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1

二姨太一边替儿子收拾衣物,一边抹眼泪, “我从不求你有什么大作为, 只要你够得上沈明丞一半好, 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你怎么偏就这样不争气!这回落到大房手里头, 有你好受的!”

沈眠道:“娘,大哥那样清风朗月的人,想来不会为难我,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二姨太别他一眼,手指头重重戳在他脑门上, 骂道:“这一大家子,人人都恨不得多长一个心窍, 唯独你是个缺心眼的,什么清风朗月,还不是惦记着你爹手里的家业,做给他看的?如今府里人人都称赞大少爷精明强干, 爱护幼弟,你爹更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谁还能瞧得上你?”

沈眠听得好笑, 要是让二姨太知道,沈明丞惦记的不是家业, 而是她儿子,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你竟还敢笑!”二姨太气得往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道:“你爹说的不错, 你就是个没长心肝的,我是上辈子造了天大的孽,才生了你这个孽障!”

沈眠:“……”

门帘掀开,小翠儿快步走进来,微微一福身,道:“二姨太,少爷,大少爷来接咱们少爷了。”

二姨太冷笑一声,“他倒是积极!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个好兄长。”言罢,又是瞪了沈眠一眼,道:“去了沈明丞那,凡事多长个心眼,别又着了旁人的道,我可不管你!”

沈眠乖乖应好。

他只稍稍扮乖讨巧,二姨太便心软下来,垂头抹了一把眼泪,把他推出去,说:“娘不在身边照顾你,你自己好好的。”

沈眠见她实在难过,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娘,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

二姨太听得直叹气,心里有数?若是心里有数,能招惹上霍家人?能做出那等有辱门风的事?能叫沈明丞拿捏住?她这儿子别的不会,就一张嘴,惯会哄人。

沈眠又道:“再者说,我只是换个院子住,又不是离开家出远门,还可以每日回来陪你用膳,再哭可要生皱纹了,爹更不愿意来你院子了。”

二姨太听他这样说,嗔怪了他一眼,却终是露出笑来,目送他离去。

出了门,外面正飘着雪,沈明丞立于廊下,细雪纷飞,他今日不曾穿军装,却是一袭墨色长衫,外披棕黑狐裘大氅,长身玉立,如墨竹一般清俊,儒雅,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目光深邃温和。

沈眠几步跑到他跟前,将男人肩上的几片雪花掸去,笑说:“大哥这身衣裳很好看,比穿西装好看。”

小翠儿直接给吓得腿软,大少爷不喜与人亲近,府里上下都清楚,偏二少爷是个胆大的,竟就上手了!纵使大少爷明面上不与他追究,等把人带回去,能有他好果子吃?

沈明丞看着他,却蹙了下眉,“明煊这几日似是瘦了?”说着,便要伸手去碰那张稍显消瘦的脸蛋。

沈眠避开他的手,撇嘴道:“瘦了有什么不好?胖又有什么好?多那几斤肉,只平白叫人笑话罢了,我倒愿意瘦成个竹竿子!”

沈明丞认真地说道:“你原先也不胖,只是肉多些。”

沈眠原以为他要说什么好话,却还是说他肉多,气得瞪他一眼,道:“这还不是一个道理?大哥连哄人都不会!”

沈明丞一愣,一时有些无措,沈眠扑哧一笑,道:“罢了,总归我气量大,不和你计较。”

小翠儿在身后听着直要吓晕过去。

沈明丞自打知道二姨太要将小翠儿许给沈明煊,便对这个丫头没什么好感,命人将她手上的行李接过,道:“你回去吧,明煊自有我来照顾。”

小翠儿低头应喏。

沈明丞抬手握住沈眠的手,好在虽然脸瘦了些,这小拳头还是肉乎乎的,跟个粉团子似的软绵,他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撑着伞,走出院子,雪地踩得咯吱作响。

沈眠偏头看他,说:“大哥,昨日实在要多谢你,否则我少不得要挨一顿打。”

沈明丞道:“爹心里还是疼你,便是真的动手,也是留着分寸,不会当真伤了你。”

沈眠撇撇嘴,说:“他连我的解释都不肯听,便说是我的错,我娘也是,不问缘由就罚我,这个家里,人人都把我当个闯祸精,若是给逼急了,我就学霍四爷,也离家出走一回,叫你们干着急。”

沈明丞偏头看着他,眼底划过一抹柔软,轻声道:“旁人不信你,大哥信你。”

“大哥永远都信我么?”

