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时一本正经的一番话,最后换来的是宋煜一只大手覆在他脸上,糊了一脸。

“干什么?”他抬手要把哥哥捣乱的手拿开,却听见宋煜说,“你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有待提高。”

“嗯?”乐知时两手抓着宋煜手腕,有些惊讶。

“他们都很支持我。”宋煜没做表情,歪了歪头,“和你一样。”

说完,他轻轻拍了两下乐知时的脸蛋,转身打开乐知时卧室房门,“走了。”

乐知时感觉自己又一次犯傻了,但想到大家都支持宋煜,他觉得犯这点傻也不算什么,皆大欢喜。志愿理所当然报上,录取通知书寄来的当天,全家人都特别开心。大儿子考上大学,于情于理要请亲戚吃一顿饭。

饭桌上,大伯好几次对宋煜的志愿表示不满。

“没有出息,考得好的都去北上广了,留在本地有什么意思?还是个这么冷门的专业,现在的年轻人,都学的是什么it这种高科技,来钱快得很。”

对于这种家长式打击,乐知时很生气,可自己又没有立场去回怼,只好夹了一筷子牛肉给宋煜。

“我不缺钱。”宋煜很平淡地开口,“你说的专业很好,我没兴趣。”

大伯母笑了一下,像是要打圆场,“小煜,你伯伯也是为你着想,是,兴趣最重要了,可是测绘这个专业也太冷门了,好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呢,不好找工作吧。”

“再说了,w大是不错,可你这分数上t大也可以的吧,多可惜啊,哪怕去t大一个稍微普通一点的专业呢。你还太年轻,你以后出去找工作,不管什么专业,t大一说出去就有面子,人家就瞧得起呢。”

林蓉压不住火,“这样的话,嫂子怎么不去t大食堂工作呢,为什么留在本地的学校。不蒸馒头争口气,t大的食堂说出去多有面子。”

大伯母被她怼得无话可说,乐知时憋笑也憋得很难受,甚至开心地抖起腿来,被宋煜在桌下用手掌按住才停止。

气氛不太好,宋谨说了几句,“小煜的分的确是可以去那些学校,但是我们权衡了一下,如果去t大念一个他不喜欢的专业,出来找份不喜欢的工作,后面的生活都是被推着走的,我们不希望他这样。既然他已经有了人生规划,想要从事测绘方面的研究工作,自然是要选这个专业最顶尖的学校。当然了,”他看向宋煜,“伯伯和伯母的话也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你都要听一听。”

乐知时心想,他们连大学都没有念过,倒也不算什么过来人,只是在这件事上找到可以指指点点的机会罢了。

大伯母又叹了口气,“是啊,像小煜这种,不管是选了不喜欢的,以后后悔,还是选了喜欢的再后悔,都是有退路的。实在不行,还可以继承你爸爸的公司嘛。你爸爸做生意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就拿年轻人里特别流行的一句话来说,你有你爸爸,就已经是人生赢家了,其实不用那么努力。”

表面上她笑脸盈盈,明里暗里都是讽刺。宋煜懒得答应,姿态淡然地喝汤,完全无视这桌子上的人说的每一句话。

但一向性情温和的宋谨,脸色却严肃起来,“嫂子。”

大伯母见他收了笑脸,多少也有些惶恐,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便听见宋谨道。

“我辛苦工作,不是为了让他赢在起跑线,而是为了让我的儿子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宋煜的手也停了停。

“我能给到他的,是坚持做自己的底气。”

乐知时突然觉得很感动,这样的饭局他从小到大吃过很多,小时候不懂,觉得大家和和美美,自从上次探望爷爷,他了解原来伯母一家和他想象中并不一样,但每次相聚,大家也不会撕破表面的和气。

尤其是宋叔叔,他从没有见过他发过脾气,他始终是那个脸上带笑,缓解气氛的人。

但是这一次,他非常严肃地站出来,挡在了宋煜的面前,为他的选择保驾护航。

乐知时为宋煜觉得幸福,又有点羡慕。

吃了瘪,大伯母自然而然也转换了话题,毕竟自己的小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本科,在志愿方面纠结太多也是自己丢脸。一顿饭虽然吃得尴尬,但中国式亲戚饭局的奇妙在于,无论中间过程多么曲折、多么戏剧性,最终都可以是合家欢标准结局,不管真情还是假意。

