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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沈眠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顾恒, 自从傅行的“葬礼”之后, 这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知道这个男人从未真正离开过, 只是从没想过, 他们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地点重逢。

这男人平白多了一丝兽性,叫人更加忌惮,也越发陌生。

他印象中的顾恒,冷静强大,谋而后动, 无论何时何地,总会给自己留有退路, 可这样的顾恒,为什么会莽莽撞撞来到这个,他根本无法掌控的地方?

这不符合常理,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不用脑子做事?只凭着一腔热血, 不计后果地行动,这哪里还是顾恒, 这哪里还是那个不动声色就把他利用了个彻底的顾大少爷?

又或者, 这就是他,他本性就是如此, 只是如今才被诱发出来罢了。

他挣了挣手腕上的钳制,眉头微蹙了下,这人实在握得太紧, 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你,你怎么会来唔……”他话未说完,便被顾恒猛地按进怀里,凶狠地堵住唇,男人含着他的粉瓣重重吮吻,不知何时脊背已经抵在墙壁上,身后不知名的金属刺骨冰凉,顾恒紧紧搂着他的腰身,眷恋而迫切地夺取他的口中的甜蜜。

怀中的男孩由开始的抵抗,到逐渐沉沦,顾恒轻抚着他的发丝,胸膛起伏得厉害,沉声说道:“他还活着,你没有恨我的理由了。”

沈眠蓦地抬起眸,直直看向他,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顾恒道:“要找到这里不容易,尤其要抢在路泽之前,好在我还是抢先了一步,这是不是证明,天意你是属于我的?”

他说得含糊不清,沈眠直觉他有所隐瞒,问道:“这次,你带多少人来到岛上?”

顾恒道:“行程匆忙,没带多少人,但护你安全足够了。”

沈眠眉头狠狠跳了一下,有些恼火地说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跟傅行在一起很安全,也很快乐,和你离开,对我来说才是最危险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顾恒低声呢喃,用几乎虔诚的姿态亲吻他的鬓发,固执说道:“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也知道你还是厌憎我,我只是没办法放弃。”

如果可以放弃,他早就放弃了,他从来都会做出最优的选择,只是他根本没得选。

如果在最初靠近他时,他知道自己将会深深爱上这个男孩,那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可是已经太迟了。

他捧着男孩的脸蛋,望入他漂亮的澄澈的眸子,道:“我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阿眠,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沈眠微垂眼睫,淡道:“这是你的选择。”

顾恒道:“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利用你对付傅行,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

“没有发生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顾恒轻轻一笑,道:“你没有直接否认,已经足够了。”

他将人一把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顾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个地方你根本不了解,这不是什么落后的荒岛,这里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装备,最强大的军队,傅行是王族,他随便安一个罪名就可以把你处置了,你想死吗?”

顾恒平静说道:“我知道。”

沈眠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

顾恒俯身含住他的粉瓣,打断了他的话,轻蹭男孩娇润的朱唇,他低声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我爱上了一个小笨蛋,所以变笨了吧。”

沈眠骂了一句:“神经病。”

顾恒不禁失笑,冷漠俊逸的面庞霎时间温暖如春,的确如舒娜说的那样,他高贵圣洁得宛若天使,这男人分明有一颗险恶的心脏,单从外表来看,却总叫人联想到美好,叫人恨也恨不起来。

顾恒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外在,就连不经意的一个微笑,都似乎算计好了唇角弯起的弧度般,温文尔雅,纯然和善。

他知道怎样做,才会让人将戒心放到最低。

顾恒将人带上车,没有开往国境,却是往热闹的城区驶去。

车上只有一个司机一个保镖,看上去都很规矩,眼都不敢抬一下,很轻易就看得出是青帮出来的。

顾恒把人搂在怀里,自说自话,沈眠懒得搭腔,男人就说起自己的身世给他听。

老爷子年轻时候女人很多,但当时青帮局势不稳,他嫌家庭是个拖累,这一行毕竟特殊,他也怕遭人暗算威胁,所以一个孩子都没要,等到年岁大了想起膝下无子,偌大的家业怕给手底下那些蛀虫糟蹋了,这才有些后悔。

