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行如隔山。

这是沈言曦和季礼在一起之前, 她想表现得贤内助撩季礼、提前看季礼文件预习功课结果把自己看自闭看睡着后得出的结论,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满脑子投资回报比、年化收益率的资本家会把超话、打榜这些粉丝概念记得这么熟悉, 会把控评、反黑、自炒这些营销手段理解得这么透彻……

不得不说,还真配做这个营销总监。

沈言曦心里掀起了堪比太平洋气流运动的惊涛骇浪, 演技加持下的态度疏远又客气:“总体水平还不错, 能让人眼前一亮。”

季礼弯了弯唇角:“谢谢沈老师。”

沈言曦承了“老师”,纠正说:“作为一个人打工人, 你应该舔决定你去留的面试官是仙女。”

季礼眼神更柔软些:“谢谢仙女。”

沈言曦满意地点点头。

“我呢, 是比较愿意招你进来的,但是, ”占了便宜话锋一转, “刚刚你也看到了, 营销那边的坑我已经填了。”

季礼看着沈言曦,悉听尊便的样子。

沈言曦道:“所以你实在想来, 只有去造型部,”她想了想, “造型部还缺人。”

“不过, ”话锋又是一转, “造型师的水平你达不到, 造型总监更不行,剩下的职位大概只能是造型助理。”

沈言曦想了想, 要自己去华盛, 季礼这么对自己, 她早就掀桌走人了。

所以她有点期待季礼的反应。

可季礼不仅没掀桌,还表现得颇有兴趣:“可以。”

???

震惊的沈言曦加码:“工资只能按助理工资算,而且跟着艺人作息走, 一月休一次。”

季礼点头:“可以。”

????

这都能忍?

沈言曦更夸张了些:“可能还得去借衣服,去还衣服,还要收拾服装室。”

沈言曦仔细打量季礼的神情,妄图从中寻找破绽,没想到季礼面色没有松动半分,依然两个字;“可以。”

时间仿若凝固。

沈言曦凝视季礼,季礼回以注视。

一秒,两秒,三秒。

沈言曦放弃挑衅,微笑着朝季礼伸手:“欢迎加入沈言曦团队。”

季礼绅士地握住沈言曦半掌稍稍一带,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脸贴了贴她左边面颊,又贴了一下她右边面颊,温声道:“不胜荣幸。”

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距离让沈言曦呼吸乱了。

她想说季礼不按常理出牌,可季礼在国外待了几年,行贴面礼再正常不过,如果把这个拿来说事,倒显得自己在意了。

沈言曦干咳两声:“加油。”

说完赶紧溜,不然可能会落下风。

行政酒廊采光良好,季礼高大的身形轮廓沐在初晨的亮里,他身上有种天然的疏离和冷感,像薄雾,又像玉。

深邃的瞳眸经由某人落荒而逃的动态生出些延绵的温柔。

他抬手轻碰了碰刚刚碰小姑娘脸颊的地方,平直的薄唇朝上翘了点弧度。

————

上午,沈言曦面试完季礼,下午,她就在工作室大群收到了对方去报道的消息。

“我没瞎?安洁把季总带到了造型部?还给季总安排了活?还给了季总工位?这是什么情况???沈老板委身资本家,资本家来实地考察?”

“委身有点意思……不过,为什么不是资本家委身沈老板?嚣张女霸总和卑微竹马的故事。”

“他们两个谁委身谁有什么区别吗?有一说一,我还是不太敢和季总说话,总有些怕。”

“+1”

“……”

现在工作室留下来的人大多是陪沈言曦共渡过难关的,总站在沈言曦的立场。

所以沈言曦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曾经讨厌季礼的他们,几乎是一瞬间,变成和季礼站在统一战线的阴阳怪气。

她三个问号扣到群里,宛如石头掷入海洋,根本没人搭理。

又三个问号进去,只有安洁拍了拍她的仙女脑袋。

沈言曦正一头雾水,乔悦电话进来了:“刚刚我去工作室拿资料,陶然刚好也在,陶然撺掇季礼请下午茶,季礼答应了。”

沈言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请大家喝下午茶啊,这?喜新厌旧?”

