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把森田带到新桥车站近旁的一家俱乐部酒吧间。这家酒吧间只有俱乐部成员——各个公司的董事长和经理,以及一些著名人物才能光顾。酒吧间装饰得富丽堂皇,颇有斯堪的纳维亚郊区小独院的风格,甚至家具也是从欧洲专门定做,而后用飞机空运来的。

根本和森田在舒适的丹麦式沙发椅上坐定后,要了威士忌。这里没有侍应女郎为顾客服务,但可以自带女人。尽管不是所有带来的女人都来自上层社会,但一般总是些体面家族的妇女,至少是上流社会酒吧间的阔绰女老板。

“这里真静呀!”森田有些茫然若失地说。

这个酒吧间和他们刚刚离开的夜总会迥然不同。在那里刺耳的爵士音乐不绝于耳,充满喧嚣,而这里则是一片宁静、安逸。

根本发现森田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但暂时还没有拿定主意盘问他,担心某句考虑欠周的话会使他警惕起来。虽然事情涉及到一个能给记者带来大笔金钱收入的秘密,那么要撬开他的嘴就不会那么简单容易了。然而根本是很有耐性的,过去的职业使他养成了这种习惯。

森田也猜到东方运输公司的主管人如此热情地款待自己是不会没有原因的。森田明白,根本大概是想知道他准备向木山讲些什么,看来,这位根本是个机灵人,也许已经觉察到事情可能涉及到他的公司。否则,为什么他要这样苦苦地缠住一个和他初次相识的人呢?但森田拿定主意,既然你愿请,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可客气的。否则这一辈子也进不了这样豪华阔绰的酒吧间,而供应的可全是真正的苏格兰威士忌!

根本暂时还不准备开始谈论他感兴趣的题目,只是不紧不慢地给记者劝酒,灌威士忌,静静地等待着酒精的威力最终发作起来,把森田的警惕性都麻醉掉。经验提示他,此人迟早是憋不住的,会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不一会,森田已经东倒西歪地坐不住了,但思路还很清楚。话题转到了棒球运动的内幕方面。根本很有兴趣地听着森田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一位穿着漂亮的太太在一名高个子斗士的陪同下走进酒吧间。他们在对面的桌旁就坐后,这位妇女就向侍者订了威士忌。这名斗士经常上电视,因此森田一眼就认出了他。而且他也知道,这位斗士对女人并不迷恋。

见到这一对伴侣,他激动异常,愤怒欲狂。

“瞧这一对家伙!”他恶狠狠地低声说道。

根本悄悄地往他们那边看了看,这个女人看上去约有三十五岁年纪,而斗士恐怕要比她小十岁。可女人显然很喜欢他,亲自点了酒莱,这个斗士象个大孩子似的坐着,顺从地完成她的指示。

“一个女人有了钱,她就按捺不住自己,要去找这样的运动员。”森田愤慨地说。或许,他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女人,也是让他发狠的一个原因吧!

“天赋可购,古来如此。”根本随声附和,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和记者拍杠,最好是顺着他来,他说什么就同意什么。

“这个荡妇一定有丈夫。”森田说,继续恶狠狠地看着那对男女,“她丈夫甚至可能是某个公司的董事长哩,可这个太太却把丈夫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花在姘夫身上,瞧她这副样子,早就三十多岁了,可还是卖情打俏的,真是钱多烧包,肚饱作怪,撑的!”

“确实是这样,热衷于这种风流艳事的常常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们。不管怎么说,最忠贞和诚实的还是穷苦家庭的妇女。”根本附和着说。

“我一见到这种事就气往上冲。在香港我就见到过这样的一对。”

森田终于说出来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已经失去自制力的结果。只不过是酒意使他勇气倍增,胆量大了,而且他估计根本怎么也猜不到他说的是谁。

“在香港?”根本的心猛地一缩,就象要跳出来一样。“这种事在国外也许是司空见惯的普遍现象吧!女人只要一出国,某种追求解放的思潮就会包围住她,她也就立刻变得勇敢起来。”

“对。但每当我看见富家妇女放荡不羁时,我简直是怒不可遏。”

“不值得为这种事生气,还是喝一杯好。”根本安慰他,并示意侍者拿威士忌。

“这样一来,现在就明白了。”根本想,“直觉没有捉弄我,森田在香港确实看见了井户原的妻子,而且不是一个人。”根本早就怀疑,初子不是那种对丈夫忠贞不渝的女人。

根本决定,用不着去查清,森田在香港看见的那一对是谁,多余的好奇心只能使记者警觉起来。即使不问,根本也全都清楚了,而下一步的行动,他决定自己着手去办。对森田,他现在没有任何更多的要求了,他考虑的只是,什么时候记者可能对他还有用处。

