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方源觉得时间无比漫长,全身肌肉都僵硬得几乎石化了,他不自然的别过脸,转头时脖颈发出咔的一声。

“你想说什么……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蒋衾笑意加深,突然伸手轻轻覆在方源手背上。

那么热的天气,他手心竟然很凉而且非常干燥。刹那间方源几乎难以察觉的惊跳了一下:“你——”

“你不想说的话,可以听我说,你来选择承认还是否认。首先,你明明知道我对时星娱乐有相当程度的控制权,家庭联名账户也是我在打理,而你却对同事隐瞒了这一点,是不是?”

方源沉默良久,终于说:“是。”

“其次,你对靳炎有着非同一般的敌意,为此特地亲自出马去时星娱乐把他带走,我想你在佩带警枪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一定很享受那种把敌人踩在脚下的感觉,是不是?”

“……是。”

“你敢发誓那完全出自你的责任心,以及对犯罪行为的敌视和抗拒,而不挟带任何私心吗?”

“……”方源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我本来就很讨厌那种不干不净的生意。”

“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发生各种暴力犯罪,每一栋高楼大厦里都隐藏着无数阴暗的交易,为什么你偏偏死抓着靳炎?他最开始做这些也是上边那些官儿指使的,你难道不知道?”

“省里要换届,清理走私路线是上边派系斗争之后的结果,”方源低声说,“从靳家入手也是上边的意思,我只是奉命做事。”

蒋衾很有意思一般慢慢重复:“……奉命做事。”

他终于坐回椅子里,按着方源的手却没有松。方源轻微把手往回抽了一下,蒋衾明明没用力,他却完全挣扎不开。

或者他根本不想挣开。

蒋衾少年时练琴,掌心柔软且十指修长,方源能感到他的皮肤干燥凉爽,贴着十分舒服。那一瞬间他甚至在认真考虑是把手抽开,还是反手抓住他。

“方源,”蒋衾悠然道,“我以为你有胆子做,至少也有胆子认。谁知道我都上门来问了,你还是这么怂。算了,就当我白来一趟吧。”

他松手起身,向门外走去。

然而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方源猛地站起来拦住了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是什么意思?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哦,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想而已。”

蒋衾眼梢微微上挑,脸色带着明显的嘲讽,像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那一瞬间方源几乎确定自己是真的被发现了,他这个从小就聪慧惊人、无所不知的表弟,对人心有着恐怖的洞察力,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在他面前隐藏秘密。

意识到这些的方源反而放松下来,就像等待判决而忐忑不安的犯人,一旦死刑结果真的下来,反而就坦然了。

他甚至松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法庭之前我住在你家的时候。”

“……我以为我瞒得很好。”

“没什么明显的事情,只是感觉。”蒋衾顿了顿,说:“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口气经常令我感到很怪异……”

大概是两人之间距离太近,方源一只手甚至拦在他身前,蒋衾稍微退后了半步。那姿态刚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刚才大家还是相处自然的朋友,转眼间就要避嫌了,甚至连说话都带着古怪的暧昧和情愫。

这种避嫌反而更加微妙,有种禁忌的刺激和勾引,仿佛小蛇从心里扭动着探出头。

方源很不自然的抬高声音:“那你现在发现了,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蒋衾说,“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唔,对我抱有这种不可告人的好感,所以才特别痛恨靳炎的。”

他说不可告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嫌恶,而且根本懒得掩饰。方源心里一紧,瞬间就失态了:“是又怎么样?”

“……”

“靳炎毁了你这辈子的前途,欺骗隐瞒这么多年,事到临头被抓进局子里还要拖累你,他有哪点值得你喜欢?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都比他强!”

“……”

“我真不懂你是不是就喜欢别人这么对你,”方源冷冷道,“欺骗,暴力,专|制,跟女明星闹绯闻,故意离间你和父母的关系……偏偏你就铁了心的迷恋他。告诉你蒋衾,不为别的,就冲着这点我都要弄死他给你看。”

“……你这是滥用职权。”蒋衾轻声道。

方源冷笑起来:“真不幸,我偏偏就有这个职权可以滥用。”

蒋衾轻轻闭上眼睛,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

这叹息非常低微却含义复杂,仿佛很无奈,然后又带着一点“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后背轻轻贴在墙上,整个人姿态是很放松的。衬衣柔软的棉布质地贴在脖颈上,那种陈旧的浅蓝色,衬得肤色越发白,几乎要透明了一样。方源低头便能看见他侧颈,修长优美的线条一直滑落到咽喉,继而是锁骨,再往下便隐没在衣领里了。

“……你这人……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点受虐倾向,靳炎那么对你,你还跟他死心塌地……”

方源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仿佛受蛊惑一般低头轻嗅蒋衾的衣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蒋衾身上有股特别的气息。不是体味,也不是熏香,闻着又似乎很让人上瘾。一开始他总在想那是什么,后来才知道是情|欲。

就像发情期的雄兽自然闻到的气味,并不通过空气扩散,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

蒋衾淡淡道:“那靳炎落在你手里岂不是死定了。”

方源有点意乱情迷,说:“他就是死定了。”

蒋衾微微一动,方源立刻侧身把他抵在墙上,隔着薄薄的布料两人几乎完全相贴。从如此近的距离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更加迷恋,他甚至觉得只要稍微张开口,舌尖都能舔到蒋衾侧颈细腻的皮肤。

幸亏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蒋衾便敏感的扭过头。这样他们相贴的距离就更近了,瞬间好像连嘴唇都要互相擦过。

方源忍不住俯身去吻他唇角,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试探,没感觉到明显的抵抗。随即这个吻便湿润缠绵起来,他甚至觉得蒋衾牙关迟疑的微微一松。

这明显退让的信号让方源更加忘乎所以,用力把蒋衾抵在墙上重重亲吻他,一只手难耐的在他腰上摩挲。当他忍不住要把蒋衾往自己怀里拉的时候,蒋衾突然扭头避开了这个吻,踉跄几步从墙角挤了出来。

“你……”

方源冲动的伸手抓他,蒋衾闪身一避:“——够了!”

蒋衾眼神极亮,嘴唇润泽通红,神情却非常冰冷。方源本来情|欲难禁,看到这表情心里也打了个突,迟疑的站在原地:“蒋衾,我……”

“你妈和我妈是亲姐妹,”蒋衾轻声道:“我们身上起码有四分之一的血统是相同的。”

方源瞬间像被打了一耳光,简直说不出话来。

蒋衾却没看他难堪的脸色,转身大步走出公寓,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下楼的时候蒋衾对着电梯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等出公寓大门的时候,除了唇角微红之外,再也看不出半点异常。

汽车停在街对面,他匆匆上车开走,一路注意看后视镜,确定方源没跟上来之后,才随便找了个街角把车停下。

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支笔,熟练的拆开笔管,露出里边的u盘接头和外放口。一按开关里边立刻响起杂音,几秒后只听电梯叮的一声,然后是方源略带惊讶的问话:“——你怎么来了?”

蒋衾凝神听了下去,足足放了二十多分钟,才听到最后摔门砰的巨响。所有对话清晰无误,每一字每一句都非常明确,甚至连接吻时被刻意压制的喘息都清清楚楚。

蒋衾面沉如水,默然关了外放,把录音笔放进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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