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从山里回了影视城,何熠炀不再像之前那样,全程守在片场,但是还是时不时出现一下,来了就搬个板凳坐一边,看着他们拍戏。

有人上传了他坐在小板凳上拿着粢饭团一边暖手一边吃的照片,昔日挥金如土的土豪何少,瞬间像个接地气的打工仔。

网友们把这张照片做成了表情包,变着花样调侃他。还有人脑补了一出豪门少爷落魄受难的大戏,网友们接力合写,剧情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何熠炀难得没有和网友们怼上,因为目前来说,网络已经引不起他的兴趣了,尤其施霜不玩微博的情况下。

因为施霜想要开店,所以最近他非常积极地在帮她分析市场,和她聊自己的生意经。

都说温水煮青蛙,这招放在实践中还是很有用的。施霜对何熠炀的印象在不断扭转,从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到几次意外事件中认可他的品性,再到剧组里对她种种照顾和帮忙的感激,最后发现他胸中自有丘壑,是真的有能力而不是外界传言那样吃父辈老本的二代。

现在的生活状态施霜非常满意。

工作充实而繁忙,身边有亲近的师兄弟,有何熠炀这样的好友,还有偶尔林家兄妹传来的关心,她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和干劲!

这部戏结束,她做替身的酬劳加上他们团队的分成——何熠炀说的,方瑶减少的薪酬都给她,她是不可能接受的,但是该属于自己的部分她不会客气——总的算下来,扣去该分期还给何熠炀的钱,她心目中的武馆已经有了三分之一了!

只要再接两部戏,她的武馆就成了!

施霜想到美好的未来心情就非常非常好,只觉得一天的摔打都不累不疼了!哼着歌从浴室出来,正打算给身上的淤青上点药,听到手机铃声响了。

是林悠然。

“霜霜你明天是不是回来呀!我来找你啊!我们好久没见了!”悠然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施霜愣了愣,不明白她的话:“我明天回来?怎么这么说?”

这回换悠然愣了,她迟疑地问:“明天施叔生日,你不回来吗?这么忙?”

施霜恍然,弯下身翻了翻日历,这才发现,明天果然是施全的生日,他从来都是过农历的,她至今都没想起来。

回去吗?施霜犹豫。

电话那头换了人,沉稳的男声传过来:“霜霜,还没和你爸爸和好吗?”是林瀚文。

施霜鼻间拖着长音“恩——”了一声,不像肯定也不像否定。

林瀚文放软了声音,安慰她:“没事,要是忙的话不回来也没关系。不过,前两天我碰到施叔,他向我问起你了,我看着他挺关心你的。老人家年纪大了,你平常要是有空,回来看看他。他想说什么让他说,就当哄小孩了,具体怎么做,不还是你自己决定吗?”

施霜没说话,如果是真正的亲生父亲,她愿意哄,年纪大的人的确很难改掉一些固执的想法,做小辈的,只要父母开心健康,哄一哄没什么。但是她心里有个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施全如今这么固执,他根本不知道,因为这个固执,他的女儿最后没了性命!

林瀚文从她的沉默中知道了,这是还没走出心结。于是不再多说,转了话题,关心她最近工作怎么样。

施霜打起精神和他聊了一会儿,聊完,电话又被悠然接过去,悠然不像林瀚文那么理性,更任性一些。她偏袒施霜,觉得施霜做什么都是对的,也不像对杨慧那样对施全有深厚的感情,所以不太在意施全的感受,两人抛开施全,又愉快地聊了很久。

挂了电话,施霜没有上药的心情了,坐在安静的房间里,脑中回忆了无数从小到大的事情,只觉得屋里有些憋闷透不过气,换了衣服下楼。

酒店的楼下很热闹,附近有大排档有酒吧,专门给拍戏几个月住在这里的明星们提供娱乐场所,给大小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带来多一点工作之余的乐趣。

施霜是第一次过来,她小时候受到和悠然一样的精致教育,从没有吃过外面小摊的东西,长大了生活单调无比,进剧组几个月,一到晚上就按时睡觉,没有夜生活。

她插着衣兜一边走一边看,走过了好几个烧烤摊,凉凉的夜晚,暖呼呼的烧烤香味悠悠地往鼻尖钻,想起上次和何熠炀撸串的经历,忍不住诱惑,坐进了一个烧烤摊。

老板吆喝着招呼客人,施霜看着一串串蔬菜和肉,点了一堆自己嘴馋的,看了看隔壁桌的啤酒瓶,又加上几瓶啤酒。

喧闹的夜市,微微冲散了施霜心中的抑郁,香喷喷的烤串上桌,她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满嘴都是油。

何熠炀和几个朋友走进烧烤摊,一眼就看到了孤身一人,吃得嗨爽的施霜。

他挥手让其他人先去点菜,自己走到她桌边。

“一个人撸串不凄凉吗?想吃夜宵怎么不叫上我?”说着,搬了一把塑料凳坐到她对面。

施霜眯眼看向他,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何熠炀看着不对劲,往桌上一看,三瓶啤酒,两瓶已经空了。一惊:“你一个人喝了两瓶?上次不还说不会喝酒吗?”

