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那套沙发,是喻兰从华侨商量掏高价买的。

赵倬在家具厂转了一圈,不说相似的,沙发都没有找到一套,只有一组人家结婚订做,因为上错漆而退货不要的木制长椅。

翌日,赵倬拉回来往客厅里一摆,小瑜儿、小黑蛋盯着看了会儿,再看赵倬的眼神都不对了。

小瑜儿伸手摸了下冰冷的木架,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丑!太丑了,我不想坐。”

“大伯,”小黑蛋双手抱胸,嫌弃道,“你这品味……也太怪了?”

做工粗糙不说,还黄不拉几的,满屋子的大红家具,配个这?!

隔壁季小五能吃饭了,苏梅早上拿着肉票,抢购了两根筒骨、两斤猪肝,煲了锅大骨汤,跟李姐学做了道京市有名的炒肝,热了十来个肉包子。

提着食盒从厨房出来,苏梅驻足看了两眼,不得不说,这一大两小三条长椅好不突兀,就像原有的低调奢华风格中突然闯进了一个乡村小子。

苏梅放下食盒,看了看,“大哥,家里有大红的油漆、布料和棉花吗?”

“油漆等会儿我去买,棉花、布料,我问问你嫂子。”

苏梅点点头,看向儿童房:“小瑾、念营,走,跟我去趟医院。”

赵倬拿起钥匙道:“我送你们。”

“谢谢大哥。”

“娘,”小黑蛋道,“我们去看小五哥吗?”

“嗯,还有一位吕爷爷。”苏梅弯腰看了下小瑜儿后脑和脖子上的水泡,经过一夜的休养,已经结痂了。

“吕爷爷是谁?”小黑蛋疑惑道。

苏梅给小瑜儿整理了下围巾,“大院里的一位邻居,前两天你们玩跳板,他下班回来,远远看到你们摔倒了,跑过来查看,一不小心伤到了腰。”

“啊!”小黑蛋惊道,“是那天爷爷说的吕部长吗?”

“嗯,”苏梅抱起小瑜儿,拎起食盒,瞅了眼出来的赵瑾、林念营,“走吧。”

“等一下,”小黑蛋转身向儿童房跑道,“我给小五哥带个玩具。”

“我们在车上等你。”苏梅脚步没停。

赵瑾跟林念营对视一眼,跟苏梅说了一声,也转身跑回了屋。

小黑蛋从自己的玩具箱里给季小五挑了个九连环,另拿了昨天制作的贺卡,分别给季小五和吕部长写了串祝福语。

赵瑾瞅了眼小黑蛋挑的两张贺卡,见是梅、竹,他便选了桃、兰。

林念营跟着拿了杏、菊。

小黑蛋写完,抱着九连环率先跑了出去。

赵瑾重视外观,两张贺卡被他分别装进了两个信封,还附带了两个福字剪纸。

林念营心细,絮絮叨叨地在贺卡上写了好多字。

末了,两人合力给季小五挑了支,还没有组装的五六式□□。

赵倬把娘几个送到医院门口,约好了等会儿来接,就去供销社买油漆去了。

苏梅先带他们去了季小五的病房。

今天28,再有两天就过年了,能出院的病人都回家了,住院部冷冷清清的,几人的脚步声犹为清晰。

早上,苏梅跟赵玉珍说了要来。

听到动静,赵玉珍站起来,率先打开了门,“苏同志,你们来了,快、快进来。今这么冷,还让你们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苏梅笑道,“小五要不是为了救我们家孩子,能受伤吗?”

“这孩子皮,没有这一糟,也必然会在别的事上跌一脚,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说话的当口,小黑蛋三人跟赵玉珍打了声招呼,越过两人,围在了季小五床前。

“你们来了,”季小五脸色苍白地对三人笑笑,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床头柜,“柜子里有吃的,想吃什么自己拿。”

“刚在家吃了饭过来,”小黑蛋拿出贺卡,给他看,“我娘和我爷、我奶做的,漂亮吧?”

苏梅本想用木片或是竹片给几个小家伙雕制些贺卡,没想到打开杂物房看到了李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叠,香烟、酒瓶的包装纸。

硬硬的,一面全白,一面印着图案。

苏梅撕去图案的那一面,贴上红纸,裁成各种形装的贺卡,大红的一面请赵儒生和秦淑梅给写了福字,空白的这一面刷上薄薄一层或淡绿或粉红的颜料,四角画了梅兰竹菊等,做的很是漂亮。

季小五瞅着贺卡上的一行狗爬黑字,抽了抽嘴角:“小黑蛋,没有这些字,我会更喜欢。求求你,下次再送我贺卡,咱能别在上面写字吗?”

