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亦风其实并没有喝多,虽然酒精含量超标,但如果要安全平稳地开车回家,他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可是现在,他却安然地坐在副驾的位置,看着自己的PORSCHE被一辆又一辆大小汽车从旁边超过去。

看向前方的时候,他用眼角余光打量正专心驾驶的良辰。这个女人……估计平时根本没怎么开过车。虽然路线还算够直够稳,但她小心翼翼心无旁骛的神情显然与目前的行驶状况不太相符。即使他的车不是跑车,现在的车速也可称做龟速,加上交叉路口太多,前面不断被驾车熟手插队,使得他们平白被红绿灯耗掉许多时间。可是,即使这样,他仍旧安之若素,调低了椅背,一手支在眉际,神情放松,只在需要转弯的地方加以提示。

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良辰硬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到。一路上,根据凌亦风的指点,绕了大半个C城,终于来到他于郊区的住处。

车子停下来,凌亦风并没急着下车,而是突然侧过头问:“你知道回去该怎么走吗?”

回去?不就是按原路返回吗?良辰想都没想地点头。

“你确定?”路灯掩映下,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光芒。

距离这样的近,以至于良辰不禁慌了慌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又觉得他问得别有用意,于是仔细回想来时的路。

……不对。

良辰心里暗暗叫糟。

之前一路过来,方向全是由凌亦风指的,她自己却只顾得专心开车。加上其中有一段路面正在整修,因此要进入这片住宅区,必须另外绕一小段路。当时开着车,就觉得七拐八弯,好半天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而且,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关键的是,她从小就是不折不扣的路痴一枚。当年在学校里,在那些在她看来错综复杂的“井”字形路上,硬是迷路好几回。凌亦风曾不止一次地嘲笑她,怎么竟会没有方向感到如此地步!

此刻,良辰更是绞尽脑汁都无法回忆起来时那段九曲十八弯的路,就更别提如何倒着走回去了。她有些挫败,终于了解凌亦风特地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可是……现在怎么办?该怎么回家?

将她为难迷糊的样子尽收眼底,凌亦风自是不动声色。

所以说,这样没有方向感的人,拿了驾照反而是件麻烦事。

车子没有熄火,良辰还愣在座位上,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装在路边造型别致的低矮路灯隐在草丛中,柔和地亮着,外面是磨砂的玻璃罩子,光线透出来有那么一丝朦胧。凌亦风手臂伸过去按按钮打开了天窗,四面的玻璃也全部缓缓降下来,一丝幽凉的冷意立刻蹿进来。微风掠过颈脖似乎令良辰回过神来,转头发现身侧火光忽闪,凌亦风微低着头,烟已经燃上。

这是良辰第二次见他抽烟。以前在大学里,虽然绝大多数男生都是烟酒不忌,但凌亦风却从不凑热闹跟他们一起吞云吐雾,手指、领边永远都是清清爽爽的气息。

可现在,他抽烟的姿势却是那么熟练。

车里通风,因此烟雾很快散出去,并没有留下什么难闻的气味。虽然大部分房子里都亮着灯,可路上静悄悄的,良辰坐着,除了努力想着回家的路之外,还觉得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凌亦风两个人长久地待在车里实在是件尴尬的事。

终于,她低声说:“我等计程车回去。”同时伸手开门,跨下车去。

凌亦风闻言侧头看她,也不阻止,只语气平淡地说:“这里的计程车很少。”

“……那,公车呢?”她抱着胳膊,开始觉得有些冷。

“没通。”

“……”彻底傻眼!

但转念一想,良辰也只怪自己问得笨。

这里是豪宅区,住在这一带的几乎可以说是家家有车,哪里还需要浪费其他交通资源?况且,这一路开过来,确实没见到除了私家轿车之外的代步工具。

车外的女人无可奈何地跺了跺脚,凌亦风的视线穿过车窗冷冷地看着,嘴角渐渐露出嘲讽的痕迹。

她当真如此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吗?或许她觉得,和他待在一起早已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凌亦风缓缓开口:“我送你回去。”眼角眉梢却尽是冷凝。

早知最终结果仍是如此,当初自己又何必揽事?

