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凯·贝尔曼等待着。

等她开门的那段时间是最棒的时光,米凯带着兴奋的期待,同时又很确定,她将会超过他的期望。每次他看见她,都发现自己忘了她有多美。每次门一打开,他仿佛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她的美丽,让这份确定沉入心底。确定她在众多追求者之中——这些追求者指的是眼光好的异性恋男子——选择了他。确定他是众人的领导者,是至尊男性,是拥有跟女性交配的第一选择权的男性。是的,这听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陈腐和粗俗,但至尊男性不是你渴望就可以成为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对男人来说,这也许不是最容易且舒服的生活方式,但既然你受到召唤,就无法拒绝。

门打了开来。

她身穿白色高领毛线衣,头发束了起来,看起来颇为疲倦,眼神比平常少了几分光彩。但她依然优雅有格调,这是他老婆望尘莫及的。她说了声“嘿”,说她正坐在露台上,然后转过身,穿过屋子。米凯跟上去,从冰箱拿了罐啤酒,在露台上一张巨大沉重到荒谬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为什么坐在外面?”米凯吸了吸鼻子,“你会得肺炎的。”

“或肺癌。”她说,拿起烟灰缸上的半根香烟和她正在看的书。米凯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火腿黑面包》(Ham on Rye)。查尔斯……他眯起双眼……布可夫斯基?跟瑞典的布可夫斯基拍卖公司同名吗?

“我有个好消息,”米凯说,“我们不止避开了一场小灾难,而且把莱克事件翻转成对我们有利。今天司法部打电话来。”米凯把脚搁上桌子,细看啤酒罐上的标签。“他们感谢我当机立断,介入莱克被捕的事,并将他释放。他们非常担心如果克里波没有快刀斩乱麻,高桐和他的律师群不知道会采取什么行动。他们要我个人提出保证,我会亲自侦办这件案子,克里波以外的人都不能插手搞破坏。”

米凯将啤酒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再重重放在桌上:“你说呢,布可夫斯基?”

她放下书本,和他目光相接。

“你应该更感兴趣一点儿,”米凯说,“这件事也跟你有关,你知道吧。你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亲爱的?说说看,你可是命案调查员。”

“米凯……”

“东尼·莱克是个暴力罪犯,我们居然让自己被这点愚弄,因为我们知道暴力罪犯不可能改过迁善。不是每个人都有杀人的能力和渴望,它是与生俱来或后天形成的。但是当你心里住着一个杀手,要驱走他就难如登天。说不定这件案子的凶手知道我们清楚这点?他知道只要献上东尼,我们就会欣喜若狂,一致欢呼:‘嘿,这件案子侦破了,是那个有暴力倾向的家伙干的!’这就是为什么凶手侵入东尼的家,打电话给艾里亚斯的缘故,为了阻止我们继续搜寻当晚还有谁住在荷伐斯小屋。”

“那通电话的拨打时间,是在警方以外的人还不知道我们发现命案跟荷伐斯小屋有关联的时候。”

“那又怎样?凶手一定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这件事。可恶,我们早该发现才对!”米凯又抓住啤酒罐。

“所以谁是凶手?”

“小屋里的第八名房客,”米凯说,“也就是奥黛蕾带去的男朋友,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

“这件案子我派了三十多名警察在查,我们对奥黛蕾的住处做过地毯式搜寻,她写的文字里什么都没发现。没有日记、没有卡片、没有信件,甚至连电子邮件和短信都没有。她的男性朋友当中,我们已经查出来的都已经接受过讯问,并排除嫌疑,连女性朋友也是。她的这些朋友都认为她换伴侣就跟换内裤一样频繁,而且她不会跟别人说。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奥黛蕾曾经跟一位女性友人说,这个陪她去小屋的男人有一些她所谓‘让她兴奋’和‘让她倒胃口’的地方。让她兴奋的是,他曾要她去一家无人工厂,打扮得像护士,上演一场夜间邂逅。”

“如果那是让她兴奋的事,那我难以想象让她倒胃口的是什么。”

“让她倒胃口的是,他说话会让奥黛蕾联想到她的室友。那个女性友人完全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她这个室友可不是男伴,”卡雅打个哈欠,“盖尔·布隆是男‘同志’。如果这第八名房客想把罪状栽赃到东尼身上,那他一定知道东尼有前科。”

“暴力前科是对大众公开的信息,地点也是,比如说发生地点是在易雷恩巴村。东尼快成长为杀人凶手时,就跟他外祖父住在利瑟伦湖附近。如果你想让警方怀疑东尼,会把奥黛蕾的尸体丢在哪里?当然是要丢在一个警方可以联想到东尼和他的前科的地方。这就是他选择利瑟伦湖的原因。”米凯顿了顿,“告诉我,我是不是让你觉得无聊。”

“没有。”

“你看起来很无聊。”

“我……我有很多事要想。”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反正呢,我想出了一个计划来找出第八名房客。”

卡雅望着他。

米凯叹了口气:“你不问我要怎么找吗?亲爱的?”

“要怎么找?”

“利用跟他一样的策略。”

“这个策略是?”

“把注意力放在清白的人身上。”

“这不是你一贯的策略吗?”

米凯抬起眼来,露出锐利的目光。他开始发觉一件事,这件事跟身为至尊男性有关。

他将计划说了出来,说明他打算如何把凶手引诱出来。说完之后,他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全身发抖。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他生气,是卡雅完全没表示正面或负面意见,还是她只是坐在那里抽烟,丝毫没有展现出对这件案子感兴趣的样子。难道她不明白,在这关键的几天之内,他的事业和行动,对她的未来也有影响吗?就算她不能指望成为下一位贝尔曼太太,至少也可以在他的提拔之下升职,只要她表现忠诚,并且继续提供情报。或者令他生气的是卡雅提出的问题跟那个男人有关,跟另一个衰微的至尊男性有关。

卡雅问了关于鸦片的事。如果霍勒没有依照他的要求,承担逮捕东尼的责任,他是不是真的会用鸦片来控告霍勒?

“当然会,”米凯说,试着想看清楚卡雅的脸,但光线太暗了,“为什么不用?他可是走私毒品。”

“我想的不是他,我想的是你真的会揭发让警方名誉受损的事?”

米凯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被这种想法腐化。”

卡雅的笑声遇上浓重的夜晚寒气,听起来十分苦涩:“你腐化了他,这是无可辩驳的。”

“他很容易被腐化,”米凯说,将啤酒一饮而尽,“这就是他跟我的不同。好了,卡雅,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卡雅张口,想把话说出来,也应该把话说出来,但这时米凯的手机响起。卡雅看着米凯伸手往口袋里掏,跟平常一样噘起嘴来。这并不是表示他想亲她,而是表示她应该闭上嘴巴,以免电话是他老婆、长官或其他不能知道他来这里的人打来的,他们不能知道他来这里上一位犯罪特警队警官,这位警官提供他需要的情报,让他运用计谋打败犯罪特警队,取得命案调查权。去他的米凯·贝尔曼。去他的卡雅·索尼斯。最重要的,去他的……

“他失踪了。”米凯说,把手机放回口袋。

“谁失踪了?”

“东尼·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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