小黑蛋气得脸一鼓,瞪他:“要不要?”

“要,”季小五接过贺卡往枕下一塞,痞痞道,“好待是你的一片心意,我就免为其难收下吧。”

小黑蛋撇撇嘴:“还不是看贺卡做得美!”

赵瑾、林念营笑笑,把自己的礼物送上。

两人的字虽还稚嫩,在王老太的教导下已初见风骨,而小黑蛋为了多点玩乐时间,写作业向来只求一个字“快”。

“这是,”季小五拨了拨透明雨布袋里的木料和铁制的枪管,“枪?”

“嗯,”赵瑾取出里面的小册子,给他看,“我妈做的,五六式□□,怎么组装,这册子里有说。”

“谢谢。”季小五欣喜地撑着身下的褥子就想坐起来。

“别动!”苏梅放下小瑜儿,把食盒递给赵玉珍,从隔壁床上拿了条被子,轻轻托起他上半身,给他垫在身下,“阿姨带了肉包、大骨汤和炒肝,要不要吃点?”

季小五摸了摸肚子,“要,谢谢阿姨。”

“要谢,也是阿姨谢你才对。”苏梅打开食盒,每样各取了一份出来,“赵大姐,你喂小五,我带孩子们上楼看看吕部长。”

“好。”赵玉珍也知道,年根了,家家都忙,苏梅能来一趟不容易。

吕部长住在楼上,苏梅说了房间号,小黑蛋揣着贺卡,先一步窜上了楼。到了门口,他仰头看了看门牌号,见没错,举手敲了敲门。

吕部长读报的声音一顿,扬声道:“请进。”

小黑蛋伸手一推,冲他笑道,“吕爷爷好!”

“是你啊,”小黑蛋的肤色太有辩识度了,吕部长招手笑道,“快进来。跟谁来的?”

“我娘,还有我哥、我弟,他们没我跑得快,在后面。”小黑蛋掏出贺卡给他,“送你,祝你早日康复出院。那个,”小黑蛋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对不起啊,不知道你是因为我们才摔倒的,现在才来看你。”

“你娘跟你说的?”吕部长接过贺卡,看着他笑道,“不关你们的事,是爷爷老了,手脚不灵便了,这要是隔在前几年,摔倒了我能立马爬起来……”

“得了吧,”他爱人张同志拎着暖瓶,领着苏梅几人进来,笑他,“别吹牛了。早几年你的腰就不行了,跌倒一样爬不起来,得住院。”

“你这人,怎么老爱给我拆台呢?”

张同志笑笑,没理他,招呼苏梅和几个孩子道,“快进来坐,别拘谨,想吃什么?”她看着几个孩子笑道,“奶奶这里有苹果、有橘子、有巧克力糖……”

“糖!”小瑜儿竖起一指道,“漂亮奶奶,我不要多,你能给我一颗巧克力糖吗?”

“哎哟!我一把年纪了,”张同志摸了摸自己的脸,乐道,“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漂亮呢。给、给,要多少奶奶都给。”

老太太说着,弯腰打开了床头柜,各式吃食拿了一堆,并亲自剥了块巧克力糖给小瑜儿,“小娃娃叫什么?”

“漂亮奶奶我叫小瑜儿。”

“哎,哈哈……小嘴真甜,来,奶奶抱抱。”

小瑜儿含着巧克力朝她张开了双手。

苏梅把小瑜儿递给她,提着食盒问床上的吕老,“我带了骨头汤、肉包子、炒肝,您要不要再吃点?”

“听你这一说,馋了,”吕部长笑道,“好久没有吃肉包子了。”

“肉不好买,”张同志扭头跟苏梅道,“包几个包子,咋还拿来了?”

苏梅打开食盒,拿油纸垫了个肉包子给吕部长,又拿了一个给张同志道:“尝尝,大多是山野菜和海鲜,肉只放了少许一点腊肉。我们南方军区,战士训练,家属种田养鸡养鸭养羊养猪,虽然苦,吃食上去不缺嘴。”

张同志本来还犹豫,听她这么一说,张嘴咬了口,唔……好鲜、好香,好好吃,“苏同志,你这手艺,绝了!”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家里大嫂和李姐都上手了,”苏梅说着,四下扫了圈,拎起墙边竖起的小桌,支在吕部长身前,端了炒肝,又拿起他们的饭盒盛了两碗汤,“张阿姨,你把小瑜儿放下,汤和炒肝还热着,你过来陪吕部长吃点,我做的多。”

“辛苦了!”带都带过来了,张同志也没客气。

吕部长端起碗喝了两口汤,又拿起筷子夹了片炒肝,只觉味道非常可口,一顿饭吃下来,胃里说不出的舒服。

“小苏啊,”吕部长放下碗筷,看着苏梅笑道,“我算是明白你家孩子为什么情商那么高了,言传身教,你这个母亲当的好啊!”

