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时几乎没有犹豫地说了好。

他对宋煜永远予取予求。

事实上,乐知时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很少去想如果。因为对他来说,想象如果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失去的就是失去了,想象越是美好,现实越是残忍。所以他十分平和地接受自己没有父母的事实,也接受自己过敏、哮喘,很多事做不到。因为只要接受得够轻松,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

但被宋煜抱着,乐知时非常渴望有如果,哪怕时间不能回溯到三岁以前,不能重新拥有自己的家人,也没关系,他不贪心,早一点点就好了。

再早一点知道宋煜的心,就不会让他独自原地等待这么久。

“你说,如果我们不是一起长大,你还会喜欢我吗?”乐知时十分依恋地窝在宋煜的怀抱中,问他。

宋煜点头,“会。”

“为什么?”乐知时想不出太多会让宋煜动心的点,但可以找出一些比较合理的理由,“你是觉得我长得还不错,性格也还行,是吗?”

宋煜对“不错”、“还行”这类形容仿佛不太满意,他不明白乐知时为什么对自己的认知总是不太准确,明明从小也是被很多人追捧着长大的。

“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性格也最好的人,但这些都只是你的一小部分闪光点。”宋煜的语气很稳重,让他连少有的夸张赞美都显得很有分量,令人无法产生质疑。“你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朋友,我会喜欢你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没有人像乐知时一样,一颗心只扑在他身上,不计回报地对他释放光和热。

明明忍了很久,可乐知时最后还是哭了出来,只是流眼泪,几乎没有声音。

长大成人以后,哭也成为一种奢侈品,是难堪而私隐的,不能随时随地掉眼泪,最好是一个人,哭过之后最好谁也不要发现。不给任何人制造情感上的负担,是成年人生活的基本准则。

但对乐知时而言,宋煜是一个秘密的时光胶囊,在他的怀抱里,长大成人的乐知时永远都可以做一个想哭就哭的小孩。

在宋谨回来的时候,乐知时又恢复成相对成熟的模样,很懂事地给宋谨泡茶,和他坐在一起毫无芥蒂地聊天,任何人看来,他们都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父子。

宋谨有无论去哪儿都给家人带礼物的习惯,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大家围坐在坐在客厅拆礼物是乐知时最喜欢的活动之一。

这次他得到的是一本书,是南非宪法的大法官奥比萨克斯所著,以南非视角展开的宪法建立和共和国变革的过程,探讨人权、自由和平等。宋谨喜欢给两个孩子买书,尤其是乐知时,他每次都会自己看一遍,挑选出他认为不错的,在扉页写上“赠知时”三个字,有种老派的、传统的呵护感。

“我看过了,觉得你会很喜欢的。”宋谨抿了一口茶,“以前我觉得你学法并不是很适合,你性子太柔,太善良,但我看了这本书,也扭转了偏见。现在我觉得你非常适合,这一行很需要同理心,需要仁慈和正义。”他的神色慈爱中带着一点很轻微的得意,仿佛对自己心态的转变而感到愉悦。

“是吗?”乐知时也开心起来,从宋谨身上得到了一种近似父亲的认可,对他很重要。

十数年的成长路径里,宋谨都充当着半个父亲的角色,为他们的生活而打拼,给他们非常坚实的物质基础和情感后盾。

“是的。”尽管乐知时不是真的发问,但是宋谨还是给了他很确切的回答,他放下茶杯,靠上沙发望着墙上的画,“我有时候觉得,可能是因为你是跟我长大的,我们家的环境对你的性格塑造肯定是有影响的,所以你才这么温和,如果你跟着乐奕长大,可能更开朗,说不定也是个小冒险家。”

宋谨只有在谈论起乐知时父亲的时候,脸上会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笑,嘴角是勾起的,但眼神是难过的。

“他可能会嫌弃我把你教得太保守了。”宋谨笑着说,“要是他,估计会带着你爬山浮潜,教你滑雪,不过你身体不行,我是不放心的。他要让你去玩那些,我肯定要跟他大吵一架,让他老实一点,踏踏实实学着当个可靠的爸爸。你刚生下的时候我就说这些,他肯定都烦死我了。”

说着说着,宋谨陷入了沉默,盯着茶杯里清亮澄透的茶汤,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不说了,要吃饭了,我去看看小蓉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看着宋谨的背影,乐知时陷入一种伤感之中,但不是因为自己。

