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
黑暗能让一切感官更加敏锐,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捕捉到,穿透气流,窜进耳膜里的时候已经放大数倍。
就连笼罩的寒意都实质化,如一根根冰凌子,朝唐依依刺去,将她钉在原地,打穿骨缝,冻僵了。
深吸一口气,唐依依放下提着的猫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找到遥控器开灯。
客厅瞬间和黑暗剥离。
男人倚着沙发,唇边叼着一根烟,那身黑色西装领口敞开,立体深邃的轮廓线条凌厉,气息暴戾。
站在两侧的管家和佣人也跟着暴露在灯光之下,以及他们每个人面部的不安。
唐依依看到桌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已经塞满,有几根散落在旁边,她头皮发麻。
垂着眼睑,秦正嗓音干哑,“去哪儿了?”
唐依依抿唇,“富贵园。”
秦正弹弹烟身,“买的什么?”
唐依依说,“猫粮。”
她这么老实,以前是再正常不过,现在却格外的稀奇,秦正终于掀了掀眼皮,墨黑的眸子寒冷,如毒蛇般盯住立在灯下的女人。
在外面疯了一下午了,白色袖口有几块污渍,胸前沾着一点油迹,可见好吃好喝,过的是相当好。
知道给那胖猫买吃的,怎么就没想想他?
脑子里猝然冒出这个念头,裹着清晰的怨气,而不是单纯的愤怒,秦正微怔,竟是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唐依依见沙发上的人没动静,她脱掉脚上的高跟鞋,换上拖鞋,又去倒水喝。
等她喝完大半杯凉开水,对方还是没有反应,像是……发呆?
意识到这点,唐依依诡异的瞥了一眼,不会上赶着找不自在,她拿着新买的猫粮去富贵的小屋了。
客厅又恢复死寂。
管家在心里斟酌着,最后还是决定闭口不言,以免让局面恶化。
先生从外头回来,在知道唐小姐离开后,他把桌子踢开了,砸掉几件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就独自坐在沙发上抽烟,过一会儿就看看私人手机。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先生在等唐小姐的电话,结果天黑了,手机都没响过。
生气是难免的,被冷落了。
这恐怕是先生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体会一次也好。
以后应该会经常体会,慢慢就习惯了。
就和脸上的抓痕一样。
门口的青山背脊线挺直,等候问话。
下午他一直跟着唐依依,从富贵园到鱼龙街,在巷子里走走停停,期间唐依依没有和谁见面,只是吃过很多小铺子里的食物。
也给他买了一份豆腐脑,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接受了。
骨节突出的手指动了动,青山敛眉,唐依依原本变的跟以前截然不同,现在又开始往回走了。
可能过几天,十几天,又或者是几个月,也许就在下一刻,唐依依会变回原样。
谁也不能确定。
秦正呆坐了许久,发现面前的女人又不见了,他霍然起身,欲要上楼。
管家出声道,“唐小姐在富贵那里。”
高大的身形一顿,秦正改变方向,直奔左侧。
富贵正在享受新口味,冷不丁感觉到一股杀气从背后靠近,它的腿一蹬,蹭的蹿到唐依依怀里。
唐依依连忙抱住它,听到一串脚步声,不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过来。”
身后传来一道低冽的声音,带有一贯的强势,不允许违背的口吻,唐依依蹙了蹙眉,把富贵放到窝里。
动物的直觉让它感到危险,富贵瑟瑟发抖,抓着唐依依的袖子不松开。
唐依依摸摸富贵,“没事。”
她站起身,看着门口的秦正,“富贵胆子小。”
眯眼看她,秦正淡淡道,“它的主人胆子倒是挺大。”
唐依依的脸一抽。
眼前笼上一片阴影,浓烈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秦正把唐依依压在墙上,手掌箍住她细细的腰,“以后出门,给我打电话。”
口气生硬而别扭。
唐依依怀疑自己听错,她觉得好笑,心想,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秦正的唇角拉直,弧度锋利,“回答我。”