沈明丞不禁一笑,大抵只有小孩,或是真正天真的人,才会把“永远”这个词挂在嘴边,可看着少年澄澈的明眸,他到底还是应了一声,“是,大哥永远都信你。”

沈眠快步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他,说:“大哥说的话我可记着,日后你若是食言,怀疑我,惹我难过了,我就走得远远的,叫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这孩子素来精怪,有什么奇思妙想也不奇怪,沈明丞上前一步,将伞遮在男孩上方,宠溺道:“大哥跟你保证,不会有那一日。”

不管他走到哪里,他都会找到他。

搬进沈明丞的院子里,房间却隔得有些远,这是大夫人的意思,尽可能避免这惹祸精的杀伤力,免得叫她儿子也叫他带坏了。

推开门,孙副官将厚重的帘幕掀开,屋内布置得很雅致,舒适,几个丫头刚整理好床榻,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孙副官道:“二少爷惧寒,屋子里多摆了两个暖炉,只是大帅的意思是,以后二少爷所有生活起居都要亲力亲为,身边……不许有人伺候。”

沈眠往椅子上一坐,哼道:“先前不是说要当闺阁小姐养么,哪家的小姐是没几个人伺候的?”

孙副官一怔,偷偷用眼睛看沈明丞。沈明丞摆摆手,把人挥退。

他走到沈眠跟前,问:“可是生爹的气了?”

沈眠道:“我难道不该生气?这住处又偏僻,又冷清,还不让人伺候,我若是死在屋里头,都没人知晓。”

沈明丞听他赌气的话,不禁一笑,道:“爹的意思是让你修身养性,在屋子里好生读书,这地僻静清幽,我倒觉得很好。你若是怕没人伺候,大哥亲自伺候你。”

沈眠道:“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闲不住的,总要热闹才好。整日关在这里,跟关禁闭似的!”

沈明丞抚着他的软发,轻声哄道:“你这几日先乖乖听话,等过完年,我跟爹求情,带你出去放风。”

沈眠伸出一根小拇指,说:“那约好了。”

沈明丞与他勾了勾手。

把人哄好,沈明丞抬脚走了出去,孙副官候在门外,走到沈明丞身旁低声道:“院子里的下人差不多打发走了,这园子最是清静,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打搅。”

沈明丞微微颔首,又问:“今年府里还去山庄?”

孙副官闻言一怔,应道:“是,今年年底和往年一样,大帅和夫人,还有姨太太们都会去山庄里祭拜宗祠,顺便过个年。”

沈家宗祠建在南山的山庄里,那块风光好,吃的都是山里打来的野味,又圈着一块天然温泉,沈家年年都是拖家带口一起去享乐,只是府里总要留人,前几年沈明丞出国,都是沈明煊留在家里守年夜,今年嫡长子回来,沈明煊便该去享享福了,可他这回闯下大祸,沈啸威带不带上他还说不准。

沈明丞垂下眸,淡道:“以后再带他去玩。”

言外之意,今年是绝不会让他去的。孙副官将头低得不能再低,他是不曾料想到,他们这位大少爷竟如此等不及,大帅还活着,他就敢对亲弟弟下手。

想到屋里那位小少爷,孙副官罕见地生出几分同情来,那位少爷虽娇气了一些,可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还没通人事,若当真叫亲哥哥强占了,未免可怜。只怪二姨太把他生得太漂亮。

在这乱世里,这等天姿国色,便是他家大少爷不出手,日后也是要便宜了外人。

沈眠着实在家里修身养性了一段日子,又不能打游戏,又不能出门做任务,只好在书房里直播练书法,好在他颜值撑得住,否则这种恋爱攻略直播间,整天整天见不到攻略对象,观众早跑光了。

沈眠跟他们解释:“沈明丞每天忙完公务,都会过来检查课业。”

直播间很不满:

——然而每天那个时候你已经关播了(冷漠脸)

——好久没看到哥哥了qwq

——别说哥哥了,三爷和四爷都已经回海城了,这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过不下去了+1

——为什么要关播?为什么要关播!想看哥哥每晚抱着眠儿碎觉觉!!!

沈眠耸耸肩,道:“平台要求直播间每天不能直播超过十二小时,我也没办法啊。”

这种时候弹幕总是会快速给出解决方案:

——那你可以白天关播,晚上直播啊(哼)

——就素就素!

——墙裂同意!!!

沈眠:“……”

他怎么没想到?一睁眼就开播成习惯了!

沈眠点点头,道:“那好,我先关播,给晚上腾出时间。”

在满屏的“挥爪”、“晚上见”、“么么哒”中,沈眠点击关闭直播。

系统道:【宿主好像并不着急?】

沈眠放下手里的狼毫,懒懒说道:“还有两三年,急什么。”练了好些天的字,他连性情也变得温吞了不少。

【按照原本的命运线,过完年原主的身世就会揭露。】

“你的意思是,原主的命运线改变不了?”沈眠给自己倒了杯茶,发现茶水已经冷了,只得把杯子往边上一推,道:“二姨太又不是吃素的,我都提点到那个份上,她总不能还着了那对母子的道。”

【这个位面与上个位面很接近,规则的力量很强大,很难说会不会发生意外,宿主应早做打算。】

沈眠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我应该提前把钱存好,免得回头落魄了真要去要饭。”

【……】

沈眠瞥了一眼书房里摆的几个明代青釉,他抱起来,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转念一想,这些大件不好出手,还是藏点钱,好带走。可现在沈啸威压根不给他钱,二姨太又怕他再出去闯祸,硬是不肯松口。

有什么由头可以弄到钱呢?

