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卫党、卫民、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jiàochūn丽、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gòngyīng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提前收割、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gòngyīng,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gòngyīng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妇女、老人、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xiǎojiě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dáàn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hòumén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煮猪食、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xiǎojiě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dáàn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hòumén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煮猪食、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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