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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陈御史一句话落地,当事人楚君钺便觉浑身上下凉飕飕的,似有无形刀风一般。他下意识便朝着队列最前方瞧了一眼,正与他亲爱的岳父大人目光相接,忍不住心里一个哆嗦,才反应过来:六月飞雪啊!强抢民妇这事不是老子做的我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陈御史的亲家光禄寺工少卿沈公知今日也在朝堂之上,他当时有点走神,只听到御史那句话从左耳进右耳出,还没什么反应,朝堂上楚三郎已经与陈御史掐起来了。

“姓陈的你放什么狗屁?一把年纪拿家里的丑事跑来说嘴,哪只眼睛瞧见我抢了你家儿媳妇了?”上去一拳便将陈御史打了个鼻血开花。

——其实这实在怪不得楚三郎。他能有这般暴力行为,实则是因为自小在军营之中受的教育,都是武力辗压一切,拳头打倒真理。谁耐烦跟你讲道理?

原本他在东南水军营打小就是这么打到大的,谁不服拳头说话,最后以拳头以及军功奠定威望,大部分耐心都奉献给了家里花儿一般的媳妇儿,还是因为原则上他就清楚媳妇儿与他不在一个武力值上,军中那套在家里是行不开的,不是比拼拳头的地方,这才对容妍百般迁就。剩下的一点点耐心都拿来这几年与各方朝堂势力纠缠了,对他来说无异于酷刑,实不如东南水军营来的爽快。

可惜今日陈御史说话不过脑子,楚君钺又极为爱惜羽毛,从不认为风流韵事是衡量一个男人成功的标志,他出拳的时候只想到一个理由:要维护自己的清名!

比烈女护贞操还要愤怒!

陈御史是个文官,靠着笔杆子跟舌头在朝堂上纵横,完全不是楚三郎这种武力派的对手,先挨了一拳头,鼻血哗啦啦往下流,复又瞧见楚三郎第二拳跟了过来,好歹挨了一拳长记性了,立刻往人后面躲,还要边跑边喊:“杀人啦——”

新帝以及众臣:“……”

大家一致呆滞脸,先是从楚君钺居然拐跑了人家儿媳妇这一丑闻里没回过神来,紧跟着便被当堂行凶力证清白的楚君钺以及抱头鼠窜的陈御史给惊呆了。

这特么的……还是朝堂吗?

菜市场吧?!

楚老将军做惯了老狐狸,恰逢陈御史在人堆里乱窜,他们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倒将文臣武将的队列都给搅乱了,大家索性随便站站围观打架,陈御史昏头涨脑竟然跑到了楚老将军面前,他横里伸出一条腿来,将陈御史绊了个狗吃屎……

“该!让你污蔑我儿!”楚老将军淡定的将那条腿收回去,就好像……这事儿不是他做的。

与之并列而立的恰是容国公,见得楚家父子俩的行为,他终于收起了冷冽的恨不得将楚君钺身上戳两个刀洞的眼神来,若无其事的……观战。

沈公知拉了下旁边的同僚:“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他不过就走了一下神,怎么就打起来了?

更诡异的是,御座上的皇帝陛下他不曾出言制止啊。

连圣上萧泽都不吭声的观战,大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余诸臣就更不开口了,因此陈御史从地上爬起来又挨了楚君钺一顿老拳,竟然都没有人阻止。

被沈公知拉着问的同僚同情的瞧了他一眼,见他确实一无所知的模样,便好心好意解释了一句:“陈御史说……楚三郎拐走了他的儿媳妇,当堂让圣上作主讨要他儿媳妇呢……”

沈公知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差天眩地转了。

他家一儿一女,自小疼女非常,沈小娘子又是个孝顺的孩儿,生的颇为秀美,很得他心。当初是陈家上门提亲,不说官阶,单听陈御史平日给别人讲道理,时不时在朝堂上纠察官员风纪,便觉陈家家风清正,遂将女儿嫁给了陈家独子为妻。

婚后这三年,沈小娘子甚少回娘家,他是当爹的,只偶尔听得妻子叹息一声,问起来却不说什么,他想着大约是闺女成亲三年,未曾生育,这才令得当娘的忧心,便不曾多过问,只与妻子商量着要不要请太医院擅妇科的太医给瞧一瞧。

沈夫人只道,此事若是娘家出面,被陈家知道了,只当他们将个不能生育的女儿嫁了给陈家,索性等等再说。哪知道等来等去便等来了这事儿。

再说,楚君钺多年苦等慧福郡主,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在上京城中早已是一桩美谈,他又怎的跟自家女儿扯上关系了?

沈公知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当阿父的疑惑,满堂文武官员疑惑,便是楚君钺自己也疑惑:“姓陈的,你说的言辞凿凿,今日若是没有证据,小心我让你出不了殿门!”

