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则则不以为意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这次要不是多亏小郑太医,指不定就见阎王去了,难道斟杯茶水都不应当?姑姑,你也忒小心了。我是想着,笼络一下这位小郑太医,人生那么长,谁能保证没个三灾八病的?小郑太医心性好,不因为我失宠就敷衍,这样的太医能遇着也算是我走运了。”

龚铁兰想着也是,就没再多言语了,反正敬则则如果不生病,再见这位小郑太医的机会也不大。

“等小郑太医去皇后那儿回了我的病情,明日恰好逢十,我就该去请安了。”敬则则叹道,多少是有些懒怠的,因为秀起堂离清舒仙馆实在太远了。

“说起这个奴婢正要跟娘娘说呢,皇后生辰第二天皇上就下旨让众嫔妃皆去碧峰寺给皇后娘娘祈福,瑾才人不声不响的,给皇后娘娘抄写了一卷《金刚经》不说,谁知她竟然还用血字给西宫太后抄写了一卷《心经》。使得皇上大为高兴,太后也欢喜,如今已经封了婕妤,是瑾婕妤了。”

“那东宫太后呢?”敬则则并不在乎瑾才人有没有封为婕妤,在她看来这是迟早的事儿,卫官儿的琴艺实在是堪称臻境了,景和帝就爱那调调。

“这位瑾婕妤可不简单呢,说是正在给东宫太后抄一部《本愿经》,只是人的血就那些,一日里也不能取多了,《本愿经》又比《心经》长那许多,自然得慢慢抄写。”龚铁兰道,“娘娘,你看她多厉害,三方都不得罪,东宫太后就算心里不舒服可也没理由发作,毕竟瑾婕妤正给她抄写经书呢,但这一次碧峰寺供奉佛经,却只有西宫太后和皇后的,西宫太后的还是诚意十足的血字经书。

“说起来瑾婕妤从美人升做婕妤的速度可是本朝前所未有的呢,如今丽嫔已经是昔日黄花,祝贤妃又怀着身孕,想来这宫里就是瑾婕妤的天下了。”龚铁兰说到这儿,就跟说别人家的孩子一般,只恨自家娘娘不争气。

敬则则冷笑道:“瞧着这位瑾婕妤倒是满身的心眼儿,可这宫里啊,心眼不能没有,却也不能太多,皇上又不是傻子,而且最恨别人当他是傻子,我看这位瑾婕妤也蹦跶不了几日的。”

龚铁兰只笑笑不说话,那意思却好似在说敬则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怎么就瑾婕妤一个人当出头椽子么?那日那位姓庄的舞姬,还有最后唱歌的云采女,我瞧着皇上都挺上心的呀。”敬则则道。

“哦,那庄舞姬可不是舞姬了,前些日子皇上召了她侍寝,已经封为采女了。不过那位云采女,皇上还并未召幸。”龚铁兰道。

一场夜宴,皇后的脸面是做足了,顺带还有三位嫔妃得利,那位云采女虽然还没被召幸,但敬则则觉得也是早晚的事儿。

“不过丽嫔是怎么失宠的?她肚子里怀着龙胎,也没做什么出格儿的事儿啊?”敬则则问道,别人的教训就是自己的经验,所以特别感兴趣。

龚铁兰摇了摇头,表示具体内情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也不算失宠吧,只是以往隔几日皇上总要去她宫里坐坐的,但自打赐了封号之后这近一月,皇上都再没去瞧过她呢。”

敬则则沉吟片刻,“想来是她问皇上要的封号,皇上嫌她太贪心。”敬则则还真是真相了。“皇上这个人么,最不喜别人问他讨要东西,他愿意给的从来不吝啬,不愿意给的也不希望别人伸手要,丽嫔是犯了他的忌讳。”

龚铁兰在心里叹息,你倒是挺了解皇上的,嘴上这么会分析,怎么轮到自个儿做事儿却是怎么糟心怎么来?

次日敬则则一大早就沿着湖边往清舒仙馆去了,行到一半时又看到皇帝一行从山上骑马下来,她来不及避到一边,皇帝一行似风一般从她身侧卷了过去,看也没看她一眼,弄得那天晚上给她吮指头仿佛是敬则则做的梦一般。

这点儿插曲丝毫不影响敬则则,她继续往清舒仙馆去。谁知快走到时,却见一名嫔妃打扮的女子正跪在石子路上,旁边树下站着丽嫔。

这是通往清舒仙馆唯一的道路,敬则则就是想绕道都不行,只能继续往前走去。柳缇衣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是敬则则,低身随意地福了福,腿都没怎么弯。

敬则则心里暗笑,这位还趾高气昂呢,还在这儿处置庄采女,也不想想她跟自己都成一挂的了。

敬则则绕过柳缇衣,只当自己没看到这出闹剧就要走,谁知庄采女抬起头,红着眼圈媚声媚气地道:“昭仪娘娘,求娘娘帮嫔妾跟丽嫔说道说道。嫔妾并没有撞着丽嫔,给嫔妾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无礼。”

庄小莲不是故意媚生媚气的,只是天生嗓音如此,好似随时都在说“哟,爷好久没来了”这种调调,在女子听了就觉得她天生狐媚子,很是不喜欢,敬则则也不喜欢。但据说男人都喜欢。

敬则则不明白庄小莲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她同庄小莲无亲无故,自己什么也都没看到,怎么会平白无故帮她。敬则则低头看了看石子路,这样的路面走着没什么,但夏日穿着轻薄跪着膝盖怕是很疼的,想来庄采女是受不了了,才会贸然求助,不然也不至于昏了头了求一个失宠的嫔妃。

