的联系方式吗?”

柳冠国好笑:“我哪会有啊,要了也不给啊,我们往上,最多联系到孟助理了。”

又奇道:“你没有?”

江炼尴尬地笑,他当然没有,前两天又是逃命又是下崖,谁能顾得上去要联系方式?这两天倒是安稳了,但总在忙这忙那,也没想到去要——以为反正有机会的。

于是卡在了现下这么个局面里。

柳冠国问他:“你有事儿啊?孟小姐反正还回来的,到时候再说呗。”

江炼解释:“不是,是家里老人情况不太好,着急回去,很突然,一会就得走了。”

柳冠国恍然:“这是急事,那得紧着这个来。来不及跟她道别是不是?没事没事,回头我跟她说,你要怕我说不清楚,留个字条什么的也行。”

是个法子,没要到她的联系方式,留自己的也可以,但江炼总觉得这样有点没底,他犹豫了一下:“那……柳哥,你能不能和那边联系一下,让人跟孟小姐说一声?”

她早点知道会比较好吧,好过由别人口中传达,也好过一张轻飘飘的留条。

柳冠国有点为难,他可以给孟劲松打,但孟劲松这人,公私分得很开,很反感下头的人为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拨他电话——毕竟孟特助只有一个,而全国的山鬼加起来有万儿八千,人人都给他打,他受得了?

想来想去,只能迂回操作了。

他给那个司机拨了过去,司机也不好做:“柳哥,人家是大佬座谈,我哪敢往里闯啊?你要说是什么紧急大事,我还好去报个信,就是大佬一个朋友要走,走就走呗,大佬还能回去给他送行啊?这种事,早一刻晚一刻知道,有什么打紧的?”

柳冠国也是这想法,当着江炼的面,不好表露:“那你留意着看吧,万一看到孟助理出来,就请他转达一声……”

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江炼也不好再多提要求,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叫况美盈:“美盈,你跟我上去,有事要你帮忙。”

况美盈赶紧把事情托给韦彪:“你看着点,我过去了。”

韦彪目送着况美盈一溜小跑地跟着江炼上楼,心里头酸溜溜的,收理那些复印纸时,就有点无精打采:会画画了不起啊,也不讲点礼貌,把人家美盈支使得团团转,主次不分了这是。

复印机的警示灯亮起来,这是没纸了,韦彪四处找了一会,没找到备用的,数数手里,已经三四份了,再说已经拍照留底了,足够用的。

他卷了画纸出来,见到柳冠国时,提醒了一句:“复印机没纸了。”

柳冠国也没当回事,敲了敲前台:“没纸了,你待会补一下。”

前台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这两天住的都是自家人,没客,乐得清闲,正追着看剧呢,听柳冠国这么说,哎了一声,赶紧把剧暂停,俯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新的,一路带风地过去装上,揿下恢复键,又一路带风地奔回来:剧里男女主就要分开了,男主待飞,而女主正风驰电掣般赶往机场——机场追爱的老桥段了,但她还是看得心急如焚,非常关心到底是女主快呢,还是飞机的速度更胜一筹。

大家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过了会,那台复印机嗡响了一阵、再次运作起来,又吐出了几张先前没复印完的。

***

况美盈没想到,江炼还要贴一次神眼。

她结结巴巴:“这时间……时间来不及了吧?”

江炼说:“来得及,两个小时出一幅,足够了,没时间吃饭而已,我到机场再吃也行。”

况美盈指窗外:“可是都……都天黑了啊?”

江炼从不在晚上开贴神眼,因为有忌讳:老一辈都迷信,认为贴神眼属于“神魂出窍”,而夜晚属阴,百鬼夜行,晚上贴神眼,神魂容易被游荡在外的野鬼给带走。

他说:“之前有几次画得慢,也拖到过天黑,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事急从权,规矩么,该变通时就变通。”

况美盈拗不过他:“那你又要画什么啊?”