乔悦长长“嗯”了一声,道:“你最多也就请个奶茶小蛋糕,陶然点的宝格丽直供,人均688,陶然敢点,季总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

沈言曦故作心碎:“连你都改口叫季总了。”

乔悦顺利接戏,语气特别无奈:“言曦,我们终究不是你,我们只是被生活压弯腰的打工人。”

你是打工人让别人怎么活。

沈言曦破功:“可拉倒吧。”

乔悦好笑。

沈言曦也笑了起来。

————

说来奇怪,就算季礼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对沈言曦打击很大,沈言曦潜意识里也觉得季礼不会伤害她,所以放心地把季礼放到工作室去。

那天听乔悦那么说,她以为季礼是去收买人心控制舆论的,心里还泛起一丝波澜。

季礼难道不知道她最不在乎的就是人心吗,季礼什么时候这么不了解她了?

沈言曦想,也对,但凡他了解她,就不会做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所以还是不了解的。

沈言曦再一想,其实她也没有完全了解季礼,所以季礼不了解她在情理之中,恋爱而已,前任而已,有过快乐时光就好,不必求全责备。

这下,沈言曦心里那丝波澜也被她自己熨平了。

所以新的周一,当她从安洁手上接过季礼上周的工作汇报,漂亮精致的小脸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般浮出震惊、不相信、卧槽等多种复杂的情绪。

她一条条确认:“工作室规定九点钟上班,他每天早上七点半到工作室,对工作室全部艺人已摄杂志风格内容及流量进行分类整理,对全部借过的高定品牌及艺人当晚造型热度做大数据分析?”

安洁弱弱:“是的,季总来得最早,走得最晚,除开中午休息时间会把程胜叫过来处理华盛的一些事情,其他时候绝不摸鱼。”

沈言曦:“他线上和《时装》的老魔头沟通我的delay时间,结果顺便帮其他艺人谈了内页?”

安洁:“季总谈之前经过了造型总监的允许,开的条件很直接,筹码也清晰,很多细节是我们从没想过的,对方几乎立马答应了。”

沈言曦:“我想帮其他艺人打包借eb高定,你们商务谈了半年没谈下来,他半小时谈下来了?”

安洁:“季总还直接对接了对方的御用摄影师,谈了我们下个季度的民国古韵系列大片,刚好做《寻安》第二季宣发物料。”

沈言曦:“这两个代言提案空着的造型设计怎么回事……”

安洁:“季总对接了GY,小众高奢品牌,我们给代言爸爸的代言报价翻了两倍,工作室造型开支直接压到了预算的一半。”

“……”

沈言曦听着,翻着,到后面,不知道是气还是笑:“季礼一个人,拿着实习生工资,不到一周,把年薪百万们谈不下来的活谈成了,条件开到最优。”

安洁道:“你看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和思路已经很强了,你是被季总带大,季总当然更强,季总来工作室是为了你,必然尽力,其他人都是普通人,我觉得情有可原……”

严格意义来说,安洁和沈言曦不是同类人,沈言曦考虑形而上的大局,安洁考虑形而下的一些东西,但两人让彼此都很珍视的一个特点就是直接,有话就说,绝不过夜。

暂时的安静里。

沈言曦问:“所以他去谈的那些项目,对方知道他是季礼吗?”

安洁顿了顿:“他用的工作室账号,女号。”

沈言曦就是知道工作室人走账号留才这样问的:“所以能想明白吗?”

