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东地区,从前天的12月20日,就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虽然下雪量不大,但是,在每家的塑料大棚的背阴处,冰雪堆积不化。当火车经过的时候,雪堆会散发出耀眼的光泽。坐在乘客很少了的“回声”号电车车厢,靠窗户座位上的里村玉见,始终注视着穿过利根川大铁桥,进入了枥木县后,新干线窗外的新鲜外景。组装式住房和耕地已经很少了,但是,今天乘坐东北新干线,却让她大饱眼福。

自从自己和塔之木律师,共同担任永泽的辩护律师以来,她开始一件事一件事地,初步进行着体会。在12月17日的第一次公判之后,她不断地得到了塔之木律师,出乎自己预料之外的指示。

检方与被告人、辩方的主张是针锋相对的。检方认为永泽是由于晴菜拒绝了永泽,对她进一步的性要求后,恼羞成怒而动了杀机;但是,永泽则陈述说,是因为自己拒绝了晴菜的求婚,两人发生了争持,因而导致意外伤害致死。但是,谁说的是事实,从两个人相互发送的短信上看,似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塔之木认为,具有重要作用的证据,是沟口与晴菜的夫妻关系,而检方提出的晴菜的朋友、同学和她丈夫提供的证词,都证明了他们两个人,生活美满,和谐幸福。

对此,双方还怎么进行下去呢?……

塔之木从被公开的许多证据当中,注意到了沟口辉男的证词。他是作为检方的案件参考人,在被传唤时作的证词。

“沟口是公司的MR,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一线营业员’,所以,他每个月得出两、三次差,有时甚至星期日也得出差……”

这次公判之后,法院要求他提供了他的公司——武元制药公司安排他的“出差记录”。于是,他的公司很快就答复了法院,法院的工作人员,立即到武元制药公司,取回了这份记录。

塔之木便把他弄到这份出差记录的过程,迅速地告诉了里村玉见。

“这是一份从今年1月,到事件发生的6月的出差记录。也就证明了沟口辉男,的确是在每个月,都要出差两、三次之多,甚至有的时候星期日也要出差。在事件发生的6月20日,他也是在出差中,那天他是下午走的,出差的地点是埼玉、枥木、群马,他的身份是公司的业务主管,视察的地方,通常是以宇都宫为中心,对那些县的各个医院进行巡访。”

在他的证词中,关于星期日出差的原因,他是这样解释的:“因为常年打交道,双方已经非常熟悉了,于是,对方医院的大夫和事务长说,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医疗工作,希望我星期日,去巡访药品的使用情况。”

随后,他又详细说明了星期日那天,他的整个活动过程,但是这份证词完成的时间,正好是永泽已经被逮捕,沟口辉男只是作为案件的参考人,还没有被检方进行详细的调查取证。

“玉见啊,我想我们还是尽可能详细地调查一下,这个沟口辉男的活动吧,万一从他的活动中,我们发现了他在外面,还另有他人的话……

“而且,这个调查越快越好,如果太慢了,那么,半年时间里的记忆,就有可能就不太准确了。”

昨天傍晚,塔之木对玉见这样嘱咐道。

于是今天早上,里村玉见没有到事务所,而是直接去了东京站,坐上了新干线列车。

花了50分钟,在上午10点15分时,她就到达了宇都宫站的站台。她出了西剪票口,这时,天空中出现了铅色的乌云。站口停着许多辆公共汽车,都是沿着大阪、成田等处的高速公路,发出的交通车辆。这里的天气,也比东京要冷一些。

离车站不远的街道上,有几栋十多层的建筑,几乎都是商务饭店。但是,里村玉见没有找到,自己想要去的“情人饭店”,于是,她就走过人行过街天桥,朝那些饭店走去。

她在这条商业街上,来回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就看见了一栋非常漂亮的、彩色正门的饭店,比站前的饭店要略小一些。玉见走了进去,里面的大堂静悄悄的。

在等一名客人办完退房手续、走出了饭店以后,玉见来到了接待处。一名三十多岁、身穿黑色套装的男服务员,过来接待她。

“噢,我是律师,叫里村玉见……”她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柜台上,“我是来调查那个事件的…-”

这名胸前戴着“石山”姓名牌的员工,看完了名片以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玉见。

“今年的6月20日,星期日夜里,一名叫沟口辉男的男子,的确是住在这里吗?”

“啊……”石山经理略为愣怔。

“他入住的时间,应当是下午的两点半吧,这是他本人说的,为了慎重起见,多谢你帮我核实一下吧。”

石山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里村玉见胸前戴着的律师徽章,然后说道:“因为刚刚有人来问过,所以,我很快就可以找到,请您稍微等一下。”

他马上进到了里面,在电脑上“劈劈啪啪”地操作着,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份打印纸。

“6月20日,的确有一名叫沟口的先生,在这里住过。”他看着打印纸答道。

“入住的时间呢?”

“14时20分。”

“什么时间退房的?”

“6月21日早8点半。”

“住了一个晚上啊。”这和沟口说得对得上。

“那么,这位沟口先生,在那天晚上出去过吗?”

“我想他出去过。”听起来,石山的这个语气,好像是认识沟口辉男的,“因为他的工作,就是制药公司对产品的巡视嘛!……”石山像是试探玉见的样子,轻轻地点着头说道。

“沟口先生每次出差,到这里都是住在你们饭店吧?”

“是啊,每次都托他的福啊。”

“有人来找他吗?”

“噢,就我的记忆嘛,没有人来找过他。”石山摇了摇头。

“他每次都是签好房间就出门了吗?”