“也许我们该走了。”他看了看表说。

森田真想在这种神仙般的环境中多呆一会,但看见根本站起来了,他虽然不乐意,也只好艰难地从坐着的沙发里站了起来。

“不碍事吧?”根本急忙扶住摇摇晃晃的记者的胳膊肘。

“请原谅。”森田嘟囔着,扶着根本的手,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当他们走到街上时,根本从钱夹里掏出钱,点了十张万元票塞到森田的口袋中。

“这是什么?”记者惊恐地叫了一声。

“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往您口袋里放点钱,好坐的士用。请正确理解我的意思。我向来就喜欢象您这样的青年。如果我什么时候又想和您一起喝一杯,我会给您打电话的。到时就请您别拒绝。”

根本喊住了一辆的士,费劲地把森田推进车里,并嘱咐司机把他送到指定地点。他目送着远去的汽车,并想象着记者在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钱超过车费许多倍时的惊讶神态。

“现在也许他将会按我的指示去做了。”根本想,“当然他没有得到指望从木山那里得到的东西,但是却痛痛快快吃喝了一顿。再说十万元也不是一笔小数。无疑他不会把这钱看作是他沉默不言的代价。何况,不论根本,还是他自己都没有说出初子的名字。不过无论如何,从这个晚上起,根本的名字将牢牢地印在森田的记忆里。”

第二天,当井户原还在幸一那里时,根本预先告诉秘书,他要去参加谈判,而后就动身找初子去了。途中他让汽车在一家商店门口停下,买了一筐水果。他事先通知初子,所以初子就在家里等他。

根本在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下了车,拐进一条小胡同,井户原的房子就座落在这条胡同的尽头。司机提着一筐水果跟在他后面。

走到门前时,根本不由地想,井户原这幢外表平常的小屋和他拥有的巨额财产是多么不相称啊!其实,这种忸怩作态正是井户原性格的特点,故意让人看:瞧,我生活得多简朴!

根本按了一下电铃,满脸含笑的初子立刻就在门口出现。

“您好,您好象完全把我们忘了。”她对根本表示欢迎。

“真对不起,有些小事瞎忙,因此未能到机场去接您。”根本说。

“看您说的!我预先专门告诉过丈夫,只让亲戚去接我。因为我不是为公司的事外出。我和仓田太太出去转转无非是想换换空气。”

“她特地强调出去时不止她一人,而是和仓田在一起。”根本暗中捉摸着。

“您喜欢香港吗?”

“真是妙不可言,极好的地方!物价低得惊人,娱乐名目繁多。”

“大概现在有很多日本人到那儿去旅游,办事吧?”

“是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碰上许多同胞。甚至在我们住的旅馆的舞厅里老是碰到日本人。旅行团一个接一个的去。”

“因此往往就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些男女萍水相逢,交谈无几就立刻成了知己朋友。”

“您这是什么意思?”初子惊奇地扫了根本一眼。

“我只是想说,有个人在香港见到了您。”根本微笑着回答。

一瞬间,初子的眼中略现恐怖的神色,但很快她就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平静地说:“从日本去的人很多,因此完全可能会有人认得我。”

“毫无疑问,”根本笑了笑,“对您这样的美人,不会不令人注目的。”

“瞧您说的,那里有更年轻,也更漂亮的女人。”

“我说的是我的一个熟人,他透露说,看见您和某一个年轻的先生在一起。”

“我想不起有这类事。”初子喊了一声,但根本发现她的眼珠在滴溜溜地转。

“我当然告诉他,您在香港时总和仓田太太在一起,因此和某个熟人相遇完全是偶然的。”

“我没有碰到任何一个熟人。”初子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是他认错人了。好奇的男人多得是,有个人甚至还说您和一个年轻人亲切交谈。何况我的这位相识是在报社工作,对于他们报人,猎奇就是职业。”

听了根本最后这几句话,初子的脸唰地一下变白了。这些话对她的影响这么大,以至对根本给她送来水果,都忘了道谢一声。

“我已经警告这个小伙子,让他少胡说八道,否则他势必把我也牵连上。看来他也明白了。因此对他的这番蠢话,您不必特别介意。”

“怎么啦,虽然有人看见我和年轻人在一起,那就是说,我暂时还有点价值。”初子想用玩笑话把事情岔开,但她内心的不安瞒不过根本的眼睛。

根本一走,初子就把自己锁在房子里沉思起来。她立刻猜到根本讲的是谁。毫无疑问,当然就是那个跟踪仓田的体育记者了。

半小时后,初子给银行挂了个电话:“我急需二百万块钱……对,对,一万元一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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