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衡过来听说江敏是妇产科医生,自小在顾家跟着师傅学中医,把脉十分精准,双眸一亮,拉着蔡佳微的左手送到江敏面前:“江医生,麻烦你给她把把脉。”

苏梅偏头打量了下蔡佳微的脸色:“怎么了?不舒服吗?”

蔡佳微本来有几分苍白的脸色多了抹红晕,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没敢把话说死:“闻着鱼汤,胃里有点难受。”

苏梅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尝了尝:“我处理的挺干净的啊,也不腥,酸酸辣辣地挺开胃的。”

秦淑梅好笑地拍了下苏梅:“都是生养过的人了,咋还是不懂呢。我看蔡同志八成是有了。”

江敏收回手,笑道:“恭喜,快两个月了。”

孟子衡欢呼一声,蹦了起来,抱着小瑜儿往上丢道:“哈哈……我要当爸爸啦~我要当爸爸啦~”

小瑜儿一惊之后,乐坏了:“还要!还要飞……”

苏梅愣了愣,笑道,“恭喜!”随之把酸菜鱼往一边移了移,端起那碗蒸蛋放在蔡佳微面前,“这个能吃吗?”

“你不用忙活,”蔡佳微笑道,“我吃那盘蒜蓉菜心就成。”

秦淑梅把红烧大虾移到她跟前:“吃虾,海鲜营养高。”

蔡佳微不由看向江敏。

江敏笑着点点头:“海鲜里营养价值最高的还是鱼,过了这段不适期,隔个几天可以尝着吃一次。”

接着江敏又说了些注意事项,秦淑梅在旁补充了些生育经验。

正吃着说着呢,二妮提着一竹篮嫩玉米过来了。

蔡佳微、秦淑梅,连带着江敏看着嫩玉米都是双眼一亮,带了抹意外的惊喜。

整个军区也就她家的玉米种的早。

苏梅一看,得!也别拒绝了,收下吧。

接过竹篮,苏梅掏出一根根嫩玉米放在条几上,打开条几下的小柜,拿了包奶糖放进去,递给二妞:“吃饭了吗?”

二妞扫了眼桌面上的盘盘碟碟,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吃、吃过了。”

秦淑梅看着她发黄的头发,黑瘦的小脸,身上补丁撂补丁的衣服,心生怜惜,不过却没说什么。按她的理解,军区的孩子不该如此才对。

顾丹雪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便将目光放在了条几上的嫩玉米上:“干妈,这就是书里说的玉米吗?”

她见过的玉米是一粒一粒的,没见过裹着青衣的玉米棒。

苏梅拿了根玉米递给她:“下午带你去田里走一趟,好好认认每一样作物。”

“好!”

“苏、苏姨,”二妞勾着头,喃道,“我走了。”

“等一下,”苏梅取过二妞手里的竹篮,在桌角加了把椅子,按着她坐下道,“今儿做的饭多,坐下再吃点。”

说罢,去厨房盛了碗米饭,拿了双筷子给她,“吃吧,别拘谨。”

苏梅自家打的谷子,米粒虽然也碎了不少,却没有掺杂一点谷糠,遂蒸出来的米饭颗粒饱满,米香浓郁。

二妞吞了吞口水,捧着扒了一口,不等咽下,迫不及得地又扒了第二口,一口接一口吃得又急又快。

蔡佳微摸了下自己的小腹,看着不免心软,拿起酸菜鱼盆里的勺子给她一连舀了两勺鱼肉:“别光吃米饭,吃菜。”

秦淑梅给她剥了两个大虾。

顾丹雪揭开玉米皮,摸了摸水嫩的玉米粒:“干娘,咋吃啊,煮粥吗?”

苏梅两口扒光碗里的饭,重新拿了只篮子装玉米棒子:“去掉外面的老皮,留下两层嫩皮,揪去玉米须,洗洗丢锅里煮一煮,熟了捞出来抱着成啃了。”说着,苏梅拎着篮子去了厨房,拔开炉子,重新上了块煤,锅里坐上水,剥了玉米棒的外衣,去掉须,洗洗丢进锅里。

十个玉米棒,装了满满一锅。

为了留着肚子吃嫩玉米,蔡佳微、秦淑梅、江敏和顾丹雪早早就放下了碗,剩下的米和菜被二妞和孟子衡包圆了,吃得干干净净的汤汁都不剩。

“干妈,”顾丹雪站在厨房门口,看苏梅往外捞煮熟的玉米棒子,“我给你的那几箱,里面有好多衣服,有些我都没有上过身,范秋秋也就穿过一两次,家里的保姆洗得干干净净的,咱要不要给她挑两身?她身上的衣服好破啊!鞋子也是,我方才一低头,看她的脚趾头都露出来了。”

