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章元敬夜不能寐,索性起身在书桌前看书,想当然的,他这么个状态也看不进什么,只是坐在那儿发呆罢了。

孟嘉义临走之前的一段话让他翻来覆去的嚼了好多遍,心中不上不下的,一直拿不定主意,到了凌晨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虽然他与孟嘉义相识不久,相互之间也并不那么了解,但是孟家的大公子总不可能故意来耍着他玩儿吧,这对他又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若是科举真的有问题,如今考试还未进行,孟家为什么引而不发?若是在明湖府地界出了这事儿,对孟家也毫无好处吧?

章元敬左思右想,不管走哪一条路都觉得有一个点过不去,也是他知道的太少了,以至于猜测不到有些人为何要做那些事。

章元敬心中存着事情,章明林和余全倒是一无所觉的睡了一晚上,一大早起来看见自家侄子,少爷坐在那儿发呆,顿时担心起来。

尤其是余全分外的自责,他是老太太专程买来照顾少爷的,结果少爷一晚上没睡,他倒是睡的跟死猪似的,哪有这么当人书童的!

“少爷,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先躺一会儿休息休息?”余全心中发誓,以后少爷没睡着他肯定要撑着不睡,这会儿章元敬也不知道,这孩子执拗的很,一坚持就是一辈子。

章元敬揉了揉额头,也觉得一阵阵的头疼,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躺到了床上,等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粥之后,倒是觉得原本胃里头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一些。

章明林也带着几分担心,说道:“这就要考试了,你怎么反倒是不爱惜身体起来了,元敬,你是不是紧张?哎,这孩子怎么压在心里头不说呢。”

章元敬确实是紧张,但紧张的却不是考试,而是考试之外带来的东西,他闭了闭眼睛,将章明林叫道床前嘱咐道:“林二叔,劳烦你再出去一趟,听听那件事的风声。”

章明林一下子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靠在床头,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的侄子,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出去了。

余全并不太明白,但也察觉到那一丝丝不对劲的气氛,只是默不作声的服侍起来。章元敬看他忙不迭的转悠,反倒是劝道:“阿全,别弄了,我没事,就是睡得少有点乏力。”

余全一听,也就不再忙活了,但脸上的担心显而易见。

章元敬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只好闭目休息。过了一会儿,章明林急冲冲的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惶然,踹着气关了门,才走到床前说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儿,考题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别的不知,我们客栈就有好几人在讨论。”

章元敬脸色一白,忽然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林二叔,再劳烦您走一趟府衙,就说我重病不起,怕是不能参加这次的秋闱了。”

章明林皱起眉头来,说道:“何至于此,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难道官府老爷们会不知道,他们肯定会想出法子来应对。”

章元敬却摇了摇头,说道:“林二叔,我年纪还小,就算是错过了这届还有明年,后年,甚至多等几年也不成问题,这次明知道有风险,何必上赶着掺和。”

这样的事情哪里是他们小小的秀才可以掺和的,一个弄不好革去功名永不录用,再糟糕一点的话怕是连性命都要丢在这里。

章明林这么一听,也就不再多劝了,也是章元敬年纪小,确实是没有那么急着考秋闱。他带着银子去衙门走了一趟,就说重病了不能考试,每年多少有这样的学生,只要描画一笔做一个记录就是了,并不需要这么查证。

章明林一走,章元敬酒开始让余全收拾东西,余全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少爷,您看着精神头不大好,就算不参加秋闱了,咱们为什么不多住几天,等你精神恢复了再回去?”

往年来明湖府的时候,就算是考完了章元敬也不会立刻回家,还得为家里头的几个女人买一些时兴的玩意,有时候还会带着钱买一些青州好卖的小东西,一转手路费就出来了。

如果可以,章元敬自然也想要如此,但越是留在这里他心底越是不安,相比之下,其他的倒是不重要了,奶奶母亲和姐姐都不会在意,至于银子,那个哪有功名重要。

等章明林回来的时候,余全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他看着也是吃惊,口中多问了几句。

章元敬只是说道:“我只怕走的晚了,到时候还被牵扯进去。反正已经不考了,早走晚走又有什么相干,林二叔,咱们出发吧。”