话到嘴边,唐依依想到刘婷云对她说的话,她犹豫了一下,“知道了。”
怀里的女人不但没有露出恶心的表情,也不反抗,秦正犀利的目光扫过她白皙的脸,停留几瞬,藏着疑惑。
真是贱骨头,这女人突然温顺了,他都产生怀疑。
唐依依被看的很不舒服,她从秦正臂弯底下钻出去,刚迈开两步就被一条手臂从后面搂住,整个人腾空。
“晚饭不用准备了。”
甩下一句话,秦正抱着唐依依,钳制住她的挣扎,阔步上楼,留下众人提心吊胆,不到两分钟,楼上又传出了激烈的响动。
深夜唐依依才被放过,她的腿肚子有些打摆,慢吞吞出去倒水吃药,确保万无一失。
温水滑进胃里,吞的急了点,唐依依呛的咳嗽,她缓缓靠着沙发坐上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想不通,快四十岁的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精力,来回反复,没完没了,打桩般的节奏,她一度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可偏偏每次她一睁眼,发现自己还活着,男人还在折腾,猛烈,凶残,像嗜血的魔鬼。
令唐依依恐慌的是,她活到现在,分明没有过感情经历,也没有爱过哪个人,甚至排斥身体触碰。
但她在秦正的操控之下,被带进一个陌生的境地,随之而来的感觉越发强烈。
说不清道不明,又极度恐怖。
因为她发觉秦正了解她的身体,掌握着每一寸地方,胜过她自己。
那是一种诡异又惊悚的状态。
唐依依闭上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有没有挖秦正家的祖坟,但她知道,这辈子被秦正害了,像水蛭,一个劲的吸她的血,毫无人性可言。
那是一种单方面的控制,和编写的死程序一样,没有破解的办法。
手里的水杯被拿走,唐依依在秦正俯身凑近的前一刻退后。
秦正赤着精壮的上身,黑色西裤松垮,露出分明结实的腹肌和人鱼线,犹如一张紧绷的弓,随时发出攻击。
他衔着一根烟,伸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垃圾桶,药盒上面的几个字跳进眼皮底下。
一盒都吃完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唐依依,你倒是小心。”
“小心点好。”唐依依拢拢身上的棉质睡衣,“我不想哪天出什么意外。”
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与憎恶,秦正的体内蹿出一团火,他忽然笑了起来,“难不成你以为我想要跟你有个孩子?”
唐依依也笑出声,“那就好。”
这个女人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是松口气,成天打着摆脱他的主意,恨不得背后长出一对翅膀,上天入地,秦正摩|挲了几下手指,沉默的俯视过去。
他的呼吸粗重,双眸生出森冷之意,没有一丝温度。
下一刻,秦正一把握住唐依依细白的脚踝,大力将她拖到身下,扛回房间。
第二天唐依依两条腿的肌|肉都轻微拉伤了,酸痛的厉害。
一个姿势维持的时间过久导致的。
她喝着牛奶,眼睛往手机上瞟,看看一些奇闻趣事,新闻报道,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世界很大,苦逼的人很多,她不过是沧海一栗。
说白了,她就是想找点安慰。
不然这一天天的,容易抑郁,绝望。
“唐小姐,先生交代,您需要喝一整杯牛奶。”
管家适时过来。
唐依依无意义的扯了扯嘴皮子,把剩下的半杯喝了。
老男人很早就出门了,当时她还在做梦,醒来床边都是凉的。
“我已经喝完了。”见管家不走,唐依依端起空杯子,倒下来给他看,一滴不剩,行了吧。
管家沉得住气,没受唐依依嘲弄的言行影响,他示意对方看盘子里的鸡蛋。
气氛兀然一僵。
唐依依的眉心拧了起来,顶着张难看的脸把鸡蛋吃了,起身离开。
她跟管家发火,争执也没意思,做主的是那个男人,管家只是听命行事。
立在桌边的管家挥手让佣人收拾餐具,他叹口气。
房里的唐依依从衣橱里拿了件西装外套穿上,视线无意间落在一面墙壁上,记得那是一扇门,门后就是书房。
关上衣橱,唐依依走过去,眼睛在墙的四周搜寻,没看到什么按钮和门缝,似乎这就是普通的墙壁。
奇怪,那天秦正是怎么打开的……
唐依依突然去看四个墙角,又快速环顾周围,房里会不会按了摄像头?