“是吧。6月20日那天,也是我在这儿给他签的房间,而且也是订好了房间,他就匆匆出门了。”

里村玉见心里有点吃惊了:这个石山,显然知道沟口妻子发生的事情了,他是在“对付”自己。为沟口订了房间的他,自然就成了沟口拥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的重要证人了。所以,从刚才他说的“刚刚有人来问过”,他也肯定接受了,警方的调查取证了吧。

沟口14时20分的签字,是搜查总部认定重要事实的时间点,那么,沟口辉男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也就成立了,因为同一天的15时13分,晴菜给她的母亲朔子,发送的短信还留着。而警方已经锁定了,那条短信的发送地点;就在相模湖一带。因此在时间上,沟口是无法作案的。

“那么,石山先生一定也被警方,进行了事件的询问?”

“啊……是的。”

“也作了笔录?”

“我想是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在法庭上,要求展示石山的供词了。所以,他也根本不想对里村玉见,进行什么样的隐瞒,把告诉警察的话,也同样告诉里村玉见,就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6月20日,沟口先生订好了房间,马上就出去了吗?”玉见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是的!……”石山回答。

“没有放下行李?”

“是啊,我看他很忙的样子。”

“那么,他是什么时间回饭店的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客人自己,都带有房间的钥匙。”

“6月的事件之后,你再看见过沟口先生了吗?”

“我有几次倒班,和让别人替过班,也许……”

石山的眼睛望着远处。对他而言,沟口不过是他以前的一位客人而已。

6月20日,沟口辉男在订好了房间后,没有放下行李就出了门,这一点和他给法庭上,提供的证词不太一致。

“现在这一点,就成了唯的一收获,一丝期待……”里村玉见一边想着,一边向石山道谢后,匆匆离开了饭店。

“6月20日星期日,预定下午3点,在宇都宫的圣明医院召开学习会,医院的大夫和药剂部长都参加。我从前就被要求,每次都得参加。但是17日的上午,医院的事务长给我打电话,通知我说,因为临时有事,就不让我参加了。但是,我都预订了宇都宫的饭店,妻子也说好了,她在那天和同学出去玩,于是,我就在饭店里,把与这次工作有关的资料,全部浏览了一遍。由于我到了宇都宫的饭店时间还早,就想上趟大街,然后就进了路边的一家电影院。电影结束的时间,是在下午6点左右,我就在附近的一家中华料理店吃了饭,7点半的时候回到了饭店。后来我一直在房间里看资料,12点半才休息。第二天21号,早上8点半,我就退了房间,9点前一点儿,我赶到了圣明医院。”

在检方的证词中,沟口辉男是这样交代的。

“他上街去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放下行李,为什么那么忙呢?……”

里村玉见在过了青铜栏杆的大铁桥后,叫了一辆出租车。这时,大街上的汽车多了起来。

大约用了5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圣明医院,这是九层建筑的综合医院,旁边就是立体停车场。

大街上人很少,但是医院里却人满为患。

在一进大门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块标明医院各位医师特点的牌子。而且,医院还在显着的位置上,挂了一块写有“院长(理事长)·柿沼秀臣”,下边注明着几名理事的名字,最后写着“事务长·柿沼仁”的名字。

“这个事务长,就是院长的入赘女婿,掌管着医院包括财权,在内的一切权利,可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塔之木说,这是他从在宇都宫工作的朋友那里听说的。

里村玉见把名片送到接待室,然后提出要求面见柿沼仁事务长。对方让她稍微等候了一会儿后,就把她领进了一间像是招待室的房间。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挂着很大的一块儿、有着漂亮画框的绘画。

一会儿端上来了茶水,又过了大约5分钟后,一名身穿高档的粗花呢短上衣的高个男子,举步走了进来,他的手指间夹著名片。看上去他的年龄有50岁左右,戴了一副目前城市里,时兴的金属框的眼镜。

“啊,让你久等了……我是柿沼。”

他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里村玉见的对面,同时他看了一眼玉见,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大概他没有想到,玉见比他想像的要年轻,看上去也就和他的孩子一样大小吧。

他把玉见的名片,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在您百忙的时间,还来上门打扰,我是想打听一下沟口辉男的事情……”

“是沟口先生,武元制药公司的吗?”他马上反问了一句。

“对,就是经常到贵院来的那个人。”

“这……可是听说他这次可不得了哇,他的夫人、岳母,都卷进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玉见胸前,佩戴的那枚律师徽章,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玉见的面部,郑重其事地问道,“关于那个事件,你想了解些什么?”

“是的,他的夫人被害的6月20日,沟口先生说,他正好在宇都宫出差啊?”

“啊,应当是的。”

“他也来医院了吗?”

“是的,是星期一的早上。平时,他都是在上班前就到了。因为他要在市内,转上个四、五家医院呢。”

“听说他星期日下午要来医院,医院里原定有个学习会?”

“啊……是的。那天,我们要集中医院里的大夫和管理人员,五、六个人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因为沟口先生,也是热心工作的人,于是,他也是我们这个学习会的成员。”

“每个月都开吗?”

“这倒不是,两、三个月开一次吧。”

“6月20日星期日的,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吗?”

“是的,不过那次因为请假的人太多了,所以就取消了。在三天前,我们就用手机通知他了。”

“但是,那天下午,他还是来这里了。”

柿沼一下子沉默了。他仔细地盯着玉见问道:“律师先生想要知道什么?”他的神色中,还有好奇的样子,“不是说,那个事件的凶手,被抓住了吗?”

“是的。”里村玉见点了点头。

“那么还怀疑沟口君吗?”

