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翟辰被他逗笑了,伸手捏他脸,“不是窑子,是鹞子,就上回借走我五千块钱那哥们儿。想什么呢?”

“唔,好,”高雨笙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把那张两张报纸收起来。

他整理的动作很慢,颇有些心不在焉。等翟辰歪头看他,他已经拿着报纸站起身了。扫描了存在电脑里,高雨笙对着屏幕沉默了很久,突然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翟辰没再管他,就坐在地上,直接给鹞子打了个电话。这时间,鹞子应该还在汽修店里忙活,响了半天才接起来。

“辰哥!”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中炸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鹞子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惊喜,活像是好多年没见过似的。

“呦呵,这么热情,想你哥我了?”翟辰把电话拉得远了点,按按被震疼的耳朵。

“啊,没,不不不是,”鹞子有点语无伦次,冷静了一下才说,“我正打算给你打电话,你就打来了。有什么事吗?”

翟辰也就不客气了直接问:“我记得你老家是五桐县的,你知道那边有个铁矿吗?”

“是有个铁矿,叫什么远来着。我小时候那个矿还挺红火的,不过十几年前就关门了。”鹞子如实回答。背景音里掺杂着修车行里其他人的呼喊,他应了一声便拿着手机向外走,到了个僻静的地方才停住脚。

翟辰见他知情,忙多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为什么关门吗?”

鹞子仔细想了想:“听人说,是矿工们闹事,打死了人,老板赔得倾家荡产。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地方离我奶奶家挺远的,都是听虎哥说的。”

所谓的虎哥,翟辰知道。

鹞子打小学习不好,脾气暴躁又能打,十几岁的时候就不上学了,跟着这个叫虎哥的出去混社会。那时候年纪小,无所顾忌,被虎哥带着去抢劫就真敢去。第一票就干了大的,抢到几十万。可肥羊不肯乖乖交出钱,拼命反抗,被虎哥捅死了。抢劫变成抢劫杀人,望风的帮凶也难逃罪责。虎哥被枪毙,鹞子和另外一个小兄弟,因为没杀人加上未成年,判了个有期。

虎哥这种社会大哥,说的话大多不靠谱,添油加醋吹牛|逼。

翟辰不再多问:“你刚说正准备找我?”鹞子是个寡言的人,如果不是真有事,不会说“正准备找你”这种客套话。

“啊,”听声音,鹞子似乎观察了一下周围,刻意避着人,压低声音道,“辰哥,你明天能去一趟店里吗,我有事跟你商量。”

“去周胖子那儿?”突然这么一说,翟辰还没反应过来。打从高总给了这份年薪工作,翟辰已经很久没有去海豹特种家政店里了。

“嗯,有人想买我家里那块石头,出价很高,现金交易。我……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鹞子作为身高一米九的壮汉,此刻说话却声如蚊讷,听起来很是别扭。

“什么石头,你家里还有古玩呢?”翟辰很是惊奇。这人家里可是穷得叮当响,老母亲吃药有时候还得管他借,要是真有这么个宝贝,还犯得着过得这么紧巴巴的?

“就,就是……”这话似乎难以启齿,鹞子吭哧半晌才道,“就是那时候,抢来的。我一直以为上交了的,谁知道我妈还藏着。”

鹞子入狱的时候年纪小,放出来也没几年,社会经验少。看起来凶狠难惹,其实脑袋空空,明明比翟辰年纪大,却被他忽悠着叫辰哥。而应了这声“哥”的翟辰,就得担得起这个称呼。

翟辰缓缓吸了口凉气,沉吟半晌,应了声:“知道了,我明天过去。”

五金街还是老样子,一天只有半晌的太阳。全国的五金街似乎都一个德行,天热的时候晒得没处躲,天冷的时候阴惨惨没个暖和地界。按照周胖子的说法,这金与木相克,所以五金街的树都长得跟秃毛鸡似的,自然不遮阳也不挡风。

而在翟辰看来,那是因为开五金店都选在背街,房租便宜的地方,自然不是什么热闹的风水宝地。周胖子那歪理完全是因果倒置,要是把五金店开到财富大厦去,保准冬暖夏凉、阳光充足。

有段时间没来,海豹特种家政的红底金字大招牌更油腻了。只因隔壁的五金店关门,换了家卖热干面、炒河粉的,烟囱就从招牌上挖个洞通出来,没几天就把“海豹”熏成了油炸海豹。

“呦呵,几天没见,你这门头还抹上油了,周老板这是发财了呀。”翟辰拎着一兜吃的进去,扔到那缠着绿色塑料花的土气玻璃茶几上。

“滚瘠薄蛋,要不是看隔壁那个小寡妇可怜,老子早就去掀了她的摊。”周老板搓着自己的光头,恶狠狠地说。

“啧,小寡妇,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个小寡妇?”翟辰坐到沙发肘上,单脚踩着椅子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她自己说的,男人死了,自己带个孩子。”周光头撸起袖子,露出左青龙右白虎的花臂,从袋子里扒拉吃的。脖子里的大金链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呦,光头周爷什么时候成个大善人了。”这会儿鹞子还没来,翟辰无聊得很,就使劲逗周大胖。

“老子要是不心善,能收你们这些玩意儿?”周老板冷笑一声,指指翟辰,再指指刚走到门口的鹞子。

“啊?”穿着工装、满身机油的鹞子,不明所以地愣在门口。他手里提着个编织袋,上面还因着“xx保健神酒”的字样,里面用废报纸、塑料袋包着个东西,鼓鼓囊囊的。

等翟辰招呼他过去,鹞子才左右看看,直接把卷闸门给拉下来半截。

“诶,干什么呢,生意不做了!”光头胖子不大高兴。

鹞子却是坚持,顺手还把玻璃门给锁上了。提着兜子坐到沙发上,两眼呆滞地看着那个提兜,半晌没说话。

周老板看看他,再看看那个兜子,“嘶”了一声:“我说鹞子,你把那东西带来了?”

