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知道自己带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在通话的最后,王希才说:“你的片酬到账了。”

冉霖的气愤之情因这句话有片刻的中断:“什么片酬?”

“《落花一剑》的片酬,”王希似乎被他呆萌的反应逗着了,语气也不自觉轻松下来,“已经到你卡里了,你要是不想要,可以再给公司打回来。”

《落花一剑》的片酬其实是分阶段给的,早在签合同之后片方就预付了一部分,后来开始拍摄,直到杀青,剩余部分陆续给完。不过梦无涯这边通常是收到全部款项之后,才会按经济合同再给艺人结算,冉霖以为还要等上几个月呢。

不夸张地说,这是冉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桶金,即便被经纪公司拿走七成,剩下三成对他来讲也是巨款,巨到足以把被韩泽抢角色的郁闷扇到九霄云外。

“希姐,你是故意把这件事放到最后才讲吗?”冉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视金钱如粪土,但难以压抑的微微兴奋透露了他的庸俗。

王希忽然觉得这样坦白的冉霖,有点可爱。

“行了,回头查查银丨行丨卡,确认到账给我发个信息。”王希不耽误自家艺人数钱的时间,果断结束通话。

冉霖挂掉电话,打开手机银行APP,登录进账户,毫无意外被余额闪了眼。

人生第一次,卡内余额突破七位数。

冉霖扑进沙发里,暂时忘掉自己要当一名表演艺术家的终极追求,先做一个没出息的小青年,庸俗而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兴奋的心情慢慢退去,冉霖又觉得眼眶开始发酸。

刚入行的时候,他曾跟家里夸下豪言壮语,说爸妈,等我红了,给你们买车买房,让你们吃香喝辣。

爹妈没往心里去,只希望他工作顺利能养活自己就行。

后来演艺生涯无起色,那些冒着傻气的豪言壮语再没敢提,甚至心里已经慢慢接受了父母的设定——养活自己,工作顺利。

一晃三年半,冉霖终于敢把藏在心里最隐秘角落的愿望拿出来,吹吹灰,再次好好端详。

稍晚些时候,冉霖连通了老妈的微信视频,把这笔片酬如实汇报,一来是让爹妈高兴,二来也让爹妈放心,不然老两口总觉得他随时可能在首都活不起。

手机屏里,冉义民和吕清肩并肩,头挨头,是个夫妻恩爱的样,只是一个茫然错愕,一个深沉皱眉,怎么看都和冉霖预期中的“我们是庸俗快乐的一家”相去甚远。

“你们不高兴?”冉霖一边问一边晃晃手里的手机,好像这样就能晃出爹妈的反应。

倒也真晃出来了,冉妈吕清在一声叹息之后,语重心长:“儿子,不管你混成什么样,你都是爹妈的骄傲,实在混不下去,那就回家来,爹妈养你!”

“爸怎么和你说的,做人要踏实,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冉义民也难得正经摇头。

冉霖瞪大眼睛,简直想冲回家找出生证看看自己是不是亲的:“妈,你能不能对你儿子有点信心。爸,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做人要踏实了,我怎么记着你挂在嘴边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给点小风就能飘。”

冉义民肩膀垮下来,无奈摇头:“这孩子完了,彻底学坏了,已经会跟我顶嘴了……”

“他小学二年级就会跟你顶嘴了。”吕清没好气地白冉义民一眼,之后重新看向冉霖,隔着屏幕仔细打量,末了似乎有些相信了,“真的?”

“真的,”冉霖这叫一个心累,怎么亲儿子报喜,跟电信诈骗似的,“等会儿你把卡号发给我,我把钱给你们打回去。”

“给我们打回来干嘛,我和你爸又不缺钱。”

“帮我攒着总行了吧。”

“那也不好,毕竟是你的钱……”

“妈,我是你亲儿子,还分你我……”

“给一半吧,一半你自己留着,一半妈帮你攒着。”

“妈,你的思想挣扎真的很短暂……”

喜讯报完,钱也有了分配方案,冉霖才觉得不对:“妈,你怎么一点不兴奋,也太冷静了。”

吕清瞥他一眼:“钱现在不值钱了,根本不禁花,所以你别以为赚这些就怎么样了,还得好好工作,不许乱来,听见没?”

