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个被称作老五的男人不悦地说道:“什么怎么处置,当然是带回去了, 基地不是有专门收容普通人的后勤部吗。”

“啧, 又捡回去两个吃白饭的。”

“你他妈少说废话!”那人骂了一句, 又转而看向沈眠, 虽然尽可能掩饰, 但沈眠还是看出了他的轻视。

这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本能反应,以他如今的境况,再正常不过,那男人耐着性子说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旁边那个嘴碎的便嗤笑道:“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话没说完就被老五推了一把, 那男人不服气道:“你推我干嘛?我又没说错,这他娘的是末世, 能活下来的有几个干净的?有人因为食物杀人,也有人不想死就推别人下地狱,你见得还少吗?少扯些好的坏的,活着才是硬道理!”

沈眠没吭声, 只是不动声色把盛子尧的耳朵捂住,这孩子才五岁, 即便那个人说的都是实话, 但对一个天真的孩童来说还是太残忍。

老五见状,微怔了一瞬, 他儿子死在末世的前几天,是感染了病毒,没的救, 跟这孩子一般大小,见此情形便起了恻隐之心。

他半蹲下身,摸了摸盛子尧的小脑袋,话却是对沈眠说的:“我们基地规模不大,但不会让自己人饿死,你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自己和孩子赚取水和食物。”

沈眠自然求之不得,这个世界可以修行,但他需要时间,在他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正缺一个保护伞,他只稍作犹疑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老五瞥了眼他的膝盖,道:“你受伤了,孩子就交给我抱吧。”

沈眠这才察觉到,膝盖上流了不少血,把牛仔裤布料都染成了深色。

他把盛子尧推过去,慈爱道:“乖,爸爸受伤了,先让这个伯伯抱你下楼。”

他也明白,如果这个男人愿意,可以先把自己解决了,再顺理成章收养他的孩子,他对盛子尧好,也是为了自保。

谁料原本很安静听话的小孩忽然哭闹起来,死命抱住沈眠一只手臂,哭嚷道:“不要,不要,爸爸别扔下我,我害怕……”

沈眠跟他解释了个半天,这傻小子就只会哭,大概是太久没见到陌生人,除了沈眠身边哪里都不肯去。

怕那两人不耐烦,沈眠只好拖着瘸腿,亲自抱他下楼,还不忘告诫他:“盛子尧,你爹要是落了残疾,就全是拜你所赐,懂吗?”

小孩脸蛋上还挂着眼泪,竟然朝他咧嘴笑了起来。这孩子营养不良,跟只瘦弱的小猫似的,这会笑起来时,倒有些可爱。

沈眠给逗乐了,调侃他道:“笑起来真丑。”

小孩眨了眨眼睛,小声说:“爸爸好看。”

沈眠心说你爸的美貌岂是你能比的,但带上你这个拖油瓶,美人计都要大打折扣了。

没有觉醒异能的普通人,在基地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沈眠当晚就被送进了后勤部。

在异能者眼里,普通人其实与蝼蚁无异,在末世既无法自保,也无法抵御病毒,躯体极度脆弱,而且还会占用大量的生存资源,或许消失了更好。

但因为刚末世不久,人性未泯,所以稍大一点的基地,往往会收容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但一旦遇到危机,这些人是一定会当做弃子抛下的。

沈眠倒是不介意,毕竟别人没有义务一直保护你,尤其在这个生存艰难的时代,他们肯暂时为自己提供庇护之所,已经帮了大忙。

上个世界的事他不愿意去想,也懒得去想,毕竟他选择了放弃,那么剩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只是胸口隐约空了一块,让他很不舒服。

盛子尧蹲在他膝边,拿伤药给他擦膝盖,小声问:“爸爸,疼不疼?”