良辰老实地坐在副驾上,看着凌亦风以无比熟练冷静的技术迅速开出住宅区驶向大路,心想,刚才在学校外的担心真是多此一举。现在的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绝对不像酒后违规驾驶的人。

良辰早已说了公寓的位置,可车开到半路,却突然方向一转,朝更加繁华的地段驶去,并很快进入某个地下停车场。

“我饿了。”车子停稳后,凌亦风淡淡地说了句,率先下车。

良辰虽有满腹疑问,但无奈在问出口之前就显然已经抵达目的地,只好不多言语地立刻跟上。

一路上,虽有服务生领着,但凌亦风明显也是熟门熟路。良辰走在旁边,心底暗暗纳闷,他才回来多久?怎么竟好像比她还要熟悉有着巨大变化的C城的一切?

这个时间,店里还有不少客人,他们挑了个刚收拾好的座位坐下,临着窗,恰好可以看见七层楼下繁华的夜景。

凌亦风看菜单的时候,良辰只是静静地坐着。她知道晚餐的时候他除了喝酒,其实几乎没吃什么,而事实上,她当时食不知味、心不在焉的,也没吃饱。如今坐下来,光是推荐菜牌上的精美图片,就足以令人食欲大振。

最终端上来的是数道精致讲究的小菜,以及盛在砂锅里的粥,配着虾球,香气四溢。

凌亦风先添了一碗,递到她面前。

她抬了抬唇角:“谢谢。”

低下头开动的时候,突然想起,上一次两个人像这样正式的吃饭,仿佛已经是那样久远的事了。

凌亦风默不作声,偶尔用余光看向对面的女子。她还像以前一样,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一心一意的,脸上的表情淡然却温和,就连平日里的那一丝倨傲也会在就餐的时刻一扫而光。

此刻也是如此。她低着头,垂着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偶尔微微动一动,在挺秀的鼻梁边投下淡淡的阴影。

周围的客人全是结伴而来,不时低声谈笑,每张桌旁的气氛都融洽至极,只有他们僵在那里,没有交谈,更谈不上眼神的交会,与四周相比,头顶上方的空气明显凝固了几分。

这时候,悦耳的铃声突然从凌亦风的口袋里传出来,良辰抬起头,只觉得颈脖微微僵硬,但气氛总算松了松。

凌亦风接了电话,还没讲上两句,手机长长地滴了一声,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

“有要紧的事吗?用我的吧。”良辰看着对着手机微微皱眉的人,很自然地将自己的递上去。

其实事情根本不重要。凌亦风看了她一眼,却还是接了过来。站起身,去厅外打电话。

好一会儿,他才回来,握着粉色的女式机子,还来不及还给良辰,屏幕已经伴随着弦乐声骤然亮起来。

一个看来很亲昵的称呼欢快地闪动……

“谢谢。”将手机放回良辰手里的时候,凌亦风紧抿着唇坐下来。

打来电话的,应该……是个男人吧。

叶子星在电话里一个劲地道歉,说是公司开会直到刚才才结束,又问良辰吃过饭没有,现在在哪儿。

良辰偏过头,盯着几十米以下的车水马龙,一一作答。等到通完话,回过头来,才惊觉不知何时凌亦风竟已招来服务生,埋了单。

“走吧。”高大的身影倏地站起来,夹杂着隐隐冷然的气息,从她身旁一刻不停地掠过。

良辰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叹气,只觉得莫名的压抑和疲倦。

或许,分手后的男女,当真是连朋友都无法再做的吧。

一路沉默。

车里的气氛仿佛低到冰点。

从跨江大桥上经过的时候,路灯和车辆从身边呼啸着向后退去,良辰抓着安全带,第一时间想到好莱坞的飞车电影。这一刻,她倒宁愿刚才选择自己走回来。

好不容易到了家,她从车里出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踩着高跟鞋站稳脚步,根本来不及说什么,马达声响动,那辆华贵的PORSCHE已从身旁快速驶离,刹车灯仅闪了闪,黑色的车影便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良辰愣在原地。一句礼貌的“谢谢”还卡在喉间,满目却尽是方才凌亦风留下的冷酷侧脸。两次见面的情形,似乎一次比一次糟,不知怎么的,良辰就忽然想起常听人说起的一句话:相见不如怀念。

……

可是,分开的日子里,他可曾怀念过她?

