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燕庭在家休息到周日,周一不敢再旷工,早晨准点抵达工作室,身上暧昧的痕迹几乎褪去了,但仍心虚地将衬衫纽扣系到了顶。

撒了生病的谎,他怕大家询问,进屋前未雨绸缪地想借口,不料一帮人聚在大客厅里,正兴高采烈地拆礼物。

见他来,于南喊道:“老大来了!”

瞿燕庭踱过去,朝桌上零落的丝带和包装纸瞅一眼,问:“你们干吗呢?”

乔编端着一盒生巧,说:“这些是男主角给大家的礼物,每人一份生巧和果酒,口味自己挑,我们正乱抢呢。”

瞿燕庭没反应过来:“男主角?”

刘悦拿着一张照片晃了晃,开心道:“陆文啊瞿编,还附赠了签名照!”

瞿燕庭闻言走近,拿起卡片看陆文亲手写的赠语,大意是庆祝网剧播出给大家的一点心意。于南在一旁说:“其实单送老大就行了,陆老师好有心。”

瞿燕庭心中猜想,恐怕是被叫了嫂子,烧包。

刘悦本来就喜欢陆文,现在更加着迷,夸道:“陆老师真是人帅心善。”

彭跃然说:“重点是演技挺好的。”

瞿燕庭不知觉地挂着笑,接腔问:“你看剧了?”

“当然了。”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回答。彭跃然随后说:“这是瞿编你的第一部网剧,我们都在追。”

瞿燕庭一向不来虚的,直言道:“谢谢这么给面子,不过每个人的审美偏好不一样,用不着赏我的光,乐意看就看两眼,不喜欢也可以尽情提意见。”

乔编快人快语道:“这就妄自菲薄了吧,那我提个意见,更新太慢了。”

“哈哈,是真的好看。”姚柏青说,“我媳妇儿每天追,把电脑桌面都换成陆老师了。”

瞿燕庭没显露什么,刘悦倒是开心得不行,俨然一副小粉丝的状态,她的ipad在沙发上扔着,被于南起哄按了一下,桌面是陆文和阮风的剧照合影。

刘悦问:“瞿编,陆文和阮风你更喜欢哪一个?”

瞿燕庭被丫头片子拿捏住,虽然那二人不在面前,但也不好有失偏颇,便供出标准答案:“他们俩都不错,我都喜欢。”

刘悦道:“投资人这么一说,感觉我们并蒂莲被官方认证了。”

瞿燕庭失笑,说:“好了,快挑吧,挑完干活儿。”

于南道:“老大,你那份是单独的,我放你书桌上了。”

瞿燕庭泡了杯咖啡上楼,关上门解开两粒扣子,颈侧的草莓印已经变成浅浅的一点粉。桌面保持着四天前的模样,奶油色的礼盒摆放在中间。

丝带的蝴蝶结下掖着一只卡片,陆文蛮像样地写着:敬赠瞿编。

瞿燕庭打开盖子,盒中除了生巧和果酒之外,还多了一束花,是盛开的重瓣飞燕草。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摘下层叠花瓣里藏着的一张纸条。

依旧是陆文的笔迹——

第一次是偷酒店的康乃馨,第二次是买老奶奶的黄桷兰,这一次是我去花店亲自选的。飞燕草很漂亮,尤其是名字很好听,希望你会喜欢。

瞿老师,这些年我只给我妈挑过花,以后的许多年要加上一个你。

瞿燕庭对着几行字出神,周六才分开,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的不算夸张。他把花放好,打开生巧吃了一颗,只觉得甜,恍若除夕前夜在岚水嚼的喜糖。

再一翻躺在盒中的酒瓶,牌子度数容量,然后是明晃晃的“桃子口味”,他无法不想歪,幸亏一个人不至于太害臊。

瞿燕庭回味和陆文腻在一起的两天,缱绻的情话、缠绵的爱称,在身心发热时便说出了口,简直不像是他自己。

看来情爱果真有不容小觑的力量。

瞿燕庭打开微信,要代工作室向陆文道一声谢,转念记起对方今天正式进组,于是打消念头,以免这点小事打扰了工作。

屏幕将暗时,他切到qq,上次和志愿者同为天涯沦落人,互诉苦水后一直没有联系,不知道对方怎么样了。

社恐小作家: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很快,倒霉小歌星回复:我忘了告诉你,我跟对象和好了!

社恐小作家:那就好。

倒霉小歌星:你怎么样,矛盾解决了吗?

社恐小作家:嗯,我也没事了。

倒霉小歌星:太好了!哎,我发现咱俩还挺同步的?

瞿燕庭琢磨了一下,貌似还真是,无论如何他都很感激对方的存在,编辑道:谢谢你每一次的倾听和安慰。

倒霉小歌星:我这志愿者当的还不赖吧?

社恐小作家:臭屁。

倒霉小歌星:我香屁。

社恐小作家:哈哈。

倒霉小歌星:看吧,你都会“哈哈”了。刚开始都是我找你聊,你只回短短几个字,后来会发表情和“哈”,现在你会主动找我聊天了,还能开玩笑。

瞿燕庭不无触动,原来他不知不觉地变化许多,志愿者虽然功不可没,但他清楚真正一点点改变他的人是谁。

倒霉小歌星:我不会乱邀功的,帮助最大的那个一定是你的爱人。

社恐小作家:嗯,那记你二等功吧。

倒霉小歌星:切,有奖品吗?

社恐小作家:给你充个黄钻?