沈眠看着他那张严肃的小脸,一下子拧起眉,做出难受的模样,道:“哎呀,好疼……”

那孩子给吓得手足无措,沈眠才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基地叫做“龙泉基地”,听说老大姓冯,三级风系异能者,目前z市和隔壁的y市都在他手里,也算是个人物。

大概是因为盛子尧的缘故,后勤部的人对他们父子格外友善,毕竟这个年代能活下来的孩子不多。

得益于这个便宜儿子,沈眠分到了一间单人房,虽然不过十几平米,但着实让他松了口气。

意外的是老五竟然亲自给他们送来了食物和水,提点了几句,怕他闯祸,临走前,又摸了摸盛子尧的小脑袋瓜。

等他离开后,盛子尧默默挪到自己爸爸身边,抓紧他的衬衣下摆,大概还在担心爸爸不要自己,把他送人。

沈眠见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逗他。

“尧尧,爸爸把你送给刚才那个伯伯好不好?”

盛子尧摇头:“不好。”

沈眠笑道:“怎么不好,你没看出来伯伯喜欢你吗,一定会好好疼你,而且伯伯很厉害,能保护你。”

小孩闷着小脑袋,倔强地说:“我就要爸爸。”

沈眠扑哧一笑,无奈道:“一根筋。”

话虽如此,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孩童的赤子心有时候会叫人莫名感动。

其实哪里是他抛弃盛子尧,其实是他害怕被盛子尧抛弃,他现在一无所有,这孩子能叫他稍微感到些许温暖,尤其在这个满目疮痍的破碎的世界。

沈眠翻了翻老五送来的东西,里面有几套新衣服,成人和小孩的都有。

沈眠弄了盆水,把旧衣服打湿给盛子尧擦洗身体,清洗过后,这孩子看着倒是机灵许多,不像个小乞丐了。

盛子尧抓着湿衣服去擦沈眠的脸,沈眠就沉默着让他擦,无意间瞥了眼水的倒影,微怔了一下。

这张脸……

这张脸不是他自己的,其实不怎么意外,毕竟失去了系统,自然也不能调节原主的身体数据,理所当然是原主的脸。

但他有些不习惯。

与他从前那张纯粹精致到让人忽略性别的脸蛋不同,这张脸过于阴柔,干枯的发丝已经过肩,衬得脸蛋格外白皙秀气,算得上漂亮,但有些雌雄莫辨。

沈眠打量片刻,索性找了根发带把头发绑在脑后,一扫阴郁的气质,霎时间变得利落干脆了许多。

盛子尧看着他发呆。

沈眠捏了捏他的鼻尖,问:“不好看?”

小家伙慌忙摇头,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好看得不像他爸爸。脸还是那张脸,但给人的感觉不同,那双总是带着厌恶看向他的眼睛,此时漂亮得像宝石一样,好像一眨眼,盈盈的笑意就会随之流淌出来。

爸爸以前从不对自己笑。

沈眠笑道:“还算有眼光,来,爸爸给你做个造型。”

说是做造型,其实也不过是图省事,把盛子尧直接剃了个寸头,这孩子似乎没什么美丑观念,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成了个小和尚。

黑暗中,只有一点火光幽微。

冯骞掸了掸烟灰,问道:“有消息了?”

下面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道:“骞哥,都过去好几年了,人是不是还活着都说不准,不如早点回y市吧,听说这几天z市有四级丧尸出没,太危险了,兄弟们整天担惊受怕的……”

冯骞冷冷睨他一眼,道:“不如你来当这个老大。”

卢海一下子闭上嘴。

“大海,你是知道我的,不把他找出来,我这辈子都过不去。”

卢海点了点头,应道:“是,我知道,我知道。”

冯骞沉默片刻,又道:“继续找,把z市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是。”

轻手轻脚关了门,卢海出了一身冷汗,自从末世以来,他亲眼看着好兄弟性情大变,脾气越发难以捉摸,异能带来的不仅是力量,还有独断和专横。

回到自己屋里,基地十多个异能强者都在等着他。

“海哥!怎么样了,老大怎么说?”

卢海叹了口气,摇头道:“继续找,找不到那个许慕,谁都别想回y市。”

“操,这他妈怎么找啊!外面都丧尸围城了,就这么个狗屁设施都没有的临时基地,真碰着丧尸群就是送死!”

“先别说丧气话,咱们基地异能者不少,老大又是3级巅峰异能强者,只要有他在,咱们龙泉基地就只会发展越来越好,这么多次出生入死,难道你们还不相信骞哥?”