“目前还没有这个意思……”玉见决定,不能对他讲出实情来。

“实际上,我是被告的律师,但我觉得,有必要查清楚这个事件的背景,所以,就得知道当天,日野晴菜的丈夫沟口先生的行动……”

“可是这和沟口先生,没有

任何关系啊!……因为那天,他去日光了呀!”

“什么?……”这次玉见十分吃惊,“他去了日光?”

柿沼对玉见的惊讶,也感到了迷惑不解。

“反正这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但是,的确是这样的,他在星期一早上,来我们这里的时候,还买好了我们这里的土产品——羊羹嘛!……”

“在日光,也有他的工作巡视点儿?”

“那倒没有,他喜欢摄影就去了吧?他常常利用出差的机会,多去几个地方,拍照各地的风光。”柿沼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

“他都去日光什么地方摄影啊?”

“这倒没有让我看过,大概也就是东照宫、华严瀑布吧。”

柿沼用手指上的结婚戒指,摩擦着自己的脸颊,口气也越发重了起来。

“他不是还买了土产羊羹吗?”

“他这个人很讲情义……”

“平时他都去哪个店买?”

柿沼院长回答说,是一家叫“琴记羊羹”的店。

“对!……”柿沼苦笑着说道,“它在日光,也是一家老铺子了,只有那个地方有卖的。我也喜欢羊羹,沟口先生就记住了,只要他去日光,就肯定会给我买的。不过在出了那个事件后,他的公司就换了MR了,我也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玉见觉得他说的,都是他的真实感情。

玉见记下了那家名叫“琴记”的羊羹店的名字。

“那个……律师先生。”柿沼盯着玉见的笔记本说道,“关于他去日光的事情,请你……别太那个了吧!……”

“怎么?……”里村玉见好奇地望着柿沼。

“因为只是有了这个学习会的机会,他才能来我们这里,当然,出差的费用,也是我们出的。虽然钱不多,但是对他的公司来说,是不应当的事情,我是这个意思。”

从宇都宫有火车通往日光。

在宇都宫火车站,玉见吃了当地具有风味特点的饺子后,坐上了下午1点32分,开往日光的火车。里村玉见觉得:这不像是观光火车,倒像是通勤通学的电车一般。因为这会儿是寒假期间,却看不见学生的影子,车内空荡荡的。在窗外还残留着少量积雪的田地前方,山顶上都被兼上了片片的乌云。

柿沼事务长说:他们医院的学习会,每两、三个月才召开一次,但是,沟口却说,一个月里要开上一、两次,连星期日他也要出差。6月20日,也是下午2点,他到达的宇都宫。

同一天发生了日野晴菜的被害事件。那么,后来是不是沟口要柿沼,不要对别人说起,自己去日光的事情?所以,柿沼对警方的调查人员,只是说了星期日的学习会延期,和沟口于星期一早9点,前到医院这两件事实呢?

沟口对警方也是这样供述的,说自己20日到达了宇都宫,然后,一个人去看了电影。搜查总部也这样认为:从饭店里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和随后调查的进展情况看,就没有必要再追究沟口辉男的嫌疑了。

但是,这次柿沼无意中,说出了“日光”的事情,而且,又说至少“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难道这是沟口在嘱咐他后,他失口说错了吗?……

火车行驶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日光。

里村玉见是第一次来到日光。大学的同学和中学、高中的同学,来过这里旅游的人很多,但是,玉见从高校毕业,就待在鹿儿岛,就是上了东京的大学,她也一直忙着打工挣钱,几乎没有旅游的时间。

玉见在建造于明治时期的、西式建筑样式的白色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告诉司机,自己要去那家叫作“琴记”的羊羹店。司机和善而爽快地答应了一声。

“听说琴记的羊羹,只在那家店里卖?”

“是啊,在日光地区,卖羊羹和糕点的店很多,但是,琴记店最早开创于天明年间,已经一百多年了,是这里最老的铺子,每天只做几件,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汽车慢慢地驶上了日光的上坡路……

里村玉见浏览了在宇都宫买的地图,心里大致有了个印象。路面上没有积雪,道路两旁稀稀拉拉的商店,却都涂成了白颜色,和雪景很是相像。

“客人是来旅游的?”

“啊……是的。”里村玉见含糊地答应着。

“不一会儿,就到东照宫和轮王寺的山内了,要不过去看看?”

“我还是想先去看看那家羊羹店。”

前方的道路两旁,长着高大的衫树和桧树的小树林。这里就是有名的“两社一寺”的山内吧。树林的前方,就是那条大谷川,道路在这里分成了“T”字形。

汽车从这里向左拐了,上了沿着大谷川河水的宽阔国道。就是到了山内的附近,道路两旁,都是长满了青苔的石墙和高大的树木。这里几乎看不见游人和旅游设施,只是偶然看见车身上,写着“中禅寺湖……旅游胜地”标志的公共汽车驶过。到年底不到十天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游人才少了。

“还在前面吗?……”里村玉见心中不安地问道。

“就要到了!……”司机笑了笑后,马上答道,“因为那个地方,是一处不方便的店,也正是这个原因,它的羊羹才更有吸引力呢!……”

里村玉见终于在道路的右侧,看见了一块写着店名的招牌。出租车慢慢地在那家店的右角,折返过来。道路也就有四、五米宽的样子,还是一条平缓的坡道。

玉见看到了一处青铜屋顶,和很细的格子窗户的两层建筑,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写着金字的姓名牌。这就是琴记店了。而且,还标明了该店始创于“天明X年”和“山内御用”的文字。玉见下车以后,出租车又掉头回去了,琴记羊羹店的一层玻璃窗都关着,只能看到店内亮着灯。陈列玻璃柜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的样品,当然就是羊羹点心了。

但是,看不见店员的影子。玉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这才看到,里面有一名身穿无领羊毛衫的、主妇模样的女性。

“请问,这样的羊羹,只是在您这里卖吗?”玉见再确认了一遍。

“是啊。”对方点了点头答道。然后,玉见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陈列柜上。

“我是来调查一件事的律师。”她一边说着,又在名片旁放了一张照片,向对方询问道,“这位客人经常来吗?”