在所剩无几的暑假里,乐知时也和宋煜一起去图书馆,两人骑车到省图,中途买一杯奶茶一杯柠檬水,在图书馆可以待上一整天。

图书馆里的确没有他幻想的什么女生,真正坐在宋煜对面,看着他静静看书学习的只有乐知时自己。

他从小就视为标杆的人,一步一步地朝着他的目标在前行,成为越来越优秀的大人。

培雅高中部快要开学,乐知时终于不跟着宋煜跑图书馆了,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周时间。宋煜以为他是想趁着开学前多玩一会儿,看看漫画什么的,毕竟马上就要升高中,还要参加军训。但他没意料到的是,在这几天里,闷在卧室的乐知时并没有玩。

高中开学比大学报道要早一点,在乐知时开学的前一天,他给还在省图的宋煜发了一条微信。

[乐知时:我想吃烧烤,我们晚上去吃烧烤吧,正好蓉姨和宋叔叔今天不回家。]

宋煜自然同意了。

他们在约定好的小馆子见面。好吃的烧烤店一般都很旧,藏匿在充满人情味的老社区里,门口摆出许多小桌子,供晚上做大排档使用。宋煜停了车,一进去,就看见坐在窗户边的乐知时,低头在看菜单。

乐知时的确长大了,手脚都很修长,皮肤白皙。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他,除了外表的因素,还有那股无法忽视的、纯粹又干净的少年感。

宋煜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乐知时立刻抬起头,浅色的瞳孔亮了亮,“你来了,我已经点了一部分,你看还要不要加什么?”说完他用菜单挡住了自己的脸,很小声地给宋煜一个暗示,“隔壁桌点了一个蟹脚面,看起来好好吃。”

“你不能吃。”宋煜无情回答,并抽过他手里的菜单。

乐知时很是沮丧,给自己倒了杯冰酸梅汤,“好吧。”再给宋煜倒的时候,他忽然又发现,宋煜在蟹脚面那儿又打了个勾。

“不是说不能吃的吗?”

“你可以吃蟹钳。”宋煜嘴角微微勾了勾。他抬起手,叫来了服务生询问道:“蟹脚面里的热干面可以换成宽粉吗?”

“可以是可以,粉比较容易断哦。”

乐知时已经很满足了,“没关系,粉也可以的。”

宋煜又检查了一遍他点的食物,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把打过勾的菜单交给服务生,喝了一口乐知时递给他的酸梅汤,皱了皱眉。

“是不是很酸。”乐知时笑出来,“我刚刚喝了一口也好酸。”他的头发还是柔软的深棕色,放假在家太久没有剪,又开始打卷,很好揉的样子。

“开学前要去理头发。”宋煜提醒。

乐知时点头,等餐的间隙,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隔着桌子递给宋煜。

“这是什么?”宋煜问。

“你回去之后再打开,现在不可以看。”趁宋煜还没接到盒子,乐知时的手往回收了收,等到他点头答应,自己才松手给他,“我本来是要买的,但是我看买的也都没有很好。”

乐知时收回手臂,手握住塑料杯的杯壁,“我那天在网上看到说,男生送礼物最好不要手工,没什么价值,一般来说,收到的人也不会很喜欢。”他手指握紧,杯子变形,里面的酸梅汤几乎要溢出来,“而且评论里的人好像也很赞同这个观点。”

“但是有点晚了,我是昨晚刷到的微博,这个已经做好了。”乐知时沮丧的表情尽可能地收敛,但还是很明显,“所以你回去再看吧,不,你把这个带去学校再拆,别在家里拆,我不想看到你收到之后不满意的表情。”

宋煜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可这家伙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乐知时抬头看向他,“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也可以说出来,你早一点告诉我这件事,我就不会一直做这么多没用的手工了。”

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口酸梅汤,这架势,倒像是借酒消愁一样。

在宋煜眼里,乐知时自怨自艾的样子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于是他问,“那应该从什么时候告诉你,幼儿园?”

