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我喜欢你

安洁当然知道MRV的全球频道影响力不容小觑, 但沈言曦要赌进去的不单单是《寻安》三个亿成本，还有沈言曦后续的口碑人气，还要考虑全球频道对《寻安》民国题材的兼容性, 很多上升期或处于巅峰的艺人都因为一个节点的踏空杳无声息。

比如秦旭，比如姚婉莹。

就算沈言曦家境优渥后半辈子不愁吃穿, 可这是她的事业, 努力七年并想继续努力下去的事业。

安洁和沈言曦共事时间不短，从沈言曦的眼神变化读懂了沈言曦的意思。

她骤然一惊, 按住沈言曦的手, 连连摇头道：“MRV不是雪中送炭，他们摆明了趁火打劫, 我们再等一等, 等一等华视, 等一等季总，《寻安》还是会回到卫视, 拿到S级和黄金档。”

沈言曦没反应。

安洁继续道：“《寻安》质量大家都清楚，前期不看好的越多, 后期口碑回冲的效益越大, 黑粉洗白的流量足够让《寻安》爆出来。”

沈言曦手覆着鼠标, 视线落在电脑上, 纤长的眼睫在眼窝投下一圈好看的剪影。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我问过程胜了, 真的, 《寻安》会上去, ”安洁看着沈言曦，试探着接着劝，“你平素不是最提倡公私分明吗, 你和季总的矛盾归你和季总的矛盾，不管从价格还是国内市场占比看，只要华视想重新签《寻安》，华视都值得《寻安》等。”

沈言曦转头看向安洁，忽然问：“凭什么华视想解约就解约，想重新签就重新签？”

安洁一噎。

沈言曦又问：“平台是甲方我们是乙方所以我们活该被耍被玩被遛？”

安洁无言以对。

沈言曦再道：“我承认制片方在平台面前处于劣势，但平台没给到我们足够的信任和尊重，我们为什么要给平台机会，《寻安》真的就差到非华视不可？非国内不可？”

安洁直接道：“那我们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啊，MRV开价太低，MRV要求太苛刻，MRV全球频道吃英剧美剧甚至日剧，可你见过在MRV大爆的华语剧吗？”

沈言曦同样直接：“我们确实要考虑实际情况，陶梦然在美国学了三年，她做编剧的思路技巧节奏都偏美剧，她也一直走正剧风格，《寻安》框架你仔细看看就是美剧框架，陶梦然完全吃得住全球频道。”

安洁还是想劝：“我没有质疑陶老师能力的意思，但我们确实要考虑题材问题，”安洁有些急了，“《寻安》和MRV之间的文化壁垒是天然且不可逾越的。”

沈言曦问：“如果今天MRV坐地开价十个亿，你还会说文化壁垒吗？”

安洁哑口。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钱的问题，”沈言曦道，“首先，好故事没有壁垒，其次，好演员没有壁垒，再者，华视重新签《寻安》能做的补偿无外乎抬价，我不认为华视给出的价格抵得过《寻安》全剧组被抵制承受的压力和损失。”

安洁：“剧组大部分人员都是普通人，普通人承受的压力并没有太多言说的意义。”

沈言曦：“之于《寻安》，有意义。”

安洁深吸一口气，极不认同：“老板，你对《寻安》太自信了。”

沈言曦情绪一直很平稳：“你没有用‘自负’。”

安洁无言：“……”

她劝不动沈言曦，直接给乔悦打了电话，倚在沈言曦旁边点开免提。

沈言曦是情感生物，安洁理解她咽不下和季总冷战这口气。

安洁不和她争论。

乔悦是理性生物，安洁相信乔悦会在等华视和选择MRV之间做出正确选择。

“嘟嘟”两声忙音，乔悦累到沙哑的声音在嘈杂的白噪音背景下响起：“喂？”

安洁掺杂个人判断地给乔悦说了现在的情况，然后道：“MRV那边确实可以立马签，但条件真的不行，全版权，白菜价，连制作成本的零头都到不了！”

安洁克制不住激动。

乔悦耐心等安洁说完，问：“沈言曦在旁边吗？”

安洁把电话递给沈言曦，沈言曦接过。

乔悦问：“MRV那边你怎么想的？”

沈言曦：“我想走。”

乔悦：“他们开的条件你没问题？”

沈言曦默了三秒，道：“我不想要价。”

安洁骤然瞪大眼睛看沈言曦，不要价？！疯了？！

乔悦默。

沈言曦接着说：“版权上我不想让步，但我没和他们合作过，我想具体谈谈，甚至可以让他们继续开条件。”