这是一张沟口辉男的照片。调查案件,应当随身携带当事人的照片,但是,法院没有提供,于是,塔之木就告诉玉见,必要时就得“偷拍”。所以这张照片,是她躲在百合丘、沟口辉男住的公寓附近,乘他早晨出门上班时,偷偷使用高倍长焦距镜头拍摄到的。

这家店里的女掌柜仔细地看了看玉见放在那里的名片和照片。

“他说他每次来,都到这家店里买羊羹呢!……”玉见又补充了一句。

对方像是终于认出了的样子,急忙说道:“是啊,我是记得这个人经常来。”

“什么时候来的,您还记得吗?”

“噢,有段时间没有来了……”看样子,她对沟口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

“是他们夫妇一起来吗?”玉见无意识地问道。

但是,对方为难地笑了笑答道:“那我可没有注意过。”

“应当是他们夫妇一起来的啊?”里村玉见故意又这样问道。

“您到底是想打听什么事情?”

“噢,是别的。”

里村玉见看到,对方的戒备心理很强,便感到不好再问下去了。

“您这里很安静啊……客人都是熟客呀!……”

“托您老的福。寺院里也常用我们的点心。”

沟口辉男来到日光,就到这里买羊羹答谢柿沼,但是,这里并不是“顺路”方便来的地方啊。难道沟口辉男每次,都是特意来的吗?

沟口每次来日光,他都知道,但是,柿沼却没有到这里来看过……

里村玉见也给自己的事务所,买了两份羊羹。在店员包装的时候,她向外面看了一眼。几乎看不见有车通过。

“这条路是不是就到头了?”

“不,在尽里面有一处小的瀑布很有名,中途还有一家古代的老房子和旅店。”

里村玉见拿到手里的包装袋非常重,但是,她还是决定,再往里走一走。这会儿是下午3点了,天空有点乌云密布,脚上的短靴有点儿冷了,前面的小道又宽了不少,拐了几个小弯后,出现了一小片平原,果然有一处日本传统样式的建筑。

随着走近它们,里村玉见的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了。这是一处白色的墙壁、黑色的木材装修,和灰色瓦片屋顶的两层建筑。

里村玉见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旅店。它修建在自然景观的茂密的树丛中,给人一种宁静、自然和沉稳的神秘感觉。一条铺着石子的小道,曲折地通向那里。在它的门上,挂着几块写着“泷津濑”招牌的暖帘。

里村玉见来到这家旅店门前,撩开暖帘走了进去。里面的接待室,比她想像的大而明亮,完全是饭店的风格。

玉见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一名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说:“我是律师,叫里村玉见,我想来打听一件事儿……”

女服务员接过了名片后,请玉见等一下。

从女服务员走进去的门里,不一会儿出来了一名身穿十分漂亮的芥子色套装、年龄大约40岁左右的女性。

“我是接待部主任冈部。”她用她那张丰满的圆脸,盯着玉见说道。

“啊……我想了解一下那个事件一一”

“噢,那就请这边来。”

冈部说着,指了一下在大厅一侧的接待间,她们坐定后,冈部递给玉见自己的名片。

“实际上,今天我想打听的事情,是在6月的时候,这位男子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玉见十分客气地说着,并把沟口的照片,放在了冈部的面前。但是,她没有马上要看的意思,而是仔细地盯着里村玉见。

“你是律师?……”她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的。如果您不信,可以向事务所,还有律师协会问一下。”

“啊……”那女人莫名其妙地歪着头。

“我肯定不会骗您的,而且我只是请您确认一下,这位先生是不是在这里住过。”

冈部这才拿过照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玉见的眼睛盯着对方,那张保养得十分润泽而白皙的脸,心里在暗暗祈祷着。

冈部轻轻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她那对职业的假睫毛眨了几下,玉见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了。

“这位先生叫什么?”冈部问道。

“叫沟口辉男。今年6月20日夜里,他应当和夫人两个人,在这里住过。”

“沟口先生……”

“也许您这里的住宿登记里,应当有他的记录吧?”

这时,冈部有些为难的样子,大概她不想听任对方的摆布吧。

“您说一下具体是什么事情吧……”

“具体的事情,我还不能说。我只是想知道,这位沟口先生,是以什么名义、和谁住在这里,别的我不想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第三者的证明。”

于是冈部又一次看了一下这张照片,然后流露出犹豫的样子。看来,沟口不止一次在这里住过吧,和那家羊羹店一样,沟口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常客了,因此,他们不想干涉熟客的隐私。

也许作为接待部主任,不可能在众多的客人里,记住沟口辉男的样子吧?

