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韩卓宇用兜帽盖住头，在9527的催促下绕着大院慢跑。由于长期缺乏运动，只不过跑了三四百米他便气喘吁吁、手脚发软、贴身的衬衫早已被汗水湿透。

【好了，可以停下了，请宿主明天继续努力，争取比今天多跑两百米。】9527对面瘫少年孱弱的身体感到非常不满意。

韩卓宇沉默的点头，沿着林荫小道慢慢往家走。虽然晨练很累，来来往往的人群也让他感觉非常焦躁，但不得不承认，发了一身大汗的感觉酣畅极了，好似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走到小道尽头时，一颗鲜红的苹果咕噜咕噜滚到脚边，他步伐微顿，准备换个方向继续前进。

【停！】9527的声音显得非常激动，【请宿主帮助老人捡起苹果，获取对方的感谢值！】

韩卓宇朝前方看去，发现地上满是苹果，一位老太太正手忙脚乱的去捡，但装苹果的塑料袋已经破了，就算捡起来也没地方放，她正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请宿主快点行动，以免被人干扰！】发现已经有人看过来，9527狠狠电了宿主一下。这可是他第一次获得正能量的机会，绝对不能让人抢走了。

这一下可比前几次狠多了，韩卓宇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到透明的程度。不想再被9527蹂躏，他沉默的上前，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铺在地上。他算是想通了，早点让9527升到四级离开自己的大脑，换回以前平静的生活才是他该做的头等大事。

一件衣服忽然掉在地上，老太太惊讶的抬头，“哟，这是谁的衣服？”

韩卓宇没有理她，只顾帮忙捡苹果。

老太太也反应过来，连忙把破袋子里剩余的苹果倒在衣服上，口里连连称谢。两人合力将四处乱滚的苹果收起来，两只袖子一扎弄成个大包袱。

不远处晨练的人看见这番尊老爱幼、和乐融融的场景，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容。

【叮~获取1点感谢值，请宿主继续努力。雷锋同志曾经说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请宿主帮助这位老太太将苹果和菜篮子拎回家。】9527欢欣鼓舞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终于达成零的突破了有木有！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是雷锋说的，是不具名人士。’韩卓宇沉默的拎起包袱，顺手将老太太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菜篮子接过来，脑海中幽幽反驳。

9527哼唧一声，正准备争辩就听到了系统提示音，他又获得了老太太的1点感谢值。于是他大度的放过了缺乏见识的宿主。

“哎呀，真是多谢小宇了。来，吃个苹果！”回到家，老太太洗了个苹果，塞进韩卓宇手里。

跟系统说话就像自言自语一样，很快就能适应，但与外人交流却又不同。韩卓宇僵硬的拿着苹果，嘴唇抿得紧紧的，见墙上的挂钟指在六点半的位置，回家洗个澡就该到七点半吃早餐的时间了，他心中焦躁却又说不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放在桌上的外套。

安市长家的大儿子有自闭倾向，三两月也说不了一句话，这在政府大院早已不是新闻。老太太心里怜惜，忙把外套里的苹果取出来，边替少年穿衣边慈爱的叮嘱道，“你还要上学，周奶奶就不留你了。以后有空来奶奶家吃饭，啊！”

韩卓宇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沉默的离开周老太太家。

“刚才是谁啊？”周老爷子端着一锅稀饭从厨房走出来，声音洪亮的问道。

“小宇，韩卓宇，安市长的大儿子。”周老太太边说边将新买的咸菜倒进空碗里。

“哦，韩家美的儿子。”周老爷子记起点什么，唏嘘不已的摇头。

“哼，谁说小宇邪性？纯粹是扯谈！这孩子不知有多乖巧！那雷丽珍可不是省油的灯，落到她手里能得什么好……”周老太太愤愤不平的开口，将少年一路上怎么帮她的事说了一遍，引得老爷子叹息连连。

韩卓宇回到家匆匆洗了个澡，下楼时安铭怀正准备坐安国仁的车去学校。兄弟两都在h市一中上高一，安铭怀喜欢提前二十分钟进教室，而韩卓宇则雷打不动的在七点半吃早饭，吃完早饭踩着点去学校。他的生活就像钟摆，在自己划定的区域里来回摆动，从不接受改变。

不过，眼下与9527绑定在一起，状况百出的未来可以预见。

“哥哥，听说你今天早上去晨练了？”安铭怀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反常，试探性的问道。

韩卓宇拿起勺子喝粥。

安铭怀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哥哥跟我一块儿坐爸爸的车上学吧？”

韩卓宇机械性的剥鸡蛋。

“好了，别管他，他爱怎样就怎样！”安国仁不耐烦的催促。当然，他的脾气都是冲着大儿子去的，小儿子容貌英俊，孝顺懂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一直是他的骄傲。两个儿子一比较，他对死气沉沉的大儿子就更感厌恶了。

