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宴后,一出大门李子俊就忍不住勾住小师弟的脖子,低声说道:“你傻啊你,一句话就把人家山长给回绝了,能当咱们考官的能是普通人吗!”

章元敬十分无奈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改拜师门吧?”

李子俊一听,更是气呼呼的骂道:“那当然不行,你敢背叛老师的话,看我不揍死你。不过,咱说话还能委婉点啊,那么直接,我真怕山长生气了。”

章元敬笑了笑,倒是看得透:“山长这话大约是临时起意,我若是说的含含糊糊的反倒是不好,直接拒绝了,他并不一定会生气。”

李子俊却不相信这话,还说道:“他如果没生气的话,怎么后头看也不看你了?”

章元敬十分无奈,翻了个白眼说道:“那他也没看其他人啊,可见是对我们这批秀才都不怎么看得上,要入这位山长的眼,就我们还远远不够。”

李子俊撇了撇嘴,也不得不承认这话是真的,不管是知府大人还是那位白山长,面对他们的时候客气倒是客气,但却没有几分热情在,可见小小的秀才并不入他们的眼。

想想也是,乡试也就在明湖府举行,大人们举人进士都见的多了,哪里会在意他们。

这么一想,李子俊忍不住有些沮丧起来,觉得自己穿的花枝招展的实在是丢人,坐到马车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似得。

章元敬倒是安慰了一句:“师兄,现在他们看不上我们不重要,只要努力读书,终有一天,他们肯定会看见我们,人吗,总不能一出生就被人高看一眼的。”

李子俊嘴巴哆嗦了一下,他想说真的有人出生就会被高看,就比如他还在京城的时候见过的那些高门子弟,那些人难道真的比旁人厉害吗,不一定,但只因为出生,只因为父族母族,就比他们高高在上,但看了看小师弟亮晶晶的眼神,李子俊并没有说出口。

章元敬可不知道他师兄复杂的心理,他笑了笑,对自己这次的成绩满意极了,秀才不可贵,但对他们来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李子俊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心中十分无奈,暗道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想的不多,这年头脑子不灵光的就是活的开心,李子俊叹了口气,觉得以后要多看顾这孩子一些。

等学子们都走了,知府包大人跟白正堂对面对坐着,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山长,不如常常这明湖的茗茶对不对你的胃口。”

白正堂也不客气,拿起杯子品了一口,微微点头说道:“不错,虽不如龙井,但也胜在口味清冽,独有几分滋味儿,还是包兄懂茶。”

包大人哈哈一笑,摇头说道:“论茶,我哪里如你?不过没想到时隔多年,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居然在明湖府碰了面,缘分二字,确实难猜。”

白正堂却不给面子的说道:“既然难猜就别猜了,能见就见,不能见难道你就把我忘了?”

包大人自然不敢说忘了,只是感慨了一句:“当年的五陵少年,如今却成了半老头子喽,哎,多少人求着想要拜你为师,我可听说了,京城那些家伙,可是不惜千里迢迢追到了庐山书院,就这你也没有松口,没想到如今在小小的明湖府,却被一个八岁的孩子回绝了。”

白正堂呵呵一笑,冷眼看着自己的老友:“怎么,你看着倒是挺乐呵的。”

包大人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看的高兴,解释道:“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吗,那孩子的小三元可是你钦点的,结果人家已经有老师了,白瞎了你一片好心。”

白正堂哼哼了两声,反倒是说道:“他若是瞒着拜师的事情,改换了门厅,我反倒是看不起。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番进退,也还算不错了,这个小三元没白给。”

包大人自然也熟知好友的性格,点了点头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打算收徒吗?”

白正堂慢慢喝着茶,淡淡说道:“庐山书院的弟子,都是我的弟子。”

包大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又劝了一句:“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正堂,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是放不开吗?”

