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兵部尚书彭远是个喜好享受之人,这一点从他的府邸依稀可以看得出来,不说金碧辉煌吧,至少也是精致风雅,因为是武将出生的缘故,在府邸之内还建了一个演武场。

跟这宅子一比,远在关山的那座知府衙门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了,别说是姜氏和孙氏,就是孔令芳这样经常进出镇北王府的,都觉得京城的宅邸与众不同。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两个孩子,尤其是章静姝,从到家之后就开始不停的探险起来,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叫声,弄的人都一惊一乍的。

等章元敬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家人都累的气喘吁吁的,孔令芳都忍不住说道:“静儿这孩子太能跑了,这宅子又大,不看着实在是不放心。”

若都是院子倒是罢了,里头可还有一些池塘水井之类危险的地方,孔令芳实在是不放心孩子到处撒丫子乱跑,这会儿她倒是怀念起关山来,再跑也跑不出多远。

章元敬哈哈一笑,见两个孩子都是满头大汗的模样,倒是说道:“看来家里头还得再雇一些佣人回来,不然光是洒扫都费时费力的很。”

孔令芳他们是直接从城门口就被人送到这栋宅子的,里头倒是稍微收拾过一番,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就能住,但确实是没料到宅子会这么大。

听了这话,孔令芳还笑着说道:“奶奶和娘早就提过了,等收拾好了就让牙婆上门。”

章元敬点了点头,家里头的事情有妻子处理,他自然是完全放心的,不过在出宫之后知道一家人已经被送到了这栋宅子,章元敬心中也是微微吃惊的。

幸好在宫中的时候他直接答应下来,恐怕在他来京城之前,皇帝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是绝对不会允许他推辞的,与其被动接受还不如主动,还能博一个好印象。

让妻子先去整理东西,章元敬对此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陪着两个孩子到处探险,也算是熟悉熟悉一下宅邸,免得以后连自家都不认得。

不走不知道,一走起来才发现这宅邸真的是大,凭着小孩子的脚步怕是一天都走不完,光是主人们居住的院子就有十多个,更别说一些零零碎碎的下人房了。

不管是箫甯还是章静姝,都对院子里头的储水缸情有独钟,这几口大缸比他们的人还要高,上头种着碗莲,里头放着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金鱼。

章元敬一手一个抱起来看金鱼,抱了一会儿两个孩子还是不愿意下来,尽管他体力充沛也有些吃不消了,最后还是孔令芳赶来解救了他。

等把两个孩子交到奶娘的手中,孔令芳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的给他揉胳膊,一边说道:“别人家都说抱孙不抱子,你倒是好,快把他们宠上天了,这以后可怎么得了。”

章元敬一点儿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现代那些专家都说了,父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可是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他既然有这个时间为何不做呢。

劝了几句,孔令芳见劝不动也就不提了,私底下她也是乐意见着夫君待孩子好的,转而问道:“陛下怎么忽然赏赐了这么大的房子?”

身为女子,孔令芳虽然不懂朝政大事,但也知道这样地段大小的房子是可遇不可求的,皇帝忽然赏赐下来,总不可能只是因为宠爱吧。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说道:“陛下钦点我为户部左侍郎,明日就要上任。”

孔令芳微微叠起眉头,虽然升官是好事儿,但自家夫君三年之内连续升了两次,每次还都是跳着来,怕是有些不大妥当,想到这里,孔令芳难免有些担忧。

章元敬却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说道:“是好事儿,陛下急着控制户部,只要我拿出自己的本事儿来,这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有多少人在位子上干了一辈子,依旧是个碌碌无为的小官,他还未到而立之年却能站在正三品的官职之上,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

孔令芳微微安心了一些,大约在她的记忆之中这位姨夫虽然有些恶名,但却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尤其是对身边的人其实颇为用心。

自家夫君好歹也算是这位心帝身边的老臣了,想必陛下也不会故意害了他去。

章元敬笑了笑,又提起箫甯的事情来,说完之后还提了一句:“甯儿怕是还要住一段时间,在小世子身体康复之前,我想陛下都不会让他进宫。”

对于这一点,孔令芳倒是十分赞同:“甯儿是咱们从小带大的,贸贸然让他进宫反倒是不好,只要陛下答应,咱们就是一直带着又有什么不好。”

章元敬摇了摇头,说道:“他毕竟是皇子,还是陛下的嫡出二子,即使我们愿意,朝中文武百官也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他留在宫外的。”

孔令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想到姨母去世之前的托付,在世之时的照顾,心中便有些不忍心,在章家,甯儿可以无法无天,但到了宫里头却连个庇护的人都没有。

从这里不难看出男女的差别来,章元敬首先担心的是箫甯留在宫外对朝廷的影响,若是一直留在宫外以后难免有些地位尴尬,至于孩子的安危,不是还有皇帝在吗?