安铭怀故作失落的叹了口气，乖乖上了父亲的车。

韩卓宇先把蛋白吃光，然后咬一口蛋黄喝一口粥，咬一口蛋黄喝一口粥，动作不紧不慢极有规律。安铭怀的表演完全被他当成了空气。

吃完早饭，他洗洗手，拎起书包准备上学。他的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了。

“小宇少爷，这是你的饭盒。”四十多岁的保姆从厨房追出来，由于动作太匆忙，饭盒的盖子还没来得及盖上，只见里面除了米饭就是几片软趴趴的水煮大白菜，样式堪称简陋。

韩卓宇接过保温饭盒，塞进书包里。

【经过扫描，饭盒底部还藏着红烧排骨和韭菜炒鸡蛋，营养相当丰富。对于向宿主提供帮助的人，宿主应该说一声谢谢。维持应有的礼貌是新世纪的活雷锋必须具备的品质之一！请宿主谨记！】9527义正言辞的警告。

韩卓宇本来不想搭理，待听到系统傲娇的哼唧声，预感到自己的大脑又要遭殃，他低不可闻的道了声谢。

保姆呆了呆，直到少年登上汽车远去才露出欣慰的笑容。这还是小宇少爷第一次跟她说话呢，说得还是谢谢！

车厢里，韩卓宇拿出手机玩游戏，9527又开始喋喋不休，【从明天起，我们坐公交汽车去上学。】

韩卓宇舞动的指尖顿了顿，语气平板的问道，‘为什么？’公交车，想想就觉得格外焦躁。

【每天坐公交车还能逮着机会给老人家让个座，获得至少1点感谢值。本系统算过了，要想在半年内升到一级，宿主每天必须获得5.47945个感谢值，这还不包括用来兑换属性点的感谢值。而宿主不善与人交流，生活范围狭窄，要如期完成任务，前景非常严峻。】9527叹了口气，微微颤抖的电子音听上去非常滑稽。

韩卓宇的脑电波表达出强烈的拒绝之意。

【请宿主全力配合本系统，否则本系统将对宿主的脑域进行二级电击，痛感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两倍，其程度不亚于女人分娩。】

韩卓宇瞬间萎靡，抿着薄唇继续玩手机。

9527哼唧一声，傲娇极了。要治好宿主的自闭症，就得逼着宿主去接触人群，他也是没办法。

面瘫少年跨进教室，班上同学看见他，连忙快速将早餐吃完，然后掏出手机看时间。果然离打铃只有两分钟了，韩卓宇同学的时间表从来没出过错，像机器人一样精准。

韩卓宇的座位在教室最里侧最后一排，这是身材高大或成绩糟糕的问题孩子的专座。韩卓宇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点瘦弱，但他接受的是a国教育，学习进度远远落后于c国，学习成绩确实非常糟糕，坐在这里无可厚非。

不过这个角落非常安静，班上同学知道他患有轻度自闭症，从不与他说话，倒是让他觉得十分自在。

“你的作业呢？快点拿出来让我抄一抄！”同桌石磊见他不像往常那样将作业本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桌子右上角等着小组长来收，忍不住催促。石磊身材高大，脾气暴躁，校内校外结识了不少‘兄弟’，看谁不顺眼就整治谁，堪称校园一霸。也只有韩卓宇这样万事不在乎的人才敢跟他同桌。

韩卓宇定定看了他一眼，想起了9527制造出来的幻境。幻境中这位同桌可是自杀了，就在昨天下午。他还记得他睡在自己隔壁床，歪着脖子口吐白沫的样子，如今活蹦乱跳的真稀奇。

“你别告诉我你没做！”石磊惊讶的睁大眼睛。韩卓宇最初跟他一样也从来不做家庭作业。但是班主任总会不厌其烦的找他谈话，为了杜绝这种麻烦，他渐渐养成了做作业的好习惯。韩卓宇就是个机器人，一切按照设定的程序运转，能让他违背程序，一定是出大事了。

韩卓宇沉默的整理书桌，连个眼角余光也没给同桌。

石磊不以为意，自顾去翻他书包，打开作业本，本本都是空白，这才确定他真的没做。

“你是不是被病毒入侵，程序坏掉了？”石磊忧心忡忡的问。

【你才是病毒，你全家都是病毒！】9527跳脚，然后凶神恶煞地谴责面瘫少年，【宿主，你竟然忘了写作业？简直不可原谅！雷锋同志曾经说过——谁要是游戏人生，他就一事无成；谁不能主宰自己，永远是一个奴隶！宿主，你想当奴隶吗？！】

韩卓宇觉得不用电击自己的脑仁就开始发疼。请问‘做作业’是怎么跟‘当奴隶’扯上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