冉霖坐直身体,敬了个礼:“遵命,吕司令。”

吕清白他一眼,终于露出欣慰笑容。

屏幕里的老爸起身了又回来,手里是过年没喝完的茅台酒。

老爸一高兴就爱喝酒,不高兴也爱喝酒,但喝好酒,那就是遇着喜事,心情特别好了。

冉霖静静看着父母,这一时刻,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

翌日,晚八点,奥北别墅区。

冉霖被保安拦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场私人Party为什么会定在这里了——环境够清幽,位置够隐蔽,安保够严格。

低密度的住宅规划,给每一幢别墅都留出了足够的私密空间,而独具匠心的绿化,排布巧妙的各种高树花草,则在保证了别墅内采光的同时,起到了很好的分隔遮挡作用,像冉霖这样站在别墅区门口,还是黑着天,除了影影绰绰的树,什么都看不见。

打完电话没多久,夏新然便开车出来接他了。大晚上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司机,保安却完全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见里面有人出来接他,立刻放行。

冉霖坐进车里,第一件事先系安全带。

夏新然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说:“这里车速不让超过20好吗。”

隔着口罩,夏新然的声音呜呜的,盛世美颜也看不见了,就剩一双水汪汪眼睛。

冉霖一本正经:“遵守交通规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随着车子开进别墅深处,冉霖发现,即便进来了,还是很难在主路上见到别墅的身影,路两边除了绿树还是绿树,这园区几乎把私密性做到极致了。

车子慢悠悠的开,夏新然时不时看冉霖一眼,终于问:“你是不是瘦了?”

“还能看出来吗?”冉霖鼓鼓腮帮子,“我过年涨回来好几斤。”

“拍戏累的?”

“嗯。”

夏新然苦恼皱眉:“我怎么每回拍戏越累越胖呢,弄得我现在一进组得先备个体重秤,不然心里都没底。”

“累怎么可能胖,除非你多吃。”

“累了当然就要多吃啊,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胖死都不过分!”

冉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夏新然聊这种没营养的事。可很神奇地,近一年未见的尴尬生疏统统没发生,甚至不需要寒暄,夏新然就把他拉进了老友模式,且流畅自然。

“对了,”夏新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等会进屋我先带你和已经到的朋友认识认识,然后再换衣服。”

“好。”冉霖应得痛快,然后才问,“今天大概有多少人?”

“十几个吧,”夏新然说,“如果有朋友带朋友,最多也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刚过完年,都忙,轻易不好凑,幸亏是民国趴,不然这局都未必能攒起来。”

冉霖点点头,不再多话。

夏新然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随意道:“放轻松,就是朋友聚会,你想啊,大家都民国装,一本正经在那儿演穿越,多中二,你就是想正经都正经不起来。”

冉霖莞尔,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太美。

刚想问夏新然准备什么扮相,他已经一个拐弯,把车停住。

同时停在附近的还有好几辆车,其中不乏豪车,但显然车主图省事,和小伙伴们一起停在了这里。

冉霖跟着夏新然下车,往旁边小路里走,走到尽头,赫然别墅正门。

敲没两下,里面便来了人开门,一见是夏新然,立刻打趣:“我还以为你接人接丢了。”

开门者是一位颀长挺拔的青年,暗格纹的灰色软呢西装三件套,马甲内搭笔挺的深色衬衫,胸前的西装口袋里,叠得讲究的手帕露出一角亮色,五官清朗俊俏,发型整洁却不失随性,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民国贵公子。

冉霖认得这个人——袁逸群。

去年刚刚凭借一部电视剧大红,今年就已经和原经纪公司解约自立门户的新晋小生。

据说解约费近千万,结果没打官司,双方就达成和解,这在业内其实是不多见的。

“冉霖,这是袁逸群,也是今天的地主。”刚关好门,夏新然便忙不迭介绍,以免冉霖尴尬。

冉霖领情,立刻先伸手:“你好,我是冉霖。”

“袁逸群。”青年和他回握,然后半玩笑半认真道,“你可以叫我群少爷,这样比较符合我今天的身份。”

冉霖乐,问:“哪家的公子?”

