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场会试,柳洺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一场。

这个号房实在是太差了,考场带进去的物品又有限制,后面六天她就靠一个香片堵在鼻前熬过来。六天的饭菜也没怎么吃,因为她不能吃重口的,但是清淡的饭菜没什么味儿,鼻尖反而全是那股不知名的臭味,吃下去就想吐,最后索性直接啃干粮,至少不饿就行。

睡不好吃不好,坚持了剩下的六天,出来就发烧胃痛,直到皇榜出成绩,她也没有病愈。

公布成绩那天京城一片喧闹,柳洺他们的小院离得远,虽然感受不到外头的躁动,但是身边人的躁动那是真真切切。

最最稳重的蒋晋这三天几乎把院子里的地砖都要磨薄一层,不能出去节外生枝,只能在家拿着书本绕着圈子焦虑。

柳洺裹着冬棉袄,坐在门前晒太阳。四月杏花开了,小院角落里正好有一棵杏树,花开得好热闹,书童们总是拿此打趣,说是好兆头,说明今年杏榜上几位公子个个都会榜上有名!

柳洺见师兄弟磨地砖也不点破,在家转圈圈能缓解焦虑总比出去听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好。

为了稍微缓解他们的情绪,她主动提起殿试可能考的试题。

“皇上登基第六年,听说前不久想要颁布一个有关军队官职的新政,被几位前朝元老否了。你们说,这次策论会不会出这方面的题?”

蒋晋停住脚步沉吟:“不是不可能。”

李仁犹豫:“先生来之前的确说过皇上和几位元老大臣有不同政见……但是直接策论就点出来,是不是太过张扬了?”

张鲁恒想得直接:“不是说殿试的试题是皇上出的吗?上一科考的就是当时闹得风风火火的贪污案,这次也难保不会直接考这个。”

柳洺见他们转移了注意力,笑笑,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

出成绩那天,柳洺让四人出去看成绩,自己在家等他们,但是这几日无比心焦忐忑的四人反而不肯走了,一个两个坐在他身边,派书童去看榜。

柳洺笑:“也好,据说每年都会有榜下捉婿的事发生,蒋兄李兄都有家室,赵弟年纪还小未来可期,别被人捉去才好。”

赵焱年轻,红了脸不好意思,张鲁恒斜眼:“我呢?”

柳洺上上下下打量他,在他全身发毛的时候终于开口:“张兄啊——张兄身材魁梧,一表人才,寻常家丁不敢轻易近身。”

听懂了的三人噗嗤笑出来。

张鲁恒黑了脸:“你就是说我长得凶,人家看不上呗!”

柳洺煞有其事地摇头:“不对不对,不是看不上,是不敢看上。张兄这模样站在皇榜下,人家哪里敢来捉武状元?肯定绕道而行啊!”

三人笑得更加大声,张鲁恒气哼哼,指了指这笑话他的四人,半会儿后破罐破摔:“我就是长得壮怎么了?谁说读书人就得像你这样弱弱**的。”

柳洺耷拉下眉眼,忧愁失落状:“是呐,我这个破身子……”

张鲁恒气愤的表情慢慢消散,有些无措起来,正想认个错呢,突然一个喜气洋洋的叫喊声传了进来。

“公子——公子——中了!我们中了!”

是蒋晋的书童。

“公子!中了!第二十三名呢!”

蒋晋猛地站起身,原地走了几步:“好!中了就好!”说完拉住书童,“你可看仔细了,真的是我?”

书童连连点头:“看仔细了!我看了八遍!就是公子!”

蒋晋大喜过望,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洺掀开身上的毯子起身道喜:“恭喜蒋兄,贺喜蒋兄。”

其他人紧跟着纷纷道喜,真心为蒋晋高兴。蒋晋年纪不小了,今年如果不高中,再等三年就太久了,他之前也是科举坎坷,磕磕绊绊才到了今天。

蒋晋连忙回礼:“诸位肯定也能高中,成绩肯定比我还好!”

正说完呢,赵焱的书童也跑进来了。

“少爷!中了!第二十五名贡士!”

还没来得及恭喜,李仁的书童也来了:“公子,您也中了,第十八名!”

张鲁恒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外:“诵才呢?琳琅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鲁恒的书童诵才在院门口一个跟斗摔进来,顾不得痛原地弹起跑到张鲁恒跟前:“少爷!您高中了!第三十六名!”

张鲁恒哈哈大笑,掏了掏口袋想赏钱,突然想起自己月例早就没了,只好用力拍了拍书童的肩膀。

整个小院一片喜气洋洋。

高兴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发现,柳洺的琳琅还没回来。

几人纷纷问小厮:“琳琅呢?你们看到他了吗?”