苏梅扫了眼顾丹雪身上的绵绸绣花裙,勾花线衫,白棉袜,红色小皮鞋,军区的女娃只怕没一个比得上的,“等我有时间了,看看再说。”纯棉的还行,绸子绣花的跟出去都是事,而且……说不定,人家不愿意穿呢。

捞出来的玉米放在山泉水里冰上两刻,拿着吃正好。

苏梅端着玉米去堂屋,二妞已抢了碗筷过来洗了。

洗完,放好,她才跟了过来。

秦淑梅抓了把干果给她:“别忙了,过来坐下歇歇。”

“不了,我该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娘该急了。”说着,拎起竹篮,跟苏梅道了声谢,噔噔跑出了院。

“是个好孩子!”秦淑梅感叹了句,接过苏梅递来的嫩玉米,忍不住跟她打听道,“什么情况啊,刚随军过来吗?”

“不是。”苏梅回头,见大家都吃上了,自己拿了根嫩玉米,撕去剩下的两层外衣,掰了段给小瑜儿,“去年,她娘就带着他们姐弟六个随军过来了,家里种了二十亩地,一家老小白天黑夜的干,收上来的东西大都寄回了老家。她爸是侦察三团的营长,工资也不低,结果,老家这个娶媳妇,那个出嫁的,都来要东西,两口子也是满口应承。”

说到这里,苏梅偏头看了眼孟子衡:“你和赵恪有时间劝劝梁营长,再怎么着也得先顾好自己的小家吧。上午我从供销社回来遇到陈同志,人瘦得风一吹都能刮走,再这样下去,非得累出病来不可。”

“说过了,不管用。”孟子衡啃了一小截玉米,剩下的放在妻子手边,只等她啃完手里的接着吃,“一提人家都是理,什么长子如父,长女如母,他和妻子都是家里的老大,出息了不能不管家里的人,不记父母恩。”

“啧!”孟子衡轻嗤了声,“说得好像我们个个不孝,唯独他品德高尚似的。”

“胡说!”秦淑梅怒道,“我家小三最孝顺了,他那不是孝,是蠢!”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贼满足,十分享受这种被一家人崇拜、依赖的感觉?”江敏慢悠悠道,“我猜,他多半是自己把自己感动了。”

孟子衡若有所思。

顾丹雪听得瞠目:“还有这种人?”

“这是一种甘于奉献的牺牲精神,其实我们很多战士身上都有,只是大多数三观极正,一腔热血守护的是960万平方千米的国土和四万万同胞,而他却极可能养了一堆趴在他一家人身上吸血的蛀虫。”

孟子衡:“有办法纠正吗?”

江敏摇了摇头,“夫妻间若有一个正常的还行,两个都是如此……”江敏感叹道,“我只能说当他们的孩子真苦!”

这种人不但严于要求自己吃苦,还会要求孩子跟他一样。

这也就饭间的几句闲聊,很快大家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顾丹雪上学的事。

她今年12岁,上小学四年级。

户口没迁过来,在军区上学属于借读,要额外多交两毛钱的借读费。

苏梅拿了钱给蔡佳微:“还需要什么手续吗?”

“不用。”新开的学校没那么多程序,蔡佳微收了钱,转头看向顾丹雪,“京市的课本跟这边略有不同,能跟上吗?”

顾丹雪前两年卧病在床,没怎么去过学校,顾森请了家教,今年入学,勉强能跟上老师的进度,只是没考过试,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里:“我、我也不知道。”

蔡佳微拧了拧眉:“明天来校,先做套试卷,语数有一门不及格,你就退一级,去三年级吧。”

顾丹雪知道赵瑾、林念营和小黑蛋的成绩,她比他们哪个都大,退到三年级那不就跟小黑蛋差一级了吗?“不能给我找个老师补补吗?我、我可以出钱。”

秦淑梅:“我来给她补。”

对上蔡佳微和苏梅看来的目光,秦淑梅放下啃完的玉米棒子,拿帕子擦了擦手,笑道:“我毕业于京大中文系,教她还行吧?”

