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陆文拍完一支户外广告来录节目,做好妆发,空出十分钟能吃口饭。刚剥开帕尼尼的包装纸,孙小剑大步走了进来。

这间化妆室给陆文专用,孙小剑让工作人员先出去一下,关上门,拉开椅子坐在陆文旁边。

“怎么了,有事?”陆文问。

孙小剑压着股劲儿,反问:“有没有看曾导上映的电影?”

陆文说:“看了啊。”

“觉得怎么样?”

“好啊。”陆文不明所以地咬了口面包,咕哝道,“曾导的一惯水准,但是我觉得比他上一部更好。”

孙小剑说:“这片子距上一部隔了近三年,能不好吗?现在原制作班底已经开工,开始筹备下一部系列片。”

陆文微微惊讶:“哇,那快点拍吧,我还挺想看的。”

孙小剑用力推了下眼镜,问:“你就只想看看?”

“啊?”陆文被问蒙了,“那我还写篇影评?不了吧,我语文不好。”

孙小剑再也憋不住了,一只手按住陆文的右肩,压低声音说:“新片的男一号还没定下来,让你去试镜。”

陆文难以置信道:“你给我找的机会?”

“祖宗,我哪搭得上!”孙小剑强忍着激动,“剧组的选角导演联系我,邀请你去试镜!”

陆文迟疑地消化这句话,曾震的团队、主动邀约、男一号,几个词组来回排列组合,他兴奋地收拢十指,将帕尼尼攥得彻底变形。

咚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来敲门,和颜悦色地说录制马上开始。

陆文擦擦手,他现在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好脸色,都是体贴入微的对待,只因为他红。但娱乐圈每一年都有人走红,大部分红过就熄灭,像烛心,而极少数跃升到天空,成为不会坠落的一颗星。

陆文很清楚,脚下的路还不够稳,而过硬的作品才是最踏实的垫脚石。不过作品也分档次,名导的片子就是最上乘的选择。

说白了,主演一部曾震的电影,能让他站稳,让他上升至另一个层面。

去演播大厅前,陆文发了一条消息。

手机在桌面短促振动,瞿燕庭拿起来,后仰在椅背中打开微信,陆文说今晚回紫山住,问他能不能过去。

他回复了“ok”,然后将手机倒扣在扶手上滑动,有些心烦。

傍晚下班,瞿燕庭驱车到紫山名筑,一阵子没来,园区里面已经繁花似锦,白色别墅敞着门,他径直驶入私人车库。

玲玲姐白天过来收拾,此时正在厨房煮饭。瞿燕庭换鞋上楼,听见浴室里有浴缸按摩的漩涡声,他敲了敲门。

陆文额头搭着毛巾,四仰八叉地埋在翻滚的泡沫里,喊道:“快进来!”

呼了口气,瞿燕庭推门走到浴缸旁边,一瞥便知陆文心情不错,他在小凳上坐下,说:“刚到家么,瞧你舒坦的。”

陆文惯会享受,说:“瞿老师,你给我擦背吧。”

他换方向背对瞿燕庭,躬着,额前的发丝滴落水珠砸进泡沫,形成一片小坑。瞿燕庭挽起袖口,拧湿毛巾抚上他微凸的脊柱。

陆文寻找时机开口:“瞿老师,今天经纪人跟我说,曾震的下一部电影让我去试镜。”

瞿燕庭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道:“嗯,我听说了。”

陆文倒是很惊讶,扭头说:“都传到你们编剧圈了?还是曾导告诉你的?传这么快,不会剧组内定我了吧?!”

瞿燕庭拍他一巴掌:“别乱动。”

陆文扭回去,音调里的雀跃还没散:“我就那么一说,能参加试镜就够可以了!”

湿毛巾擦过,在皮肤上覆盖一层新的水光,瞿燕庭问:“你很激动吗?”

“当然了。”陆文不假思索道,“那可是曾震。”

是啊,那可是曾震。代入常人的角度想,一位大导演私德有亏,可放眼圈内又有多少人干干净净?若把公私混为一谈,能绝交一大半吧。

瞿燕庭将毛巾挤成一团,热水顺着陆文的脊梁向下流,他道:“找你的片约应该不少,其他有没有合适的?”

陆文猛地转过来,水花四处飞溅,他抹把脸趴在浴缸边缘上,说:“别的怎么比,电影你也看了,确实很精彩是不是?”

客观上瞿燕庭没办法否认,他还记得那天陆文羡慕地嘟囔,希望某一天能演曾震的电影,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

但主观上,他劝说道:“可是……”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陆文按下换水按钮,“曾震那些私事,他合法老婆都不在意,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瞿燕庭没说话,他知道这个机会对一名演员而言千载难逢,没有谁能抵抗,经纪公司也自有考量,轮不到旁人插手。

浴缸里的泡沫一点点消失,瞿燕庭垂眸目睹,试图分辩最后一句:“我真的不希望你跟他有牵扯。”

陆文躺回去,声调漫上一股不解:“抛开工作哪有什么牵扯啊,你是曾震的学生,你和他的关系才更亲近吧。”

毛巾“啪嗒”掉进水里,瞿燕庭沾着满手潮湿站起来,沉吟着终止这个话题:“我去看玲玲姐煮好饭没有,你快洗完下楼。”

陆文怀疑说错了话,却搞不清楚具体错在哪,他猜想,或许瞿燕庭真的很敬爱王茗雨,所以才对曾震的事情格外介怀?