袁逸群一甩头发:“袁家商会的少爷。”

冉霖叹为观止,果然态度认真,十足入戏,连人设都无比丰满。

这种聚会,就是玩,以玩得开心为宗旨,毕竟娱乐圈里能放飞自我的机会不多,一旦放飞,人就容易亲近,玩好了,感情处到了,以后圈里共事,都能照应。

无需换鞋,冉霖和夏新然随着袁逸群进客厅,群少爷的系带皮鞋在地板上踏出富有节奏感的声响,就像一出戏的开场鼓点,带着人登上舞台。

客厅里灯火通明,美式复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深沉的棕色调,倒真让这里有一种时空倒流的怀旧感,更重要的是,花纹繁复的欧式沙发里,还坐着两个同样造型怀旧的兄弟,正端着酒杯,相谈甚欢,而在客厅一角,一个旧社会艺人打扮的兄弟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拉二胡,另外一个面容白净,着素色长衫,正在哼唱戏曲。

客厅里放着老唱片,旧上海的靡靡之音偶尔被二胡和京剧掺一脚,竟无违和,仿佛民国本就该这样,阳春白雪,纷杂交融。

见袁逸群带人进来,沙发里的两个兄弟先起身迎了过来。一个西装革履,但颜色偏艳,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颇有点油头粉面的味道,浪费了深邃的五官。另外一个粗布短打,破落的衣服上还带着补丁,浓眉大眼,怎么看都像是被剥削的穷苦百姓,与他端在手里那杯红酒,格格不入。

“夏凡,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你这是破坏画风知不知道。”浓眉大眼的“穷苦百姓”上来就先吐槽了夏新然。

冉霖愣住,看友人:“夏凡?”

“我原来的名字啦,出道以后就改了,”夏新然没好气地瞪了浓眉大眼一大眼,“这帮人非要叫回去。”

浓眉大眼一脸不赞同:“夏凡多好听,简单明了,什么夏新然,听着就做作。”

夏新然牙痒痒,索性一抬手:“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清纯不做作的就是谭影,谭大哥。”

浓眉大眼黑线:“我才二十九,谢谢。”

夏新然摊手:“已经老了,何况你长得还着急。”

谭影,圈内公认的演技小生,但人很低调,走的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路线,不刻意卖人设经营粉圈,所以人气一直中游,不过很多导演都喜欢用他,戏好,走心。

冉霖眼里闪过讶异,他看过谭影的片子,但竟然没跟眼前的人对上号,只能说这人真的演什么像什么。

“冉霖同志,你好!”和夏新然斗完嘴,谭影倒是先伸出了手。

冉霖懵懵懂懂地握上去,后者立刻用力攥紧,往下一握。

冉霖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张口就铿锵有力道:“谭影同志,幸会!”

谭影惊喜道:“你看出来了?”

冉霖忍着笑用力点头:“这么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必须是地下工作者!”

谭影简直不能更欣慰,立刻转头和夏新然说:“夏凡,我喜欢他!”

“我们冉霖人见人爱好吗。”夏新然赶紧把冉霖拽过来,免得被谭影发展成爱国主义战士。

另外那个和谭影一齐起身,但一直安静围观的西装油头,终于找着自己说话的机会,不疾不徐道:“你好,我是苏慕。”

冉霖觉得自己耳朵要怀孕了。

苏慕的声音比电影院或者电视机里,更苏,低沉性感,带着微微的磁性。

不同于谭影,冉霖一眼就认出他了——尽管他的造型一言难尽。

苏慕,近两年崛起的文艺片小生,第一部当主角的片子就在海外获奖,但他更喜欢话剧,所以走红后仍然只接自己喜欢的小众文艺片,剩下时间继续演话剧,属于特别有腔调和逼格的质感型男演员。

除了声音,他更迷人的是雕刻似的五官,明明是单眼皮,可镜头里的他,眼神总是深邃忧郁,仿佛藏着一片深海,属于每一帧都能截下来当桌面的男神。

然而现在,这位男神把自己打扮成了西装颜色恶俗的小白脸,且头发故意梳得油光锃亮,看得冉霖想帮他洗头。

“你好。”冉霖相信自己的名字已经不需要重复了,相比之下他倒更好奇苏慕的身份,“你这个扮相是?”