“原来是庄采女。”敬则则道,“这会儿本宫与丽嫔都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乃四品以下,怎的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她没办法不说话,毕竟庄小莲求了她,她总不能装没听见吧,那样说不过去。

“是皇后娘娘特许嫔妾等逢五、逢十前来请安的。”庄采女可怜兮兮地道,抽泣的声音很像是床笫之间那种声音,听得人耳朵发烧。

敬则则心想也难怪丽嫔要寻庄采女的麻烦了。她转头看向丽嫔,“你们是要在这儿闹着,迟了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是进去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庄小莲立即感激地看向了敬则则。

丽嫔瞪了敬则则一眼,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做出一副痛苦表情道:“哎哟,臣妾的肚子好疼,昭仪娘娘怎的也这么巧就出现在这儿,还帮着庄采女说话?难道说……”丽嫔看了看敬则则又看看庄晓莲,“臣妾就说,她哪有这样的胆子,敢来冲撞臣妾的肚子,原来……”

敬则则愕然地张大了嘴巴,丽嫔该不是疯了吧?张口就信口开河,屎盆子乱扣。

“丽嫔,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这样胡乱攀诬人,难道以为自己说说就不用负责了?”

柳缇衣压根儿就没把敬则则放在眼里,说自己肚子疼只是想让她赶紧滚蛋,别什么闲事儿都敢管。“敬昭仪,本宫肚子里怀的可是龙子,若有个三长两短……”

可惜她不了解敬则则,这主儿最受不得冤枉,要不然也落不到如今这地步。

敬则则看着柳缇衣的肚子笑了笑,“本宫是九嫔之首,看来丽嫔你肚子疼这公道只有请皇后娘娘来主持了。”她直接转头看向庄小莲,“起来吧,咱们去皇后娘娘面前说个分明。”

柳缇衣没想到敬则则这么硬气,心下有些慌,却知道绝不能让人看出来,所以直起背道:“臣妾有没有胡说,皇后娘娘自会主持公道。”

敬则则笑了笑,“很好。”然后转身便往清舒仙馆走。

柳缇衣低头对伺候自己的宫人吩咐了一句什么,也跟着敬则则往前走了,庄小莲见这般情况也赶紧爬了起来,随便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也匆匆进了清舒仙馆。

皇后看到敬则则先开口道:“昨儿听小郑太医说你身子已经好了,今儿看着的确是气色如常了。”

敬则则朝皇后行了礼,“多谢娘娘关心,若非娘娘让小郑太医不辞辛劳地到秀起堂给臣妾诊脉,臣妾这病只怕就要缠绵许久了。”

皇后很满意敬则则的知恩。只是她看着敬则则,难免又想起了生辰那晚的事情。本来景和帝已经陪她回到了清舒仙馆,两人都有些微醺,气氛十分好,她也忘记了素日的矜持,忘了自己身为皇后,而只想做个被心爱的男子疼爱的痴娇女子。

谁知天上打了个雷,景和帝就开始心不在焉了,到最后借口还有几个急章要批阅,说是待会儿再回来便起身走了。

然而皇后毕竟是皇后,宫里的眼线多的是,皇帝离开清舒仙馆并没直接回烟波致爽,而是重新去了月色江声。那时候只有敬则则在那儿等雨停。

虽说最终皇帝还是回了清舒仙馆,但那夜他们也只是大被同眠,再无先前的花好月圆。

“娘娘,臣妾先才在外面……”敬则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进来的柳缇衣出声打断。

“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做主。”柳缇衣一进门就扑到皇后跟前跪下了,丝毫没有顾忌她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好似死了爹一样。

皇后回过身来,“丽嫔,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起来,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怎的这般毛毛躁躁的,本宫不是免了你孕期的礼数了么?”

皇后宫中的玉书去扶柳缇衣,她却拒绝起来。“求皇后娘娘做主,臣妾实在是……今儿早晨害喜害得厉害,吐了两回,所以出来就晚了些。臣妾匆匆往清舒仙馆来,谁知道那庄采女躲在角落里,瞧见臣妾过来就冲了出来,若非臣妾身后的侍女扶着,臣妾就被她撞到地上去了。臣妾不过罚庄采女跪了跪,昭仪就急急地跑出来主持公道了。”

敬则则默不作声地任由柳缇衣先发挥。不过柳缇衣也不算说谎,只不过是用言语技巧坑她而已。皇后近在眼前,哪里轮得着她一个小小昭仪主持公道。

“臣妾原想着素日与庄采女毫无瓜葛,也没有任何仇怨,她怎的会出来撞臣妾的肚子。”柳缇衣瞥了眼敬则则,“现在臣妾才明白,原来是庄采女攀上高枝了。”

皇后看向敬则则,“敬昭仪,丽嫔说的可属实?”

敬则则道:“回皇后,臣妾只是路过,那是到清舒仙馆的必经之路,见她二人就在清舒仙馆附近争执,这才说让她们进来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谁知丽嫔就非说是臣妾指使庄采女的了。”

“昭仪与庄采女也是无亲无戚,若非与她事先有什么约定,怎的会贸然出来帮她?”柳缇衣气愤地道,“说实话,昭仪如今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还出来给人强出头,若说后面没个约定,谁能相信?”

柳缇衣眼泪汪汪地看着敬则则,“敬昭仪,是不是对臣妾换了你的水芳岩秀而怀恨在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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