她的脸色变了变,无形的窒息感席卷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几乎是逃离的,唐依依抓了包出去。
青山早已领命,等候在车边,一见到人,就弯着腰背拉开后座车门。
唐依依撇一眼,对方面容肃冷,隔着黑西装,都能看出那身喷张的肌|肉,具备一定的震慑力。
见人纹丝不动,青山垂落的眼皮抬了抬,“唐小姐。”
唐依依坐进车里,砰的砸上车门。
青山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几秒过后,他站直身子,走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车里静默。
唐依依看着窗外,刚才她闻到青山身上的血腥味了,混着药水味,应该是在早上受的惩罚。
以青山的性子,对秦正绝无隐瞒。
他不敢,也不能。
唐依依垂了垂眼,昨天下午她没跟青山说几句话,唯一能让秦正动怒的可能性就是那碗豆腐脑了。
那个男人对自己的东西有可怕的占有欲。
到了公司,唐依依和平时一样,坐在电脑前放空自己,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进入工作状态。
她没接到内线电话,也就没去办公室,直到开会的时候,才看到秦正,那身气息尤其阴沉,胜过今天阴云密布的天气,再配上|下颚上的那道抓痕,越发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高层们个个一脸怪异,又不敢盯着看,他们偷偷交换眼色,开始目不斜视。
会议室笼罩着低气压,汇报工作的几位高层分外谨慎,再次坐下来时,后心的衣服都湿透了。
秦正下意识伸手,唐依依无动于衷,没像以前那样,递给他想看的文件,更别说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意见。
谁也不知道唐依依此时的心里状态。
她在自己条件反射去回应秦正的前一刻,强行控制住了。
这会儿,她的心情糟糕,混乱,连秦正投过来的冰冷目光都没发觉。
会议室里弥漫的气氛猝然凝结。
众人抽一口凉气,不明状况。
秦正随手把策划书往前面一扔,眉间的阴影深刻,暗沉,“中午之前,重新做一份给我。”
策划部负责人一脸菜色,“是。”
离开会议室,秦正冷不丁转身,跟在后面的唐依依稳住身形,抬头看他。
面前的女人今天的打扮很简单,白衬衣,黑色休闲西装,长发束到肩后,妆容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口红的颜色也是。
从头到脚都那么赏心悦目。
至于那身衣服之下,那是他一人的风景。
秦正摸了摸唐依依的耳垂,将那颗白色耳钉捻的温热,又去抚|摸她的脖子,沿着那根青色血管。
粗砺的触感爬满整个脖颈,唐依依受不了的起一身鸡皮疙瘩。
半长,秦正面无表情吐出一句,“送一杯茶进来。”
唐依依如释重负。
中午下班了,跟李眉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唐依依才能放松一下。
“听说总裁在会议室发火了。”李眉满脸八卦,“依依,当时你也在场,是发生了什么吗?”
唐依依吃着菜,“策划部的方案不过关吧。”
李眉失望的哦了声,“就这个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她凑近几分,拉长声音,“那个……依依啊……”
“别唱了,”唐依依一脸黑线,“说吧。”
“那我可就真说了啊。”李眉清清嗓子,“你脖子上的吻|痕……”
她没往下说,有点难为情。
唐依依差点噎住。
李眉嘟囔,“依依,你什么时候谈了一个,瞒的可真紧,我都不知道。”
唐依依没了胃口。
“你男人也太猛了吧,把你脖子弄成那样。”李眉还在那说,“难怪你不跟陆启之继续发展了。”
“哎他是谁啊,跟我说说……”
唐依依脸上的平静出现崩塌的迹象,她拉开椅子,“我去下洗手间。”
在她走后,不知道有一道目光始终跟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走道。
“白斌,看什么看那么入神?”
白斌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那边的雕塑挺精致的。”
问话的年轻女人也跟着望了望,见到靠近门口位置摆放着一个斑马雕塑,她的眼睛一亮,“我都没发现。”
“我也没发现。”另一个男人扒拉两口饭,“没想到这家餐厅的口味不错,下次我带我女朋友过来尝尝。”
“马威,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你女朋友?”年轻女人开着玩笑,“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不带重样的。”
“你那是羡慕。”马威大大咧咧的说,“孙筠,你赶紧找个男人,保准阳光灿烂,风调雨顺。”
“……”孙筠有意无意的去看白斌,“我也想啊。”
白斌垂着眼帘,那里面惊涛骇浪,又忧心忡忡。
他看到她了,过的不好。
拿纸巾擦嘴,白斌烦躁的闭了闭眼。
“白斌,听说你之前是在国外做法医,怎么跑我们这个小小的验尸房来了?”