晚上,沈眠正在温书,忽然门给推开,沈明丞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夹杂外面的寒气,他在火炉子旁等身子暖起来,才靠近他,问:“明煊最近很缺钱?”

沈眠道:“大哥怎么这么问?”

沈明丞笑笑,说:“我听说你今日四处跟人要压岁钱,几房姨太太都给你要了个遍。”

沈眠道:“过几日她们都要去庄上了,回来的时候又已经过小年,那时候我可不好意思跟人要压岁钱,这个时候要,正合适。”

沈明丞忍不住一笑,道:“哪有跟自己爹的姨太太要压岁钱的道理?都是你起的头,现在明惠明雪正四处跟人要压岁钱,还说要把往年的份都补上,回头五姨太、六姨太非找你麻烦不可。”

只有五姨太和六姨太膝下没有子女,只是倒贴钱出去。大帅府邸里又一向出手阔绰,没个几百大洋又实在拿不出手,真是狠狠出了一回血。

“她们要找麻烦,也是找我娘去,谁会跟我计较?”沈眠朝他伸手,说:“哥哥的份呢?”

沈明丞握住那只小手,笑道:“先考教今日的课业,完成得好,这事自是好商量。”

沈眠忙道:“不如先看我今日写的字,上回哥哥嫌我写的丑,我好好练了,这回该可以入眼了。”

沈明丞看着他,问:“你今日忙着四处敛财,是不是课业没有完成?”

沈眠愣了一愣,朝他嘻嘻傻笑,沈明丞蓦地蹙了一下眉,抬手翻开桌案上的本子,果真一字未动。

他冷下脸,道:“先前说过的,倘若课业不完成,要受什么惩罚?”

“打手板子……”沈眠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只此一回,我明日全都补上,双倍补上,好不好哥哥?”

沈明丞险些心软下来,却想起他先前不听话,惹上麻烦的事,又狠下心来,道:“规矩便是规矩,倘若这回准你蒙混过去,你便会犯第二次,第三次,这规矩也就没了意义。”

沈明丞强硬地将他别在身后的那只手拿了出来,戒尺尚未落下,那小手便狠狠一缩,好似怕极了,沈明丞狠着心,重重打了三下,细嫩的手心转眼便红得充血。

沈眠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不理他,从身后瞧,只能瞧见他微微发颤的脊背,竟好似在哭,沈明丞忙走到他面前,恰好瞧见小孩没来得及抹去的眼泪,心狠狠一颤,“当真这样疼?”

沈眠道:“不疼。”

“不疼为什么哭?”

他又不吭声了,只是眼眶里还蓄着泪,漆黑的眼珠子跟宝石似的漂亮。

沈明丞蹲在他膝边,把那只软绵的小手捧着小心地吹,“是哥哥不对,你若实在生气,哥哥让你打回来?”

沈眠道:“我不打你,我也不要你管教我了,我要跟爹说,我宁愿给他圈起来养,也不让你做我的老师。”他站起身,赌气往外走。

沈明丞别的都能纵容他,唯独这一件事,他无法容忍。他沉下脸,把刚刚打开的房门猛地合上,那孩子给吓得一哆嗦,回眸看他,水汪汪的眸子沁着泪光,有些委屈,沈明丞把这宝贝疙瘩圈在怀里,亲吻他的发丝。

“明煊,别生哥哥的气,你总是不听话,倘若有别的法子能叫你长长记性,哥哥是绝不肯用这种法子的。”他顿了顿,又凑到小孩耳边哄道:“你要多少压岁钱,哥哥都依你。”

沈眠抬眸看他,问:“真的?”

“真的。”

沈眠这才满意,不枉他把写好的作业都给撕了。

直播间此时全是欲求不满:

——啊啊啊打手心怎么够?拎上床脱裤子打屁.股!!!!

——裤子都脱了,还打什么屁.股????直接上家伙啊!!!!

——他是故意撕作业的啊啊啊哥哥教训他啊啊啊!!!

——眠儿哭起来不好看吗???为什么要哄???应该让他狠狠地哭啊!!!

——哥哥,你让我失望了,怎么能满足这个小妖精呢,他拿了钱是要跑路的!!

沈眠眉头一蹙,直播间一定是混进黑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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