“民国电影男明星。”

“……”

“我知道那个年代男明星没地位,我倒想扮电影皇后,他们不让。”

冉霖忍了又忍,才忍住那句“他们是对的”。

苏慕的五官是偏冷峻立体的,反串……真的是灾难。

说话间“京剧名伶”和“二胡艺人”也过来了,前者是位年轻设计师,叫毕夜,也做电影电视剧的造型工作,后者是位知名音乐人,潘大攀,膀大腰圆的模样完全没有旧社会讨饭艺人的苦难感,怎么看都应该挂上金链子去收保护费。

暂时刚到这四个人,加上袁逸群、冉霖和夏新然,一共七人。

冉霖看得出夏新然和他们的关系都很熟,连带着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很亲切,聊没两句,就推他们去换装。

不需要袁逸群带路,夏新然直接带着冉霖去了衣帽间。

几十套新行头摆在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没预备齐的。

冉霖拎起一条舞女的裙子:“求解释。”

夏新然倒不隐瞒:“原本还想叫几个玩的好的姐们儿过来的,结果衣服预备好了,谭影和苏慕才说不同意,怕闹绯闻,就放着了呗。”

冉霖听出点门道:“你不怕闹绯闻?”

夏新然一脸渴望:“我现在巴不得求绯闻,好多黑子造谣我是GAY,越传越像真事儿,冤死我了!”

冉霖实在对他起不来同情:“谁让你长这么美。”

“又不是我想美的,”夏新然一脸做人好辛苦的无奈,“老天爷赏饭吃,我难道不接着?”

冉霖囧,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问:“我穿哪套?”

夏新然指着三套说:“这三个尺码都行,你看喜欢哪个。”

冉霖其实没看出来另外两件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于是听从理智,选了第三套——五四青年装。

黑色中山装,黑色裤子,五四青年帽一带,配上冉霖那张学生气的脸,怎么看都像举着标语上街游行的有志学生。

对着镜子整理整理衣服,冉霖感觉还不赖。他还没演过民国剧,倒把第一次试装贡献在这里了。

满意地转过身,冉霖呆住,愣愣看着夏新然,找不着赞美的辞藻。

只见夏新然上身淡蓝色斜襟盘扣衫,下身黑长裙,俨然也是民国学生……不,民国女学生。

“你这是和我配情侣装?”除此之外,冉霖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夏新然邪魅一笑,挽住冉霖胳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冉霖咽了下口水:“你想干嘛?”

夏新然满眼期待和兴奋,仿佛已经等不及艳压全场:“给他们一个惊喜。”

冉霖:“你还真是志存高远……”

果然,夏新然的出场大杀四方。

地下工作者谭影和电影明星苏慕直接喷了红酒,京剧名伶毕夜和二胡先生潘大攀一起跑调,商行少爷袁逸群再顾不得体面,乐得差点把房盖掀飞。

夏新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正准备回去换身正常的,客厅里忽然响起第八个声音。

“首先,关门记得关严,其次,如果没关严,就不要笑得这么放荡。”

那个声音明明带着调侃和笑意,却还是冷冷清清的,听着就疏离。

冉霖回过头,整个人怔住。

新进入客厅的有三人。

说话的是一个圆寸头的青年,他应该是打扮好了才过来的,一袭旧上海青帮老大似的长衫,别着怀表,气势冷然。但他又很年轻,明明头发极短,却并不粗犷,一张白净的脸,是个冷峻秀气的模样。

“啧啧啧,太装了……”胖子二胡演奏家潘大攀毫不给面子,直接吐槽。

圆寸头瞥他一眼,淡淡的,却颇有威严:“夏虫不可语冰。”

潘大攀不语了,直接拉两下二胡,故意拉得像锯木头。

“来吧,青帮少东家,”袁逸群忍着笑问,“红酒还是鸡尾酒。”

圆寸头不疾不徐:“清茶。”

袁逸群受不了了,呼唤浓眉大眼的正义地下工作者:“谭影,快点为民除害。”

一群人闹成一团,冉霖却定定看着剩下的两个新来者。

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刚刚给他拍过照的田麦。

一个是……

“好久不见。”陆以尧笑得像三月里的迎春花。

冉霖在心里掐指一算,他们分开好像才半个多月。

“你们认识?”圆寸头本来想找夏新然过来介绍一下新人的,闻言疑惑看向陆以尧。

田麦解释道:“人家俩刚合作完一部戏,有交情,不然你以为陆神是我能请动的?”