江炼说她:“孟小姐帮了那么大的忙,你一声不吭,拍拍屁股走了,是不是不合适?口头去谢太没分量了,送东西,她又不缺金不缺银的。”

这话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况美盈一下子没了言语,确实,送什么礼物,都不如送一份贴神眼的原画,这世上会贴神眼的人寥寥无几——这画摆出来,不仅仅是幅画,比那种普通画作有意义,道上有懂行的人,想出钱收藏一份,还都收不着呢。

她不反对了:“那,画什么呢?”

江炼回答:“就拣她日常场景,我记得牢的,画一幅好了。”

……

这一幅,真是堪堪拖到了最后一秒,约车司机在楼下等得不耐烦,嚷嚷了两次,第一次,以韦彪承诺“就从这一刻开始码表算钱,到机场是多少我付多少”而平息;第二次,倒不是为钱,司机追着韦彪界定责任,“我无所谓,反正我钱上不吃亏,赶不上飞机,是你们的事儿,可别怪我啊”。

江炼甚至连包装的最后一步,都得在下楼的途中边走边进行。

柳冠国尽地主之谊,在门口给三位送行,江炼走到跟前时,刚把捆画的细线绳扎出个漂亮的结来:其实包装并不繁复,就是卷成筒状,外头又裹了一层,然后拿线绳给扎好,虽说简单了点,但步步认真、并不敷衍。

他把画筒递给柳冠国:“麻烦到时候转交给孟小姐,实在来不及当面道别了。”

柳冠国满口答应:“没事没事,信息时代嘛,什么都不是事,想联系也方便——哦,对,孟小姐知道这事了。”

江炼有点猝不及防:“知道了?”

柳冠国点头:应该算知道了吧,那司机打电话告诉他的,说是孟助理出来上洗手间,他逮个空子上去说了,当时,孟助理表情淡淡地听完,说了句“知道了”,就又进屋了。

虽然不是跟孟小姐说的,但山鬼中人都知道,消息要去孟小姐那边,必得经过孟劲松,这四舍五入,也就等于孟小姐知道了嘛。

“那,孟小姐说了什么吗?”

柳冠国一时语塞,又觉得不能让自家大佬在外人面前留个不通人情不懂礼貌的印象,于是支支吾吾:“就是表示理解嘛,祝你们一路平安,也祝老人平安。”

江炼嗯了一声,顿了顿说:“那谢谢孟小姐了。”

***

孟千姿一行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

柳冠国听到动静,想出来寒暄几句,哪知等他穿戴好、取了那个画筒上到三楼,几间客房却又都房门紧闭、偃了声了,想来是应酬得太累,都乏了。

值夜的跟他打招呼:“柳哥,你这太拼了吧,多大的事不能明天说啊?故意熬夜装勤奋,想让孟助理给你涨工资吧。”

柳冠国笑骂:“胡说八道。”

正说着,忽见一扇门打开,是孟劲松出来,他已经换上了睡衣,刚洗完脸,还没来得及擦干:“什么事?”

孟劲松听到外头有动静,本来不想理的,但隐约听到自己被提及,于是开门来问。

那值夜的还以为是自己聊天声音太大吵着他了,窘得脸都红了,柳冠国赶紧迎上来,声音也低了八度:“没大事,我就是听到五姐她们回来,想打个招呼。还有就是,江炼不是走了吗,托我把这东西……”

孟劲松说:“进来说吧。”

说完进到屋里,在床上坐下,抽了张纸擦干脸上的水迹。

柳冠国觉得为了这点事,还进来说,怪不值当的,是以虽然进了屋关了门,却只挨着门站,以便随时退出去:“就是……江炼托我把这个转交给孟小姐,我就拿上来了。”

孟劲松嗯了一声,往脸上喷了点保湿的水:“打开看看。”

柳冠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哈?打开……这是孟小姐的……私人物件啊。”

孟劲松手上的动作略停,抬眼看柳冠国,柳冠国讷讷的,觉得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

孟劲松反问他:“是不是随便是谁,都能给孟小姐送礼物?要我们是干什么的?在山桂斋,孟小姐和姑婆们收到的快递,都要我们先开视的,你怎么知道,送的不是危险品呢?”