这时候,心腹告诉他,当年有个女人因为身体原因做不了手术,拿钱跑了,那孩子兴许幸存下来了,也就是顾恒的父亲。

老爷子第一次找来时,顾恒才不到七岁,不大懂事,但他远远看见那个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簇拥走来的老人家时,首先感觉的不是害怕,而是这个人实在威风。

老爷子这把年纪,大约是头一次低声下气求人,可顾恒的父亲严词拒绝了他的请求,他母亲多年来告诫他,千万远离顾家,因为他是不被允许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他自然没办法认这个抛弃自己的人做父亲。

可顾恒不然,他对这个忽然出现的祖父并无抵触之心,甚至,他对于老爷子半开玩笑时所说的,让他做青帮的老大,很感兴趣。

老爷子看人很准,这孩子这么小就有野心,将来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儿子性格敦和,大概是随了母方,而这个孙子倒像是随了他顾家人的脾性。

他想尽办法私下接触孙子,爷孙俩倒是培养出了几分感情,顾恒对这个看似威严,实则很孤独的祖父,也有些同情。

可父亲严令禁止他接触顾家人,顾恒只好与老爷子逐渐疏远。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医院一名病人手术中死亡,父亲作为院长以及主刀医生,难免受到责难,家属联系媒体多番报道,弱势一方在舆论上总是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何况主刀医生家境背景雄厚,在许多人眼里,仿佛更有权势的人,犯罪更具合理性,稍稍煽风点火,原本突发性死亡就被扭曲成人为的医疗事故。

舆论压力下,院方赔付了巨额补偿款,想要息事宁人,家属拿了钱自然满意地了事,可其他人质疑院方拿钱封口,用钱收买人命,不肯善罢甘休,更有人将主刀医生的家人信息,包括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全部公开在网络上。

他的母亲,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一个持刀入室的疯子刺死。犯罪者自诩正义的化身,在某些网络暴民的唆使下,犯下罪行。

顾恒在还很年幼的时候,真切领教了所谓的“正义”,原来善良是某些人用来伤害别人的利器,而且如此锋利。

假“善”之名行丑恶之事,不止是犯罪者,那些自诩正义,不明真相就对他人加以道德审判的人,同样丑恶,他们是帮凶,并不无辜。

善恶,原没有明确的分界,好人坏人,又是谁给的定义?

“我找到爷爷,我说,我想报仇,”顾恒低笑一声,道:“爷爷却问我,想要怎么报仇。”

沈眠道:“杀人偿命,不为过。”

顾恒摇了下头,面上看不清情绪,淡淡说道:“我跟爷爷说,我不想他死得太快。原本是判了死刑的,可我觉得不好,死了就不会疼,也不会煎熬难受,我要他活着。”

沈眠没有料到,那时候顾恒毕竟还小,他以为一个孩子再愤恨,也不会如何狠辣。

顾恒继续说道:“爷爷答应了我,会教会他做人的道理,保管下辈子都不敢再做错事,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所谓青帮掌权人究竟有怎样大的能量。”

沈眠道:“那个犯人活下来,应该比死了更难受。”

顾恒道:“我难受了多久,就让他难受多久,这很公平不是吗。”

沈眠默了默,点了下头。他没有资格对这件事置喙,他毕竟不是当事人,无法真正地感同身受。

顾恒将他紧紧搂进怀里,低声道:“过去这么久,我最恨的不是罪犯,不是勒索敲诈的死者家属,也不是无良媒体和偏听偏信的民众,我心里最恨的那个,而是我父亲。他清高无能,坚持所谓的原则,被人欺负污蔑却束手无策,如果他一开始就接受爷爷的条件,成为青帮继承人,或者出事后立即向爷爷求助,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母亲也不会死,这都是因为他的懦弱和不作为,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抬起沈眠的脸蛋,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嗓音低哑,道:“阿眠,我不会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会不择手段,机关算尽,是,我是卑鄙,我不会为我做过的事狡辩,但那时和现在不同,现在,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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