小厮们对视一眼,你推我我推你,只说:“马上就回来了。”

所有人心都沉了沉,这时什么意思?难道反而柳洺没有中?也是,柳洺这次运气不好,分到了这么差的环境,还犯了老毛病……

张鲁恒张嘴想要安慰柳洺,不等说出口,院子外一阵敲锣打鼓。

大家对视一眼,纷纷往外走去。

院门外,不远处一队官差敲锣打鼓朝着这边走来,领头带路的正是柳洺的琳琅。

“恭喜柳举人——啊不,如今是柳会元了!恭喜柳会元此次会试拔得头筹,高中会元!”

“会元!”

“已经连中五元了!柳贤弟!”

柳洺拱手回礼,眼神平静,只是脸上的笑意灿烂了许多:“多谢几位官差大人,还请进屋喝一杯热茶。琳琅,”她看向乐坏了的琳琅,给了一个眼神,“还不进去准备?”

琳琅了然,脆生生应了一声“哎!”进门备茶包红包去了。

这一科的会元是南方举子柳洺,此人今年头一次参加科举,一路考一路拔头筹,如今已经是连中五元,不用想,殿试他必然是状元!本朝甚至往上数两个朝代,几百年来第一位连中六元的奇才就会诞生在这一科,朝廷内外全都沸腾了。

就连最小的官差,盯着柳洺的眼睛都在发着光。

柳洺突然意识到,这个连中六元的影响力似乎超出了想象……

正在和官差们说笑的柳会元突然捂着口鼻连连咳嗽,一群人围过来关心问询,端茶递水恨不得替他难受,这可是稀世珍宝未来的状元郎啊!

柳洺越发可以想象到未来这个小院挤满人的景象,推开挤在身边的人,捂着胸口虚弱地说:“各位大哥不好意思,小生这几日染病在家,身体还没康复……咳咳咳咳……”

“没事没事,柳会元您休息,是我们打搅了,您赶紧回屋休息!”

官差见他咳得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连忙表示没关系,让书童赶紧把人扶回去。柳洺再三道歉,这才一脸歉意地走了。等他走了,蒋晋几人说明了柳洺出考场就病倒的事情,更加加深了官差的理解和敬佩,病了都能考上第一,天才啊!感叹完,拿了红包,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出小院,少不得把柳会元体弱才高为人谦和的事情宣传一波。

皇宫里,皇帝已经听说了这个连中五元的书生柳洺,心情很是开怀。皇帝刚登基六年,如今才二十有九,属于年少登基满怀壮志的时候。但是偏偏朝廷中有些先帝时期的老臣,总是倚老卖老,对他的政令东一句西一句地挑刺儿。加上三年前那次科举,两批读书人都是他想要收拢进保皇阵营未来替换那些老东西的得力干将,皇帝对科举非常重视。

但是再重视再苛求贤能,他都没想到,竟然自己在位不到六年,就出了一个连中六元的天纵之才?

哪怕这是个书呆子,那也是祥瑞啊!

至于几百年前上一个连中六元的天才后来全族抄家那事儿?皇帝说这是祥瑞,这必须是个祥瑞!谁敢反对?你去考一个试试?

为此,皇帝还把柳洺几次考试的考卷全都调了出来,想看看此人到底有多少才华多少运气。不看还好,一看,就看了通宵一整夜。

从县试开始,此人无论经义、策论都写得文采斐然又真知灼见,许多观点深得他心,还有个别建议让他醍醐灌顶,生出“先生高见!”的感慨,看这一篇篇策论,仿佛不是在看一个考生的试卷,而是在看一位腹藏经纬的先生献出一条条治国良策!

最难得的不仅仅是如此,而是他的遣词造句、表达方式,皇帝不信这一路考官都是和柳洺政见一致的,就说主持院试的学政皇帝自己就十分不待见,是当初那些老东西硬塞过去的,但是柳洺这篇深得帝心的策论却能让对方觉得好!皇帝佩服极了,他要是有这个本事,哪里还用得着天天和这帮人吵架!他手下人要是有这番本事,哪里还会被这群老东西喷得在朝廷上哑口无言?