“嗯,放家里我不放心。”鹞子点点头,看看周老板,又看看翟辰。满身肌肉的壮汉,难得露出几分茫然。仿佛又缩回了当年那个跟着虎哥闯荡的少年,不知所措,等着别人给拿主意。

周胖子气得肝疼,自己起身把卷闸门整个放下来。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静谧,与街上的热闹喧嚣隔绝开来,形成一个相对安全的密闭空间。

翟辰挑眉,伸手拉过来看了一眼,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东西:“这是什么?”

“石头。”鹞子亲手打开。

“等一下!”周老板喝止了鹞子扒开报纸就要拿出来的行为,快步去柜台里拿出两条毛巾来,叠一叠铺在桌上,“这么值钱的东西你就敢往玻璃桌上放!”

周老板也不是什么细心人,但好歹是个玩手串的,知道给垫个软垫。这才叫鹞子把东西取出来,慢慢放到毛巾上。

那是一颗不规则的矿石,边缘参差不齐,有些地方还颇为锋利。外表乌黑暗淡瞧着像个煤球,只有一小块地方似是被擦洗过,在白色的日光灯下泛着莹莹的光。

“那时候,我们在中巴车上抢了两个人。那俩人的包里都背着这么一块石头,还有好多现金。虎哥说这是金疙瘩,叫我俩拿着,他自己拿走了大半的钱。回来发现不是金疙瘩,就是个破石头。”鹞子盯着这块矿石,似乎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从头开始讲这个石头的来历。

翟辰和周胖子对视一眼,安静地听完。

“我进去之后想着这东西连带钱一起被收了,谁知道我妈还藏着。估计是当时找了个差不多的石头交上去了。”

听说这是“金疙瘩”,就死活要留着,确实像是鹞子妈会干出来的事。

“这东西是赃物,按理应该上交的。但它现在值三十万,交上去肯定又是麻烦,而且我妈……”说到这里,鹞子慢慢抱住了脑袋。

他妈妈一直有病,还是特别罕见的病,治不好只能吃药吊着。最近病情突然恶化,已经住了两周的院,花钱跟流水似的。上次借翟辰那5千刚还上,就又管他借了两万。

如果把这个石头卖出去,就能借了燃眉之急,接下来手术的费用也有了着落。

“先等等,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怎么肯定,它能卖三十万。”翟辰拍了一下鹞子的脑子,叫他振作一点,好好说话。

鹞子抹了把脸,奈何手上黑乎乎的,直接把脸给弄花了,只得拎起桌上的麻布擦擦。他拿起一块报纸在石头上搓了搓,不多时,被搓的那片地方显示出了光亮。索性把上边这一面全搓了,露出一个切割面。

岩石交错,发光的地方呈一种浅浅的金色,夹杂着莹莹的亮点。

“跟我一样拿了石头的兄弟,家里有个亲戚是石贩子。听说,这叫雪头金。”

石贩子,并不是卖石头的贩子,而是赌石的贩子。这些人从玉石的产地带原石出来,卖给赌石、开玉的人。

这个石贩子,名叫石全有,是鹞子那个小兄弟的远方亲戚。本来是只做玉石生意的,不知怎么的看上了那块乌漆墨黑的矿石,说是雪头金,特别值钱。据石全有说,“这东西古时候就有,炼出来的金子有雪花点,盈盈若雪、片片鎏金,已经绝迹很多年了。”

“雪头金?我只听过狗头金,雪头金是个什么东西,你别给人骗了。”周老板皱着胖胖的脸,表示怀疑。

“我发给我雇主看看吧,兴许他知道。”翟辰拍了张照,给高雨笙发过去。

鹞子没什么意见。

周大胖好奇:“你雇主,还懂这个呢,他不是开网络公司的吗?”

翟辰盲目信任:“他什么都懂,这个应该也懂。”

周老板:“……”

没等翟辰炫耀一番自家小天赐,高雨笙突然打电话过来,语气甚是严肃:“马上装进金属箱,远离那个地方,与矿石保持至少二十米的距离,快!”

翟辰霍然站起来:“我操!”

“怎么了,怎么了?”沙发上的两人被他吓了一跳,

高雨笙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远离二十米的要求,翟辰马上拉着那两人出去,重新关上卷闸门,退到路边的树根处。

“这玩意儿会爆炸吗?”翟辰问那边好像已经跑进车库的高雨笙。

“我马上过去,不要靠近。”高雨笙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辰哥:看吧,我们家天赐果然什么都懂

鹞子:他说这是啥了?

辰哥:啥也没说

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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