里村玉见知道:今天,自己抓住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所以,一定要通过这些线索,找到有用的证据。

冈部再次看了看玉见,这次她的嘴角,露出了和善的笑意,开始对她产生的戒备也没有了,玉见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冈部开口说道:“也不知道我说的有没有用啊,但是我们不愿意讲客人的坏话……”

2005年(平成17年〉3月8日下午一点——

“如果证人讲的是伪证,将要被处以‘伪证罪’!……”谷川法官对站在证人席的八十川凉子提示道,“所以,请你按照真实的情况,作出正确的证词。”

身穿绿色短上衣的八十川凉子,说了句“是”,并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和沟口晴菜同岁,今年25岁,但是她的浓眉和严肃的表情,给人的感觉,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那么,请证人坐下吧。”

布施昭子检察官站了起来,她那高大的身材,今天穿了一身蓝色的女式制服,丰满的胸部和收紧的小腹,很好地展现了女性的身材曲线,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样子。

“哎呀,终于开始了!……”里村玉见的心里紧张起来了,屏住了呼吸。

“这与民事案件不同,刑事的案件,没有胜负之分。目的就是为了弄清事实。”

临来的时候,塔之木对自己讲的这些话,还是没有实际的感受。无论怎样,作为律师,不是就得为自己的当事人,打赢一场官司吗?今天是第三次公判了,也是最初的高潮吧。

“如果沟口夫妇没有重大的问题,那么他们的家庭,就可以说是圆满的家庭,这次公判就不会有实质性的进展了。”

塔之木还这样对自己说过……

“证人和被害人是什么时间认识的?”女检察官开始问道。

“在三岛上高校时,我们就是同学。”

“高校毕业后,你们还有来往吗?”

“是的,在后来上了大学,结婚后我们也一直……”

“你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吗?包括高兴的事情和不高兴的事情。”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八十川凉子从容地回答着。

“事件发生前,你和晴菜女士,什么时候见过面?”

“前年的11月。”

今天是2005年的年初,桂山湖事件已经是去年6月的事情了。

“那是和被害人最后一次见面吗?”

凉子说:当时是为了自己,怀孕的事情见的面。

“后来我们的电话和短信,都没有间断过。”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晴菜女士是什么样子?”

“看上去很精神、很幸福的样子。”

“她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我认为也是幸福的。”

“那么,你记得当时沟口晴菜女士,对你讲过什么吗?”

“说她和丈夫沟口先生如何好,还说休息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常常外出呢。”

“是这样啊,那么,从你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得出,沟口晴菜女士和她的丈夫,关系相处得很好啊。”

“是的,是这样的。”

布施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今天被询问的主要证人——沟口辉男,是不是也在门外面。被通知在同一天出席作证的证人,为了防止串供,都不得听到其他证人的证词。

如果和初次公判比起来,这次开庭,旁听席上的人少了许多,但是,还是有半数的座位坐满了。比起1月25日开庭以来的第二次公判,人也还是比较多的。

作为上次的检方证人,甲府大学医院的法医学教授也出庭了,他是解剖了从湖中打捞出的晴菜尸体,并进行鉴定的执行医师。

对证人询问的重点,是判断晴菜左颈部的刀伤,是否是在推搡中偶然刺中的,还是存在杀机导致的。这位五十多岁的医师,一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场面的神色,慢慢地讲述着。

“如果说是在推搡中,偶然被刺中的,那么,一般在尸体的腕部有渗血,在脖子上也应当有压痕。由于尸体在湖水里放置了四天,从身体暴露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来了。

“在故意杀害的场合下,如果想刺中左右,任何一个部位的颈部动脉,那么,必然要伤害到脖子正中的气管,而且,气管的伤痕会是很深的,这样看起来,应当是故意伤害的。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么,伤口一般不会太深……”

那么,日野晴菜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她的伤口,位于左颈动脉,是一处致命的部位,但是伤口不深,只有6毫米,所以,没有伤及动脉,只是伤到了动脉前面的静脉和气管,是由于静脉中的血流,进入气管,导致窒息而死亡的。

“因此,被告人究竞存在杀机,对准被害人的左颈部,但伤口之浅,未能伤及动脉,还是双方在推搡过程中,被告人的匕首,偶然伤及被害人的左颈部,仅从尸体的状态,无法确定。”

这个鉴定结果,是以没有结果而下了结论,因而便加重了在公判法庭上,从询问证人入手,查明事实真相的力度。

“在证人没有见到日野晴菜女士期间,是不是经常打电话和发送短信联系?”

“是的!……”八十川凉子点头承认。

“那么,证人知道晴菜女士于去年12月左右,和被告人进行短信联系的事情吗?”

“不,这个谁也……”

“你知道她的特定新网友吗?”

“知道。”

“是怎么知道的?”

“是从去年晴子给我发送的短信里……”

“是怎么样的男性,他们是怎样认识的……这些你没有问过吗?”

“没有,我没有问得那么具体。”凉子激烈地摇头辩解说,“但是,她一直到4月初,给我发送的短信里,都是很高兴的样子。”

“后来呢?”

“后来她的短信就少了,在网上聊天也少了。”

“是从4月下旬开始吗?”布施确定般地问道。

在晴菜的手机短信记录里,的确是从4月下旬减少了的。

“你认为这是什么原因?”

“可能是和网友的关系不太好了吧,而且,那时我也怀孕了,和朋友的联系也少了……因为我在给晴子的短信里说过,不想发送短信了,愿意见面聊天。”

说到最后,凉子流出了眼泪。

“晴菜女士在去年的夏季到秋季,和一名三十来岁的男性交往的时候,她的手机通信费用激增,这件事你知道吗?”

“啊,我听说了。”

“你听说她和这名男性,实际见过面吗?”

“听说他们一起开车兜风,一起吃饭。”

“都是谁提出的?”

“我听说当然是男方了。”

布施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又强调了晴菜死亡时的身体姿势。

“你认为晴菜和那名男性,已经有了很‘深’的关系了吗?”

听到这话,八十川凉子吃惊地看着检察官,然后重重地回答说:“不!……至少我是这样感觉的。”

“为什么?……”

“因为晴子给我的短信里,一点儿也没有这样的话呀!……她是个很传统的人,我想她是不会这样的。”

“那么,这次她和被告发生的事件,又该怎么解释?”