白斌不动声色道,“在那里挺好的。”
“好什么啊。”孙筠不敢置信的翻白眼,“别人一听我在验尸房工作,就跟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
马威也有感触,“所以我女朋友对我是真爱啊。”
他们这种职业,容易引起其他人的反感,排斥,能接受,并且尊重的不多。
白斌笑笑,没说话。
回来挺好,这才是他想说的。
当初他被叫去审问,关押,那些天他的精神遭受重度压迫。
但他还是守住了承诺,没有透露一个字。
从洗手间出来,唐依依忽然停下脚步,奇怪的看向一处,目光停在一个英俊的青年身上。
她看了两眼,搜索不到对方的记忆,确定不认识。
就在唐依依准备挪开视线时,青年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对着她。
怪异的情绪在心里萌生,唐依依愣了愣,她有种错觉,青年在对她笑,等她再去看,对方已经低头。
女人的直觉告诉孙筠,那个陌生且出挑的女人和白斌有故事,她顿了顿,“白斌,你认识她吗?”
白斌的回答却令孙筠意外,“不认识。”
“哦。”孙筠的脸上出现笑容,“我看她往你这边看,还以为她是你朋友。”
马威光顾着刷手机了,“哪呢?”
孙筠努努嘴,“那边。”
白斌站起身,“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走,孙筠都来不及开口说点什么。
“马威,你觉得那女的怎么样?”孙筠随口问,“正常男人看到她,会无视吗?”
马威还在盯着看,“不会。”
似是想表态,他又补一句,“除了我。”
孙筠轻嗤,她更加断定,白斌刚才的反应不对劲。
暗恋对象?
前女友?
这是孙筠能联想到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可能。
唐依依捕捉到青年离开的背影,无意识的蹙眉。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她又真的不认识。
矛盾的情绪在唐依依的脑子里流窜了一天,搅的她心神不宁。
半夜,秦正从被子里坐起来,倚在床头。
旁边的唐依依醒了,没睁开眼睛,打算继续睡。
耳边传来压抑的喘息,唐依依还是没动,直到肩膀背捏住,力道极大。
她痛的把眼睛睁开,气愤的神情在发现秦正过于苍白的脸色后,变的古怪。
秦正的眉宇深锁,唇角抿紧,透着忍耐,他见女人没有丝毫在意和紧张,反而漠然,有一种比疼痛更让他难受的情绪在心口生出,极速蔓延五脏六腑。
迫使他大发雷霆,低吼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
唐依依习惯他的不定时发作,深更半夜的,她不想跟他动手动脚,“不舒服?我去叫管家。”
秦正怔了怔,倏然伸手将唐依依勒住,“你担心我是吗?”
没等来回答,他的手掌越发用力,狠狠的摁着怀里的人,从牙缝挤出一个字,不容拒绝,“说。”
唐依依疼的面无血色,身子发抖,“是,我担心你。”
掐她的力道松开,她下床去通知管家,很快,家庭医生就赶来了,说怀疑秦正是急性阑尾炎,就去医院了。
做完手术后,秦正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呢?”
管家垂头,“在走廊。”
其实唐依依是在家睡觉,压根就不愿意过来。
他没说实话。
秦正的面上不见情绪起伏,眼眸却是深谙,“她一直在外面守着吗?”
管家说,“是的。”
秦正勾了勾唇,弧度让人琢磨不透,像是愉悦,又似是别的,“叫她进来。”
管家,“……”
“医生说先生需要……”
“我要见到她。”秦正冷声打断,“现在。”
他必须把那个女人放到眼皮底下,才能放心。
自食其果的管家在走廊来回踱步,他又不会大变活人。
思虑过后,管家立刻打了电话,一接通就直接说,“唐小姐,先生醒了。”
那头是哈欠声,“哦。”
管家沉声说,“先生要见你。”
“现在?”唐依依又打了一个哈欠,无所谓道,“明天再说吧。”
听着挂断的嘟嘟声,管家面部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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