又或许,他们之间,连怀念都早已成了奢望。

周末,良辰和唐蜜一起逛街,中途朱宝琳恰好打来电话,说是让她帮忙参考一件衣服,于是三人在商场一楼碰头。

但凡休息时间,良辰一向都打扮得随意,短外套加工装裤,粉黛未施,怎么看都不像白领一族。唐蜜比她稍稍好些,但也是懒惯了的人,压根不愿精心修饰。然而反观朱宝琳,一如既往的艳光四射,走在光可鉴人的商场地砖上,性感的高跟鞋慢条斯理地叩叩作响,耳边垂下的耳环随之晃动,细碎的光芒几乎能耀花所有人的眼。唐蜜之前一直只在电视上见她,如今遇到活生生的真人,不由得朝着良辰悄悄做了个惊艳的表情。

原来,朱宝琳要挑的是在电视台周年庆时穿的礼服。由于品牌太多,又有新款上市,一时间眼花缭乱,因此找良辰出来提供参考,顺便小聚。

关于和凌亦风两次见面的事,良辰不想引来过多关注,因此,这次当着朱宝琳的面,也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只字不提。

“怎么没精打采的?”挑衣服的时候,朱宝琳突然盯住她的眼睛问,“看看,眼角都有细纹了!”

“是吗?”下意识地抬手,良辰无所谓地笑了笑,“也是奔三十的人了,有也正常。”

一旁与她同岁的唐蜜立刻不满地反驳:“喂!别乱说!什么三十?明明才刚过二十五不久。”

女人大抵没几个肯认老。

良辰依旧笑,完全不给面子:“看你能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话音才落,换来一对白眼。

PORTS专柜的小姐抿着嘴微笑,朝良辰多看了两眼,估计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居然对年龄问题如此坦然。

朱宝琳试穿了两件,都不大满意,三人又乘手扶电梯上二楼。

上了楼,拐弯的时候,良辰突然听见身边传来“咦”的一声。声音很轻,充满惊讶,她转头,发现刚才一个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男子正停在后方不远处,盯着她猛瞧。

“怎么了?”朱宝琳也停下来,顺着她的视线,仅仅辨认了三秒钟,便脱口说道,“那不是以前追过你的师兄吗?”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对方听见。男子尴尬了一下,但也因此更加确定,微笑着问:“你是,苏良辰?好久不见!”

“……啊,是啊,好久不见了。”

良辰觉得微微汗颜。明明被追求的对象是她,如今反倒是朱宝琳先一步替她认出人来。

这个男人,其实不算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师兄,反而和凌亦风才是正宗同门学长学弟的关系,读的也是电子系。大一军训刚过,回家休了个“十一”之后,有一天早晨良辰在食堂里吃饭,就有人走过来自我介绍。很莫名其妙的,一个大男生站在面前自行说了一段话,将姓名年龄来历统统报得清清楚楚,良辰当时压根儿反应不过来。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一封淡蓝色的信已经放在了餐桌上。

“希望能交个朋友。”那个男生说,“里面有我的联系电话。”

“对不起,”良辰摇头,将信推了推,“请你收回去。”接了,反而惹来麻烦。

男生也摇头,固执地说:“你看看吧。”

……

直到人影消失在楼梯口,良辰始终没去碰那封信。倒是一起吃饭的朱宝琳摇着酸奶瓶,咯咯笑:“行啊你!才开学多久,就有人送情书来了!”