“我抗议!……”坐在玉见旁边的塔之木,高声说道,“检察官在征求证人的意见。”

在没有一定的事实和经验的认识基础时,原则上是禁止征求证人意见的。

谷川法官向上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后说道:“请检察官变换一下问题。”

布施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动作后,开口说道:“晴菜女士瞒着家人,与被告人用另外一部手机,偷偷地发送短信联系,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八十川凉子摇了摇头,“在那个事件后,我作为事件的参考人,被甲州地方检察院传唤去时,才从检察官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

“你觉得怎么样?”

“开始我很吃惊,我只是知道,晴子对短信聊天十分喜欢,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竞然瞒着她的丈夫,而且还另外买了一部手机。”

“那么,她使用另外一部手机和网友联系,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有了很深的关系了?”

“不!……”凉子坚决反驳道,“我只是认为:她是用信息费买的新手机。”

“桂山湖事件的去年6月20日,下午1点34分,晴菜女士还给你的手机发送了短信,后来她就去见了网友。你是怎么看这件事?”

“开始我觉得她是很高兴的,但是,后来我就觉得不自然了,感到有些可疑……”

“为什么觉得可疑?”

“从去年4月的下半月,她就不怎么说她和网友的事情了,可是,这时又突然去见面,当时我就觉得,晴子要出什么事儿了。那时我还想是不是问问她。这个事件发生后,我才意识到,是没有必要的。”

“没有必要的?”

“是啊,比方我想问她:是不是和网友的关系不好了,考虑要断关系才去见面的?……”

“原来是这样。”

布施一副终于得到了重要证据的样子,停顿了一下。

“最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晴菜喜欢的男性,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

“是不是像演员或明星一类的人物?”

“这个嘛,晴子喜欢的……也就是个子要高,知识分子的样子……啊,个子不高也一一”

八十川凉子一下子想起来,晴菜的丈夫个子也不高,便连忙加了一句:“反正不胖的人……”

“年龄是哪个阶段的?”

“晴子说过,年龄大一些的有依靠感……三十来岁的样子吧,我记得她是这样说过的。”

女检察官的脸上,少有地掠过一丝微笑:“请你向身后看一下被告人。”

凉子把身体向后转过去,看见了坐在斜后面的永泽。今天他身穿一件黑色的运动衫,一副憔悴的模样,原本发胖的身躯,显得略消瘦些。

“如果是一名大她二十多岁的男性,强行要和她进一步交往的话,晴菜女士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抗议!……”塔之木愤怒地喊道,“检察官这是在让证人,根据假定来作证词!……”

布施也毫不含糊地站了起来:“我撤回刚才的提问。我的问题完了。”

也许担心检察官,是在明知不应当这样问,而故意演戏吧,谷川法官苦笑着说道:“辩护人有反对的吗?”

塔之木立即站了起来,问道:“你说在前年11月,见到晴菜女士时……那是晴菜结婚了多长时间?”

“不到两年。”

“你问没问过,在这个期间,她和丈夫的关系怎么样?”塔之木十分冷静地问道。

但是,八十川凉子觉得:自己的回答,可能会不利于检察官,于是有了一点儿警惕。

“没有。”

“你们最后见面时,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好的呢?”

“我想是的。”

“是你问过晴菜女士时,她的回答吗?”

“也许是这样的……”

“一般说来,结婚两年后,朋友都会问到,对方的家庭如何?”

“这个……”八十川凉子有些犹豫。

“那么,你实际对晴菜女士的家庭是不是美满,有着怀疑才问她的?”

八十川凉子顿时表现了意外的神色,但又马上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

“你说前年,晴菜就和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有了其他的交往,见过几次面,你不认为他们的关系很深了吗?”

“不。”

“为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从晴菜女士的人品看,我觉得她不会的。”

“就这些吗?”

“是啊……”八十川凉子含糊地点了点头。

“你是晴菜女士最好的朋友,那么,关于她和那个网友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她没有和你讲过什么吗?”

凉子紧紧地咬着嘴唇,似乎是在拼命地回忆着过去。

里村玉见不安地看了看塔之木。不一会儿,凉子看着检察官说:自己不能中伤晴菜,因为她在学校里,一直就是优等生。

这时,塔之木发现:凉子竟然还是一个很有主意、不会轻易听人摆布的人。

在凉子不再回答问题的时候,塔之木接着问道:“那么我问一个问题。”他的语气有些尖锐起来,“你说你和晴菜女士。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啊。”

“是的!……”八十川凉子肯定地点头回答。

“具体地,都讲过什么样的烦恼事情吗?”

“前年,她高额的通信费,被她丈夫发现的事情……”

“其他的呢?”

这时,凉子有些迷惑地看着塔之木。

“比方说,她有什么秘密,被她的丈夫发现了,和你商量?”

“这些话我不明白……我想晴子没有什么重大的秘密。”

“可是,她的那部手机,是瞒着她的丈夫和母亲买的呀!……而且,秘密地和她的网友联系,这又怎么解释?”

“这个……”八十川凉子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不是重大的秘密?”

“不……所以,晴子……结果,晴子只是在短信中,和对方交流……”

塔之木像是赞许的样子,向凉子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法官。

“我的询问完了。”

在15分钟的休庭后,沟口辉男缓步走进了法庭,站在了证人席上。

今年31岁的沟口辉男,身髙1.65米左右,穿了一件黑色的套装,打着一条黑色的领带,大概他意识到,今天,自己是作为亡妻的丈夫出庭的吧

。他梳了一个三七分的发式,不大的脸庞上,戴了一副眼镜。

法官首先确认了他的姓名、家庭住址后,让沟口宜读了誓言。然后,布施检察官还是第一个发问。

“晴菜女士在网站上,登记成为会员后,和其他网友进行联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记得是前年的夏天。”

“你是怎么知道的?”