安洁沉默:“……”

沈言曦说:“你们的重点在他多厉害多牛逼,不在他每天来得最早,你们的重点在他谈条件多一针见血直击要害,不在他每天走得最晚,你们觉得他是华盛总裁厉害得理所应当,所以你们忽视他的努力和工作时长。”

“……”

“我刚开始也以为他进工作室是闹着玩,我差点忘了他是那种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要做了就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

“我知道你是为了维护工作室生态说出季礼尽力局、其他人情有可原这样的话,但季礼不欠我的,我希望工作室尤其造型部其他人都好好反思一下,安洁你传达一下。”

沈言曦语速很快,尾音微微拔高。

说完后,撞上安洁欲言又止的眼神。

“怎么了?”她问。

《寻安》爆后,工作室的人确实都有些懈怠,或者说飘了。

迟到的迟到,早退的早退,大有仗着陪沈言曦患难过坐地起价的架势。

安洁清楚这个状况,也知道沈言曦说得句句在理,她应了沈言曦的话,又想到什么,斟酌措辞:“老板,你不觉得你刚刚的态度……很护短吗?”

沈言曦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我护谁了?”

安洁:“季总。”

沈言曦“哦”一声:“我没维护他。”

安洁:“……”

沈言曦分外理直气壮:“我只是在维护所有努力的人。”

安洁:“……”

信了你的邪。

安洁看透了沈言曦。

沈言曦看了安洁一眼,目光微微闪烁,她喉咙有些发干,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

————

沈言曦本以为季礼一周的工作量足以让身为老板的她受惊,没想到当晚,季礼直接向她提出了轮岗请求。

外企或者部分上市公司会有管培生轮岗,但她这是艺人工作室,只和流量、时间、热度、作品赛跑。

轮岗?闻所未闻。

沈言曦先问了乔悦,乔悦对自己不了解的事不好给建议。

沈言曦问了唐素,唐素问沈言曦:“你觉得季礼在你这轮完之后会跳槽到其他艺人工作室吗?”

沈言曦肯定道:“当然不会。”

唐素道:“那他想搞什么你就让他搞。”

唐素的意思是资本家的仙气各部门都可以沾一沾,但口语化之后莫名就带了点颜色。

唐素察觉到不对,沈言曦清了清嗓子。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噤声。

片刻,唐素努力转圜:“我说的意思是让季总在你这轮岗,不是别的意思。”

沈言曦道:“没关系,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唐素也不是任人怼的傻白甜,轻描淡写一句:“反正你男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沈言曦瞬间憋得面红耳赤:“他现在不是我男人了。”

唐素:“想他是?”

沈言曦:“不想。”

唐素:“不想他是。”

沈言曦重复:“不想。”

唐素:“不想不想就是想,双重否定表肯定。”

没留神踩到坑的沈言曦:“我这儿信号不好,喂,喂,唐老师你听不到吗,我先挂了。”

唐素大笑。

而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沈老师因为唐素一个玩笑,挂断电话时,细腻白润的耳根子泛起了不自知的绯色。

优秀的男人到处都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沈言曦如是警告自己。

可她越想逃避,脑海里越是浮现季礼在工作室完成的KPI,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处理事情时平稳沉静的模样。

别人到哪都是适应规则,季礼到哪,都是制定规则。

不就是追个前女友么,他怎么都能这么认真。

认真得……好像会发光。

————

第二天上午,季礼离开造型部去营销部并正式轮岗的消息就传遍了工作室,造型部的人松一口气,营销部的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凡的大总裁一个不满意摔桌子摔板凳。

事实上,季礼不仅没发脾气,态度还十分端正。

买咖啡,取快递,新人能做的他都做,有前辈利落精彩地处理过突发事件,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到旁边洗耳恭听。

沈言曦开始还让安洁传话,后来直接在大群里艾特全体让大家沾沾季礼仙气。

工作人员很想把这个行为理解为秀恩爱或者季总空降兵,但季礼做事手段太出色,效率太高,大家真的都是顶礼膜拜的心。

还有些时候季礼帮了工作室忙,沈言曦于情于理给季礼发微信说“谢谢”。

季礼回得不卑不亢。

【季礼:1】

这个“1”太有季礼特色,像一只软乎乎的猫爪子在沈言曦心上挠了一下。

沈言曦想挠回去,想想不对,季礼就是故意的,她挠回去她就输了,绝不能中了季礼的计。

清醒过来的仙女心情不错,愿意赏季礼一个备注,叫什么好呢。

沈言曦思索着思索着,眼睛一亮,有了,就叫——狗蛋劳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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