或许他而言,自己的父亲只存在了三年,婴幼儿时期的自己建立不了多么稳固的情感基础和记忆存档,但对宋谨而言,父亲是他一起长大的挚友,是亲如手足的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不是一个可靠的父亲,但他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饭桌上依旧温馨,林蓉烤了一个很大的海盐奥利奥奶油蛋糕,奥利奥也是自制的,上面是乐知时爱吃的各种莓果,蛋糕胚是用米粉和杏仁粉调配烤制的戚风,蓬松柔软,带着淡淡的坚果芬芳。

“这可是我试验了四次的配方,你们绝对喜欢,比外面卖的蛋糕蓬松多了,而且质地也很细腻。快尝尝。”林蓉切了最大一块给乐知时,“今年是我们乐乐最后一年十开头的生日了,要顺顺利利,健健康康。”

宋谨点头,“是啊,明年就是二十弱冠了。”

林蓉敲打了一下宋谨,“弱字不好,要健康强壮。”

“健康好说,”宋煜握了握乐知时比他细了一圈的手腕和胳膊,“强壮难说了。”

“我挺强壮的,我有腹肌。”乐知时掀起衣服下摆想给宋煜看,忽然想到什么,飞快扯下来,红着耳朵吃饭。

“腹肌好呀,你哥哥的腹肌就不错。”林蓉分好了蛋糕,坐下来,“快吃,这个米蛋糕好吃吧,你生日过了我就要推广在阳和启蛰,做成小的,名字就叫乐乐海盐奥利奥戚风奶油。”

“有点长吧这个名字。”

“哈哈哈好像是哦。”

拿起叉子,在笑声中吃下第一口蛋糕,乐知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许多年都不曾留意的事实。

对中国家庭而言,餐桌是很特殊也很神圣的地方,大人们常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在饭桌上不要说不开心的事”,生活再艰难,餐桌也是珍贵的乌托邦。大家分享食物,也是分享彼此的生活。

而在宋家的乌托邦里,没有小麦的存在。

过敏的只有乐知时一人,但这十数年里,他们一家四口都为了他剔除了这个看似必不可少的过敏原。

如果不爱上自己的“哥哥”,乐知时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晚上,宋谨看着球赛,林蓉又开始织毛衣,乐知时端了杯热牛奶到沙发前,很温顺地靠在林蓉的肩膀上,看着她拿着很细的毛衣针织出双螺纹。宋煜拿了本书走了过来,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看书。

“稀奇了。”林蓉抬了抬眼,动了下肩膀示意让乐知时看,“你哥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闭关修炼。”

乐知时望了一眼,正好和抬头的宋煜视线相对,他有几分心虚,但又觉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感觉很幸福。

“可能是哥哥想你了。”乐知时又靠上林蓉的肩。

“真的假的?”林蓉用小拇指勾着毛线,表情有些撒娇的意思,“想我也不跟我说,那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想我?”说完她故意对宋煜使眼色,“学学你爸,人长嘴就是要说话的。”

突然被点名,专注看比赛的宋爸爸连内容都没听见,就直接揽了揽林蓉的肩膀,有些迷茫地问,“怎么了小蓉?”

乐知时和林蓉都笑了起来,宋煜一脸事不关己的姿态,端起乐知时拿来的热牛奶喝了一口。

“没什么,我逗你儿子呢。”她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对着宋煜来了一套捧杀,“你说说你,这长相,这气质,要是再有你爸一半的温柔体贴,是个天仙都被你弄下凡了。”

乐知时无端端有些羞赧,不敢作声。正喝着牛奶的宋煜被这句话给呛了一下,咳嗽两声,脸上的神色稍稍稳了稳,又低头翻书,从容道:“宋谨同志长相气质俱佳,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都没能让天仙下凡,何况是我。”

听了这话,林蓉一下子没会过来,转念一想不对,两手往膝盖一放。乐知时见了这架势立刻起来摸她后背,“下凡了下凡了,蓉姨就是仙女。”

林蓉拿脚踢了踢宋谨,“你儿子天天讽刺我,你管不管他?”

直播正到了赛点,宋谨两头顾不过来,也只听了个大概,揽过老婆肩膀亲了一下她头顶,“管,你是王母娘娘。”

林蓉推开他,“什么跟什么啊,你看你的球吧。”

乐知时笑得歪倒在沙发上,瞥见宋煜嘴角也带着笑意,一瞬间觉得他们的生活真的很好,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见宋煜还在笑,林蓉又好气又好笑,最后长吁一声,“我看就我家小煜这挑剔程度,真有天仙下凡也是看不上的,就不知道能看上什么样的?”

乐知时一路装死,以为宋煜也是,没想到他却开了口,垂眼看着书,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天仙就算了。”

“天使下凡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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