白正堂却抬头看向窗外,半晌,才忽然问道:“你说,人是不是越小的时候越是真挚,等到长大了,就会被这世间的云云种种染上了太多色彩,到了那个时候,不是身不由己,就是心不由己,你是,我也是如此,确实是怪不得别人。”

包大人没想到自己劝了一句,反倒是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半晌才说道:“人心固然易变,但却不一定朝着坏的方向,你我都变了,难道就变成你当年最厌恶的那种人了吗?”

白正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沉默起来。

包大人憋了一口气,就差跳起来骂人了:“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觉得我不好?哼,真这样的话赶紧走走走,别搭理我。”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都自己开心,白正堂还是领了这份好意,安慰了一句:“不不不,你没变,还是跟当年一样潇潇洒洒,是我变了,再也不如以前了。”

他这么一说,包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无奈说道:“这小三元不要你,其他的还不是任由你来挑,第二名就不错,也是县试府试的双案首,只是运气差了些。”

白正堂一听,摇头说道:“运气能不差吗,就差把鼻孔朝着你我了,不是恃才傲物,就是有些拎不清,收这么一个弟子,你确定不是陷害我?”

包大人哈哈一笑,忽然说道:“我倒是想到一件趣事儿,在院试之前,外头有些流言,都说章元敬目中无人,看不起同一届的考生。”

白正堂哦了一声,等着他接下去的话,偏偏包大人一副卖关子的架势,他只好开口问道:“那请问包兄,这真相到底如何?”

包大人哈哈一笑,这才施施然说道:“原我是不关心这些小孩之间的官司,只是底下人不放心,打探了一些,这才知道是个商家子传出来的风声。”

白正堂一听就皱了眉头,想到这些年朝堂的乱象,忍不住说道:“自□□开始,商人地位一日比一日高,眼看着就要以钱开路,压过文人了。”

“在庐山的时候,竟还有写商家子妄想拜师,气得我直接把人赶了出去,真实不知所谓。”

包大人作为知府,倒是没少跟商人打交道,所以也并不像白正堂一般厌恶商贾,只是他们这样士族出生的人,普遍都是看不起这些人的,他只是隐藏的比较好罢了。

“你也想的太多了,商人是有钱,三代之后也能从士,可种种规矩摆在那儿,别的不说,漕运那么厉害,还不是要听朝廷的,真要较真起来,他们哪里是对手。”

见白正堂还有几分气愤的模样,包大人又说道:“说句实在的,要是有些不知进退,不识相的,你想要收拾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怎么还为着这事儿气坏了自己。”

就他心里话,也就是白正堂心软,否则他的话,谁碍眼就让谁倒霉,总不能自己憋屈。

白正堂一听这话,斜眼看了看老友,忽然冒出一句:“多年不见,你果然变了,当年的你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包大人哈哈笑道:“如果他们自己不要命,我还能替他们操心?”

白正堂长吁了一口气,道:“怪不得你能稳坐知府的位置,我却只能教教书,可见不同。”

包大人听了这话,气呼呼的说道:“要不是你一意孤行,你用得着待在那个鸟地方吗,长年累月的不着家,就为了当年那些屌事儿,值得吗?”

白正堂一听这话,忍不住皱眉起来,说道:“怎么还爆粗口了,你的风雅呢?”

包大人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没说过刚才的话,摇着扇子慢慢喝了口茶,直接岔开了话题:“那孩子确实是看着不错,难得是个知晓感恩的,只是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见。”

白正堂笑了一下,想到那小孩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觉得挺好笑,他一生无子,如今看见小孩儿难免宽容一些,方才这才动了收徒的心思。

“若是个真有才的,迟早都能再见,若是无能,不惦记也罢。”

被惦记着的章元敬这会儿正乐滋滋的收拾东西呢,难得来一次府城,他也不打算空着手回去,数了数还剩下的银子,除了给家里人带的礼物之外,索性就买了一些时兴的杂货,想着到时候还能赚点路费银子。

章明林听他说起这个想法,二话不说出去跑了两趟,他们的行礼顿时增加了一倍,这次李子俊并不跟着一块儿回去,李承业在这边有家业,打算让儿子多留几日,也好见见这边的掌柜,熟悉熟悉,总不能连少东家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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