倒霉小歌星:用不着,你继续加油进步就算感谢我了。

聊完这一会儿,陆文放下手机接着看剧本,他换了一辆私人房车,宽敞的“l”型沙发能容纳下他从头到脚,想怎么瘫都行。

今早进了组,外面就是电影《是非窝》的片场,陆文的角色勉强算四番,戏份少却精,大开大合比较抓人眼球。

他从窗帘的缝隙望出去,地处近郊的一片老胡同区,成片的灰瓦连接雾蒙蒙的阴天,很有胶片的感觉。

车门滑开,助理抱着满怀东西上了车,鲜花、礼物、一沓子信,到沙发前铺满了整张桌子。陆文出乎意料道:“这么多?”

助理说:“这还没收齐呢,我拿不了了。”

早晨到片场遇见一大群粉丝,前呼后拥,吱哇乱叫,此刻仍聚在片场外围远远地探班。陆文把一沓信挑出来,朝礼物袋子努嘴:“怎么这么多礼物?”

“都是粉丝的心意。”助理回答,“非塞给我。”

陆文随便打开一个,是个轻奢品牌出的新款男士珐琅手镯,大几千块。他印象中粉丝都是年轻小姑娘,说:“信和花留下,把礼物还回去。”

助理问:“真的啊?”

“废话。”陆文道,“这样收小姑娘礼物感觉怪怪的,以后都不收。”

助理说:“其实不用有负担,送得起礼物的粉丝都很有钱。”

陆文坚决道:“那能比我有钱?这镯子四个图案我早就买齐了。”

助理:“……”

这附近没有咖啡馆,陆文又吩咐:“胡同口有个便利店,请她们吃关东煮吧,然后让大家别在片场周围晃荡了。”

助理应声,拎着几袋礼物下车去还。

陆文嗅了嗅花香,突然觉得一切好不真实,拍《第一个夜晚》的时候他还籍籍无名,只有羡慕阮风的份儿,如今也有许多人喜欢他了。

车厢里飘着敲键盘的声音,孙小剑坐在沙发拐角对着电脑,稀罕地穿着一身黑西装。陆文打眼瞧他,奇怪道:“你怎么穿这么正式啊?”

孙小剑说:“粉丝这么多,会拍到我的。”

陆文乐了:“你个经纪人包袱还挺重。”

“哎,说到经纪人。”孙小剑按下发送,“现在事情越来越忙,公司会安排执行经纪和宣传经纪给你,当然了你有屁大的事依然可以找我。”

陆文道:“那你给我泡杯胖大海。”

“靠。”孙小剑按下发送键,拿杯子去泡水,“我把详细的拍摄通告发给你了,还有这几天网剧的一些数据,你感兴趣可以看看。”

陆文最烦看复杂的数字了,直接问:“网剧怎么样?”

孙小剑回答:“同期网播剧播放量第一。”

陆文“哇”了声:“我告诉瞿老师,瞿老师肯定很高兴。”

“还用你告诉?”孙小剑道,“瞿编投的剧,第一手数据不比你清楚?再说了,这才哪跟哪。”

陆文撸了下短发:“听你这口气……”

孙小剑给他端来胖大海,说:“任导的剧没有收视率差的,他得奖的剧更是当年的收视冠军。再加上陶老师群众基础、你和阮风仙琪来吸引年轻观众,所以《第一个夜晚》的观众基础非常可观。”

陆文说:“但毕竟不是上星剧。”

孙小剑道:“现在都网络电视,方便得很,况且一年多少部上星剧扑街,说明观众买不买账就看剧的质量。”

陆文喝了一口,热水蜿蜒进肚子里,身体有些发热。

“重点是题材。”孙小剑说,“原生家庭、亲子关系、精神压力,这些太能引起共鸣和讨论了。你信不信,叶杉和叶小武中考的秘密一揭开,口水仗能炸了锅。”

听完这些,陆文应该为不错的前景而兴奋,他却想起周六回家时,瞿燕庭恋恋不舍地把他送下楼,隔着吉普的车窗说:“不必太憧憬,也不要太焦虑,踏实地完成当下的工作,继续往前走吧。”

陆文做了个深呼吸,拿上保温杯和剧本,投入接下来的拍摄。

下车后在胡同串子里绕了一圈,到“芳草胡同”,时隔数月再度候场、过戏,听场记拍板喊“action”。

拍电影和拍电视剧很不一样,同样的表情在小屏幕是恰当,在大银幕上就是狰狞,ng了三四条,陆文主动要求调整一下状态。

他换了瓶冰镇矿泉水,沿着墙根儿走到胡同尽头,要独自琢磨片刻。

走近了才发现,树影下一直坐着个老头,六七十岁,满脸灰白的胡须,穿得很臃肿,戴着一副廉价的窄片墨镜,身旁拖着一条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等在这儿收塑料瓶的,陆文想,在对面墙底的石板上坐下,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说:“大爷,我喝完给你。”

老头没作声,揣着手点了个头。

陆文忍不住瞟对方,觉得长相或身材有一丝丝眼熟,也许全中国这德行的老头太多,以致于产生了错觉?

他收心看剧本,揣摩人物的个性和突出特点,感觉把握得差不离后,拍下要说的一段台词发给瞿燕庭。

陆文又打下自己的理解,想让瞿燕庭帮他把把关。

没一会儿,瞿燕庭回复一条四十多秒的语音。

陆文没带着耳机,点开后将手机举到耳边,瞿燕庭干净平和的声音流淌出来,不大,但足以在这一方角落听清楚。

他垂眸盯着坑洼的地面,没注意到对面的老头凝神片刻,随后扬了扬浓密而杂乱的眉毛。

听完,陆文起身去拍摄。

“小伙子。”老头忽然出声,“你刚才和谁聊天?”

陆文愣了愣,因为对方的声音也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他回答:“我朋友。”

老头“哦”了声,轻飘飘地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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