乐知时想了想,还真是,第一次送他礼物就是幼儿园,老师教折的爱心。

“对啊。”乐知时很认真说,“这叫及时止损。”

“我也不是没有拒绝过。”宋煜挑了挑眉。

也是。乐知时又说,“那说明你拒绝得还不够决绝。”

宋煜轻笑了一声,“你见过我收别人的礼物吗?”

乐知时摇头,“没有。但你收我的也是因为没办法吧,毕竟我是你弟弟。”

宋煜的手指轻轻敲打餐桌的桌面,“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来了来了,”乐知时用手撑住脸颊,“这一句我也在网上看到过,很多人吐槽的。”

宋煜没搞懂他在说什么,皱了皱眉。

“女孩子最讨厌男朋友说的话,里面就有这一句。”他还故意模仿出那种极其敷衍的样子,“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就是这样。”乐知时说得起劲,完全没发现自己拿男女朋友的关系做类比,也没发现宋煜说这句话的时候并非敷衍态度,而是无奈。

“打扰了,你们的烤土豆片、肉筋、青椒、还有脆骨。”服务生端着烤串上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乐知时说了谢谢,有点忘记自己刚刚的聊天内容。

等到服务生离开,宋煜才开口,“少上点网。”

乐知时瘪了下嘴,没有反驳,拿起一串烤土豆片吃起来。

没有面的蟹脚面很快也端上来,原本的蟹脚面其实做法很类似油焖小龙虾,只是食材换成蟹钳,烧过的蟹钳麻辣鲜香,酱汁丰厚,在里面放入热干面焖上一阵,让面充分吸收汤汁,是当地人非常青睐的一种宵夜美味。

可惜的是乐知时不能吃面,主食换成粉,虽不及面那么入味,但口感也更加柔顺清爽,味道也不错。

乐知时是非常看得开的人,吃不了的东西换一种做法,他也完全不会失望。生活中的许多事也是一样,注定得不到的就不会去想太多。

就连撬不开的蟹钳,他也会直接放弃,选下一个来吃。

乐知时总觉得,自己大概是最不会勉强的那类人。

大饱口福之后,他们回到家。棉花糖闹着想下楼,乐知时就一个人去遛狗。

宋煜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边观察乐知时送的礼物,以往乐知时的包装也是手工的,会画一些漫画点缀,但这次他似乎的确是受到了刺激,用了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成品包装盒,很精美,看起来也很像样。

但宋煜还是喜欢以前的包装,从小到大的礼物盒,他一个也没有丢过。

乐知时说不让拆,宋煜也照做了,直接把盒子放在了他即将带去大学的行李箱里,合起来扣好,推到房间的角落。

在角落里呆了不过四天,这个不大的行李箱就陪着宋煜去w大报道了。学校在江的另一边,离家不算太近,宋煜坚持一个人去,但宋谨和林蓉觉得这是儿子人生中的大事,无论如何也要把他送去。

学校依山临湖,古典建筑与西式风格被层层绿意融合,很美。迎接新生的志愿者也都十分热情,尽可能地帮助入校新生。他们开车进来,学校比想象中还要大,林蓉想跟着宋煜进宿舍楼,被宋煜直接拒绝。

宋谨打圆场道:“小煜都这么大了,你再上去折腾,会被室友笑话的。”

林蓉不以为意,“要是乐乐,肯定乐意让我上去。”

“所以你还有一次机会,不用遗憾。”宋煜说。

在宋煜的一再拒绝下,两个家长只稍微转悠了一下就回家了,毕竟他们的工作也很忙,学校又在同城,想来可以随时来。

送走父母,宋煜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来到指定的报道地点,是文理图书总馆前的广场。他选的专业很冷门,报道人数比起大院来说少很多,效率高,排了没多久就结束。

报道完毕的宋煜拿着住宿表和地图,准备前往宿舍,上面提示可以乘坐校园巴士,于是他拖着行李箱,找到一个停靠点。

只身一人站了一会儿,宋煜低头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再抬头的时候,不远处另一个人靠近,拖着箱子,整个人看起来很苍白,也很疲惫。