陆以尧叹口气,把目光从冉霖身上移开,换到甜麦圈身上:“你这是在骂我啊。”

田麦一脸惊慌:“靠,被你听出来了。”

陆以尧黑线,没好气地给了他肩膀一下:“赶紧换上你的小报记者吧。”

田麦疑惑:“你不一起去换?”

陆以尧:“我等会儿过去。”

田麦眯起眼睛,目光在陆以尧和冉霖之间来回,没等瞧出什么,一个高八度声音就进来了——

“陆老师?!”

话音未落,夏新然已如一阵风,急吼吼冲过来。

陆以尧震惊地后退半步,请教:“你穿的这是……女装?”

夏新然提着裙摆转一圈,嫣然一笑:“如何?”

陆以尧下意识看冉霖。

冉霖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现在跑还来得及。”

陆以尧当然没跑。

天知道他多不容易才打听到冉霖最近的动向,而且还不能找夏新然,不然让冉霖提前知道,没准人就跑了。幸亏他和田麦合作过几次,关系还行,而且他在圈里口碑也不错,田麦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带他这样的朋友过来怎么看都算有面子。

不过陆以尧确实没想到,还能碰上彭京与。

彭京与,就是那个圆寸头的青帮少爷,那是耀星传媒集团总裁的小儿子,虽说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他们三兄弟是难得的兄弟齐心,而且两个哥哥还很照顾他,所以他现在还能半工作半玩。耀星传媒不签艺人,但投资电影和电视剧,重点领域在电影,很多艺人都会上赶着和他们攀关系,霍云滔因为家里也涉足娱乐业的缘故,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最初进娱乐圈的时候还想帮陆以尧介绍,算是交个朋友多条路,陆以尧觉得没必要,一直搁置着就忘了。

有彭京与一人在,这个趴的含金量就够了。

何况还有苏慕袁逸群他们,陆以尧是真没想到,夏新然这么帮冉霖。

“陆老师你太不够意思了,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夏新然不太高兴地看他一眼。

陆以尧也振振有词:“那你约冉霖,为什么不约我。”

夏新然冤死了:“谁知道你一约就出来啊,之前在漂流记的时候,你高冷得不得了。”

陆以尧哑然。

彭京与倒乐了,一点不生分地拍拍陆以尧后背,说:“记住一条,女人能惹,惹不得夏新然。”

“被表扬”的夏新然一脸黑线。

设计师毕夜却过来,说话的音调仿佛还带着婉转唱腔:“夏凡,你朋友里有没有不好看的,不看颜值的,认识你这么久,我就没见你带过非帅哥来。”

“当然有,”夏新然想也不想便反驳,“我交朋友是看性格,才不是看脸这么肤浅,顾杰你认识吧,他也是我朋友!”

毕夜:“……”

陆以尧:“……”

冉霖:“顾杰未必会喜欢这个分类。”

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热闹,渐渐的也就不分新旧朋友了,大家吃吃喝喝,胡乱地侃着,冉霖坐在其中,不需要刻意和谁搭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夏新然重新去换衣服了。

袁逸群似乎怕他落单,偶尔还过来和他搭搭话,后来见他并不拘谨,挺放开的,也就招呼别人去了。

冉霖第一次在同行的聚会里,觉出自在来。

不,在陆以尧之前,他心里还敲着鼓,想着怎样才能融入这个陌生环境,和那么多第一次见面的人打成一片。可陆以尧一来,他就忽然踏实了,从容了。

心情良好地抿口蓝色夏威夷,耳边传来鞋底踏着地板的声响,一回头,正对上陆以尧。

冉霖看傻了。

陆以尧换的是一身军装,宽肩长腿,英姿飒爽,腰带束得利落,佩枪带从胸前斜过,足蹬一双马靴,裤腿都收进靴筒。一顶军帽下,连桃花眼都凌厉刚毅起来,漂亮的眉峰与帽檐几近齐平,若隐若现,冷冽深邃,

“嗨,小同学。”陆以尧低低开口,似笑非笑。

冉霖有点口干舌燥,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民国趴,到陆以尧这里就忽然像要往制服Play的邪道上去滑了。

好在夏新然也跟着出来了,换了一身小西装,俨然富家少爷,忙不迭问冉霖:“如何?”

