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年

不能玩手机，在床上躺了不到十分钟，萧绡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正在梦中吃满汉全席的萧绡，突然听到了一阵打鸣声。

“咯咯咯——”惨烈的鸡叫，好似一只正当壮年的公鸡被隔壁大公鸡带了绿帽子，站在墙头对着情敌撕心裂肺地大喊，势要展示自己威武的雄风喝退敌手。

帝都，一座现代化大都市，她住在23楼，哪里来的鸡叫？！

顶着一头乱发，萧绡在枕头缝里找到了还在不停叫唤的源头——手机。

【早上六点，起床时间，滑动解锁。】

果然是那个魔性的“桑榆app”，萧绡单手滑动，倒下准备再睡一会儿，鸡却没有停，还在扯着脖子乱喊。

【请完成拼图关闭闹钟。】

界面上显示出一只柴犬邪魅笑的照片，下面放了九个碎块。

“……”萧绡认命地一块一块拼上去，只有九块拼图倒是不难，但当她把拼图拼完，整个人已经无比清醒，根本不能再睡了。抓抓脑袋起床，洗把脸，看了一眼贴在门上的食谱，久不动灶台的萧绡，终于有时间给自己煮碗粥了。

大米、红枣，再丢一颗冰糖。在电饭煲上面放一只篦子，铺上纱布摆四只婴儿拳头大小的奶香馒头，按下煮粥键。忙完厨房的事，坐在工作台前，喝一杯温水，整个人仿佛被雨露浇淋的小草，舒服得直叹气。

当初为了多睡一会儿，她心狠租了这间中心区的单身公寓，离公司只有半小时的地铁。这时间，上班族们还没有赶到，中心区一片静谧，萧绡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有一种自己比别人平白多了几个小时的窃喜感。

削尖的绘图铅笔，在白纸上快速描画。昼开夜合的合欢叶，于朝阳的照耀下缓缓绽放。大脑的运转，比平日快了将近一倍，不多时便勾勒出一条裙子的雏形。

仿照合欢叶的色泽，内里是深绿色的修身裙，外面是一层半开半合的浅绿色欧根纱，走动间露出内里的深色，就像含着晨露舒展开来的合欢叶。

真是个天才的想法！萧绡给自己鼓鼓掌，快速打开电脑，将裙子画在绘图软件上。成图看起来虽然漂亮，但好像缺了点什么，萧绡叼着压感笔拧眉沉思。

“滴滴滴”电饭煲的提示音响起，提醒她粥煮好了。

煮得香糯的红枣大米粥、柔软适口的小馒头，配一口小咸菜，比早餐摊子上的饭好吃得多。只是咸菜有些单调，明天可以炒个菜来吃。萧绡吃完馒头，就着剩下的一点粥，把今天份的药也给吃了。

粘稠的粥将药片充分包裹住，易碎的甲泼尼龙片接触不到她的上颚，也就不会出现半途粘连的状况，顺利的一口吞掉。没有被苦到，而且不用去公司躲着人群吃了，萧绡很是开心，精神抖擞地重新坐回工作台前。

因为房间小，她的工作台和梳妆台是共用的，顺道往化妆镜里瞄了一眼，不由得惊了一下。脸还是肿着的，但明显没有昨天那种憋鼓着要涨开的恐怖感，皮肤也恢复了白皙均匀。

充足的、符合人体节律的睡眠，竟然给了她这样的惊喜！灵光一闪而过，人是如此，那么裙子呢？合欢叶只有充分的闭合才会重新打开，压抑了许久才会产生惊喜感。那么外层的纱要包裹得更严实一些，外层与内层的对比一定要强烈，这样在打开的一瞬才会有惊喜的感觉。

将欧根纱换成垂感更好、透明度更低的雪纺，在外面看来就是一件雪纺裙。内里的深绿色裙子，也要换成更抢眼的料子……

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忙活到九点钟，萧绡看着电脑里的成图忍不住弯起眼睛，这可是她平时两倍的效率。将文件保存，传到手机里，看看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展医生的上班时间。

【小小布：这个闹钟的声音太魔性了，能不能换个啊？】

等了两分钟，那边没有回复，萧绡也没在意，毕竟人家是医生不是牛郎，没有义务秒回的，收拾收拾去上班。九点之后的地铁是如此的舒适，早高峰能把人挤成相片的环线列车，如今竟然还有空座！