卧槽!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柳冠国深深感觉到了自己和特助之间的差距。

他赶紧走上前去,见孟劲松没有动手的意思,于是自己代劳:解了结绳、揭了外包装纸,又把图幅展开。

有一张留言条掉到了地上,两人都没急着捡,先看画。

画上,是孟千姿在逗弄小白猴,孟千姿托着腮笑,小白猴脑门上点了个红点,圆睁着大眼,萌哒哒的。

柳冠国长吁了一口气:还好,就是幅画,不是危险品。

他忍不住点评:“画得真好,就跟在眼前似的,细节也处理得好,看孟小姐这眼睫毛,根根分明的。”

又捡起那张留言条,也没写什么出格的,就是解释了一下况同胜病危,要紧急赶回去,不及当面道别等等,又谢过孟千姿相助之谊,落款留了签名、手机号、微信号,还有电子邮箱。

最末一行添了句:珍重,保持联系。

这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见孟劲松没什么意见,柳冠国又把画幅卷起,笨拙地裹上包装纸,试图扎好了复原。

孟劲松一直没说话,直到最后的那个结终于打好、似模似样时,才开了口。

他说:“拿去烧了吧。”

***

孟千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是摸手机,最新的消息都是辛辞发的。

——“金主?你醒了吗?”

——“千姿?我都在门口候着上岗了。”

——“老板,我回笼觉都睡好了。”

……

孟千姿咯咯笑起来,她先去拉开房门,这才进洗手间洗漱,洗好了出来,辛辞已经在梳妆台边候着了,还不忘唠叨她:“睡这么晚。”

孟千姿驳他:“又不是十七八了,睡不好,状态就不好,状态不好,干什么都没劲,不懂吗?”

辛辞撇嘴,又问:“咱们今天走冷艳风吗?我给你画个蓝色眼影,妖姬款。”

孟千姿没好气:“怪里怪气的。”

她翻检辛辞的化妆包,指向暖色调偏橘粉的那几块:“这不就挺好的吗,看着就轻松明快。”

辛辞夸张地“哇”了一声:“你以前不喜欢这色调的,说是没气势。”

孟千姿说:“过日子,天天搞那么气势,给谁看啊。”

又对着镜子撸了撸头发:“编个发吧,歪点、蓬松点、自然点的。”

辛辞便先给她梳顺头发,边顺边上护发的喷雾,正忙活着,仇碧影从外头进来,问她:“小千儿,今天辰字头的邱老头请客……”

孟千姿不待她说完便摇头:“不去不去,昨天累着了。”

仇碧影没好气:“昨天是谁揪着人家讲故事的?本来不至于那么晚的,你一口一个你感兴趣……我都没能好好跟人家聊会天。”

孟千姿回头嘻嘻笑:“所以五妈,我就不去了,我在那儿,你都没法安心忆旧,我让劲松陪你去,他是老实人、闷葫芦,不会乱插话。”

说完就向着外头叫:“劲松。”

孟劲松很快进来了,孟千姿指了指仇碧影:“今儿你陪我五妈,各方面都得照应好了……”

说到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江炼昨天贴神眼,画都画完了吗?我待会看看去。”

仇碧影听她又提江炼,面上便有几分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

孟劲松说:“江炼啊……他走了。”

孟千姿没反应过来:“走了……出门了?他去见谁啊,老嘎?还是找神棍去了?”

孟劲松说:“不是,就是走了,况美盈、韦彪,都跟着走了,大概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吧。”

孟千姿没说话,她觉得自己是怔了一下,又或许,不是她发怔,是这周围的所有事物,刚刚忽然都顿了一下——重量都往她身上压,让她措手不及,又极快收了回去,叫她摆出的应对姿势又落了个空。

她说:“那,没留什么话吗?”

孟劲松说:“留了,说有要紧事要办,还让谢谢孟小姐帮忙。”

是吗?孟千姿坐着不动,脑子里轰轰的,像有几股风团在冲撞,紧接着,胸腔里也有气,不知道从哪来,一团一团,鼓胀得她难受。

要紧事,是,继续找那口箱子,确实是要紧事,如今有了人像又有了图样,是该马不停蹄地找起来了。

她听到仇碧影和孟劲松的对答。

仇碧影也有点意外:“就这么走了?”