说罢了,招了几个孩子近前,挨个儿问了问学业,志向。

听赵瑾年后要进童子军,吕部长并不惊讶,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干,别辜负了你爸的付出。”

赵瑾点点头,趁机和林念营一起把贺卡递了过去。

三张贺卡一字摆开,分别是兰、菊、竹,吕部长逐一打开,看了看,曲指敲了下小黑蛋的额头,“回去,赶紧把你这笔狗爬字练练,白瞎了这么好的贺卡。”

“吕爷爷、吕爷爷,”小瑜儿扒着床沿叫道,“小瑜儿也会写字。”

“哦,”吕部长挑挑眉,“那你怎么没送吕爷爷一张贺卡啊,小瑜儿是觉得跟我不亲吗?”

小瑜儿一下子被问懵了,他看看三个哥哥,又瞅瞅苏梅,几人笑看着他。

转了转眼球,小瑜儿突然一指后脑勺:“小瑜儿受伤了,脑袋转不过来,没想到,下次、下次……嗯,再给。”

张同志方才抱他,就发现了他头上结痂的水泡了,“怎么回事儿,”她问苏梅道,“我看着像是烧伤?”

“还不是我二伯,”不等苏梅回答,小黑蛋便愤愤不平道,“嫌小瑜儿站在路中挡了他的去路,推了小瑜儿一把,将小瑜儿推到火盆边,烧着了围巾、帽子和棉袄。”

张同志脸一白,抱着小瑜儿心疼得心肝肉地叫了一通。

吕部长脸一沉,问苏梅:“你公爹怎么处理的?”

苏梅苦笑了下:“送他和二嫂回冰城了。”

吕部长的脸色刚有两分缓和的趋势,就听赵瑾道:“还不是怕我爸下班回来揍我二伯。”

“我二伯还是大学教师呢,”林念营瘪瘪嘴,“小瑜儿整个后背都烧起来了,他竟然不知道怎么给小瑜儿灭火,反而叉着他的两只胳膊往外跑,深怕小瑜儿把家给烧了……”

从医院出来,苏梅止不住看着几个孩子笑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们爷奶要是知道了,咱们就等着挨骂吧?”

“不怕,”小黑蛋笑道,“我们有赵爸呢。爷爷理亏,有赵爸护着咱们,他不敢骂。”

“小黑蛋!”苏梅看着他,惊讶地挑了挑眉,“来前,你不会就想着告状了吧?”

“没有,娘你别冤枉我,我可是大大的好人。”小黑蛋嘿嘿笑道。

“妈妈、妈妈,”小瑜儿拍拍胸脯,“我也是大大的好人。”

“妈,”赵瑾笑道,“你也说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们怎么会跟人告状呢?这不是话赶话说起了昨儿的事吗。”

苏梅狐疑地扫了几人一眼,林念营对上她的目光,更是笑得一脸无害。

“弟妹,”赵倬冲娘几个挥手道,“快上车,方才在供销社碰到李姐,她说顾淼来家了。”

苏梅点点头,带着几个孩子上了车。

“小梅。”经过几个月的精心调养,顾淼可谓脱胎换骨,皮肤紧致白皙,衣着光鲜,气质独特,因着身上的药香,让她笑起来很暖。

“顾淼,”苏梅放下小瑜儿,把食盒递给赵瑾,伸手抱了抱她,“好久不见!”

顾淼眼圈一红,吸了吸鼻子,抱怨道:“来几天了,你也不去看我。”

苏梅松开她笑道:“你今儿要是不来,我们明天就去拜访了。”

“那我来了……”

“我们初一再过去。”苏梅伸手做了个请,“进屋坐,带了南方的柚子、芭蕉,你尝尝。”

“阿姨和喻同志已经给我拿了,你别忙,陪我说说话。”

“行。”苏梅问了问她的近况。

尽管两人每月通信不断,顾淼对她还是有说不完的话,大概是孤独、憋屈的太久了吧,苏梅早前给予的那点温暖,让她犹如抓住了缕阳,看到了生活中除暗、黑之外的其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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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这一章了,另一章,明天上午九点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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