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点钟去上班了。信子在家守到午后,等着大阪来的樱井。但时过正午,人却没来。在家等客是熬人的事,弘治说樱井要来就是在上午,过了一点钟就不会来了。过了一点钟,客人没来。信子为此而耽误了今天的课。

不过,信子每天也是按照自己方便的时间去学校的,所以,为等丈夫的客人而缺课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即使对丈夫丧失了所有的希望,这一点“义务”也还是必须考虑的,但这并非出于对丈夫的爱。

一点半了。电话铃响,小保姆澄子来接电话。信子以为是那位樱井打来的。澄子来起居室转达。“一位叫浅野的人打来的电话。”

信子起先并未意识到副教授。熟人中也有两个姓浅野的。

“她说是L大学的浅野的代理。”

信子心头一震,浅野副教授打来电话,这是头一次。猜不出会有什么事。或许是为从丸善送来的礼品?因为礼品中没有他的留言。不过,电话不是他亲自打来,却要别人代理,岂非咄咄怪事?抑或是浅野的母亲?

信子曾想到,浅野可能是因为母亲使她不愉快而要表示歉意送的礼品。然而如果是母亲代理打电话,送礼品就应该是母亲的意愿了。在那个家庭中,似乎也有此可能,浅野副教授是敬重母亲的孝子。去接电话之间,信子心中浮想联翩。

“我是盐川。”拿起电话,对方是位年轻女性,令信子非常意外。

“我是浅野忠夫的……L大学的浅野的代理。冒昧请问,是夫人吗?”

“正是。”信子开始以为这是对方的保姆。

“浅野忠夫委托我转达,如果夫人方便的话,请于今天下午三点钟,到西银座购物中心见面。”

“……”

“购物中心有一家叫做‘桑恰高’的茶厅,请一定前往面谈。购物中心,您知道吧?”

“啊……”信子虽然回答了,但心中惶惑不已。

“总之,据本人所讲有大事要谈,所以请一定赴约。可以吗?”这不是保姆的话语,似乎是与浅野更亲近的人,比如说亲属。

“冒昧请问,”信子反问道。“您说您是浅野老师的代理,那么您是哪位呢?”

“我忘说了。”年轻却不失沉着的语调。“我是浅野的堂妹。也姓浅野。”

“是这样啊……我总是承蒙老师的关照。”信子变换了措词。

“我也常听堂兄谈起盐川女士的事情。”打电话的女子亲热起来。

信子还从未听浅野说起过个人家庭情况,所以,提及堂妹,或许副教授真有个堂妹。代理人不是保姆,但也不是外人,信子强烈地意识到副教授很讲规矩。

“好吧!我去。”

“给您添麻烦了。那我转告浅野。”对方是一位很仔细的女子,又重复了一遍约见的时间和地点之后挂断了电话。

信子有点儿郁闷。浅野副教授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没曾预料到他竟会如此积极主动。信子熟悉他的形象,讲台上平心静气地讲课,走廊里形单影只地踱步。找代理人打电话约自己到茶厅见面,这种主动姿态真是出乎预料。

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是返还耳饰的绝好机会。她正苦于找不到合适的途径。而且,通过返还礼品,也可以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必须趁此机会,拒绝这位感情纯真的副教授。信子取出收在抽屉底层的耳饰盒,装进提包中。

成泽枝理子在差二十分三点时,进入茶厅“桑恰高”。她选择最里面能够观察全局的角落坐下,心中兴奋不已。给两边打的电话都很成功,盐川弘治的夫人信子和副教授浅野忠夫都已允诺。当然,双方的回话多少有些微妙的差异,信子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浅野副教授却极其振奋地回应,知道了,我一定去。从回应的口气来看,副教授相当积极。当然,信子是有夫之妇,所以自然会注意避免轻率。

其实在弘治安排此事时,枝理子还半信半疑。那位男当事人暂且不说,盐川妻子的人品枝理子也是十分清楚的——在大阪与弘治交往时就开始了解了。

当时,枝理子与弘治疯狂恋爱。弘治渐渐回家少了,有时还向公司请假,两人外出旅游一个星期之久。即使在平常,弘治也常到枝理子的公寓达三天不归。这样的生活持续半年之后,弘治告诉她,妻子已经知道枝理子的存在。

“我害怕。夫人会来骂我的。”枝理子说。

“用不着担心。她不是那种人。”弘治回答。

“哦,她还挺体谅你的。”

“算不上体谅。反正,她生性温顺。”

“都是我不好。可是夫人温顺,你就荒唐吗?她一点儿都不嫉恨?”

“她跟你见惯的女人相比,性格有些不一般。”

“怎么不一般?”

“可以说聪明过头吧。做我的老婆太可惜了!”

“哈,你真会夸!”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男人你不懂。反正,跟那样的女人在一起,老公会憋得透不过气儿。老公在外面累死累活,家就是老公休息解乏的地方,需要舒展四肢、悠闲地躺一会儿。”

“你是说,像我这样傻乎乎的女人最好!?听你一讲,我也算明白一点儿了。”

“就说你吧,在酒吧也见过各种客人,对吧?大家在公司里都是好样儿的汉子。可是,你们见到的男客看上去却都像是窝囊废。这与其说是男人的阴暗面,倒不如说是男人舒展开放的姿态。在外面越是能干,回来就越需要这样。”

“夫人没有这样的见识吗?是不是因为没有爱情?”

“恐怕是因为太聪明了。总之,即使她知道了你的存在,也从来不说一句,言谈举止也毫无变化。我反倒焦躁不安起来。”

“那还是没有爱情。只用聪明贤惠是概括不了的。”枝理子说道。“这对你来说是一种不幸。不如趁早分手算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弘治伸手握住枝理子的手,将她拉近自己。“人生苦短。与其呆在索然无味的家庭,不如跟你快活过日子。”

“换了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舒舒服服,我会尽力。娶了这种知道老公有外遇都不会吃醋的女人,你真不幸!比起贤惠的夫人,还不如有个傻傻爱你的老婆,对吗?”

“是啊!”

“你真会跟夫人分手,跟我在一起吗?”

从那以后,枝理子对信子的品性有了大体印象。这种印象后来通过弘治的话语逐渐变为现实。虽然不曾清楚观察信子的容貌,但在大阪与弘治交往两年之后,信子的品性已在心中成型,就像有过亲密交往一样。

差五分三点钟。枝理子频频注目茶厅入口。这时,一位高个男子走进来了。凭直感她知道,那是浅野副教授。他戴着眼镜,镜片反射着亮光,额头饱满,在察看客人的面孔。枝理子背过脸去,一手握住咖啡杯。独自落座的女客,很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

浅野在餐桌之间踱步。知道信子还没到,他又开始物色会面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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