“开始妻子和我商量,她想加入网站的网友会,因为她在家里,没有一个钱的事儿做,我也就同意了。”

沟口辉男的话音里,多少带有鼻音,他高声而沉着地回答道。有时还皱皱眉头,好像要尽力放松压力的样子,他的上身不时地晃动着,给人一种神经质的感觉。

“你问过她网友的情况吗?”

“没有,因为我的工作很忙,就没有详细地……”

“晴菜女士见过网友吗?”

“她和一个自由职业者,在车站大楼的吃茶店里……”

沟口像是故意毫无表情的样子回答着,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法坛的下方。

“因为对方是男性,所以,她就不能去见面吗?”

这次沟口对着检察官,用力说道:“就算是他们见面了,也不能算是我的妻子有错吧?”

既然日野晴菜的丈夫都这样说了,布施也只好赞同的样子,点了点头。

“前年12月,晴菜女士买进了一部,浅粉色珠光的手机,她就是用这部手机,和被告发送短信联系的,你知道吗?”

沟口辉男低了一下头,好像咽了一口什么后,开口说道:“在我岳母遭遇了那个事件的第二天,用特快专递送到我家里了。我打开一看,就是那部浅粉色珠光的手机,而且,里面还有一封她希望把这部手机,尽快交给警察的信。我就按着她在信中交代的那样,把这些情况都对警察说了。”

“当你知道了晴菜女士瞒着你,偷偷地用另外一部手机时,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还是我的妻子……因为她一个人在家里,孤独的时间太多了,又不想引起我的误会呗。我也曾经因为她过多地发送短信说过她,所以,她才这样瞒着我吧,主要还是她被那个坏男人勾引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的妻子。”

“你看没看这部手机里面的内容?”

“我只是打开看了一眼,但是直觉告诉我,这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我就马上交到了警察的手里。”

“你有没有删除里面的短信内容?”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沟口辉男决绝地说。

布施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们认为:那部手机里的部分短信,内容被删除了……”

“那绝不是我干的!……”沟口立即反驳道。

“那么,会是谁干的,你有线索吗?”

“线索嘛……会不会被删除的,是对我妻子非常不利的短信?”

“例如晴菜女士和被告的交往中,发生过不愉快的纠纷,或是不想回忆起来的某些记忆,只好删除了才行?”

“我抗议!……这是诱供证人的证词。”

法官同意了塔之木的抗议,吩咐道:“请检察官换一个话题。”

于是,布施马上变了一个话题:“你认为晴菜女士和你结婚后,她觉得幸福吗?”

“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工作的原因,你经常出差在外,晴菜女士没有不满过吗?”

“不,最早我们在同一个公司里,她知道我除了工作,是不会不关心家和她的。”

“晴菜女士说过,她觉得非常幸福的话吗?”

“她经常这样说啊,而且,她希望我们能有个孩子。”

突然,沟口辉男的声音哽咽了,他用手捂住了嘴。

“现在你对被告是什么样的感受?”

沟口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上去他又恢复了冷静。他用几乎是呻吟的声音说道:“我要她还给我妻子!……我觉得,现在我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我的心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全都是仇恨!……畜生!……”

然后,他抬起头来,皱起了眉毛,紧绷着脸大声喊道:“我的妻子才24岁呀!她还想要个孩子!……而且,连她的母亲也被残忍地杀害了!那是一对多么和善的母女啊!……”

“那么,你希望怎么样处置被告?”

“我希望给他最大的处罚!……”沟口辉男愤怒地号叫着。

“最大的处罚,是什么意思?”

沟口正面对着法官,抬起头来:“被告人杀害了两条人命,要他偿命!”

悲痛的话音,在静静的法庭里回响着。在他斜后方的永泽悟,像冷冻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谷川法官对着塔之木说道:“辩护人,请讲吧。”

里村玉见觉得:法官的话,在此时正好给尴尬的会场解了围。

塔之木站了起来。玉见的心里,突然觉得紧张了起来。去年年底初雪的宇都宫和日光的街景,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证人说,自己除了工作之外,都是和妻子在一起,那是真的吗?”

“当然,是那样的。”

“那么,辩护人通过法院准许,从武元制药公司得到的,沟口先生的出差记录显示,好像你在星期日,出差的机会很多啊。平均每个月有几天?”

“每个月有一次或两次吧。”

这次沟口的回答,没有了刚才激动的感情,他突然变得十分小心谨慎了。

“为什么在星期日出差?”

“因为在客户医院里,有学习交流会。”

“是那家宇都宫的圣明医院吗?”

“是的。”

“学习交流会实际上,不是每个月一、两次,而是两、三个月一次吧?”

“不,圣明医院就是那样的,其他的医院是您说的那样。”沟口开始谨慎地回答了,而且,他也注意解释了,“大致像我们这样做的,尽量和客户医院处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去年的6月20日星期日,也就是事件发生的当天,你也在出差,是下午离开家的吧?”

“是的!……”沟口辉男一口答应。

“你到哪里出差了?”

“先去的宇都宫。”

“什么时侯到达宇都宫的?”

“我坐东北新干线,下午2点多到的。”

“还是因为有一场学习会吗?”

“不,原来预定有的,后来在那之前,我接到了圣明医院事务长的电话,说是延期了。”

“那你那天为什么,还去了宇都宫?”

“我抗议!……”这次布施大声说道,“这个问题,和案件没有关系!”