柳洺还在家装病躲前来结交会元的同科呢,并不知道宫里的皇帝已经判定她是祥瑞并且对她大加赞赏,几乎要奉为国师了。不仅如此,还连夜想好了要让她发挥光和热,为皇帝的掌政事业作出大贡献。

会试成绩一公布,殿试紧接而来。

柳洺顶着皇帝冒着光的眼神,站在金銮殿上沉着答题。

殿试是唯一一次皇帝亲自监考的考试,而且不会有人落榜,只是对考中会试的贡士重新进行排名。但是大家都是从基层上来的普通人,第一次见到皇帝,又在这样威严的场所,很多人都紧张不已,李仁进宫前手脚冰凉,下马车时差点就腿软摔倒了。

柳洺在李仁耳边说:“你去过我们省城的大雄宝殿吗?佛祖金身三人高的那个。”

李仁诧异地点点头。

“就当作金銮殿是大雄宝殿,是不是一样威严一样静谧?皇帝是不是和佛祖一样满身威势让你不敢抬头?”

李仁想点头又想摇头,佛祖面前不敢抬头是因为那个大殿的佛祖太高了啊……

柳洺拍拍他的肩膀:“都一样的,咱们反正都考中了,现在就是比谁更冷静的时候,你怕了,那些比你名次差的人就上去了,你甘不甘心?”

“不甘心!”李仁想起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咬牙。

“对了,就是这样!”柳洺一拍他的背,定音。

李仁鼓起胸膛,终于腿不软了。

其他人隐约听到了,互相对视一眼,气势更足了。

绝不能让那些比自己差的窜到自己头上来!不就是大雄宝殿!

蒋晋等人的壮胆皇帝根本没看出来,他一直在全场寻找那位柳洺,找了半天没找到,好不容易等考生们开始答题,他终于忍不住走了下去。

这一走,把全场考生下了个够呛。

张鲁恒心想,大雄宝殿的如来佛祖也不会下来站你身边啊!手一抖,污了卷面——幸好现在只是打草稿!

皇帝走了半圈,终于看到了署名柳洺的试卷,顶着这个矮了自己半头,又瘦又小长得白白嫩嫩的小书生看了半天,震惊:这就是那位真知灼见的柳洺??!

皇帝不信邪,把全场走遍了,又回到了柳洺身边。真的只有这一个柳洺!

柳洺下笔如有神,全程全神贯注把外界诸事抛在脑后,皇帝来了又去她都没有发现。

而皇帝,站在柳洺身边,看着她不断往下写的策论,不动了。

今天策论的题目是皇帝亲自拟的,名为解释圣人言,实际联系如今朝廷局面,想考察这批考生对新旧交替,新生事物与旧有势力之间博弈的看法。

皇帝年纪轻,锋芒毕露,出的考题一点都不遮掩。

柳洺的文章半点不遮掩地点出这个“新势力”锋芒太盛,可能偏于激进,对事务思虑常常不够成熟周全……看得皇帝一口老血堵在胸口,狠狠地瞪着她,想看看她还能说出多少反对自己的话来!

然而瞪了没多久,柳洺笔锋一转,开始说起自然交替新旧变换乃是天道所然,一番引经据典说明世间万事万物总是以新替旧,前浪推后浪乃不可逆之现象……让人看得心服口服,十分平和地接受了她的论点。然后,柳洺开始说起朝廷政令……

皇帝从怒到平静再到喜,看得浑然忘我,步子一挪都没有挪。

监考的大臣,伺候的太监全都想用小咳嗽小眼神把他劝回去,皇帝一个都没接收到,看着柳洺的策论又是感叹又是点头。

神奇的是,别人遇到皇帝经过腿都打哆嗦,这位柳相公,皇帝在身边站了全程,坦然自若,仿佛边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此子不可小觑。”一起监考的礼部尚书摸着胡须说。

户部尚书抬了抬眼皮:“连中六元的奇才,宋大人这话不是显而易见吗?”

礼部尚书宋大人皮笑肉不笑:“江大人,殿试还没结束呢,您这话可不能乱说。”

台上的两位正在言语机锋火力升级,殿中吧嗒一声,笔落桌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里清晰可闻,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头。两人看下去,只见皇帝身边的柳洺正在交卷,显然是答题完毕了。

柳洺的提早交卷,让在场考生都慌了一慌,尤其是她前后左右的考生,都要哭了,因为皇帝全程都在他们边上!他们脑子一片空白,至今都没写完四分之一!

唯一不受影响的可能就是蒋晋四人了,因为柳洺才思敏捷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不仅不慌张,还能根据自己的进度与柳洺进度的对比,确定自己今日发挥正常,继续安心作答。

交了卷的柳洺抬头,和站在她身边目光炯炯盯着她的皇帝对上了视线。

她呆了一呆,似乎才发现皇帝的存在,连忙拱手想要下跪行礼。

皇帝伸手扶住她,示意噤声,不可影响他人考试。

柳洺露出了然之色,拱手弯腰算是行了礼,安静垂手等在原地。

皇帝一脸满意地走回了自己的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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