孟劲松嗯了一声。

仇碧影忽然反应过来:“是蜃珠用完了对吧?”

孟劲松答:“对。”

仇碧影喃喃:“这个小伙子,还真是,目的明确,为了蜃珠来,用完了就走,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孟千姿还是不说话,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渐渐攥紧,骨节处都有些泛白,敏感过甚,便觉得仇碧影这话刺耳:拖泥带水,谁是泥?她吗?

仇碧影又说:“我不好评论他,当然了,人家毕竟也帮了忙的,没骗我们什么,完事了当然得走,礼节上也到位,不是还说了谢谢吗?”

孟千姿没忍住,搁在梳妆台上的那只手高高抬起,又啪一声重重拍下,这一下拍得极重,辛辞的化妆包没搁稳,被震得倒栽着砸到地上,好多粉饼、腮红、眼影、修容高光块颠洒了出来。

辛辞有点心疼,赶紧蹲下身子去捡,但这些粉质都极脆弱细腻,看着是成块的,实则根本一触即散,各种绚烂色彩,胡乱掺揉杂在了一起,像个混乱的小世界。

仇碧影吓了一跳,回头看孟千姿,过了会,似是明白了什么,说了句:“你们两个,先出去。”

候着辛辞和孟劲松都出去了,还连带着关上了门,仇碧影才走到孟千姿身边,问她:“小千儿,你是不是对这个江炼,有什么想法?”

孟千姿面色冷硬,声音漠然:“没有。”

仇碧影叹气:“我早跟你说,有些人是有目的的,你得带眼识人,这个江炼还好,没有谋算你什么,这万一要是骗情骗色的,你是不是就栽进去了?”

孟千姿面无表情:“五妈你想太多了,我是在祖宗奶奶像前发过誓的人,我能栽到哪去?”

仇碧影一时语塞,见她这种语气面色,也知道不是跟她聊天的好时机。

她开门出来,对着孟劲松说了句:“今儿不用陪我了,你们都留下陪千姿吧,她脾气大,顺着她点。”

孟劲松应了一声,目送着仇碧影下楼去了,才和辛辞一起进了屋。

孟千姿背对着他们,正面向着梳妆镜而坐,并没开口说什么,但真个无声胜有声,辛辞只看那背影,都觉得压抑。

他以眼色示意孟劲松,那意思是:“你先来。”

孟劲松沉默了一下,走上前去:“千姿,你如果是因为江炼走这事,咱们山鬼人力多,我安排下头打听打听,应该不难找。”

孟千姿只觉得气往头上冲,吼了句:“找什么找!不找!大路朝天,谁爱走谁走。”

孟劲松头皮发麻,也是没辙了,回头看了看辛辞,自己先出去了。

得,这种场面,还得自己来。

辛辞过去,也不吭声,还是给她梳头,心说头发嘛,也就是毛,这也是顺毛捋的一种。

正梳着,忽然看到,梳妆镜里,孟千姿的眼中,似有水光一闪。

辛辞心头一震,再想看时,她眼帘一垂,却又看不见了。

辛辞犹豫了会,小心翼翼问了句:“千姿,你是不是对那个江炼……”

孟千姿很快答了句:“不是。”

她觉出自己的声音有点抖,索性扬高了声音说,想借这看似心无挂碍的高声说话,把那些复杂的、自己都说不清的心绪都压过去:“我就是……有点气。”

“现在这些人,想让他们懂点礼数,很难吗?事情办完,说走就走,连招呼都……”

说到这儿,蓦地顿住。

这样说就有点意气用事了,江炼是打了招呼的,他不是托人说了谢谢么。

原来这一来一往,也就是谢谢的情分。

她垂下眼帘,看到地上揉散的那些粉堆里,有她先前看中的橘粉色。

看着看着,她笑了一下。

看来,她是不适合这些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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