“不,因为这可以证明,证人和晴菜的夫妻关系、家庭关系的状态,而且,调查书中也有了,我是想核实一下。”

塔之木向着法官说道,于是谷川同意了:“那就在必要的范围内,继续询问。”

于是,塔之木又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问道,而沟口回答说,晴菜在那天,已经和网友有了约会,自己只好按原计划出门了。

“我带着有关的资料,打算在宇都宫的饭店里,仔细看一看。”

“你是几点钟入住饭店的?”

“2点半左右。”

“后来你就一直在房间里看资料了?”

“我是打算那样的,可是天还太早,我就想上街转一转。”

“原来是这样。去哪里了?”

“去看了场电影。”

于是,沟口便对塔之木,讲了电影的具体情节和内容,然后,他6点从电影院出来,进了一家中华料理店吃饭等等事情。这时,布施又要提出抗议的样子,站了起来,于是,塔之木立刻转移了问题,接着问下去。

据沟口讲,他回到饭店的时间,是晚上7点半,半夜2点半左右躺到了床上。第二天21日星期一一大早,他在饭店里吃了早餐,8点半就退了房,9点前赶到了圣明医院。

最后,沟口辉男竟被问得渐渐地生起气来……

“在医院都见到谁了?”

“事务长啊!”

“事务长叫什么?”

“叫柿沼仁……”

塔之木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着:“给事务长先生带土产品了?”

“什么?”

“你不是经常给他带吗?”

“啊?!……”沟口辉男惊讶得一脸茫然。

“那天也带了吧?”

塔之木像在那天,亲眼看到了一样问道。沟口辉男的脸上,开始流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那是……平时他都很照顾我的工作,有时就带给他。”

“带的是琴记的羊羹吧?”

沟口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来了,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直翻白眼。

“你知道那家琴记商铺吗?”

沟口辉男呆呆地歪着头。

“那么,泷津濑的旅馆呢?”

“你……你怎么……?”沟口辉男开始紧张了。

“那么,我们再回过来……”

“等……等等!……”沟口辉男突然紧张起来。

“6月20号下午2点20分,你在入住饭店时一一”

塔之木希望下一步彻底击倒对方,引诱他说出自相矛盾的话来,“到外出前就直接进了房间吗?”

“不……我记不清了。”

“你没有直接进房间,不是带着行李就出去了吗?”

由于塔之木讲的,都是大家不知道的,于是,连布施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起来。

“出四、五天门,还带着那么多的替换衣服?而且,为什么拿着它出去?”

“我的确记不清了……”

“去和谁见面吧?”

“你在饭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后,不是一个人看的电影、吃的饭,而是去日光,和什么人见面了吧?”

当“日光”这个地名一说出来,在旁听席上,顿时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嘈杂声。

“我刚才问过了,你知道日光的那家泷津濑旅馆吧?”

“不!……”沟口避开塔之木的视线,干咳了几声否定了。

“这就怪了?在宇都宫的饭店,你是办理了入住和退房手续,但是6月20日星期日,你却是在日光的泷津濑,和一名女性住在了一起啊!……”

被塔之木这么一问,沟口辉男的身子,一下子紧张地塌了下来。他已经没有回答的力气了。

于是,塔之木又接着说道:“我的问题问完了。”然后他坦然地坐了下来。

谷川法官看了一下法庭,然后说道:“那么,证人回到旁听席去吧。”

沟口辉男一时间没有弄明白,是让他坐在旁听席上,还是站在旁听席上,他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

他终于向着法坛上方鞠了一躬,然后推开了证人席上的防护栏,慢慢地走了出去,在旁听席上找了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同时,他还是担心地向前方张望着。

这时,塔之木再次站了起来:“法官,我请求日光泷津濑旅馆的接待部主任作证。”

“作什么样的证词?”

“证明沟口辉男于平成16年〈2004年)6月20日,不在宇都宫市,而是住在了日光的事实。辩护人通过正当的律师法,赋予的权利办理了照会手续,并且,得到了该旅馆经营者的正式同意,接待部主任依据事实,证明被害人的家庭,实际并不幸福美满。”

当时。里村玉见在泷津濑旅馆。紧追不放地问冈部主任时,对方最终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于是,玉见认为这点蛛丝马迹,也可能被切断了。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东京后,塔之木决定采取最后的手段。

他基于律师法以书面照会的形式,送达给旅馆的经营者,果然得到了旅馆方面的配合。

根据他们提供的证词,沟口辉男于去年6月20日,而且,以前也是这样,住在泷津濑旅馆,同时还有和他在一起的同宿者。

“检察官有什么意见吗?”谷川问道。

布施检察官十分疑惑地,急忙回答道:“我认为没有什么了。”

“那么,检察官关于日光,有什么证据吗?”

“不,没有。”

于是,谷川法官用手指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布施和塔之木说道:“那么,就对证人的提问结束了,请检察官按照搜查人员的意见,进行补充调查吧。”

他是考虑到了审判的程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布施昭子检察官没有立即回答,

但是,塔之木却十分自信地点了点头:“我同意请警方进行调查,这样会公正、客观。然后,我们对调查的结果进行研究后,再提出是不是再进行证人询问。”

这时,一直脸色苍白、盯着审判进程的沟口辉男,突然站了起来,朝前面走去。他来到检察官的旁边,小声招呼了一下。

于是,布施也向他靠近了一步,沟口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起来。不一会儿,布施回到了座位上,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为难的复杂神色。

“法官,我请求再让沟口辉男,作为证人作证。”

“……”

“证人不想让警方和检方,重复进行调查,希望当场说明刚才的事实。”

“妈的!……”里村玉见在心里一骂出来,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脸,像发烧一样,她连忙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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