施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笑:“没喝过不知道,其实啤酒还好啊,一点都不会醉人!就是太难喝了……”

何熠炀看看她酥红的两颊,确认:“你真的觉得不醉?”

施霜啃着羊肉串,摇头:“就是热了点,我脑子很清醒。”

何熠炀将信将疑。

不远处,已经入座的几人喊何熠炀,带着别有意味的欢呼和揶揄。何熠炀回头骂了一句,让他们吃自己的,自己不去了!

施霜让他走:“你过去啊,我马上吃完走了。”

何熠炀抽走了最后的半瓶酒不让她喝了,看向她:“一个人吃烧烤有什么意思?难得碰上你,当然要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喊来了老板,加了一串儿的东西。

背后的欢呼声更猛烈了。

施霜心里烦躁,扔了烤串起身:“我不吃了,先走了。”

何熠炀一愣,收了笑意停顿了几秒,看着她去付钱,不管后头的反应,松开酒瓶追了上去。

“你喝了酒,我送你回去。”

施霜竖起了外套的衣领,缩着脑袋快步往前走,不理身后的人。

何熠炀大步赶上来,握住她的手臂,强势地把人拉到身边,不说话,带着她一路走进酒店,上了电梯,然后走到她房门前。

施霜被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刚才被酒精麻痹了自制力,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迁怒于人。心中理亏,没了寻常的气势。

何熠炀低头看她:“开门。”声音平静,但是没有寻常的柔和,让人下意识想要服从。

施霜默默开了门,进门前说:“好了,我到了,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何熠炀笑了一声:“怎么,怕我?放心,我对醉鬼没兴趣!”说着,一把推开门,把人带了进去。

进了屋,他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进卫生间。

施霜酒劲越来越上头,从室外吹风突然到室内,只觉得越来越热。听到里头水声哗哗的,忍不住脱了外套,只剩下一件短袖,开了冷空调。

何熠炀拿着毛巾出来的时候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开空调了?”

施霜两手捂着脸给脸部降温:“太热了!”

何熠炀立刻关掉,呵斥:“你就作吧,明天不生病不罢休是吧!就这模样,还防着我想赶我走!”说着,把毛巾递给她,“擦擦脸,清醒清醒。”

毛巾是温的,但是对施霜来说已经是凉悠悠的了,贴在脸上特别舒服。

何熠炀看她捂着脸舒服叹气的模样,嘴角勾了勾,眼神柔软下来,视线往下,嘴角的笑意又没了。

收了毛巾,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转眼看到还放在床头柜上的药水,他走过去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番。

“手上怎么这么多伤?”何熠炀坐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问。

施霜看了看,她现在脑子清醒,但是酒精解放了她的拘束,让她外向了很多,对方问什么就说什么,反应也迟钝了一些。

“练武肯定会受伤啊,加上教演员动作的时候,她们手生,经常会误伤。磕到碰到很正常。”

何熠炀倒了一点药在手上,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喜欢打打杀杀的?不痛吗?”

施霜看着他的动作,说:“痛啊!但是习惯了。最痛的时候过去了,现在咬咬牙就没事了。”

何熠炀听得心疼,抬眼看她:“这样还不是最痛,那什么时候最痛?”

施霜回忆:“小时候,刚开始练的时候。”

想起那段记忆,又忍不住想起施全,想起明天是施全的生日。

她问:“你和你爸妈关系好吗?”

“不好,他们嫌我离经叛道,”一只手上完了药,他又拉过另一只手,“从小被打过来的,男女混合双打,但是怎么打,也打不散我这一身反骨。”

“那现在你怎么和他们相处的?”

“没事不回去,过年过节或者什么特殊的日子回去一趟,他们说他们的,我过我的,还能怎么样呢?该孝敬孝敬,该不听的继续不听。”

上完了药,何熠炀摊开她的双手手心。

这双手,比他牵过的所有手都要粗糙,掌心、指关节上都是粗粝的老茧,他的手都比她柔软几分。

施霜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信吗?这双手以前拉过小提琴,拿过画笔。”

何熠炀握住。

施霜抽开,拿了水杯喝了大口的水。

何熠炀笑笑没多说,蹲下身卷起她的裤腿。

施霜想躲,被他镇压了。何熠炀半跪在地上,仔细地给她腿上的伤口上药。

施霜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小心的动作,温柔的氛围轻易摧毁了人的坚强,她忍不住倾诉自己的痛苦:“我从小和林悠然一起长大,一起玩一起上学,像双胞胎一样……”

她说了施霜和林悠然的故事,说了施全的不近人情和固执,说了妈妈疑似出轨离婚,原本死死憋在心里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事情,在酒精的催化下,在何熠炀温柔地给她上药的气氛里,她忍不住全都说了出来。

如果她是清醒的,一定会后悔,但是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了被酒精放大的冲动。

何熠炀抬头,看向说着说着红了眼眶的人:“你心里还是带了一点希冀,希望你爸爸另有苦衷。”

施霜和他对视,反问自己:“是吗?”是她带了希冀,还是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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