“我们当然相信骞哥,但这次真的太冒险了……”

“就是……”

老五问道:“海哥,那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值得老大这么费心费力的找人,z市这块地可没人敢进来送死。”

其他人连连应和。

卢海推了下镜框,道:“老大是什么底细,你们应该都知道。”

“听说以前是给有钱人当保镖的?”

旁边那个登时就笑了,道:“你懂个屁,京城许家知道吗?现在是没落了,几年前风光着呢,骞哥给他们家小少爷做过两年贴身保镖,就是那个叫许慕的。”

其他人还是不懂:“就算给他做过保镖,也犯不着特地来找吧,再说,十有八、九人都没了。”

卢海摇头,道:“骞哥跟那个姓许的有点私人恩怨要解决,这是他心里的刺,不解决,这根刺就一直扎着,当然,你们要是不愿意留下,我决不强留,骞哥也是这个意思,大家伙聚在一起是为了活命,要是有更好的出路,我绝不阻拦。”

“别啊海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海哥,大家互相提点意见,我们当然还是听老大的……”

他们也都是二级异能者,能在短短时间内提升等级,说明本身天赋不差,但和真正的天才还是差的太远。今天他们弃冯骞而去,谁知道日后会是怎样的光景。

何况,如果没有冯骞的庇护,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够突破基地外的丧尸群,活着离开z市。

在不甘心,也只能咬牙挺下去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卢海把老五留下,道:“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重义气的人。”

老五摸着络腮胡,不好意思地说:“海哥,我就是觉得跟你和骞哥能混的更好,没别的想法。”

卢海点了根香烟,递给老五一根,吐了口烟雾出来,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对这次也没什么信心,冯骞这次真特么是在玩火,但我劝不动他,要是连累了你,我也只能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了。”

老五脸上也露出凝重的神色。

“自从那次遇到盛天泽,老大性格就变了,就像受了什么刺激。”

卢海道:“冯骞做过几年特种兵,后来因为左臂落了残疾就退了,被人介绍去做私人保镖,工作还算体面,但他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残废,自卑,所以啊,对那种高高在上,又漂亮的天之骄子,就会失去抵抗力。”

老五默了默,问:“是那个许慕?”

卢海愣了一下,点点头,“不过那小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选冯骞做保镖,就是看中他长得好,身材好,口口声声骞哥、骞哥,叫的那叫一个腻味,玩腻了就一脚踹开,又去找其他男人,妈的,鸭子都没他这么薄情寡性。”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哼笑道:“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原先许家和盛家是要联姻的,他不知怎么的惹恼了盛家人,最后连累了整个许家都没落了,他也不知去向。盛天泽把许慕的下落告诉冯骞,就是算准了冯骞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会来找那小子。”

老五心里一合计,龙泉占据了y市后,大有扩张的意愿,和盛家想要的a市有冲突,他把冯骞拖在z市,是为了减少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那会不会是被骗了……”

卢海摇摇头,“盛家人心气多高,根本不屑拿虚假消息骗人。他就是要冯骞心甘情愿把a市让出来。”

老五也吸了口烟,道:“那个许慕长得真这么好?把老大迷成这样。”

卢海道:“都好几年前了,现在什么样还真不清楚,那时候才十八、九岁吧,别看年纪小,穿得骚包得不得了,脸上化着浓妆,一点没有学生样,漂亮是漂亮,也就那样吧,可冯骞偏就着了他的道。”

老五道:“要是真找回来,那老大会不会又被他迷惑?”

“不可能。”卢海回答得斩钉截铁,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底踩灭,道:“冯骞现在要权势有权势,要地位有地位,要什么人没有,犯得着吃回头草么?何况还是被人践踏坏了的草,他就是忘不了当年的那份耻辱,那段残废,又失败的经历,能让他彻底跨过去的人,就是许慕,那小子要是现在死了倒算走运,要是还活着……”

他冷笑了一声。

“你今天出去有没有查到什么?”

老五道:“带回来一对父子,都没异能,饿得没有人样,让我送去后勤部了。”

卢海皱眉:“怎么不上报?名字呢?”

“姓盛,大的还没问,小的叫盛子尧。”

“这个姓倒是不多见……”他摇摇头,觉得自己过于草木皆兵,将这件事情暂时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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