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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yòuhuò。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生孩子、奶孩子、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huǒyào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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