章元敬想要立刻就走也不容易,这里也不是天天都有船去青州的,也是他们幸运,赶到码头正巧遇到一艘船即将启航,却不是客船而是商船。

也不知道章明林如何沟通的,船家倒是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迎了上去,还特意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只说意思意思收个几百文就够了。

章元敬一问才知道,原来林二认识这个船家,以前打过交道,人家这才乐意做顺水人情。

看着船只慢慢的离开了明湖码头,章元敬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才挪开了一些,站在甲板上,依稀还能看见码头的熙熙攘攘,明湖府繁盛依旧,底下却藏着腥风血雨。

章明林不是个喜欢反复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他就鲜少有后悔的时候,放弃这次科举也是如此,到了船上,他的心境反倒是开阔了许多。

只是这一紧一松之间,又加舟车劳顿和吹了风,到了船上第二日他就开始发起热来,吓得章明林和余全心惊肉跳。

偏偏这船家赶着出货,若是迟了的话还得赔钱,章元敬怎么肯因为自己耽误了别人,只说没事硬撑着赶路,到了青州的时候已经有些烧糊涂了。

章明林摸着烫手的额头,暗怪自己没下决心半路下船,若是能找个地方先看大夫,恐怕也不会糟糕到这样子的程度。

他一把将章元敬背起来,喊道:“余全,你先去请大夫,我背着平安回家。”

说完两人也顾不得跟船家辞别,急冲冲的兵分两路而走,幸亏船家也知道他们的情况,倒是对此并不多说,心中还盼着那位小秀才能好起来。

却说章家正掰着手指头算时间,想着自家孩子还得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姜氏和孙氏都有些奄哒哒的,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劲头来。

谁能知道章元敬好端端的离开,这还不到时间却被人背了回来呢!

“平安,平安这是怎么了啊!”就是平时能拿主意的姜氏也慌乱起来。

章明林生怕老人吓出个好歹来,连忙说道:“三婶子,您别着急,平安就是路上没休息好,这会儿有点发热,我已经让余全去请大夫了。”

眼看着孙子烧红了脸孔,姜氏连忙让他躺下,又是灌水又是擦汗,哪里还有心思问其他的,孙氏还不如婆婆镇定,一想到当年丈夫也是一场重病去了,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似乎都看见了儿子死去之后自己的悲惨生活。

一直到老大夫被余全咬牙背着赶到,一家人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将人让到了床边,一双双眼睛紧盯着老大夫。

老大夫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慢吞吞的搭着脉象,看完一只手还得换一只,临了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偶染风寒,有些发热,读书人心思重,每年秋闱前后这种病多了去了,你们家孙子身体养的不错,吃几贴药,好好养着就回来了。”

其实也正是章元敬平时身体好,这会儿生了病才会看起来来势汹汹,上船的时候还是个好人儿,下船的时候都已经糊涂了。

姜氏和孙氏一听,这才略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们家里头有的是功夫慢慢养回来。

等余全跟着大夫去取药,姜氏才回过神来问道:“林二,你们怎么这个当头回来了?”

章明林苦着脸皱着眉头,却知道那边的事情不太好说,只说道:“元敬觉得身体不舒服,参加不了秋闱我们就回来了。”

姜氏微微皱眉,觉得这话里头有几分不尽之意,另一头的孙氏却带着几分埋怨说道:“他二叔,元敬生了病,你们怎么也不先看了大夫再回来,这次多凶险啊。”

话音未落,姜氏就抬头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头发成见识短,在外头能养的好病吗。”

章明林也不太在意孙氏的话,在这边守了一会儿,等章元敬喝了药,眼看着烧就退了下去才告辞离开。

他一走,姜氏就对媳妇冷了脸,骂道:“你是不是没脑子,平安多稳重的人,没原因会急冲冲的赶回来吗?林二忙了一路,倒是还在你这边落了埋怨。”

孙氏低下了头,讷讷说道:“我,我这不也是着急吗,并不是那个意思。”

姜氏叹了口气,对这个媳妇也是恨铁不成钢:“就是林二才不会计较,你以后说话也上点心,尤其是将来咱们平安当了官,一句话可得惹了大乱子。”

孙氏听了这话,倒是有了几分谨慎,连忙说道:“娘,媳妇记住了,以后再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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