但孔令芳首先想到的却是孩子的安危,其次才是其他的,就像镇北王妃临死之前的想法一样,只盼着孩子平安一生,她却是不相信皇帝能分心照顾好孩子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孔令芳才又问道:“夫君,进京路上咱们资助了苏家的人,陛下知道了会不会不大好?”

章元敬反倒是说道:“这个你且放心吧,陛下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说到底,镇北王爷行伍出身,行为做事还是带着几分武人的爽快,他对文阁老固然深恶痛绝,对于被牵连的人倒是还算宽容。

再有一个,他当年与苏守则颇有几分交情,去关山的时候还曾被送行,若是真的视而不见反倒是显得冷心冷面,不近人情。

正说着话,忽然有下人进来禀报,这些人都是章元敬从关山带回来的,行事还有几分随意:“大人,外头来了一人自称是大人旧友,姓安,也无拜贴,大人可要一见?”

“姓安?”章元敬蓦地想起一个人,便问道,“可是面白无须,有几分风流文人的模样?”

下人连忙应是,章元敬便知道是谁了,他亲自随着下人到门口迎接,一看果然就是安从容,只是这会儿他脸色发白,明显是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身上依旧穿着单薄的长衫,显得他越发的消瘦了,与当年红润的气色有天差地别。

“从容兄!”章元敬心中有些吃惊,脸上也露出几分惊讶来,一边迎着他进门。

安从容看见他还愿意见自己,倒是露出几分真诚的笑容来,依稀还能看出以往的样子,等进了客厅喝了茶,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章元敬见他如此便料定是有事才会上门的,也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问道:“从容兄,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有什么难事儿?”

章元敬问的直接,安从容反倒是松了口气,实在是他这些日子碰了不少壁,看透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这时候章元敬的不改变反倒是让人珍惜了。

安从容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长揖到底,章元敬连忙伸手将他扶起,皱了皱眉头说道:“从容兄这是做什么,若我能办到的事情,必定不会推辞。”

安从容眉宇之间带着几分羞愧,却还是开口说道:“元敬,某确实是有一件事求上门来,苏兄获罪被斩首之后,尸体却被大理寺处理,我与他相交多年,实在是不忍心他曝尸荒野。”

一听这话章元敬就明白过来,文家一事闹得极大,被诛灭九族之后自然连尸体都没有人收敛,那些没有被牵连的远亲避之不及,这样的情况下,朝廷也不可能放任这些人的尸体留在菜市口,最后还是皇帝下令让大理寺统一处理,超度之后就随地掩埋。

章元敬才刚刚进京,自然不会知道因为尸体太多,大理寺有些处理不过来,许多尸体都是被埋到了乱葬岗,更有甚者随意扔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等安从容赶到京城之后,哪里还找得到苏守则的尸首,求助无门之后才只能找到了他。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苏守则是作为文派的首脑之一被处置的,这跟章元敬在半路上遇到妇孺心生怜悯不同,一个不好容易被人拿住了把柄。

不过章元敬并未一口回绝,反倒是说道:“说起来苏兄也是我的旧友,只是我与大理寺向来并无交情,此事倒是有些不好办。”

安从容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这是为难你了,只实在是没办法。”

这份感情着实珍贵,章元敬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若是有一日被满门抄斩,会不会有人冒着危险为自己收尸,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明日我会进宫,到时候且等我禀告陛下。”

安从容微微一惊,也知道这其中章元敬需要担的风险,一时之间又是感激又是担忧,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又说了一句:“哎,当年我们三人多么风光,如今一个已经死了,我也辞官归家,只留下你还在朝堂,元敬,你要好好的。”

章元敬却还不知道他辞官的事情,当下问道:“从容兄辞官了,这是为何?”

安从容倒是反过来安慰道:“不是受了牵连,文家的事情还影响不到安家,安家可是出了一位镇北王府的侧妃,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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