两人忙点了点头。

“妈,”苏梅往她身边靠了靠,“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那你能不能也教教我啊,我想学初中的知识。”

“好啊!”秦淑梅巴不得苏梅跟着她提升些文化知识,和儿子缩短些距离呢,这样小两口说起什么,一方也能跟上另一方的思路。

送走上班的蔡佳微、孟子衡,苏梅帮江敏订的砖瓦稻草一担担被战士们挑上来了。

有几位给苏梅盖过厨房、拉过院墙,正好,江敏家的两间屋子也交给他们盖了。

留了江敏在家招待他们,苏梅回来见秦淑梅、顾丹雪和小瑜儿坐在竹椅上点着头打瞌睡,便把院子里的被褥等收进屋,给他们铺好床,“妈、丹雪你们进屋睡会儿。”

秦淑梅点点头,牵起小瑜儿道:“走,跟奶奶睡午觉去。”

三人睡了,苏梅挽起衣袖把两大盆衣物洗了,这一刻,她特怀念给小黑蛋他们做的那台洗衣机。

赵恪拎着个竹筐回来,苏梅刚把衣物一件件地投涤出来。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洗?”赵恪放下东西,接过衣物,一件件搭在绳上;内衣什么的,苏梅端去一旁晾在晒架上。

甩了甩胳膊,苏梅走到竹筐前往里一看,全是海鲜,有鱼、螃蟹、大虾、生蚝和蚌,倒进水池里一个个都还活着:“你去海岛了?”

“没有。回来的路上遇到向晨了,他前两天听岛上来送货的人说,我们这几天有可能回来,就抽空抓了这些,送过来了。”

“你怎么没把人带回来吃顿饭啊?”

“他急着回去上课呢。放心吧,没让他空着手走,”赵恪搭完最后一件衣物,倒了大盆里的水,收拾了水池边的搓衣板和用剩的皂角,“三嫂让带回来的一包奶糖和两盒糕点都给他了。”

“哦。三哥跟三嫂怎么样?两个孩子呢?”

“都挺好的,一个个跟换了个人似的,穿着说话都讲究起来了。”

苏梅笑道:“境遇不一样了嘛,以前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赶集的乡镇,现在是工人了,三哥又是货车司机,整天跟着往外跑,眼界开阔了,身份上来了,说话做事肯定不一样。”

“嗯,”赵恪擦擦手,“妈他们呢?”

苏梅刚往房间一指,秦淑梅便抱着小瑜儿出来了,后面跟着揉着眼睛的顾丹雪。

苏梅接过小瑜儿,放在地上,拿起他的小毛巾打湿,往他小脸上一盖,小家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就尿开了,幸好苏梅闪得快,不然就浇身上了。

“妈妈,”小瑜儿松开扶着小鸡的手,摸了下脸,“冰!”

苏梅一直用水洗着衣服,倒不觉得,闻言拿着帕子碰了下自己的脸,确实有点凉:“对不起呀,妈妈忘了,这是山泉水,下次给你晒盆温水洗脸。”

赵恪:“哪来地这么娇气!”

“妈和丹雪也要用呢。”

赵恪立马不吱声了。

“干爸!”

赵恪冲丹雪点了点头,脸上温和了不少。

秦淑梅看得好笑,真是区别对态,看来儿子心里还是想要个闺女呢。

“咦!”顾丹雪看着池子里的螃蟹、大虾、蚌和生蚝,惊讶地拿根柴火戳了戳,“干妈,螃蟹和虾我认识,这两个大小壳是什么呀?能吃吗?”

“小的是生蚝,大的是蚌。”

“蚌!”秦淑梅凑过来一看那个头,“这么大,得有珍珠吧?”

是挺大的,苏梅晾上小毛巾,进屋拿了把尖刀,捞出来一个撬开,摸了摸,找出四五个黄豆那么大的奇形珍珠:“可惜了,早知道就不撬它了。”

秦淑梅接过去看了看:“这么大,不小了。”

“我看看,”顾丹雪拿了两个,放在手心里好奇地拨了拨,“可以捣成粉,敷脸。”

苏梅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皮肤挺好的,不用敷。丹雪也不用,妈你用吧。”

秦淑梅摇了摇头:“人要顺应自然,我就不鼓捣。这么大的珍珠,捣碎可惜了,拿红线串上,给囡囡带着玩儿吧。”

苏梅点点头。

赵恪在几人说话间,出门去顾八家帮忙打地基去了。

秦淑梅和顾丹雪洗漱后,苏梅抱着小瑜儿,带着两人去了田间。年后的庄稼都是请孟子衡和王竣帮忙种的,长得如何,还不知道呢。

苏梅担心田里有草,这年头又没有除草剂,一场雨,野草蹿起来能吞了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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