怀着中彩票一样的心情坐在座位上，萧绡感动得想要唱一曲《感恩的心》。

地铁跑了两站，还是没有s先生的回复，萧绡盯着微信翻了又翻，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二，那家伙不上班。

啊，干一天歇一天的工作真是随性啊。

服装的图形设计可以在家里完成，但版型制作、3d建模、尺寸标注等等，则需要付费版的大型设计软件，这个只能在公司做。

萧绡把设计图导入公司电脑，打开设计软件开始调尺寸。

“夏装上市一周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秦亚楠跟身边的设计助理聊着天。

“听说今天官微也要做推送呢，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助理说着，打开了lysr的官方微博，宣传部早上九点准时放出了一组图片，是成衣这一季的主打款。

秦亚楠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悄无声息地凑到萧绡身后。

萧绡快速按下切换键，屏幕变成了桌面，转头目光冷冽地看过去，发现是秦亚楠，心中不由得划了一道，面上却是笑了起来，“是你呀，我以为是那谁呢，吓我一跳。”

设计行业有一些默认的礼仪，在别人做设计的时候不偷看算是比较基本的一条。方向钱不懂规矩，时常在设计桌之间转悠监督他们，经常会打断设计师的思路，在赵和平提议把桌子摆歪之后才好了点。

秦亚楠拖了个凳子在萧绡身边坐下，呼噜噜喝了一口咖啡，“怎么样？有思路了？”

“多少有了点。”萧绡这般说着，却没有重新打开设计软件的意思，随手点开网页看官微。今天展示的这九件衣服里，有两件是她设计的，一件连衣裙，一件连身裤。

“这一季的夏装五十三套，单你的就上了九套，要我说下一季的主设非你莫属。”秦亚楠拿起萧绡桌上的云尺摆弄。

“别瞎说。”萧绡把云尺夺过来，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把，这人向她讨了几次她都没给，所以每次过来找她说话都要捏一会儿。将小云尺放回尺架上，前面的小助理突然惊呼一声。

“萧姐，你快看，微博底下的评价！”

萧绡点开评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五毛哥：中间那件土黄色的连身裤是什么鬼，难看死了。】

【客户1938777：这么土掉渣的连身裤都能做主打，□□r这届设计师不行啊。】

【美人芜姜666：我去店里试过那件连身裤，简直了，把我的缺点全都暴露出来，没见过比这更丑的衣服了！】

土黄色的连身裤，那是萧绡设计的。

“呀，怎么都在说你的那条裤子！”秦亚楠惊讶地说，抢过萧绡的鼠标往下翻。

萧绡抿唇，那条连身裤是修身没错，但上半身用的是厚实的硬料，可以巧妙地遮盖住赘肉、肋骨，下半身又是垂感极佳的阔腿设计，决对不可能出现“缺点全部暴露”这种问题。

原以为只是几个无聊的键盘侠，谁知过了两天，关于那条裤子的□□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在一个时尚论坛里，还有人专门挂出了这条裤子来嘲讽。

这样的情况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市场部。

正在整理员工半年评价表格的方向钱，开始找员工一个一个谈话。

“设计师最重要的是设计，这可是你说的，”小会议室里，方向钱拿着市场部做出的调研表格抖得哗哗作响，“网络上的评价这么糟糕，你怎么解释？”

“我不认为我的设计有问题，是那些评论的人有问题，”萧绡毫不心虚地直视方向钱，“况且只有这一件评价不好，并不能说明我的业绩。”

“但是半年奖的评价这个星期就要上交了，如今我能参考的就只有这份调研报告。”方向钱用一种胜利者的目光看着萧绡，小丫头片子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您是领导，要怎么评价我，是您的权利，不过这里是ly，我也有提出抗诉的权利。”萧绡毫不示弱地顶回去，反正她俩已经撕破脸，她就算服软这人也不会对她好。兴许是这几天早睡早起按时吃早餐的缘故，萧绡觉得自己底气很足，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无力申辩的感觉了。

方向钱被气了个倒仰，在萧绡走出会议室之后，毫不犹豫地在业绩评价里写了个c。

萧绡愤愤地走出办公楼，不想回家，准备去东隅路健身发泄一下。出了地铁站，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一道转着轮椅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现在视野之中。

失去了双腿的少年，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用力转着轮椅，而他的母亲正在街边的小店买东西，没有注意到少年已经远离。

这里是一条主干道，车速很快，轮椅顺着一道斜坡滑下，快速冲进了快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