回到寝室,她又顺便将这事宣扬了一番,于是很快大家便都知道良辰有了追求者,而且还是二年级的外系男生。

对于姐妹们的关注和打趣,良辰自己反倒没什么感觉。所谓的情书,她是因为不好丢在食堂,所以才带了回来。信里声文并茂,着重细节描写和感情抒发,良辰草草看了一遍,大概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并期待后续发展。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将信塞进抽屉。来大学这段时间,她可没想过这回事。

此后,照样上课、吃饭、打水。偶尔在校园里遇上,不管看到没看到,她一律不作任何表示,只宛如陌生人,连个眼神都不给。

结伴同行的朋友见了,常常笑她狠心。

狠吗?不会。

既然不可能有发展,那么又何必给他希望?现在的大学男生也不傻,看见对方没有回应,想必就该知道无望,从此打消念头。

那个男生也确实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良辰却并没有因此而过上平静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陆陆续续又有其他追求者涌现了出来。在这所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工科院校,女生想找男朋友基本上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那时良辰早已声名鹊起,被一众人等评为院花,风光无限。

可她还是无心。那些名声对她来说都是虚的,周遭或羡慕嫉妒或爱慕赞美的眼光,仿佛全不放在心上。与至交好友可以疯癫地打闹玩笑,却对其他泛泛之交始终疏淡有礼。走在路上,常有男生过来搭讪,她也只是静静听对方说话,完了道声“对不起”,转身走人。久而久之,有人传她骄傲清高、性格冷淡,她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照旧过自己的生活。

其实,并非高傲。事后想来,不过还是没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

然后,便是情人节那晚出去溜冰,与凌亦风有了小小的交集。

缘分本身就是奇妙的东西。在不认识一个人之前,生活中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子,而一旦熟识了,却仿佛时时处处都能相遇,常常一个不经意的转头,便能看见那道身影。

良辰与凌亦风,也是如此。

站在电梯边寒暄了一阵,师兄才说:“我太太带着儿子在楼下的麦当劳等我,所以……”摆了个抱歉的表情。

良辰会意,立刻点头:“哦,你先去吧,我们还要逛逛。以后有机会再见。”

“好,那我先走了埃”师兄挥挥手,笑容挂在三十岁男人成熟的脸上。

四个人,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在人来人往的电梯口,错开身去。

往前走了两步,良辰终究还是回过头,再次看了看师兄离开的背影。心里想着,如果当初没有他,或许此后她的爱情和生活,都将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大二的某一天,她们接到通知,说是传播系与电子系举办联谊舞会,所有二三年级的传播系女生全在受邀之列。晚上到达西校区的舞厅时,恰好遇上这位身为电子系外联部长的师兄,良辰她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便是这次联谊的主办人之一。

在这个全校规模最大的舞厅里,人头攒动,阴暗的光线里,只看见黑压压的身影来回穿梭。寝室里六个姐妹在属于本系的地盘里占了一张长凳,朱宝琳凑过来说:“你看,电子系的女生果真少得可怜。”

良辰借着屋顶幽暗的灯光环视过去,果然,对面角落里,四个安静的女性身影几乎淹没在周围高大活跃的粗犷线条中。

“……所以说,工科院校里,只有联谊才是解决男女比例失调所带来问题的最好方法。”寝室里一个女生插话说道。

“正所谓互通有无嘛。”另一个女生很正经地说。

一句话,似乎令大家立刻想到本系男生群体的弱势,听见的人静默了一秒之后,纷纷会心地笑作一团。

舞会很快正式开始。

随着音乐响起,舞池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刚开始男女生多半还有些尴尬推托,但到后来,习惯了,也就自然手脚放开,落落大方地邀请他人或接受邀请,一群十八九岁的人,玩得不亦乐乎。

良辰下场跳了几支,回到座位时,鞋面上不可避免地,印着数人的灰白脚樱其实,其间她也经常踩到对方的脚,与三四个不同舞伴,全都是在一迭声的抱歉之中度过短短三四分钟的舞曲时间。

当时只能怨为什么大一扫舞盲时,都没认真去学,否则此刻也不至于一路尴尬到底。

曲子不全是悠扬的慢三慢四,偶尔还插了激烈跳跃的音乐,许多人纷纷跳入场中,身体舒展、表情兴奋,在闪烁炫目的灯光下,尽情舞动。

良辰一向喜静不喜动,因此只是靠在一边的立柱旁,朝场中央正向她挥手的朱宝琳摆了摆手。

这时,身旁插入一道清朗的声音,近在耳边:“……刚才踩肿了多少男生的脚?”