MRV给出的条件已经很差了，还要让他们继续开条件？！疯了吗？！

安洁宛如被雷劈到，一片空白说不出话。

乔悦没吱声。

沈言曦也停了。

两人都在静默中思考。

沈言曦那张过于精致的皮囊容易让人误解为花瓶，但她是季礼一手带大的，季礼做事多干脆，她决策就有多利落。

乔悦也是举圈公认的强势和保守派。

而沈言曦的决定确实冒险，如果乔悦不能和沈言曦达成一致，如果沈言曦不能说服乔悦，如果乔悦直接撤资，《寻安》的后续将会把沈言曦推向一个更加艰难的处境。

片刻。

沈言曦忖道：“如果《寻安》上MRV，在剧情和节奏上肯定还要调整，翻译配音多出来的时间成本也会给到压力，包括MRV对上线时间的严格把控，如果他们第一季只订三集的话，可能会要求迅速推进。”

沈言曦顿，乔悦：“在听。”

沈言曦垂眸望着通话中的界面：“我知道很难，但我不想把《寻安》变成一个资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软团子，《寻安》这个故事本身是有骨的，”沈言曦道，“倒和季礼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任性，只是MRV过会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寻安》的契口，我说不清楚声音的来源，但我脑子里真真切切有一道声音让我去试试，我没办法忽略——”

乔悦在电话另一端道：“那就试试。”

沈言曦戛然，未完的话统统咽回去，没必要再说，她觉得乔悦懂。

乔悦当然懂，她这人从来都活得太分明，她把你当外人时，一点亏都不肯吃，她不把你当外人时，刀山火海都陪你去。

沈言曦脑海跌宕，倏而笑了。

乔悦听沈言曦笑了，自己也觉得好笑。

留下安洁在旁边目瞪口呆，她本意是让乔悦阻止沈言曦，稳妥一点，为什么乔悦和沈言曦站到了同一战线？！

真的疯了！！

安洁怀揣着满腹担心一声长叹。

沈言曦和乔悦笑得更大声了。

————

MRV效率极高，沈言曦这边给出需要修改的条款，对方几小时就给出了反馈，沈言曦想要他们的全球频道，但沈言曦在全版权和对赌内容上有自己的坚持，几番斡旋下来，双方当天就谈好了条件。

MRV不给沈言曦工作室保底收购价，而是采取第二集和第三集点播分账的形式，对赌内容则变为沈言曦方纯分账过亿，则沈言曦方持有《寻安》全版权，同等条件下，MRV具有第二季和第三季的优先订购权，若沈言曦纯分账未过亿，则MRV持有《寻安》全版权且对后续季数有定价权。

按照集数来摊，前三集的成本在三千万上下。

要么《寻安》爆出来，沈言曦利润和版权都有了，要么《寻安》扑掉，利润和版权都失去。

沈言曦父母都是学术派，安洁不知道沈言曦这份胆色来自哪里。

沈言曦淡淡笑着，忽略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周四，苏城把自己全部身家和底牌换了杠杆再次补仓。

沈言曦工作室和MRV法务部迅速接洽。

下午三点，一场暴雨忽然而至，白日的天空竟昏黑骇人，狂风呼啸着把残枝卷到空中，被瓢泼的雨柱噼里啪啦打落在地。

沈言曦工作室内。

新鲜发热的合同打印机里吐出来，安洁不想拿给沈言曦，再三问：“确定吗？我算了塔罗牌，塔罗牌说风险太大。”

沈言曦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塔罗牌告诉你的，你眼睛也能告诉你。”

安洁捂住被扎的心口：“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

不知道该叫“季总”还是“老板前男友”。

沈言曦第二次忽略了这个曾经在自己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在“乙方”落下自己的名字，再落公章。

就在她签章这一刻，“沈言曦”带着“演技”标签直冲热搜第一，不到半小时，热搜前三再度被沈言曦占据。

工作室艺人在群里艾特沈言曦时，沈言曦没理，艾特她的人越来越多，沈言曦直接屏蔽。

在这两周的时间里，她已然经历太多——

阑尾炎的伤口被人说抽脂说流-产，曾经拍《听说》带保姆保镖的老照片被翻出来说耍大牌，去山里拍《烈日》食宿不便和大家一起住快捷酒店又被批作秀，不接别人捧自己红的话是白莲花，在某些场合承认自己一直在寻求演技突破又被说做作，提名奖项被说是关系户，不提名被说“看看看就说没演技”，还有脸，状态好点是打针了，状态不好是脸垮了。

舆论风暴下，沈言曦三个字，就是错。

起初陶然还会在公众场合帮沈言曦说两句，黑子就连出道就捧奖杯的陶然一起骂，陶然不在乎黑子，但他粉丝一施压，经纪团队直接收走了他所有社交平台的账号，他再无法。

纵然沈言曦几经风浪也挡不住恶评来势汹汹，明里暗里哭过几次，在季礼面前哭过那么一次，逐渐释然。

黑子企图摧毁她的生活，摧毁之后又不给生活费，那就别摧毁了。

沈言曦在心里默念《金-刚-经》。

电话却响不停。

沈言曦把电话一道屏蔽，链接却在这时推送出来——

不是黑，不是踩，而是时隔近半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写万字长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为沈言曦发声，在稍显消停的风口浪尖，以义无反顾的姿态站到了沈言曦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