冉霖毫不吝啬竖起大拇指:“好看。”

陆以尧叹口气:“你就骗他吧。”

夏新然挑眉:“别以为你有枪我就怕你!”

陆以尧看向他:“不是好看,是非常好看。”

夏新然心满意足地白他一眼:“调皮。”说完从旁边拿过饮料,喝一大口,才问,“陆老师,你怎么想着过来了,你最近不是忙得要命吗?”

陆以尧正想着怎么答,那头有人叫夏新然,夏美人便再不留恋,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这一亩三分地总算清净下来,陆以尧坐到冉霖身边,很自然翘起二郎腿,倒还真有点军阀的架势。

冉霖看看他一身军装,再看看自己一身学生服,忽然后悔没选另外两套花枝招展的——气势上差太多啊!

“挺好看的,”陆以尧忽然道,“你穿这个特别合适。”

客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来了,不算太暗,但也不再灯火通明,是个有光亮有阴影的,适合聊天的氛围。

十几个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小声交谈的,也有嬉笑怒骂的,聊的是八卦,聊的也是心事,可能今天说完,明天就忘了,但总要有个地方有个人,可以倾吐一下。

“你这身才好看,”冉霖实话实说,“特别有范。”

陆以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有没有重新迷上我?”

冉霖把学生帽一歪,正直坦然:“我就是和你客气一下。”

陆以尧囧,哭笑不得。

冉霖简直想给机智的自己点赞。

今天碰见陆以尧,真的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如果他知道会碰见,就是夏新然以死相逼,他都不会来。

但碰见了,又有些庆幸他能来,已经认定“不会和这个人发展出什么”的心,意外地平静,只剩下见着这个人的踏实,以及不自觉的愉悦,淡淡充盈在心里。

“最近怎么样?”玩笑过后,陆以尧认真地问。

“就拍了个杂志,你不是都看见了。”冉霖想起了陆以尧的留言,莞尔。

“后面呢,”陆以尧也是没话找话,不然两个人干坐着,他就彻底找不着开口机会了,“有什么工作计划吗?”

冉霖也不想两个人干巴巴的,既然陆以尧问了,他便实话实说:“有个本子,但还没确定。”

陆以尧敏锐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低落,猜测地问:“希望不大?”

冉霖摇摇头,沉默片刻,才说:“原定的男一号是我,现在改成韩泽了,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演男二。”

陆以尧沉吟了下,问:“什么本子?”

“《凛冬记》,”冉霖看他,“你知道吗?”

陆以尧愣住,觉得好像哪里听过,可又没太多印象。

“我知道,电影版耀星有参投。”彭京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坐进另外一张单人沙发里,手中端着一杯不知什么酒,颜色五彩缤纷。

冉霖不自觉往吧台看一眼,潘大攀已经放下二胡,改调酒了,意外的还挺受欢迎。

陆以尧倒不关心酒,注意力还放在《凛冬记》上:“影版也要拍?”

彭京与点头:“明年年初开机。”

冉霖根本不知道这些信息,虽然话题是他起的头,这会儿却只有听的份。

陆以尧问他:“电视剧你们有参投吗?”

彭京与摇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IP,电影也只是联合投资,我们只占很小一部分。”

陆以尧了然,转向冉霖:“你觉得本子怎么样?”

彭京与囧,清冷秀气的脸上明显一僵:“这就不搭理我了?”

陆以尧一心想着帮冉霖解决问题呢,很自然道:“电影和电视剧是完全不同的本子,你没参与电视剧,我怎么问你?”

彭京与无言以对,但莫名觉得心气儿不顺,憋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霍云滔说你特别不招人喜欢,我还以为他是替你谦虚。”

陆以尧见他提霍云滔,就知道没大事儿,特意看了眼冉霖,才说:“我其实挺招人喜欢的。”

冉霖囧,瞟过来一眼是啥意思!

彭京与倒觉得特别新鲜:“我头回碰见你这样的,你到底想不想在圈里好好混。”

陆以尧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算是想吧……”

彭京与有飙国际长途找霍云滔吐槽的冲动。

虽然他和霍云滔的关系很一般,但他还是真心希望霍公子弃暗投明。

陆以尧却忽然反应过来彭京与刚刚说的话:“霍云滔和你提过我?”