人生中总是有很多的巧合。

数月前宋煜因没有联系方式而没能发出去的一句问好,此刻在脑海里盘旋。

但直到许其琛与他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三米,他也没能先开口。

后知后觉还有另一个人,凝视着手里地图的许其琛抬起头,和宋煜对视上。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讶异,但很快又恢复成漠然的眼神。

他瘦了一大圈,本身就很单薄的身躯此刻看起来更是瘦弱,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白t恤,浅色牛仔裤,戴着眼镜,双眼不算有神。

宋煜最后还是主动开口,“好巧,没想到我们成了校友。”

许其琛抿了抿嘴唇,不太愿意说话似的,最后只点了点头。宋煜不确定他是认可这句话,还是单纯打招呼。

校园巴士迟迟不来,许其琛似乎想走,宋煜看他东西很多,箱子很大,心里有些动容。他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但想到夏知许,又想到乐知时,无论他们谁在,都不会扔下许其琛不管。

于是他走上前,帮许其琛提走一个行李包。

“你不坐车也可以的话,宿舍应该在附近吧。”宋煜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住宿表,“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这是许其琛说的第一句话。他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对,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下。

宋煜皱起眉,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很可笑的问题,“你还好吧?”

“嗯。”许其琛没有看他,“挺好的。”

“看起来不是这样。”宋煜很直接地戳破。

许其琛终于抬起头,望着宋煜,“我有什么必要说谎吗?”

宋煜顿了顿,一时间无法回答,毕竟他不算是许其琛的朋友,充其量是个朋友的朋友。

“之前的事,我也听说了。当时知道你出事之后,夏知许很着急。”

他说的都是事实,其实也都是废话,这些许其琛不会不知道。所以当他说完,许其琛也是面无表情,太阳很晒,两个人站在毫无遮挡的地方,面对着彼此。

“谢谢你告诉我。”许其琛看着地面的影子,一览无余的黑。

宋煜不希望他是这样的态度,他试着替夏知许挽回点什么,“许其琛……”

“你觉得可惜吗?”许其琛突然抬头,直视着宋煜。

宋煜怔了怔。

“有什么好可惜的?”许其琛笑了一下,“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流言是最能摧毁一个人的,这些宋煜都知道,尤其是像许其琛这种敏感的人,可他始终觉得,这两个人的结果不应该是这样。但此时此刻,看到许其琛的样子,他心里又产生出一丝怀疑。

“你走得这么干脆,一点也不后悔吗?”

许其琛又笑了,蝉鸣淹没了他的轻笑,“如果要后悔,我该后悔的事真的很多。我应该后悔自己中考后让爸妈带我去旅游,应该后悔事故后活下来的只有我,后悔高中开学第一天坐那班公交车,正好就遇到夏知许。”

他的声音有些颤,说到最后就停了几秒,稍稍恢复,“不,我可能最不该后悔的就是遇到他,毕竟他是把我重新拉起来的人。”

来了几个聊天说笑的女孩儿,大约也是新生,言语间满是期待,充满希望。

在这个一切都可以重来的日子,谁不是对未来充满希望呢?

许其琛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行礼,抬头对宋煜说,“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宁愿没遇见过。”

说完,他礼貌地对宋煜露出一个微笑,仿佛第一次见面那样恬淡,他表达了感谢,“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好过,在学校里就假装不认识我吧。毕竟我们两个学院,接触的应该也不多。”

“看到你我会不断地想到他,我不想再这样了。”

车来了,那群开心的女孩儿上了车,许其琛却自己离开了。

宋煜陷入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中,他上车,车内的空间很逼仄,令他透不过气。开学的第一天,他在新的学校遇到了称不上老朋友的熟悉面孔,但对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

他分配到的宿舍是一排还算新的楼房,四人间,他是来得最早的一个。宿舍还没有他的卧室大,宋煜开了窗,总觉得空荡荡。他不太想停下来休息,于是开始收拾床铺,铺床垫、床单,打扫卫生,到最后,打开他唯一的一个行李箱。