陈御史趴在地上声泪俱下:“圣上与为臣作主啊!楚三郎家的娘子,慧福郡主拐走了臣家的儿媳,臣向楚三郎讨要,有错么?”

楚君钺揉揉手腕子,长出了一口气:“早说嘛!我家夫人拐走了你儿媳妇,又不碍什么事,你这老贼上来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这不是变着法儿的给我岳父打我的理由吗?

萧泽此刻才似回来神来一般,遣身旁的太监:“快下去将陈卿家扶起来!”这货一张利嘴找了他数年麻烦,自他从边陲回来之后便领教过了。之后数年,哪次不是在朝堂上慷慨激昂,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教训他?若不是顾忌着名声,萧泽都早想揍这货一顿了。

而且,单看楚三郎今日这揍人的利落劲儿,估计对这货的满也非一日两日。

萧泽肚里暗笑,面上却极为严厉:“好好的朝堂,瞧瞧你们给搅和成什么样儿了?楚三郎,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朕?”

事到如今,人打也打了,事情也弄清点眉目了,楚君钺跪的十分之爽快,当堂向新帝认错:“臣死罪!方才光顾着气愤了!陈御史方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他分明是污蔑,教臣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呢!若是他一开口便说明,是臣家中妻室带走了他儿媳妇,那臣定然不会动手的!”

陈御史被太监搀扶着坐了下来,他被楚三郎一顿老拳打的头昏脑涨,此刻还是满天星光,使劲的摇摇脑袋,力图找回一点往日舌战群儒的风度来,勉强让声音镇定下来,这才哭丧着脸申冤:“圣上,昨日我儿与儿媳妇出门,回来的时候儿媳妇便被慧福郡主拐了去,慧福郡主身边还跟着护卫,我儿手无缚鸡之力,这才回来找老夫哭诉,求圣上作主啊!楚三郎夫妇强抢民妇,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还要在朝堂上行凶,圣上一定要公正!”

他也很冤好吧!

原来先抑后扬,这算是一种朝堂上的说话艺术,就跟茶楼里说书先生抖个包袱一般,目地是让大家对慧福郡主抢人这事儿的关注度达到最高。他的目标一开始是炮轰楚君钺这位朝堂新秀,其次再扯出容国公家教有误,最后还能让亲家沈公知没脸,一箭三雕。

哪知道箭还没射,碰上楚君钺这个武夫,三下五除二上来就是一顿老拳,完全没给他施展的空间,真是哭都找不着地儿!

可恨行凶者楚君钺还一脸无辜的怪他没说清楚,神色里怎么看怎么透着股“挨打活该”的意思。

陈御史心中十分气愤,将头在金殿上磕的砰砰响,非要新帝萧泽给断这门官司。

楚三郎打完了人,数年积攒的对陈御史的一腔鸟气一扫而空,这时候特别诚恳的慰问他:“陈大人,你……还好吧?方才是我鲁莽了,出手重了,还望陈大人别在意。回头等下了朝,我家中有上好的伤药,定让家仆送一瓶。”又状似关切的向他解释:“大人不知道,我家夫人最近常往家里捡些被丈夫婆婆毒打走投无路的可怜妇人,家中仆人们最近听这些血泪故事都上了瘾,这几日她倒是在外面置了个宅子,将那些受伤的妇人都送了过去,请了大夫悉心调养的。问句不该问的话,令郎……别是在街上打老婆被我家夫人撞见了吧?啧啧啧,陈大人向有清名,没想到儿子却是个昏帐!”

陈御史被他这番话险些气疯,当堂便跳了起来,指着跪在那里的楚君钺大骂:“你才混帐!我儿怎么会打媳妇?你连慧福郡主的面儿都没瞧见,怎么就断定她做的恶事?”

楚三郎难得笑的和气,态度堪称温和:“我信我家夫人,比对自己还有信心!如果有错,那定然不是我家夫人的错,而是令郎的错!”

这句话听在容国公耳朵里,方才冷凝的神色倒舒缓了一些。

原本沈公知心中忐忑,不知真相,但也觉得自家女儿定然有原因,不然不会跟着慧福郡主跑了。况且郡主乃是女子,倒也不妨名节,心头一块大石渐落,见得陈御史不依不饶,又替女儿担心,听了楚君钺这几句话,倒盼着他所猜的皆是实情,到时候也好让女儿对婆家有个交待。

好好一个大朝会,竟然以闹剧收场,萧泽当堂下了口谕:“速速宣慧福郡主携陈沈氏入宫自辩!”派的却是自己身边心腹太监。

那心腹太监知道今上与慧福郡主颇有几分兄妹情,便心领神会,即刻出宫去宣人。

萧泽这里却欲令其余官员散去,陈御史与楚三郎此刻却难得达成一致,都令朝堂之上的官员做个见证。一众天不亮便赶到宫里上朝的官员饿着肚子站在那里等待事情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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