良辰一愣,转过头,恰好对上一双含着微微笑意的黑色眼眸。

“嗯?你也在?”她有些吃惊,居然差点忘记他也正读着电子系的二年级。

凌亦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转了个身,也在大立柱旁背抵着倚靠上去。

良辰侧着头又问:“……你刚才说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踩了别人?

凌亦风看着她,抬了抬下巴,淡笑着示意:“我坐在那边的时候,有好几次你从我面前经过,我都听见你一个劲地在道歉。”偶尔有灯光扫过她的脸,他甚至有几次看见她皱着眉一脸无奈的样子。

“女生对于跳舞,不是应该很有天赋的吗?”他提出疑问,“可你为什么完全一窍不通的样子?”

良辰也很无语,只得耸肩:“这个问题应该问我爸妈,为什么没遗传给我运动基因。”

凌亦风听了,挑眉笑了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音乐声骤然提高了许多。场中的男男女女围在一起,排成一串,以手搭肩,和着欢快的乐曲跳起中场的兔子舞。

良辰弯腰去拿水喝,才发现矿泉水瓶已经空了。在喧嚣的环境中,这时说话已经很费力,她晃了晃空瓶子,又指指窗外,示意出去买水。

凌亦风见了,点头,比了个“同去”的姿势。

舞厅离最近的超市也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其中一段较窄的小路,没亮路灯,两侧高大的树木耸立,遮蔽了月光,走在其间,只能隐约看见些影子,全是弃之不用很久的老旧低矮的房子。抄的是近路,路面并不太平整。良辰大一实习的时候,骑着车从这里经过,一路坑坑洼洼,速度稍快一点感觉骨头都会被颠得散架。

所幸,虽然路又长又不好走,但有一人做伴。

走了一段,良辰突然听见凌亦风说:“我想起一个故事。”

“什么?”她顺口接道。

凌亦风顿了一下:“要听?”

两棵梧桐的树叶之间,恰好有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隙。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脸上,鼻梁挺直,一双眼睛显得尤为清亮。

“你说吧。”良辰点头。

凌亦风微微抬起唇角,以平稳低冷的声音开始叙述:“有一个男生,考上了外国的大学。他和他的母亲在学校外面租了间旧房子,住在里面十分用功地读书。可是不久就发现,每当他坐在书桌前学习的时候,总感觉有东西轻轻触碰他的颈脖。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神经过敏,并不太在意,可是久而久之,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存在,于是他……”

“等一下!”良辰突然出声打断。

“嗯?”凌亦风看向她,疑惑地挑了挑眉。

良辰放在口袋里的手握了握,有些无力地说:“不要告诉我,你在讲鬼故事!”这是她的死穴。

凌亦风微侧着低下头,表情看起来很无辜,可薄薄的唇边却隐约带着点戏谑的笑意:“你怕?”

除了微弱的月光,四周一片漆黑。

然而……“不会埃”很直觉地,良辰回道。

尽管此刻,后背早已有微微发凉的感觉。

“那我继续了。反正还有一段路才到超市,正好听来解闷。”

几乎没给她发表意见的机会,凌亦风淡淡地接下去道:“他觉得这件事很诡异,于是就说给他母亲听。他母亲去找了个算命的询问,算命师告诉她,有许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都可以被照相机所捕捉,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出现,就马上拍张照片,说不定可以解开谜底。”

良辰默默跟在旁边,深深吸了口气,只感觉脚下的路前所未有的难走,而且,前所未有的漫长。在心底里暗暗后悔,为什么要放弃明亮平坦的大道不走,为省一点点路程,而挑了这条见鬼的漆黑的小路。

鬼……

脑海里碰出这个字,良辰立刻轻轻甩了甩头。

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想!

可是,这根本由不得她。

只怪自己一时嘴硬,不肯承认从小害怕听鬼故事。现如今,身边这个人压根没有就此停下打住的意思。

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良辰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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