带来的东西少到可怜,左侧的半边箱子装的是他基本的衣物用品,右侧放着一个十分占空的礼盒,还有一本相册。

宋煜将相册拿出来,翻了翻,里面全都是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小孩儿。

按照乐知时的交代,宋煜拿出提前许多天就收到的开学礼物,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拆开包装。

其实他想象过很多种可能,关于这一次会收到什么离谱的玩意,但最终得到的和他的想象偏差甚远。

乐知时送他的是一个地球仪。

底座和支架都是手工的木雕完成的,抛光做得很精致,还上了仿制金属铜色的漆料,而那个地球,上面的河流、陆地和山川,七大洋四大洲,经纬线,每一处细微的小细节小标记,全都是乐知时仿照着真正的地球仪,亲手画出来的。

他很难想象,这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

宋煜凝视着手里沉甸甸的地球仪,想到的只有许其琛的话。

失去希望的人们可以选择两不相见,当做及时止损,可他没有办法切割这份关系,从那个擅自闯入的雨夜起,宋煜就成为了一个哥哥,无论他愿不愿意,想不想改变。时间无法逆转,他们经历过的一切是回忆,也是牢笼。

宋煜有时候的确宁愿他们是陌生人,有着陌生人的开始。

但他又无法割舍那些一起长大的记忆。

本质上,他才是那个深陷矛盾,却又舍弃不了的人。

安静的宿舍里,宋煜将手里的地球仪摆在了他的书桌上,窗外传来了许多新生开学的声音,吵吵闹闹,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他靠在椅子背上,伸长的手臂搭在桌面,指尖轻点在球体上,让球体轻轻旋转,仿佛被风吹动。

这个地球仪在他的书桌上静静地呆着,陪他度过许多个熬夜看书的夜晚。

第一次遇到下雨,宋煜在外,总是担心宿舍是不是关好了窗,后来他不想担心,干脆做了个玻璃罩子。

三月,樱花开了,花瓣偶尔也会飘进来,被挡在玻璃外,无法落到乐知时笔下的任意一片洋流。

下雪的时候,宿舍里很冷,玻璃罩时不时会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里面的那个小小地球也变得飘渺模糊。

他偶尔会戳上指尖,轻轻抵在玻璃罩上,留下一个指印,有时候甚至是一个名字。但存留的时间不久,很快会被擦掉。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躲在罩子里的人,还有他的地球仪,都很安全。

“宋煜这个地球仪在桌子上摆了都快三年了吧,跟新的一样。”舍友陈方圆吃着薯片,弯着腰仔细瞅着他的地球仪,比去地质博物馆还上心,“画得真好啊,我还是第一次凑这么近看。”

“你可别动,一会儿他洗完澡出来不高兴了啊。”另一个舍友,也是舍长王承之收拾好东西,把包拉上拉链,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这天气,感觉又要下暴雨了,我得赶紧回家了,我妈还等着我吃中午饭呢。”

“走吧走吧,”陈方圆站直了,伸了个懒腰,“老刘陪女朋友,你要回家,一个个都走了,我一会儿也去我弟那儿玩去。就剩下我们宋大帅哥一个人独守空闺咯。”

“他也是,明明是本地的,老不回家,天天窝在实验室。”

两人正说着,宋煜从浴室出来,擦了擦头发,见王承之要走,提醒一句,“记得带伞。”

“放心。”王承之背上包,“等我回来给你们带我妈做的卤牛肉。”

“我跟你一起下去吧,蹭个伞。”

“你这学期又丢了几把伞了,真是……”

宿舍又静下来,他吹干了头发,天变得更阴沉,明明是上午,看起来却是傍晚的天色。坐回自己桌前,宋煜打开台灯开始看书,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有理会,以为是室友。

但震了一下还没完,是一而再、再而三,消息蹭蹭蹭往外冒,这个风格,只有一个人。

所以宋煜放下了书,打开手机。

[乐知时:哥哥,我放月假了]

[乐知时:蓉姨说她给你炖了汤,但她有事不能来了,问我有没有时间,你猜我说什么?]

[乐知时:“还有这种好事?”]

[乐知时:以上就是来龙去脉。我要去你们学校找你,下午就到了]

[乐知时:等我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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