彭京与翻个白眼:“我一年和他说不上两次话,回回他还都是夸你,弄得我现在没给你帮过忙,反倒欠他的似的。”

陆以尧脸上囧,心里却热,他是真没想到隔着那么远,霍云滔还为他的演艺事业操心。

冉霖却对二人口中一直念叨的名字十分陌生,只能从谈话推断,是他俩共同的朋友,而且很可能,和陆以尧的关系更亲密。

陆以尧有朋友这件事太正常了,他又不是天煞孤星,可或许是陆以尧那阵子总强调难得遇见一个他这样投缘的圈内朋友,久而久之,他就自动把“圈内”模糊了,不自觉提高了自己的定位。

胡思乱想间,肩膀忽然被陆以尧单手揽过去,回过神,就听见他和彭京与说:“既然我们现在跳过霍云滔,做个面对面的朋友了,那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以后要是没机会照顾我,就照顾照顾冉霖。”

彭京与今年二十七,没比陆以尧大多少,也是个年轻人的心性,这会儿无语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艰难道:“你提要求的时候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冉霖原本没想插话,毕竟陆以尧凭着朋友的关系,可以和彭京与论哥们儿,他一个小咖,实在够不着。

但看着两个人一点不正经的样子,再想想夏新然说的别管其他,就当朋友处,才能真处成朋友,他还是决定举起反对的手:“那个,不用展望那么长远,如果真想帮我,能先帮我分析一下眼前的问题吗?”

彭京与不自觉皱了一下眉,他没想到冉霖会出声,直觉里他把冉霖和很多想认识他的小明星归到一类,虽然有夏新然和陆以尧的关系,但朋友的朋友,有时也未必非要做朋友,这和陆以尧的情况还不一样。

陆以尧如果想和他攀关系,早攀了,不会等到今天,所以他愿意交这个朋友,但冉霖……

“算了,我还是问别人吧。”迟迟没等来回复,冉霖有点后悔。

“问别人”三个字莫名让彭京与有一种被看轻的屈辱感。

“你刚才问什么来着?”他是真没听清。

陆以尧不喜欢他的口吻,直接道:“没什么,你忙你的,我和他聊。”

刚才只是“被看轻”,现在是“被驱逐”,彭京与觉得他需要找霍云滔要精神损失费。

冉霖眼见着彭京与的脸色不太好,忙重复一遍:“要不要演男二号。”

彭京与定定看着他:“你,让我一个投资电影的,帮你分析要不要演男二号的……职业规划问题?”

冉霖眨了眨眼,特别善良道:“其实……你可以拒绝回答的,”说完不自觉看了眼陆以尧,补充道,“我可以问陆老师。”

彭京语这叫个气不打一处来,哪还有半点青帮少主的冷静,领口扣子解开一个,松松呼吸,一拍茶几:“我要来龙去脉。”

冉霖本来也是想讲的,但只是想说给陆以尧,没料半路杀出个彭京与。

不过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索性和盘托出。

刚讲完,彭京与就说:“演啊,你现在的咖位,不是回回都能演男二的,至于男一被抢,太正常了,人气不够就只能被欺负。”

陆以尧想把人一脚踹飞。

彭京与说的大实话挺刺耳,但冉霖内心竟然没什么波动,特坦然地看向陆以尧:“你也同意我演?”

陆以尧斩钉截铁:“不演。”

彭京与皱眉:“你别意气用事,乱给人出意见……”

“其实我也一肚子气,”冉霖看向陆以尧,明明彭京与的大实话他都心情平静,这会儿却被陆以尧简单两个字,搅得血气重新翻涌,“我也想直接拒绝,但是我的机会确实没多到可以随便往外推……”

“你信我吗?”陆以尧忽然问。

冉霖愣住,嘴巴比脑袋更快:“信。”

陆以尧说:“信我你就再等四个月,只要《落花一剑》上星一播,找你演男一的本子会像雪片一样来,你挑都得挑很久,如果你接了这个,就会把最黄金的机会期错过。”

冉霖这回听明白了,也囧了:“谁给你的自信。”

陆以尧看着他:“你。”

彭京与一仰脖,把酒干了,扭头看看正在调酒的潘大攀,后者视线对上他,立刻放下酒瓶,抬起双手,给他比了个燥起来的Rocker手势。

彭京与放下心来,有一种重新被阳刚之气包围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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