吃晚餐的时候,陆文没再提这件事,瞿燕庭更是缄默不语,气氛略沉闷,玲玲姐操心地以为他们闹了别扭。

饭后,瞿燕庭去后花园打理温居时庄凡心送的花草。玲玲姐塞给陆文一碗洗净的蓝莓,推他去主动哄一哄对方。

陆文像手捧蜡烛的神父,捧着一碗蓝莓杵在半米外,说:“瞿老师,吃蓝莓对眼睛好,你来点不?”

瞿燕庭给一株欧月松土,道:“你吃吧。”

陆文抓一把塞嘴里,说:“小风真把仙琪介绍给苏望了,那孙子说我没用,以后要跟小风做兄弟。”

“这花不错吧,庄凡心他妈妈是园艺设计师,他去谁家都送花,呵呵。”

“玲玲姐今晚在这儿睡,我让她给你找了个钟点工,不用你接触,她全培训好了直接上岗。”

“啊,月色真美。”

陆文嚼完了一碗蓝莓,废话也说尽了,走到花圃前蹲在瞿燕庭身旁,说:“你理我一下嘛,理一下你的小笨蛋!”

瞿燕庭手一抖,有点想吐:“你四十六号半的大脚,站直了跟个柱子似的,就别卖这种萌了行吗?”

陆文捡起那枝花,说:“那你别跟一个柱子生气好不好?柱子……他也有心!”

“……”瞿燕庭捏紧铲子,“他还有钱,花一百多万买个胸针!”

陆文立刻眉飞色舞道:“毕竟是古董,有个美女姐姐也看上了,一直跟我竞价,可惜柱子的字典里没有怜香惜玉!”

瞿燕庭的表情隐隐扭曲,唇线绷紧抖了抖,最终败下阵、笑出声,无奈地把铲子狠狠插进了土里面。

陆文歪头看他笑,趁机回归正题:“我只是参加试镜,能不能选上是未知数,也许根本就轮不到我。”

笑意收敛一多半,瞿燕庭问:“剧本拿到了吗?”

“拿到几段戏。”陆文试探道,“你要不要看看?”

瞿燕庭摇了摇头:“你自己看吧。”

陆文应了声,在演戏上瞿燕庭至今指点他很多次,这次他想试一试,完全靠他自己能不能被选中?如果能,成片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陆文回楼里读剧本去了,花园静下来。瞿燕庭默默将花株栽种好,摘下手套,蹲久了双腿有些发麻,在户外沙发上坐下来。

甬道旁的小射灯瓦数不高,瞿燕庭打开手机,被屏幕的光刺得微眯起眼睛,一阵夜风拂过,手臂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通讯簿翻到最后一个字母,瞿燕庭悬了片刻手指,按下通话键。

响了五六声,接通了,曾震的嗓音传出:“喂?”

瞿燕庭应道:“老师,是我。”

“稀罕了。”曾震笑了一声,“小庭,你有多少年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了?”

瞿燕庭说:“不记得了。”

曾震在手机里回想一番,但实在久到难以计算,只好作罢,道:“那找我有什么事?”

自之前在清宵堂说了一些话,期间再无交流,瞿燕庭不想绕弯子,说:“老师,听说你开始筹备新片的拍摄了?”

“是啊,”曾震仿佛知晓他要说什么,“接下来要选角。”

瞿燕庭问:“为什么找了陆文?”

曾震回答:“我看了你的网剧,陆文演得不错,他前阵子出演《是非窝》里一个配角,导演也对他赞不绝口。圈子里很看好他,所以我建议选角导演邀请他试试。”

衣角上有一滴泡沫溅上去后凝成的干涸,瞿燕庭用指甲剐蹭,隔着布料弄疼了皮肉,问:“没有别的原因么?”

曾震笑道:“说的像我有什么企图。”

各自默了几秒,瞿燕庭说:“老师,你应该不会拿一部电影开玩笑吧。”

曾震回道:“当然,那是几百人的心血和一笔巨大的投资,我怎么会砸自己的招牌?陆文能不能成,通过试镜才行。”

说罢,曾震慨叹了一句:“这么紧张你的小男友啊。”

瞿燕庭蜷紧了手指,指甲扎在一道纹线上,他主动打这通电话就意味着藏不住了,像撑爆的气球,炸裂时恐惧一瞬,而后解脱般松一股气。

“不说这些了。”曾震忽然道,“你拿给王老师的剧本我也看了一点,怎么样,有考虑找哪位导演拍么?”

瞿燕庭回答:“暂时没到那一步。”

曾震说:“我很期待。”

瞿燕庭一哂:“老师喜欢这个本子?”

“还记不记得咱们当年咱们合作的《影人》?”曾震说,“《藏身》有点那个味道。”

公司对行程重新做了安排,保证陆文有足够时间消化剧本。一星期后,在城郊工业旧厂区改造的影棚内,陆文和另外八名演员一同参加试镜。

他再次见到了曾震,和清宵堂偶遇那一次不同,遑论亲切,在等待期间曾震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多看谁一眼。

机器完成调试,曾震才在一干“评委”里抬了头,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九名演员有的点点头,有的回答“准备好了”,半数人趋于沉默,陆文短暂地“嗯”了声,将剧本合住。

曾震道:“陆文,你先来吧。”

陆文闻声离开椅子,在影棚内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镜头,不知道为什么,人在上场前总是大脑一片空白。

他站定,没按照孙小剑叮嘱的先问候,甚至鞠一躬,仅直挺挺地正对着曾震的位置。

耳际回响起一句话。

七天前的晚上他在书房推开窗户,下面就是后花园的露台,他想问问瞿燕庭种完花没有,发现对方在打电话便没出声。

然后,他听见瞿燕庭的声音那么冷,在挂断前说——“老师,《藏身》绝不会是下一个《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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